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子中一时静悄悄的,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萧梦良。
风声阵阵,吹动的不远处的竹林簌簌作响,空气中花香依旧却早已失去了当初滋味,唇齿间流转的尽是苦涩哀转。
萧梦良眼睛微闭,神色凄苦间心思百转千回,纠结不堪。良久,他缓缓睁开眼睛,嘴唇微启,薄弱苍白的道:“此事说来话长。”
“话长也无所谓,本公主想要知道为什么。”玉柔这会儿倒是有些急躁了起来。心里隐隐带着几分忐忑,她双眸直勾勾的望向萧梦良。
第二百零二章酒后吐真言
萧梦良自是知晓她心中的担忧,伸手拉起她的手,他揉搓着,道:“梦良对公主的心从来都没有改变过,公主你相信我。”
玉柔低眸望向被他握住的手,沉默着没有应声。
萧梦良沉沉叹了一气,抬眼望向了六皇子道:“不知六皇子可否还记得,五年前,宫中风云突变,皇后娘娘差点后位不保之事?”
听得他竟是提起了这茬事情来,六皇子眉目间掠过了一道儿不自在,抬眼,他瞧了玉柔一眼,随即薄唇抿成了一道直线,冷声道:“你继续说。”
“当时我和公主正是相知相许的时候,玉柔因为皇后娘娘的缘故,周围也是明枪暗箭的不断。然而微臣那时候刚刚入仕,若不是得了玉柔公主的青睐,便是连入宫见驾的资格都没有的。如此根基薄弱,无权无势的人,和公主在一起,只怕也只会拖了公主的后腿。”更甚者,可能会连累的玉柔连命都保不住。
这话他没有直说出来,但大家都是见过世面的人,又缘何会想不到呢。
沈嘉园微微一叹,说到底,萧梦良那会儿放手,对公主而言,未尝不是另一种保护?只是,他到底是没有想到,那会让玉柔的心更加伤痛了而已!
但事情已然发生,她现在评论再多也改变不了即成的事实,只能喟然一叹,继续听了下去。
“那会儿皇后娘娘日日不得安宁,便是她约见我去御花园说事也会招了旁人的黑手。我犹记得,当初我被一个宫女带进了宫,却不想,远远的,那宫女却是突地叫唤了一声。我吓得一个激灵,抬眼望去,便见不远处百花丛中站着的皇后娘娘,正侧身闪了一下,而后,一根东西直直的朝着我这边射了过来,猛地扎进一旁的柱子中。”
萧梦良似是又想到了当初的情景,身子微微瑟缩了一下,他道:“我看了一眼,这才发现那东西竟然只是一根树枝。”
“后来有宫人把那树枝拔了出来,我才知晓,一根树枝竟然也会有那么大的力道。”他抬手轻轻比划了一个长度,道:“入柱四分,差点都把那柱子穿透了呀。”他微微带了感叹。
六皇子听着,却是若有所思的眯了眯眼睛,宫中竟还有如此身手了得的人吗?是谁的人马?他身边最厉害的暗卫怕也做不到如此吧?
而沈嘉园和南宫美霖则是瞪大了眼睛,难掩惊诧的望向了萧梦良。
萧梦良苦涩的道:“若是事情就这样了还算好,皇后娘娘身形一闪毕竟躲了过去。可不曾想,皇后娘娘踉跄闪身的时候踩到了鹅卵石上,身子一栽,她便直直的摔倒在了地上。”
萧梦良停顿一下,微微闭了闭眼睛,似是带了一抹沉痛的道:“我犹记得,当初身旁的宫女脸色都突地白了起来,她也顾不上我了,抬脚撩着裙子便朝着皇后娘娘跑了过去。”
“皇后娘娘身下有一大片的血迹,那颜色鲜红鲜红的,我吓得腿肚子都打颤了起来。正想着我是要远路出宫去,还是跟着那带我进来的宫女过去,却又听着另外一个宫女大叫了一声七皇子,而后,一旁的树影间便快速跑走了一人。皇后娘娘当时便气的差点撅了过去。”
萧梦良说到这儿停顿了下来,道:“后来的事情我便是听说的了。当时那宫女传唤了太医,太医匆匆进去之后不久,我便听到几个宫女在那儿窃窃说着,说皇后娘娘好可怜,都已经没了一个皇子,这个又没了……”
“什么?”这下子,不仅仅是玉柔惊得不轻,便是六皇子也吃了一惊,“你说母后五年前曾经有过皇子?”
