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正好有宫女抬了一箩筐残缺珠钗从她身旁经过,有阳光细碎的射在上头,落下一层金光的同时,沈嘉园却似是看清了什么。
抬手,示意宫女们把箩筐放下,她伸手挑起了玉柔那日拿在手中搔头的珠钗,迷眼对着阳光照了一下,而后,同样在尾端发现了端倪,折断了一看,果真,是有极其少量的五石散的。
分量很轻,不足以迷惑人心,但却能让人烦躁不安。
玉柔见沈嘉园拦下箩筐,又见她的动作,便知她定然是发现了什么。刚走过来,便看到她突地掰断了那珠钗的尾端。
看着中间一截空心的设置,玉柔伸手拿过了它,狠狠的道:“果真,她就是舒妃的人!这么多年,本公主真是眼瞎了,竟然把一头狼当成了一只羊!”
话音刚落,外头,六皇子带着陆演走了过来。
听着玉柔公主咬牙切齿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眼,而后,六皇子“哗啦”一声打开了手中的折扇,“玉柔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生这么大的气?”
“六皇兄。”玉柔深深呼吸一口气,缓和了神色,“你怎么过来了?”
“昨儿个宫中的事情闹腾的那么大,七皇子今儿个又请了假,不再去书房了,我们得空了便过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把折扇合上,指了指箩筐中的珠钗,“听闻母后把你宫中的所有珠钗都分解了,这看起来,还是真的了?”
玉柔轻点了点头,把手中的珠钗放到了六皇子手中:“翠儿昨日临死之前的肺腑之言,没成想,本公主还真是在这常戴着的珠钗中发现了五石散。”
六皇子细细看了一眼那珠钗,又伸手拿起另一只断钗,往一块合了下,赞道:“别说,这般巧妙的心思,也真是亏得她想的出来了。”六皇子伸手把珠钗放到了陆演手上:“陆演,你倒是看看,你会有这样巧妙的构思不会?”
陆演拿着两截断钗看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如此精致心思,定然不是一个奴婢所能想出来的。”
“不是翠儿,便是舒妃了。原以为这宫中,最是舒妃秉性纯善,是宫中的一股清流,却不想,原是本公主看走了眼,怕是这宫中根本无人能有她这般深不可测的心思了。竟是能忍气吞声了将近二十载,还真是会咬的狗不叫,咬起来就是往死路上咬呢!”
玉柔抬脚狠狠的踢了那一筐珠钗。
亏得昨儿个夜里她还反省了好一阵,觉得是不是真冤枉了舒妃娘娘,才使得七皇子出现那般骇然的面容的。
不想,却原来舒妃是死有余辜!
“父皇仅仅是把她降到了嫔位,还真是便宜她了。”玉柔气哼哼的说了一句,这才又抬头望向了六皇子和陆演,“左右在这宫中呆着也是烦恼,今儿个本公主便放纵一次,六皇兄,你上次不还说有一瓶桂花酿的,拿出来,咱们去逍遥王府上喝酒去!”
伸手,她拽了沈嘉园的衣袖就朝外走去。
喜儿连忙抬脚跟上。
六皇子和陆演相视一笑,两人也只得跟着出了皇宫。
不过,刚刚坐到出宫的马车上,玉柔便后悔了。抬手撩起马车侧边的帘子,她一脸的郁闷:“嘉园,你怎么就不拦着我一点呢?这会儿可要怎么办?”她瞪着车厢内的几坛子酒,心里郁闷到无以交加。
萧梦良现如今还是在逍遥王府内的,若是六皇子和陆演过去看到了,怕是他们会看出点什么来!
沈嘉园摊了摊手,笑道:“你说的时候豪气万千的,便是我想拦,也得有时间啊。”见玉柔脸色越发难看起来,她笑着轻执起了她的手,“好了,你也别多想了,万事不都还有美霖呢么?她定然会帮着我们掩盖一二的。”现如今萧梦良和玉柔公主已经到了生死相许的地步,这一段时日两人的感情她和南宫美霖都看在心上,也早已经被两人深深感动,是而,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两人也定然会坚决站在玉柔和萧梦良这边的。
玉柔耷拉了一下脑袋,斜斜的靠在了马车的软榻上,“希望吧,只愿六皇兄和陆哥哥不会看出点什么来才好。”
话虽然这么说,可临到走到了逍遥王府门口,玉柔却又胆怯了。磨蹭着从马车上跳下来,她期期艾艾的走到了六皇子跟前:“六皇兄,我突然想起来,郡主好似是不太喜欢外人来访的,要不然,你和陆哥哥就先回去了,让我和嘉园两人进去?”
