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强行转移话题的本事并不怎么样,沈煜也没跟他计较,“还好,元直和其他几位同僚都颇多照顾我。”
“那就好那就好。”沈熠有心事,说了几句便是离开了。
他出门的时候看到采薇坐在廊檐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你们乡下,也是流言四起吗?”
采薇看着这人,好一会儿才开口,“东家长西家短,不过要不了人命。”
沈熠觉得她这话意有所指,可是仔细一想却也是这回事。
乡下地方败坏名声,顶多是生计艰难,却也不至于祸及家人。
可是徐国公府这回事,只怕是最后一个都跑不了。
朝廷里吵了好几日,到了腊月十八,这旨意终究是下来了。
传承百年的徐国公府一朝被抄,府中家眷尽数收押等到来年三月再行审理。
徐国公老夫人年事已高,法外开恩不必遭这牢狱之灾,着族亲将其接回去奉养。
徐国公府家产尽数充为府库,数百奴仆则是沦落到牙婆手中。
“听说因为这件事宫里还起了争执,皇后心善,本是打算劝皇上把这些奴仆饶了过去,让他们自行回乡,不过皇上没答应,有好几日没去储秀宫了。”
“你倒是打听的清楚。”
小玫觉得这是在夸自己,“那是,这几天苏家可是热闹的很,我跟着黄裳去了好几趟了。”
这点事,自然是清楚明白。
采薇没再说什么,苏云芷想要博一个仁善的名声可惜遇到的人是应湛,如今他需要拿徐国公府立威,又哪里会给苏云芷做人情?
这两人争吵也是正常的很。
“对了,公子怎么还没回来,不是说翰林苑的书修的差不多了,这些天他就不用再往翰林院跑了吗?”
一开始不在沈煜身边伺候,小玫也是不习惯。不过外面是真的热闹,她后来都有些乐不思蜀了。
最近也是因为新年将至,所以这才是多问了句。
“少夫人,咱们是在这边过年,还是回侯府?”
采薇回过神来,有一瞬间的犹豫,这才道:“这个得等相公回来再说。”
老百姓向来讲究团圆二字,在朝为官更是讲“忠”、“孝”二字,若是没意外,这新年还是要去武毅侯府过。
沈煜回来的有些晚,带着微微的酒气,采薇愣了下,这才帮他褪下了披风,“莫非找到了什么藏书?”
“这倒不是。”他抓住采薇的手,“有劳娘子久等了,下次我定会先派人说一声。”
采薇看着眼前的人,似乎跟之前并没有什么区别。
“没什么的,从外面回来怪冷的,喝口姜汤吧。”
田嫂每日里都是熬着姜汤,驱寒气。
采薇一开始还真是不喜欢这味道,可是慢慢也就习惯了,就像是每日里都会晨昏面对沈煜一个道理。
她随手把姜汤往那一放,然后准备进去收拾,却不想刚转过身去就听到汤碗落地的声音。
这房间内铺着毛绒垫子,姜汤尽数洒在了上面,一片污渍之色。
采薇连忙过去,“烫着没有?”她抓过沈煜的手看,没想到却是被沈煜抓住。
“无碍。”
采薇听到这话有些恼怒,这人从来只会说一句无碍,怎么样才会说一句“实话”呢?
想要挣脱沈煜的手,可是她却是被这人箍住,越是挣扎,越是被他紧紧揽住,“下次,我不喝酒了便是。”
采薇不应,只是低声道:“放开我。”
“那你答应我不生气。”
“我有什么好气的?”采薇冷笑,却分明是生气了,“沈大公子你苦心孤诣,怎么会惹得我生气?”
她有什么好生气的,左右不过是被人这糊弄。
从最开始就是被他算计,到现在也还是被他算计,她自诩聪明,可是在沈煜面前,却从来都是愚笨的那个。沈煜看自己,就像是她看沈熠那般吧?
“隐瞒你这事,的确是我不对,我认错。”
采薇冷冷一笑,不吭声。
沈煜缓缓松开了手,任由着采薇离开。
公子和少夫人之间有些不对劲。
第一个看出来的是鸣鸢,她早晨收拾房间的时候发现的。只是昨个儿也没听到什么,怎么就忽然间闹起了别扭?
而且公子向来温和的人,便是对她们这些下人奴仆都不怎么发脾气,怎么会跟少夫人闹别扭?
