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之所以不敢对陆英下狠手,便是害怕她会是单于的阏氏的。虽说他对魏国的女子厌恶至极,也非常讨厌这个刚刚成为阏氏便让谷蠡单于没命了的女人。但尊卑之别他还是有的。
单于的女人,只有单于有资格惩处打杀,他即便是大将军,也不敢私自对她怎样的。
只是原本他想悄悄的查探一番的,却不成想会被她给打破了计划!木纳塔呕的差点吐出一口血来!
答话的依旧是陆英,她嘲讽的望向木纳塔,道:“单于都没了,还怎么可能会有阏氏?我说你们匈奴人是不是打错什么主意了?”
“你是单于的阏氏?”木纳塔反问道。
“我说你这人是没脑子还是怎么的?没听到本姑娘的话吗?在场的人中没有谷蠡的阏氏,你就死心的束手就擒吧!”陆英说完,伸手拉着沈嘉园就想要离开。
木纳塔看着沈嘉园头上不断晃动着的珠钗,眼神猛地眯了起来,抬脚上前两步,他想要冲到沈嘉园的跟前。
但石伟却让人把他拦着了。
木纳塔冲着沈嘉园的背影道:“沈嘉园,你都成了我们单于的阏氏了,不是谷蠡的阏氏,也会是我们单于的阏氏,你难道就这样任由人把我带到皇帝跟前吗?你就不怕单于会降罪于你?”
沈嘉园的身子猛地一顿,眉目间掠过一层不解。她茫然的转头,眸子一眨不眨的望向了木纳塔。
火光摇曳着,映出一片的红,也映出木纳塔那略带着狠戾的双眼。
沈嘉园缓缓上前两步:“你这话什么意思?”谷蠡不就是单于吗?什么叫不是谷蠡的阏氏,也会是单于的阏氏?
“果然是你。”木纳塔上下打量沈嘉园一眼,暗暗点了点头:“不亏是让谷蠡单于看上眼的女人,就是好看!”他对着沈嘉园行了一个匈奴礼节:“木纳塔见过阏氏,呼和邪单于说了,等他回去匈奴继位之后,便会迎接阏氏回去,还请阏氏暂且等上一阵,木纳塔先行离开!”他抬脚朝前走去。
面前的禁卫军步步倒退着。
石伟看着沈嘉园,等着她的吩咐,但沈嘉园此刻脑子根本就是一片浆糊,石伟只得偏头吩咐身边的人一声,让他速速进宫去请皇上的旨意。
木纳塔毕竟身份特殊,皇帝现如今对待呼和邪到底是什么态度尚不明确,他也不敢私自做主。万一惹恼了这个木纳塔,重新挑起两国战争来可就不好了。
眼见着木纳塔快要走到府门口了,沈嘉园才冷着脸大声道:“站住!”她快步走到他面前,问道:“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木纳塔一头雾水的望向眼前的沈嘉园。这阏氏不会是个傻子吧?他都说的那么明白了,她还来问他什么意思?眼神微闪了一下,他又道:“哦,对了,这也是皇上的意思,他说过,阏氏一切都要遵从胡俗的。”
沈嘉园见根本和他沟通不了,索性抬眼望向了石伟:“石统领可否能为我解释一下?”
石伟抿了抿唇,眼神间闪过一抹纠结与怜悯,好一会儿,他才从袖中掏出了一本泛黄的书,递到了沈嘉园的跟前:“这是卑职此前翻阅过的异域风情,里面有匈奴人的风俗习惯,您看过便知了。”
他转身,又看向了木纳塔:“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来郡王府是为了什么。夜半进府,且是偷偷摸摸的,这种行径,在我们魏国便称之为‘贼’或者‘刺客’,所以,在皇上没有明确命令之前,还要委屈您一下了。”石伟抬手使劲挥了一下,“带走!”