六皇子拿着折扇的手在玉柔头上轻轻一敲:“怎的,这是把酒诓骗到这儿了,便要把本皇子和陆演抛掷脑后了?”
“不是这样的。”玉柔难得的露出几分小女儿娇态来,脸蛋也微微泛了一丝红,她低头,声音轻轻柔柔,“我是觉得咱们到底男女有别,一块儿饮酒有些不好。若是传到父皇或者是母后耳朵中,她们定然会责怪的。”玉柔眼珠子骨碌碌的转着,想方设法的找着理由,就是不想让两人进去逍遥王府。
她现在满心里想着的都是萧梦良,若是见了面,肯定会露馅的,那样,她和萧梦良的美好时光说不定就走到尽头了。
她不愿,也不想去打那个赌注,所以,她只能尽可能的赶人离开。
六皇子今儿个却是打定了心思就不离开,被玉柔的各种理由糊弄的烦躁了,他索性直接撑开了扇子,摇晃了起来:“找什么理由,不就是想要撇开我们去和那个什么萧梦良见面么?他有这般好?至于你藏着掖着的,生怕皇兄会欺负了他去?”
说完,他也不去看玉柔和沈嘉园张口结舌,瞠目难信的呆愣模样,抬脚,摇着折扇,直接踏上了逍遥王府门前的丹墀。
陆演见沈嘉园瞪着眼睛,嘴唇微微翕动,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的呆萌模样,轻笑了一声,走到她身边,他轻拉了她手:“走吧,我和六皇子早就知道你们出宫来逍遥王府是干什么的。”
早就知道?
玉柔脸霎那间又滕红了起来,红艳艳的,仿若九月枝头的石榴一般,煞是娇嫩好看。
使劲的嘟了嘟嘴,跺了跺脚,见沈嘉园竟是撇下她,和陆演相携走进了逍遥王府,她也撩裙,快速的跑进了王府,一路熟门熟路的直接跑到了客苑。
站在假山处一边摇着折扇,一边看风景的六皇子只觉得一阵香风扑过,诧异的回头,便见着一身淡粉色衣衫的玉柔从旁轻盈掠了过去,直直的朝着某一处院子冲了过去。
他摇头微微失笑,这要见情郎的心也太急了一些吧?
彼时,陆演和沈嘉园也正好十指相握走了过来。
六皇子的目光落在两人交叉的手上,撇了撇嘴,随即抬头望向了天空:“你们一个个的都是故意的吧?”哼!他改天也要找个佳人相伴才好!
第二百章才子佳人,六人欢饮
正想着,南宫美霖从琴心苑内走了出来,刚走到拱形花门那儿,便看到了矗立在这边的三人,她微微一怔,随即迈步赶忙走了过来:“六皇子和陆公子过来王府是想要找父王的?”
“明知故问,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六皇子一口气把这三个小女子的评价说了出来。
南宫美霖脚步顿下,微挑了一下眉梢,便对上沈嘉园哭笑不得的眼神。
“六皇子和陆演是过来和萧梦良把酒言欢的。”
“找……萧梦良的?”南宫美霖磕磕巴巴的说了一句,随即伸手把沈嘉园拽到了一旁,“玉柔公主呢,她同意了?”
话音刚落,沈嘉园抬手指着了从客苑缓缓并肩走出来的两人。
南宫美霖偏头望去,所有的话瞬间便湮没到了肚子里去。玉柔公主都带着萧梦良过来这边了,有些话也就不言自明了。
她笑着打趣:“公主这今儿个带人过来的,也不说提前说一声,可委实让美霖惊讶了一把。”
玉柔脸色微红的轻勾了一下唇角,莲步轻移,亦步亦趋的跟随在萧梦良的身边,裙边微微飞扬,仿若是一朵不胜娇羞的莲花迎风盛开一般,她白皙的颈微微弯曲,头微低了一下,吐气如兰,声音娇柔:“六皇子是皇子,他想要做什么事情,本公主那里能拦的住。”
彼时,身侧的萧梦良正身子踉跄了一下,那瘦削的身姿,穿着一身青色的衣袍,整个人脸色苍白,瘦得厉害,然而,那双眸子却明亮的很。
他一手扶着垂花门边的青石,一手捂嘴轻“咳咳”了两声。
玉柔有些心疼的想要去扶他一把,可想起还有六皇子和陆演在一旁双目炯炯的看着,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轻咬了一下唇,她抬眸偷偷望了两人一眼。
六皇子手摇着折扇,笑得好不灿烂,“我说,孟良兄,你这身子骨到底行不行啊?本皇子可是找你喝酒来的,你这病弱西子的样儿,能喝下两口酒吗?”