可找事的是少夫人吗?鸣鸢觉得又不像。
而就在小两口冷战的时候,武毅侯府来人了——请公子少夫人回府里过年。
☆、064 忌日
鸣鸢担心,少夫人一发脾气别说回侯府过年了,只怕是连这别院她也不会呆着。
只是她到底还是不太理解做主子的心情,采薇收拾了东西,便是准备回去。
“公子……”鸣鸢担心却又是不敢问,这段时间小玫像是脱缰了的野马对别院的事情远没有对京城的八卦感兴趣,鸣鸢能够询问的只有寸心了,可寸心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现,便是鸣鸢看他时也故意挪开视线。
整个别院的人就没有一个正常的。
鸣鸢后知后觉得出了这个结论。
“想什么呢,夫人问你话呢?”孙嬷嬷看着鸣鸢陷入沉思,显然是没有意识到现在是在侯府,不是在那规矩松散的别院,她沉声提醒了句。
“回夫人,少夫人和公子相敬如宾,只是自从公子入翰林院以来,陪伴少夫人的时间少了些。”也许,少夫人是因为这个才跟公子闹得别扭。
嗯,一定是这样的,少夫人和公子都和寻常夫妻不同。
“你是说少夫人不体谅大公子?”
鸣鸢连忙摇头,“不是不是,只是……只是少夫人心疼公子,偏生又做不得什么,虽然她不说,可是奴婢是看得出来的。”
就算是这两日少夫人跟公子闹别扭,可也是照样在看顾公子,有时候公子会不小心磕着碰着,总是少夫人第一个反应过来,然后吩咐她和寸心去处理。
若是没闹别扭的时候,这些都是少夫人她亲手处置的。
“知道了,你回去伺候吧,把这些东西都带回竹苑,赏赐给洒扫的丫鬟婆子。”
“谢夫人赏赐。”鸣鸢长松了一口气,若是夫人再问,她可真是回答不出来了。
回到竹苑,鸣鸢远远便是听到了沈沁岚的声音,“我早些日子就是想要去找嫂子玩,可是二哥整日里没完没了的找我帮他的忙,害得我都出不得门。”
采薇闻言一笑,“那是你们兄妹感情好。”
沈沁岚轻声问了句,“嫂子你和家中兄妹关系不好吗?”
一旁沈熠觉得这丫头皮痒,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采薇却是轻声一笑,“一个巴掌五个指头尚且用力不到一处,何况是兄弟姐妹,关系好坏全是缘分。”
沈沁岚觉得眼前这人还是当初那样,明明回答了可是自己却又是得不到什么答案,她脸上笑意渐渐消失,看到鸣鸢进来便是问了起来,“怎么母亲是要给大哥大嫂多少东西,鸣鸢这才回来。”
“是孙嬷嬷心细,怕奴婢不会张罗,一一交代奴婢该如何做。”鸣鸢不卑不亢,倒是让沈沁岚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鸣鸢现在倒是能独当一面了,看来还是大哥有本事,对了我前个儿不是刚猎了一头鹿子吗?把那鹿肉拿来,咱们干脆在这里烤肉吃好了。”
“宁可居无竹,不可食无肉。”采薇低声一句,沈熠没听清楚,“大嫂说什么?”
“大嫂说你就知道吃,一点不风雅,想要去吃烤肉去你院子里,别把大哥这边的书都熏得满是烟火味。”
“无妨,阿熠,顺带着也把三弟喊来,咱们兄弟有好些时间没聚聚了。”
沈熠应下,看着随身小厮,“听清楚了,还不快去?”
沈煜看重大局,如今沈府兄妹四人这边齐聚了三个,若是单单抛下沈默一人,传出去怕是有损武毅侯府的威名。
威名威名,什么时候却是都离不开这一项的。
那小厮倒是回来的快,还带着几个人已经在外面架起了火架子,上面放着引燃了的火炭。
“三公子好像出去还没回来,不过小的已经跟他院子里的人说了。”
“三哥也真是的,这眼看着都大过年的,他出去干什么了?”沈沁岚嘟囔了一句,不过很快她整个人都被那烧烤的架子吸引。
采薇本以为她就是闺阁内的大小姐,会吟诗作对,会赏花赏月,这烧烤却是不会的,没想到沈沁岚竟是有模有样的。
“大哥能把大嫂教导成才女,我教沁岚烧烤什么的也是小菜一碟。”沈熠邀功,只是沈煜却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采薇看了过去,只看到沈煜眼中跳跃着两团焰火,那眼神似乎都是炙热的。
她又是若无其事的转开了视线,从那碟子里拿了一串烤鹿肉慢慢吃了起来。
“这是今个儿才杀了的?”
“你倒是好口条,今天早晨才杀的,打算腌制下给明天的除夕夜宴加一道菜,怎么样,我猎的这鹿不错吧?”