“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木纳塔大声嚷嚷起来,但石伟无动于衷,他无奈,只得转了一双眸子,想着脱身之法。
而沈嘉园则阴沉着一张脸,攥着那本异域风情直接回了正屋。
正屋的门依旧大开着,火红色的蜡烛已经燃烧了大半,豆大的烛油顺着粗大的烛身滑落,凝结成一颗颗豆大的红珠。沈嘉园抬脚匆匆跨过门槛,坐在凳子上便迫不及待的翻阅起那本泛黄的书来。
陆英揉着后脑勺在那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头晕,使劲晃了晃脑袋,她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坐到了另一边的凳子上,抬眼望向了正端着热茶走过来的月桂:“月桂,你待会儿了去门口和石统领说一声,就说本姑娘脑袋疼,让他想法给我请个大夫过来。”
月桂点了点头,见沈嘉园看的急切认真,便双手托着把茶盏放到了她跟前的桌子上:“姑娘刚才在外头吹了那么好一会儿的风,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再看吧。”
沈嘉园头也没抬的应了一声,月桂撇了撇嘴,对陆英点了点头,道:“那陆姑娘您先等着,奴婢这就让人请大夫去。”
眼见着月桂已经走到门口处了,沈嘉园却是突的把手中的书“啪”的一声摔在了桌子上。她摔书的动作很猛烈,煽动的那烛光都猛烈摇晃了起来,差点熄灭。
陆英正在喝茶,猛不防的听到一声响,她有些诧异的抬头,便对上了沈嘉园羞恼愤然的脸。
“陆姐姐,我要进宫,你要不要一起?”
“进宫,这个时候?”陆英瞪大了一双眼睛,慌忙的把手中的茶盏放下,她起身,快步走到了沈嘉园的跟前,伸手在她额前探了一下:“这也不烧啊,嘉园,现在可是丑时初,皇宫内的贵人都歇息着呢。”见沈嘉园已经站起了身,抬脚往外走去,陆英连忙伸手拽着了她的胳膊:“你进宫要干什么去?”
沈嘉园脸色紧绷,神情冷的仿若笼了一层冰渣子似的,她轻启了唇,冷冷的道:“面上皇上!”
“这个时辰去见皇上?”这可是惊扰圣驾的呀!陆英抿了抿唇,看着沈嘉园那严肃的模样,心口猛烈跳动两下,随即,回转了身子,她拿起沈嘉园摔在桌上的书就翻了起来:“是这书上说什么了吗?嘉园,现在皇上正歇息着,若是强行入了宫闱,怕是皇上会怪罪的呀。”皇上雷霆之怒可不是任何人都能够承受的,说不得,圣心一个不悦,要了沈嘉园的脑袋都是可能的!
沈嘉园却是卯足了劲儿的,不管不顾的就朝着门口走去:“怪罪就怪罪吧,左右,我现如今的生活也没有什么希望了。”
第三百零六章沈嘉园的决然反抗
“父死,其妻后母;兄弟死,皆取其妻妻之。”这样的生活,她还怎么活下去?这根本就是不伦吗?
怪不得木纳塔一直说她是单于的阏氏,却并不说她是谷蠡的阏氏,原来,这两者,是有着根本区别的!
这现如今还是在盛京城内呢,还是在郡王府呢,难不成皇上真要让她尊从胡俗,再嫁给下一任单于吗?她根本就不愿意嫁给匈奴人,现如今,更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了!
她要离开这鬼地方,一刻也不要呆下去了!她还没有和谷蠡洞房,算不得是谷蠡的阏氏……她要走!
看着沈嘉园快步的迈过门槛,陆英急的不行。把手中的书慌忙扔下,她慌忙跑着追了出去:“嘉园,你冷静一些。”她伸手紧紧拽着了沈嘉园的衣服。
沈嘉园却是瞪着一双眸子,微微含泪的望向了她,见陆英担忧的面庞,她轻吸了一下鼻子,声音清冷的道:“陆姐姐,我就问你一句话,你现在愿意和我进宫不愿意?如果愿意,咱们两个作伴儿过去,如果不愿意,你就别拦着我。今儿个夜里,我是无论如何也必须进一趟宫的!”她要去问问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
木纳塔说是皇上的旨意,石伟也说是奉旨行事的。
“阏氏不得踏出郡王府一步。”呵呵,想起来沈嘉园就觉得好笑,亏得她那会儿还真傻傻的以为皇帝只是还没有想好如何安置她呢,却原来,他早已经把她的一生预计好了。
她沈嘉园在他眼中就这般不知礼义廉耻吗?让她嫁给谷蠡,让她从胡俗?