“萧梦良可是重伤刚刚初愈的,六皇子你这就巴巴的跑过来找人喝酒,您到底是何居心呢?”南宫美霖瞪着眼睛望向六皇子,笑道:“这可是玉柔公主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儿,你要是让人更加病重了,只怕,六皇子您是吃不了兜着走喽。”话中满是幸灾乐祸的模样。
六皇子把手中摇着的折扇猛地收了起来,放在手心中敲打两下,一派风流潇洒的倜傥模样,“郡主这么说,本皇子这似乎是不该过来的?”
人家一个皇子都不惜屈尊降贵的跑过来了,她要是真顺着他的话再往下接,倒是显得有些不识好歹了。唇畔勾出一抹笑来,南宫美霖挑了挑眉梢,刚想要说两句客套话,萧梦良却是开口了。
双手作揖,他走到六皇子跟前行了一礼,脸上挂了一抹清淡的得体笑容:“六皇子能够前来探看梦良,是梦良的荣幸。梦良身子现如今已经好多了,喝酒倒是不妨碍的。”
玉柔瞪了他一眼,似是有些不悦。
萧梦良笑笑:“我前些天问过大夫了,大夫说伤口都已经结痂愈合,已经不碍事了的。”
“可你刚刚还咳嗽了。”玉柔轻轻拧着了手中的帕子。她倒不是真的反对萧梦良和六皇子喝酒,只是,六皇兄是个狡猾的,万一他借着喝酒的名义,从萧梦良口中套话怎么办?
似是看穿了玉柔的心思似的,六皇子拿着折扇的手在玉柔头上轻敲了一下:“果真是女子外向,这还没怎么着呢,你就担心这个,忧心这个的。这若是来日真求了父皇恩典,两人比翼双飞了,还不得把眼珠子都落在他身上了。”
这话,虽然是玩笑的口吻,但却也很好的表达出了他的意思。
萧梦良和玉柔的事情他都清楚,也不会在中间多说什么挑拨的话的。只要两人真心相许,他倒也是乐见其成的。
甚至于,在皇上跟前,他也会为两人说上几句好话,好让两人能够得偿所愿。
乍一听到六皇子竟然这么说,玉柔脸上的红晕不觉又扩大了几分,像是桃花盛开了一般,脸上粉红扑面,灼灼其华:“六皇兄!”这还这么多人呢,虽然大家都彼此心知肚明她对萧梦良的心思,可这般光明正大的说出来,她脸皮子薄,还是会不好意思的。
看她那低头不胜娇羞的模样,六皇子撑开扇子摇晃着“哈哈”大笑了起来:“玉柔你就放心吧,六皇兄肯定不会把萧梦良灌醉了的。”他伸手揽上萧梦良的肩膀,笑眯眯的,“走,本皇子带了最好喝的桂花酒,咱们寻一处敞亮点的地方,把酒畅谈去!”
说完,又挤眉弄眼的望向了陆演,朝他招了招手:“陆演,你也赶紧过来。”
陆演彼时正和沈嘉园站在一颗大树底下。
阳光从树梢间照射而下,在地上落下斑驳的光影,两人面对面对视着,千言万语,种种情意都似是在眸中呈现。
听到六皇子的叫声,陆演嘴角的笑容不减分毫,有些不舍的深深望向沈嘉园的眼睛,他道:“那我先过去。”
沈嘉园脸色微红,声音娇柔,低低的应了一声“好”。
看着陆演抬脚沿着鹅卵石铺着的小道朝着六皇子走去,沈嘉园的目光却似是黏着在了他身上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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