“无意中听到他们通电话,确定时间地点。”庞默顿了顿,语气有些恼怒,“我上次就看他们偷偷摸摸地在路边碰头!她既然早搭上别人,干嘛来招惹我?你以为我真愿意跟踪她、提防她吗?本来说好今晚一块儿看电影,我连送她的手套都买好了。”
说到最后,还带上了委屈。
何风晚想安慰他,可是张张嘴,只有几团呼出就被风扯散的白气。
她从来不知道成珠珠和楼焕有联系。
而楼焕是江鹤繁的人,也就是说,成珠珠很可能是派来监视打探的。
那何风晚这么久以来对她掏心掏肺,岂不成了笑话?
庞默继续张望着,似盯梢的哨兵。何风晚背过身去,几缕被围巾压卷的头发蹭着面颊,她拿手拨开,手掌垂下拧成拳头。她是有些泄气的,目光在一旁涌动的人潮中逡巡,找不到停留的点。
心里揣着一点摇摇欲坠的期待,如同那根难支也要试图撑起的孤木,想听成珠珠告诉她,不是这样的。
不安的情绪在她和庞默之间低调地张扬着。
十几分钟后,楼焕离开,成珠珠独自坐在扶手椅上发呆。
庞默像个甩着火星的油桶径直冲了进去,慢一拍反应的何风晚紧随其后。
在他们一同现身的时候,成珠珠那张泡在阳光下的脸一瞬惨白,连嘴唇都褪去血色,惶恐地半张开。
“庞默,我和楼焕什么都没有!他见识过的女人多了去了,比我好千百倍!你不要误会啊!”
“我以前在总裁办当秘书,他是我领导,我、我还有些手续没有交接完。”
何风晚听到这,忍不住打断:“到底什么手续需要交接几个月?”
“就……就一些工作上的手续,以前没有处理完的……”成珠珠艰难地吞吐。
庞默沉吟片刻,揪出她话里的漏洞:“别搞笑了,什么样的工作手续不在公司交接,需要单独约出来见面?”
何风晚也按捺不住地质问:“去我嫂子那吃火锅的那天晚上,我把微博小号告诉了你。我只告诉过你一个人,为什么江鹤繁会知道?”
成珠珠眼神闪烁,有些难以招架地支支吾吾:“楼焕顾念旧情,告诉我一些在艺人经纪部做事的经验,就这样。至于晚晚的小号……江总神通广大,总有办法找到的……”
何风晚皱眉:“不对吧?你跟我说过,我是你第一个担任助理的模特,在那之前,你是经纪人助理,那你肯定已经有在艺人经纪部做事的经验了。这么算起来,你的前领导应该是经纪人,怎么会扯上楼焕?”
庞默顿时干笑两声:“不会是什么特别的经验吧?”
成珠珠低下头,不敢看他们,坐立不安地扭动着,嘴里发出一些含混不清的声音,像在做最后的挣扎。
何风晚索性一气倒出当时没觉得有什么,事后越想越诡异的巧合。
比如,“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说有个同学被抽调为江鹤繁的部门活动担任司机,拍了他们的小视频。还记得吗?我们一起看的,我在那个视频里发现他皮夹藏了我的照片。我现在问你,你那个同学叫什么?”
还比如,“贺公子举办的那场周末晚宴,属于半私人性质,为什么邀请函不是他手底下的人单独发给我,而由你口头传达?你又是授谁的意思?”
成珠珠咬紧下唇,抵死不说。
“行啊,反正我晚上也会去找江鹤繁,正好问问这么久以来,我的真心是不是都让狗吃了?或者说,你其实是他养的狗?”何风晚挺直背,把腿一架,气势十足地俯视她。
可所谓气势,不过也是虚张声势。
何风晚撑得有点艰难,她是真的希望成珠珠能坚决否认。
可惜成珠珠让他们逼上了绝境,再一开口,拖出走投无路的哭腔:“你们别怪我,我没有当过助理,以前一直是总裁办的秘书。这任务是楼焕交代的,要向他定期汇报。”
“庞默你相信我,我可以发誓!楼焕对江总死心塌地,不可能勾搭我!”成珠珠两手摇晃庞默的胳膊,一遍遍地哀求他,眼角嘴角都撇下,还挤出一滴眼泪。
庞默听得心惊肉跳,拿眼风扫向旁边的何风晚。
何风晚僵了片晌,轻声问:“所以我只是你的任务?”
她透亮的眼睛里布满哀伤,歪着头,笑里带一点自嘲。看得见的是一张来不及上妆的面容如实地憔悴着,长发不成样子的披散。
看不见的是被成珠珠话里每一个字扎出郁卒的心痛。
而成珠珠已然崩溃,泣不成声地嚎啕:“晚晚,对不起!”