“肉有点老了。”采薇慢慢咀嚼,她头几年冬日里也经常吃到这烤鹿肉。
御膳房的御厨烤的,不过那鹿却是司徒渊派人送来的。
从北疆送来,然后到了京城这鹿还活蹦乱跳,御膳房的御厨亲自操刀。
原本没怎么处理过活鹿的御厨硬是让自己厨艺大涨,当然,这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司徒渊这鹿送的勤。
今年冬天,倒是没听说。
也是,长宁长公主已经没了,司徒渊又是献哪门子的殷勤?
沈熠没想到自己竟是得了这么个评价,他多少有些不服气,“大哥,你评评理,我这又是送肉又是贡献厨子,怎么还得不了一句夸奖了?”
“你这般殷勤就是为了一句夸奖?”沈煜一句话堵死了自家兄弟的嘴巴。
采薇闻言也是一笑,到底还是亲兄弟亲近。
几个人边吃边说,差不多到了酉时,这边火炭也都用的差不多了,沈沁岚吃的有些多开始犯困,由着丫环搀扶着离开。
只是刚一出竹苑的门,那丫环却是被匆匆赶来的人吓了一跳,“什么人……三公子,你怎么现在才来?”
沈默脸上有几分急色,“跟几个朋友探讨诗书,一不小心过了时辰,怎么,大哥大嫂他们休息了?”
“大公子有些累,少夫人也是有些困乏。”看着自家那几乎挂在了自己肩膀上的主子,丫环说了句便是离开了。
沈默看着竹苑那半敞开的院门,他犹豫了一下这才是离开。
“这个老三,未免也太糊涂了些。”沈熠恨其不争,这院门又没关,进来便是,怎么就站在门口不进来。
采薇饮了一杯白水,“他又不是你,凡事都能恣意而为,自然是谨小慎微。”
沈熠听着这话不舒服,只是看到坐在那边的沈煜,他还是没有发作,“时候不早了,我也回去了,大哥大嫂早些休息,明日便是除夕,只怕是这几日有的热闹,都休息不好。”
除夕守岁,然后便是各家府上往来。
过去他大哥不用府上应酬,可是现在已经成家立业,而且也官拜翰林院,少不得一些官场上的来往。若真是还闭门不出,怕是父亲母亲都不会同意的。
沈熠所料不错,不过沈煜不想要跟人交际自然是有办法的,而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装病。只是谁都没想到的是,这次沈煜装病最配合的人竟然是沈棣。
废话,自家儿子有望重见光明,不过是这段时间需要静养不宜操劳,既不伤天也不害理,怎么不行?
过了初一,沈煜便是拖家带口的回到了别院。
“过年多热闹,干嘛非要在这边?”小玫不解,“少夫人,难道你不喜欢热闹吗?”
采薇笑了笑,“还好。”过年呀,她小时候很是喜欢,可是从竟宁二十三年开始就不喜欢了。
竟宁二十二年除夕的烟火是那么盛大,可是谁也没想到那是叛军攻城的信号。
半个时辰前还在采薇宫高兴的鼓掌的长宁被父皇带到了储秀宫,“我已经安排了侍卫,你们母女俩过会儿会被护送出宫,到时候你们先不要急着南下,叛军肯定会阻拦你们,先在外面藏着,过段时间等风声松了再去找沈棣,他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就算是不会平叛,可也会护着你们母女安危,知道吗?”
她记得,母后没有哭,她只是笑着对父皇说,“应氏的江山,我总会为你护卫着的。”
后来长宁才知道,母后早有打算,从动乱开始她就是把年幼的应湛抱了过来。
母后不喜欢应湛,因为那不是她生的。可是父皇为她们母女谋生路,母后也为她的男人做最后一件事,那便是保全了她的骨血。
竟宁二十三年大年初二,母后带着她还有应湛在大内侍卫的保护下逃离了京城,只是她们的行踪还是被叛军发现了。
护卫她们的侍卫从六人到空无一人,母后带着她和应湛藏在乡下的秸秆丛中,只是到底没躲过叛军的搜捕。
采薇把一张纸钱丢到了火盆里。
母后,今天是大年初二,也是你的忌日。
若你真的在天有灵,不知道黄泉路上,你是否和父皇重聚?
一阵风吹来,那纸钱从火盆中飞出,采薇躲开,却看到那垂花门下,沈棣站在那里,却不知已经来了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觉得前半部分写的太慢节奏了,好久没写过古言了,真的把握不住。这本也控制不住了,下本书我努力把控,咳咳
☆、065 宽恕
采薇有一瞬间的愣怔,她缓缓站起身来,看着沈棣也是慢慢朝自己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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