“我不知道,我只是听那些宫女这么说的。”萧梦良摇了摇头,并没有说的肯定。
玉柔搁置在身旁的手却是猛地攥了起来,她脸上带了一抹要哭不哭的表情,手紧紧攥着了一脚,揉弄着,把那衣服弄得皱巴巴的,她道:“怪不得,怪不得母后那会儿会突然说要让我去京都第一书院读书,怪不得那会儿母后情绪恹恹的,对父皇都没了笑脸。怪不得此前母后和舒妃还关系挺好的,自那之后便势同水火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玉柔一掌拍着在了石桌上,怒道:“好一个舒妃娘娘,这般蛇蝎女子,就该把她扒皮抽筋,挫骨扬灰了才好!”她气的浑身发抖,“我这就回宫去,和父皇说去。这样的人,就不该给她保留嫔位的尊位的,她不配!”她霍的起身,抬脚就要离开。
沈嘉园连忙伸手拉着了她,见她满脸怒容的模样,她轻声道:“公主,事情到底如何,现如今咱们也只是空说无凭的,你这般唐突的跑过去,要如何对皇上说?”说这些都是萧梦良的亲眼所见?然后让皇上传召萧梦良入宫?
可是之后呢?她和萧梦良的关系又该何去何从?
玉柔本就是个心思灵透的人,刚才也是听到萧梦良的话一时气急而冲动的,现如今听沈嘉园这么一说,她便沉默了下去。忍着想要把舒妃扒棺抽尸的冲动,她重新坐了下去,脸色难看的道:“那现如今要如何办?”
“今天本就是为了解开你的心结的。若是再添了心结反倒是不妙了。”沈嘉园拉着玉柔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左右舒妃也得到了教训,逝者已逝,她的事儿,皇后娘娘自然知晓,想必皇上也该知道的。”意思就是,现如今关于舒妃的惩罚是由皇上亲口定下的,她们若再跑去他跟前说舒妃,反倒可能会触怒了龙颜。
理是这么个理,可玉柔想着,还是觉得心中愤愤不平,握紧了拳头,她使劲的捶了捶石桌桌面,感受着那冰凉的痛意,她道:“怪不得七皇子会一口咬定是我和母后冤枉了她母妃,实实在在就是她舒妃狼子野心,妄图想要扳倒母后的,可笑七皇子还那般说咱们。要我说着,说不定这次的事儿也有七皇子的手笔呢。对了,被处死的那个太监,藏身于茂密树冠中的那个,会不会就是七皇子身边的顶级高手暗卫?”
秋尚宫中舒妃之死,六皇子和陆演都是知道的,听玉柔公主这么一说,六皇子心头突地一跳:“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七弟虽然年纪轻些,可少年老成,平日里也是不多和我们接触的,却没想到,他和舒妃竟然会有这么好的筹谋吗?”
六皇子又想起了玉柔珠钗中的五石散,一时间更是惊愕难安,手指曲起敲着在桌面上,他道:“舒妃心思谨慎,七窍玲珑,那七皇子与她至亲至近,未尝不会有样学样的。”看来,他有多了一个强有力的对手呢!
六皇子抬手,拿起桌子上的酒壶,“咕咚”,“咕咚”的便使劲灌了下去几口酒,有些颓然的道:“宫中风波,果真是日日都不停息,便是看起来最无辜简单的人儿都可能是深藏不露的人呢!”
他们这些人日日生活在这宫中,真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招了别人的暗手了。
萧梦良听着几人的感叹,再看看几人的表情,眉头微微挑了一下:“现如今,舒妃已经殁了吗?”
“是,前段日子,玉柔在宫中遭遇了暗杀,就是下大雪那天的事儿。”沈嘉园双手搁置在袖笼中,轻轻道:“这事儿后来查清楚了,就是舒妃主谋的,人证物证都俱在,便是公主身旁的那个翠儿,也是舒妃先前安插在公主身旁的人。”
“那翠儿可有做什么伤害公主的事儿来?”