何风晚反被逗笑:“你有什么好对不起我的,拿钱办事嘛。”
“不不不,不是的!晚晚,你对我很好,我常常不知道该怎么回报,越来越觉得这件事干不下去了。我的良心也不好受!我刚才还在和楼焕吵架,说不想干了。可是他说这由不得我,要我待命。”成珠珠两只眼睛肿成核桃,止不住地抽泣。
她徒劳地用手擦拭,可眼泪仍不停涌出。
何风晚淡然地笑,抱起手臂靠上了椅背,没说相信,也没说不相信。
听到那句“由不得我,要待命”,她胸口不争气地传来隐隐的钝痛,背脊无声无息地抽紧。
什么意思?江鹤繁还没有撤走命令的意思。
遗憾那些她付出十足十的真心,到头来全是被人踩过的。
她一秒钟也不想多呆,但在离开前,还有必须确认的事。
何风晚言简意赅地说:“我对你的良心不感兴趣,就想知道你是不是一直在演戏?你是不是把关于我的一切,都如实转告给了江鹤繁?”
“楼焕建议我柔弱一点,看上去好欺负一点,比较能取得你的信任。”成珠珠依旧不敢看何风晚,趴在桌上肩背不住地颤抖,声音跟着断断续续。
到处弥漫浓郁的咖啡香味,混合着低分贝交谈的嗡嗡声,偶尔几双眼睛好奇地扫来。
咖啡装在小小的白色瓷杯里,沾上冬日下午四点潋滟的阳光。
一连串的事情让另外两个人陷入不相伯仲的疲累,枯坐在各自的扶手椅里,随便寻了处地方久久地凝望。
“回答我。”何风晚出声打破这种虚伪的平静,她做了个深呼吸,“你是不是都告诉他了?”
“我……我不得不……”
*
晚上七点,何风晚准时出现在江鹤繁酒店套房的门外。
门打开,他英俊的脸上笑容还未成型就定住,有些不解地看向眼前一张未施粉黛、风尘仆仆的面容。
何风晚双手抓出塞进围巾里的长发,全部拢到身后,再随意撩了撩头顶的碎发,下巴微抬,“失望了?和江先生期待‘美美的’是不是一点都不一样?”
“怎么会……”
他说着,一把将她拽进去,起脚关门。
何风晚的细腕被他大手握住,整个人像被舞伴牵引着,绕了半圈,后背撞进他怀里。
江鹤繁迅速摘了围巾往沙发上一扔,一条长臂横过她胸.前,按住她的肩,把脸埋入她颈畔的长发。鼻尖蹭过那些冰凉柔顺的发丝,属于她的气味涌入脑中,他有些不受控制地轻哼:“我真的很想你。”
他并未喝酒,话中却带着分明的醉意。
何风晚没有回答,低头配合他挑开颈后的头发,露出光洁的皮.肤。
真是一只机灵的小狐狸。
江鹤繁呼吸有些混乱,贴近的鼻息蒸腾起小而灼热的气,雨点似的吻落满她后颈。连那只锢住她的手也不再安分,摸索着解开她大衣的纽扣。
何风晚娇俏一笑,从他手里转开。
她脱下大衣挂上墙角的衣帽架,扭头问江鹤繁:“江先生何必着急,我们不是该先吃饭吗?”
江鹤繁被她挑起的某些情绪仍未退潮,眼里晦暗不明。
但理智逐渐归位,他喉咙喑哑,只够应一声“好”,转身走去浴室。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个文没什么误会,不过是每个人做自己立场上的事,却从对方的立场看来不一样而已。
今天开不了~容我好好发挥一下,明天来~
周末愉快!
第45章 45.
江鹤繁出来的时候, 何风晚已经洗净手, 绾起头发, 坐在餐桌前端详一侧的印花壁纸。
悬于上空的吊灯按太阳系九大行星的分布设计,球状灯泡大小不一,饱满却不至于过分明亮的光线洒下, 营造少许阴影, 衬得她坐姿温婉。
江鹤繁看得发愣, 让何风晚察觉, 她嘴角牵起薄笑:“江先生费心了。”
栗色的实木圆餐桌上齐整摆放精致的餐具,瓷器、玻璃与金属刀叉泛着柔和的光,边上的花瓶里何风晚只认得红蓼和仙客来。
红蓼有个很美的英文名,叫kiss-me-over-the-garden-gate。
何风晚心想这真是充满江鹤繁风格的表达, 要是以往少不了拿他打趣一番, 但现在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快到了。”食物还未烹制妥当, 江鹤繁见她看得出神,以为她介意此时空旷的杯盘。
何风晚这才发现面前都空着。
“牛排是我挑的,腌料和酱汁是我调的, 两面煎也经过我的手。不过最后上烤架和摆盘的步骤托了酒店厨房做。”江鹤繁有些自知理亏地搓了搓下巴, 抿笑, “你不要介意。”
何风晚无所谓地耸肩。
她今晚一反常态的话少,也不复之前的活泼。
侍应生为他们送牛排、倒红酒, 布置好餐桌就离开。
门一合上,江鹤繁倾身靠过去,问:“还在为那个比赛的事情担心吗?”
