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皇帝的眸光微微眯起,不动声色的打量了眼前的人一番,才又沉吟着道:“听你这口气语态,莫不是从来没有真心臣服于我大魏国的?”
呼和邪一惊,这才发现盛怒之中,他竟然忘记了两国的和平协议,此刻,他匈奴已经属于半个大魏国的附属国了。
不甘不愿的跪下,呼和邪重新行过跪拜礼后,才与皇帝面对面坐在了一块儿。
两人中间隔了一张小小的案几,上头摆放着未有下完的棋局。皇帝随手拿起了一枚棋子,攥着在了手中,漫不经心的看了呼和邪一眼,道:“你刚刚说什么?你是来盛京城做什么的?”
呼和邪心口憋气窝火,但却不得不笑脸应对:“回皇上的话,呼和邪是听说父亲新娶了阏氏,特的过来看看的。”
“是吗?”皇帝把手中拿着的黑色棋子随意的摆放在了一处,“匈奴和魏国盛京相隔这般远的距离,今儿个才成亲的事情,你便已经收到消息了?”
呼和邪微微一窒,脸上的笑有些僵硬起来,看着皇帝连看他一眼都没有,似是被那棋局吸引了注意力的模样,呼和邪心中有些摸不定主意的道:“父亲前些时间便修书一封,和我说了这边的事情。我心念父亲身体,又想看看到底是如何绝色女子俘获了父亲的心,便在收到书信的那一刻起,就准备动身了。”
呼和邪自认为他说的天衣无缝,却不想沈从却是从衣袖中拿出了一封书信来,递到了皇帝的手边,道:“皇上!”
皇上伸手接过,连看一眼也没有,直接抖了抖那书信,把里头的内容全都展现在了呼和邪的跟前。他抬眸,直直的望向了呼和邪的眼睛,问道:“那么,可否请左贤王为朕解释一下,这书信是什么意思?”
这封信怎么会在这儿?呼和邪心中一惊,脸上的表情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定定的与皇帝对视一会儿,他“哈哈”大笑一声:“不过是一封书信而已,谁能证明这就是出自我的手呢?”
皇帝冷笑一声,把那信纸重新收了回来,点了点头:“这倒也是。不过,很可惜的是,你父亲怕是看不到这封书信了。”
“什么意思?”呼和邪心中一个“咯噔”,一股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果然,下一刻,他便听到沈从薄凉的声音缓缓响起:“太和郡王爷前两日的时候在盛京城杀了一绝妙女子,这两日许是那女子家人寻仇来了。趁着今儿个大喜的日子,混进了郡王府中。郡王爷不幸中剑身亡了。”
“这怎么可能!”呼和邪瞪大了眼睛,猛地站起了身。他伸手想要指着皇帝骂他两句,然而,很快便想起了如今的处境,连忙又使劲的压了心头的怒火,愤而拂袖坐下。那胳膊所掠过之处,刮起一阵强劲的劲风,竟是把一旁的棋盘上的棋子都拨拉下去了几颗。
“嘀噔蹬”的声音从脚底下滑落滚动到皇帝的脚下。
皇帝看着那枚白玉石棋子落在绣着锦绣盘龙的鞋面旁边,却没有丝毫的动怒,反倒是抬了抬衣袖,微微弯身,把那枚棋子捡起捏在了两指中间,目光微眯着把棋子举在他和呼和邪的跟前,他隔着指缝望向了呼和邪:“原本朕是该跟太和郡王爷讨回一个公道的,毕竟他的身份地位摆在那儿,且又是两国的和平使者,朕万不该让他在盛京城内发生意外。”
看着呼和邪脸色发青带黑起来,皇帝心中微微一笑,把手中的棋子收了起来,随手抛在了棋局上。看着那棋子在棋盘上缓缓滚落两下,落在一角,他双手轻拍了一下,接过一旁田公公递过来的帕子轻擦了擦手,声音不轻不重的道:“但朕看着这书信,却又觉得不该再继续查下去了。毕竟,大魏和匈奴两国的和平来之不易,朕不想因为一个已死之人,而再大动了干戈。”
他微微掀了掀眼皮,抬眸望着了呼和邪道:“就是不知道左贤王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他还能有什么意思?还未进攻便被地方先洞察了先机,他此刻已然落了下乘了!还能如何?总不能真把那一百轻骑暴露在这狗皇帝的面前吧?那样,怕是他更会疑心他进盛京城来的目的的!