沈嘉园只觉得她现在整个人都是狂躁的,刚刚看过的话仿佛是一道惊雷一般,把她的心都快要劈成鲜血淋漓了。
陆英见她躁动的模样,扯着她的衣袖越发不敢松手了。
两人四目相对,有风萧萧吹过,掀起两人的衣袍,带动了一大片的寒意翻涌。沈嘉园的身子激灵灵打了个哆嗦。眼泪,不知何时已经顺着脸颊缓缓流了下来,被风一吹,那凉意浸染在脸上,丝丝入了肌肤,冷的让她的唇都剧烈颤抖起来。
沈嘉园使劲的挥掉陆英的手,道:“陆姐姐,我必须得进宫一趟!”她转身,一边抬手擦着眼泪,一边飞速的朝着大门口奔赴而去。
陆英手伸在半空中,想要再度拽着她,却扑了个空。抬头望一眼深邃的夜幕,陆英跺了跺脚,抬手使劲的揉揉后脑勺,她眼睛猛地一亮:“嘉园,等等我,你要闯宫,我陪你一块儿去!”最起码皇帝怪罪下来还有个理由!外头的大夫不中用,她们又请不来太医,只能进宫去寻太医去了。
她陆英毕竟是定北侯的嫡女,皇帝想来应当不至于对她痛下杀手的。
想着,陆英脚下的步子越发飞快起来。
朱红色的大门早已经关闭,守门的人见沈嘉园过来,连忙见礼。
沈嘉园却是连看他们一眼都没有,抬脚直直的走到门口,伸手就去拉门闩。
“县主,您这是要干什么?”小厮赶忙上前,点头哈腰的拦在了沈嘉园跟前。
沈嘉园清冷的眸子凛然的从小厮的面上划过,冷声道:“开门,我要出去!”
“出去?”小厮吃了一惊,这傍晚的时候不是已经闹过一次了吗?这怎么大半夜的又想着要出府去了?莫不是这府上幽灵太多,平安县主撞邪了吧?要不然好端端的谁大半夜的一直闹腾着要往外头跑啊?心里这么想着,小厮面上却依旧带了笑容,身子紧紧贴着在门板上,小厮双臂张开拦着整张门,道:“平安县主您是跟小的开玩笑呢吧?这现在可刚刚丑时而已。”
沈嘉园眼皮微微掀了掀,眨眼间神色更是多了几分不耐烦:“让开,你看我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吗?”
见小厮依旧紧紧挡在门前,沈嘉园眸子朝一旁瞥去,见地面上有一根粗大的木头,她想也没想的就过去,弯腰拽起了那根木头,拖着又走到了门口,满面冰霜,冷冽若腊月寒风阵阵:“你让不让?不让的话我可直接撞门了,要是我这手上没有什么准头,撞着了您或者是出了什么其他的意外,您可别怪我!”
见她咬牙使劲的抬手真要挥动那根大木头的架势,小厮吓了一跳,想要赶紧的闪人,可又觉得不能违抗了圣旨。正纠结间,远远的,石伟挑着灯笼带着人走了过来。
小厮眼睛一亮,仿若看到了救星一般:“沈大人,你快过来,平安县主要出府去!”
石伟脚下的步子加快了一些,走到沈嘉园的身边,示意底下的人把她手中的木头拿走,他则低垂了眸,望向了沈嘉园。
沈嘉园不待他说话,便急口道:“石伟,如果你也是来劝我冷静,劝我依旧傻子一般的呆在这郡王府的,那么,我劝你还是免开尊口的好!”
她双手紧紧攥着搁置在身侧,瘦削的身子在寒风中微微颤抖,但她却倔强的瞪着了一双眸子,带着愤怒的火焰,道:“如果您还想要拼死阻拦我的话,大不了,我和你同归于尽!”
这话说的毅然决然的,石伟的心狠狠窒了一下。
沈嘉园是个性情刚烈的女子,尤其是在某些事情上,她这种固执倔强更显得突出。石伟怔怔的看着沈嘉园良久,才沉默着错了一下身子。
“多谢!”沈嘉园感谢他这会儿的不言语,抬脚冲到朱红色大门前,大力打开了房门。
陆英正追了过来,看着风从大门口灌进,吹动着沈嘉园的衣袍猛然掀起,她的心猛然一沉:到底,沈嘉园还是要闯出去了。
也罢,是福是祸的,她便陪她一块闯一闯吧。
然而,让陆英没有想到的是,沈嘉园刚刚走出伯府的大门,整个人便僵硬了,仿若一根木头柱子一般,她直挺挺的站在那儿,目视了前方。
眸中有薄雾涌现,渐渐酝酿了一片心酸。沈嘉园透过模糊的视线,望向眼前这个最熟悉不过,却也最陌生不过的男人,唇狠狠哆嗦了两下,她抬手使劲的抹去了脸上的泪,出口,却是哽咽不已:“父亲,您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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