何风晚看他一眼, 低头铺开餐巾,“不是。”
“那你为什么……”
为什么看起来一点也不高兴?
何风晚猜到他要问什么,眉梢一挑,扬头笑了起来:“原来江先生还会问我为什么,我以为对于你,我早就没有秘密了。”
江鹤繁盯着她,她玫瑰色的双颊透着桃瓣的艳.色,哪怕是素颜,也丝毫没有动摇她轻易能攫取人心的蛊惑力。
可这张深深吸引他的脸,这个让他正在体验甜蜜心动的女人,总叫他捉摸不定。
江鹤繁随即坐正,低眸翻折衬衫衣袖,“你不要让我猜谜语,有什么话可以直说。”
“江鹤繁,你喜欢我吗?”
江鹤繁错愕。
他这样凡事追求效率和利益最大化的人,不喜欢,何苦费时费劲?
事到如今,凭她的心思难道不明白?
于是心里难免有一些不满,他冷下声音:“何小姐还不能会意吗?”
何风晚不语,静静地看他把衣袖的每一折都挽出相同的间距。他的手指很漂亮,修长匀称,没有突出的骨节,小臂的肌肉线条流畅。
江鹤繁见她如此沉得住气,不禁涌出轻微的挫败感。
想他人生过了三分之一,除了南苏丹的事情,哪一回不是胜券在握、所向披靡,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中。
可是要了解别人的心,居然这么难。
“我以为这种问题不需要口头一遍遍的确认,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你不是已经都知道了吗?”江鹤繁放软声音,离座走到她身畔半蹲,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低头说,“晚晚,我都要向你投降了……”
然而何风晚像是听到笑话,掩口失笑:“江先生怎么会输?我们江先生从来不会输。”
江鹤繁不懂,抬眸看她。
何风晚的耐心耗到极限,也不跟他打太极了,直说:“从我回国,你就把成珠珠安插.在我身边,对我旁敲侧击。我的弱点你清清楚楚,喜欢谁,讨厌谁,做过的丑事,对什么后悔……”
她打住,有些犯恶心地皱眉,把手从他手里抽回来。
江鹤繁起身斜倚着她的椅背,抱起手臂,他宽平的肩膀悄悄沉了下去,低叹:“我那时候这么做,因为怀疑你是孙道然的人,你不是也在调查我吗?从这一点来看,我们是公平的。”
“那后来呢?后来你什么都知道了,却还是没有告诉我。”何风晚音量渐低,有些痛苦地闭上眼,“其实你查我,我不在意,就像你说的我们很公平。但你不该随便玩弄别人的心意,我从来没有当成珠珠是助理,走哪都说她是我朋友。结果我真心对待的人,到头来是个骗子。”
她手撑住桌面站起,反身凑近江鹤繁耳后,低喃:“你知道我讨厌被人背叛,那你知不知道我还很讨厌被人欺骗。”
随后撤离餐桌,何风晚走去取下大衣,一面穿上,有些惋惜地看一眼还未冷掉的牛排。
却在转身的一刹,手弯被人不由分说地拽扯。
没有扣上的墨蓝色大衣,衣摆如翅张合,凌空划出一截弧度。
江鹤繁抱住何风晚,俯在她瘦削的肩头,哀戚地说:“是,我是做得不妥,对撤走成珠珠我也犹豫过。但我后来听你嫂子说,你以前有喜欢的人,也曾遭他背弃,我就忍不住……”
注意到怀中人有挣脱的意思,他手臂扣紧她的腰,脸埋向她的颈窝,深嗅她的气味,“我一定是嫉妒他,而你多半也不会告诉我,我才想用这种方法了解。”
“无耻。”
何风晚冷声冷气地吐出这两个字,双手极力推开他,“你放手。”
“……晚晚。”
“放开我!”
“晚……”
杂乱的鞋底摩擦声响彻偌大的客厅,一番上肢较量后,何风晚大衣落入江鹤繁手中,她索性衣服和包都不要了,径直冲向房门。
江鹤繁慌了神,比她更快地压住门,把门反锁,挡在她身前。
他找了十年的人,不可能轻易放走。
“江鹤繁,你不开门,我就从窗户跳下去。”这话说得强硬,可何风晚泛红的眼底蓄起泪水,盈盈闪动着,带上一点要哭的意思。
30/43 首页 上一页 28 29 30 31 32 3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