是,他是如那信中所说,想要让父亲留下来故意迷惑皇上,然后他调兵遣将暗中进京,直冲皇宫,直接把这狗皇帝杀下龙椅的!
可不曾想,这一切竟然……呼和邪这会儿满腹的憋屈与不解,然而,看着狗皇帝那波澜不惊却又威严尽显的脸色,他便只能讪然一笑,道:“我自是和皇帝陛下一个意思的。”
“那便好。”皇帝点了点头,脸上微微带了笑意的道:“既是如此,匈奴也不能没了新单于,只不过……这盛京城内是不是也该留下个人来的?”
呼和邪面上的笑容有些破碎,但很快,他便拍了腿道:“皇帝陛下说的对,咱们和平协议上说的清清楚楚的,匈奴是该留个人在魏国当质子。”他悠悠的说了一句,随即手指放在唇上,朝着外头吹了一个口哨。
皇帝看着他一连串的动作,眼中微微掠过了一道儿冷光。早先便知道这呼和邪是个聪明狡猾的,却不想,他这会儿了竟还能这般从容不迫的快速想出应对之策来。
此人,果然不可小觑!比之谷蠡来,他要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皇帝陛下手无意识的捏着了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微微用了内力,那玉石棋子顷刻间便碎成了一滩粉末,顺着他紧攥着的拳头的缝隙,一点点的飘落到了地上。
呼和邪自是没有忽视掉皇帝的动作,但他只装作看不到似的,伸手,笑呵呵的指着了听到口哨声而进来的魁梧大汉:“这是我身边的阿木多,我对他向来重视有加。为显示匈奴人的诚意,我便让他留在盛京城内。”
“哦?”皇帝笑了一下,只不过那眼睛底下却是一片阴郁,他望向呼和邪,缓缓道:“刚刚呼和邪单于还说是为了看阏氏的倾城之姿才进的这盛京城。怎么,你现如今倒不想见见她了么?”
他现在还哪敢去郡王府啊?皇帝说是女子家人寻仇而杀了父亲,可他决计是不相信的。定然是那个阏氏串通了魏国人等,在洞房夜把人杀了的。
只不过现如今这只是他的猜测,父亲人已经没了,他便是追究再多也没有什么用处的。更何况,他的死倒是让他能够更快继承单于之位了么。
所以,呼和邪只是摆了摆手,道:“算了,她也算是个命苦的了。就让她先多陪着父亲一段时日吧。等我回到匈奴,一切事宜都准备好了,再派使者前来迎接阏氏回去。”
这意思是,沈嘉园他想要,但却不留在盛京城内,而是要把她带到匈奴的?皇帝眼睛猛地眯起,迸出了一丝儿的寒光:“呼和邪单于可真真是打得一手好牌!”
“皇帝陛下过奖了。”呼和邪笑眯眯的回了一句,道:“我这也是为了两国邦交才如此做的呀。皇上,当初签署和平协议的时候,咱们可说好了。匈奴单于谷蠡在魏国为王,匈奴之地由我左贤王和右贤王共同治理,永保魏国和匈奴和平。现如今,父亲既然身死,按理说我理应继承新的单于的,但封王的毕竟是我父亲,与我可没太大的干系。”
呼和邪一番话说的理直气壮的。
第三百零二章禁足郡王府
皇帝也知道是这个道理,可却又不甘心如此放虎归山了,便只得斟酌了一会儿道:“既是如此,呼和邪单于便好生歇息一番吧,等的明儿个天亮了,朕带你先见过阏氏,别到时候来迎接人,连是谁都不知道,可就成一桩笑话了。”他这会儿只得推出沈嘉园来,希望能暂且稳着呼和邪,然后在想方设法的一举除掉了他,直接选择一个好控制一些的傀儡单于来,永绝后患!
呼和邪微微点了点头,对着皇帝行了一礼,笑道:“如此,便麻烦皇帝陛下了。”看着龙威天成的男人带着他的人霍然离开,呼和邪才猛地坐在凳子上,“哗啦”一下把棋盘上的棋子都挥落到了地上。
听着满地玉石碰撞的清脆声音“嘀噔”,“嘀噔”响起,呼和邪满心的烦躁:“阿木多,你说,是不是咱们的人之中出了奸细?”要不然他偷偷的潜进盛京城来怎么会被人发现?要不然父亲怎么会偏偏的在这个时候死了?
原本还想要来个声东击西,使一出“擒贼先擒王”的,却不成想,现如今,倒是差点把他自个搭了上去!