沈嘉园定定的望着了萧梦良,“翠儿说,元宵灯会那天城隍庙前的事儿便是她通知的舒妃的人马。”看萧梦良身形猛地一怔,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她又继续道:“便是今儿个我们贸然前来,想要一醉解千愁,也是因为翠儿先前在公主的珠钗中放了少许五石散来。”
玉柔嘴角扯出了一抹虚无缥缈的苦涩来,她抿了抿唇,心头万千滋味的望向了萧梦良道:“就是此前你曾经夸赞过好看的那根珠钗,翠儿竟是在上头做了手脚。可笑本公主竟然还以为她是真心的。”
“她,她竟然……”萧梦良目光深邃的望向了玉柔。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他神色痛苦的道:“她们竟然还没有死心么?真真是太可恶了!”
“是啊。”玉柔点了点头,“不过,幸好现如今她们已经死了。”
“死了的好,省的留下来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白莲花脸,却背地里尽做这种肮臜龌龊的事儿来!”南宫美霖听着两人的话,心里对那个舒妃和七皇子讨厌到了极点,“亏得我年初宫宴那会儿在秋尚宫里看到舒妃,还觉得她是个清淡若莲花般美好的女子,我呸,真真是我瞎了眼了!”南宫美霖撇了撇嘴,复又拉着了沈嘉园和玉柔的手,道:“要不然你们就直接跟皇上说了呗,就说这次的事儿多半也有七皇子的手笔,让皇上直接也处置了他,省的他胡言乱语的尽冤枉人不说,还背地里使手段!”
第二百零三章无巧不成书,帝王雷霆怒
“六皇子,你是皇子,你说话分量要重一些的吧?不然,你到皇上跟前提一两句去?”南宫美霖现在巴不得七皇子受到教训,因而,什么也不管不顾的就胡乱求起了人。
六皇子面上微微有些尴尬起来:“这事儿,我不好出面的呀。”
莫说这事儿和他八竿子打不着,就是能够挨着点边,他作为皇子,一举一动本来就够惹父皇疑心的了,若是还傻乎乎的跑到他跟前去说其他皇子的坏话,只怕父皇一个“挑拨是非,不和睦兄弟”的理由便能斥责的他哑口无言了。
沈嘉园到底是冷静些的,听南宫美霖这般说,她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道:“这种事儿,就因为是皇子才更不好出面的,没得还招了皇上的猜疑!”
“呵呵,还是嘉园姑娘你知我心。”六皇子拿着折扇挠了挠脖子。
身旁,陆演却是瞪了他一眼。
六皇子“嘻嘻”一笑,“本皇子只是夸赞人蕙心兰质,心思通透的,陆演你莫要多想,本皇子知晓,她是你的心上人。”说着他起身,还使劲的推了陆演一把。
陆演的上身微微倾斜,正好撞上了沈嘉园的胳膊。
沈嘉园哭笑不得的抬眼看了一眼六皇子,心中却暗自腹谤:“这是一个皇子该有的沉稳样子吗?六皇子怎么可以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的?”
陆演见她脸色不好,担忧的问道:“嘉园你怎么样?撞疼你了吗?”
“我没事儿。”嘉园摇了摇头,抬眼瞧了一下天色,道:“这时辰也不早了,咱们是不是也该回宫了?”
听到回宫两字,萧梦良立马望向了玉柔,双眸中闪现不舍,他手紧紧握着了玉柔的手,道:“公主,梦良无能,不能常常保护于你,还望你珍重自身,万事平安才好。”
原本心中的牵挂,在听了沈嘉园的话之后,却多了几分担忧。宫中凶险,他早先便知,可没想到,玉柔的处境竟会那般危险,以至于那些人竟然想要除之而后快?
萧梦良这会儿隐隐都有些后悔起来,看着玉柔,沈嘉园一行人离开逍遥王府,他却依旧陷入在深深的自责之中。
抬头,他望向已经快要落山的太阳,幽幽一叹,问身旁的南宫美霖:“郡主,你说我是不是就不该再和公主表露心迹的?”今日的处境和当初的处境相比起来有太多的相似之处,不,甚至还不如当初!现如今,他还需要考虑侍郎府中的一应人等!
南宫美霖斜斜的看了他一眼,手脚麻利的把石桌上没有喝完的桂花酒都放到一旁,命人放去酒窖中,她则歪着身子坐在了石凳上,道:“男子汉大丈夫,遇事只知道躲避,你当初舍身为玉柔公主救命的壮志豪情那里去了?”
“玉柔贵为公主,你既是觉得现如今无力保护他,努力变强大自己个便是了,何至于想这么多?”她单手托腮望向了不远处的竹林,心中却在惦念那个在她心中若修竹一般存在的人物,欧阳先生,欧阳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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