“把木纳塔叫过来,我得赶紧和他商量一下。”盛京城是决计不能再多留了的!他必须得在皇帝对他下手前就赶紧的离开!
阿木多听着刚才呼和邪和魏国皇帝的对话,心中也隐隐明白了什么。应了一声,他便出去找木纳塔去了。
木纳塔是匈奴的大将军,骁勇善战,又极具谋略,这次的“奇袭”之计便是他想出来的,只是,没想到会功败垂成了。
阿木多心里惋惜不已。可胜败乃兵家常事,他倒也没有过多的沮丧,只是加快了去寻人的脚步。
而跟随着皇帝出了驿馆的沈从,则在回到皇宫之后,“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匈奴人习俗野蛮,嘉园虽然性子稍微倔强一些,可乃是咱们魏国的矜持女儿家。还请皇上三思啊!”
皇帝正要朝着御案走过去的脚步顿了一下,伟岸的背影缓缓转过,他微微敛眸,目视了跪在他面前的沈从:“心疼了?”
沈从磕了一头:“臣对嘉园诸多疏忽,本就对她歉意良多。如今,臣实在是……”他脸色微微发黑,声音低沉有力的道:“实在是臣接受不了匈奴人的风俗习惯。”让儿子继承父亲的阏氏,这不是罔顾人伦了吗?
沈从跪在地上,一个劲的磕着头,只希望皇帝能够收回了成命。
哪曾想,皇帝却是微微蹲身,双手搭着在了他的胳膊上,他道:“伯庸,朕知晓你心中肯定一时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可沈嘉园既然已经进了郡王府,已经和谷蠡拜过堂,发过誓了,她便只能是匈奴人的阏氏,你明白吗?”
沈从抿唇不语,眸光落在皇帝搭放在他胳膊上的手臂,他却只觉得那手臂仿若蕴含了万千力量一般,压得他心头沉甸甸的,竟是连呼吸都沉了几分。
他只是想要解救沈嘉园,不想让她在那狼潭虎穴中忐忑求生的,却不曾想,现如今,谷蠡是除去了,她却依旧摆脱不了她的不幸吗?
见沈从长久的沉默着,皇帝搭在他手臂上的手微微用力,声音也染了几抹肃然,道:“呼和邪能够躲过魏国的各路眼线跑到这盛京城内来,不仅仅是靠着他的谋略,还有他的胆色。这样一个大胆却又智谋十足的人,如果不能够很好的控制住,那么,我们魏国危矣。”
“谷蠡现如今刚刚身死,朕也不能对他逼迫的太紧了。沈从,你是跟随朕这么多年的老人了,朕的意思,你懂了吗?”皇帝这话虽说是询问的,可却带着丝丝的凉意,仿若是秋风迎面扑过来一般。
沈从的身子微微一颤,连忙磕了一头:“微臣明白。嘉园是皇上封赐的平安县主,自该为了国家平安,百姓安康而多做贡献。”
沈从说的颇不是滋味。但便是心中难受又能如何?国与家,从来都是国最重要不是吗?沈嘉园一个人的儿女情怀和魏国万千的黎明百姓比起来,轻的便仿若那鸿毛一般,根本不足为提。
皇帝双眸灼灼的望着他,良久,才点了点头,拿起了案桌上的一本奏折看了起来,道:“既是明白,便回去吧。告诉沈嘉园,好生在郡王府呆着。”
“是!”沈从诺诺的应了一声,起身,倒退着走了两步,才转身,满身风霜落寞的朝宫外走了出去。
秋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簌簌,有鸟儿从空中掠过,形单影只的,沈从抬眼间正好捕捉到它渐行渐远的凄凉身影,原本就沉重的心情越发哀戚不已起来。
“嘉园,为父已经尽力了。”沈从缓缓闭了闭眼睛,轻声说了一句。
而此刻,太和郡王府内,沈嘉园正和陆演并肩站在了门口。
面前有禁卫军拿着长矛挡着了去路。
沈嘉园眸子有些哀伤的望向郡王府门口不断飘摇着的红色灯笼。那鲜艳的色泽仿佛是被鲜血浸染过了一般,红的浓烈,红的血腥。
沈嘉园攥着陆演的手不觉越发紧了起来,一张脸色也越发的苍白如纸。她唇微微哆嗦着,望着双矛交叉后站着的人儿,声音带着破碎的音节:“石伟,你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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