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重元摆摆手,径直走了。谢长歌望着他的背影,有些发愣,直到谢长卿叫她才回过神来。
谢长卿看着一旁发呆的胡诗娴,冷笑着说道:“胡诗娴,这件事还没有完,你且等着吧。”也不等胡诗娴反应,拉着谢长歌上谢府的马车就走。
被扔下的还有谢长怜。
本来谢长怜也是坐着马车来的,后来她要与谢长歌谢长卿一起吃饭,便让马夫先回去。现在谢长歌两人没有管她先走了,她追着马车跑了几步就被甩得远远的,只看见烟尘。
谢长怜不甘心。
她推了胡诗娴,胡诗娴肯定会以为是谢长卿干的,会推回去,同时刚好有马车过来。没想到谢长歌会插手。不管是谢长卿还是谢长歌,无论哪一个死她谢长怜都很乐意看到。眼看着谢长歌将在马蹄底下丧生,怎么就被救了呢?
她们肯定不会放过她的……
谢长怜不禁打了个寒战。
好冷。
马车内,谢长歌一直没说话,心不在焉。谢长卿以为她是吓到了,心里怜惜,又想到她是为了救自己才差点丧命,更是感激,握住谢长歌的手:“好妹妹,好玉娘,今日多亏你了。大恩不言谢,这份恩情我会一直记在心里。”
谢长歌摇摇头:“咱们本是血亲,说这些就生分了。若今日是胡诗娴来找我麻烦,你还会袖手旁观不成?”
谢长卿恨恨咬牙:“那胡诗娴忒可恨!这口气咽不下去,待回去了咱们去找祖父,让祖父帮我们讨个公道!谢长怜也是个祸害,也不能轻易放过!”
想到谢长怜,谢长歌不由得叹息一声道:“我本以为拿回镯子后,我和谢长怜之间就再无恩怨,没想到今日又得跟她再添仇怨。”
想起什么,谢长卿正色道:“就算没有今天这档子事,你和谢长怜之间也没完——你可记得金珠?”
“谢长怜身边的大丫鬟?”
“没错。”谢长卿道,“咱们必须除掉这个人。金珠是祖父仇人之女,上一世里,祖父是被她下了药才……所以,她不能留!”
“本来我是想自己除掉她,不麻烦你的。但是我是三房,她却是长房的人,我想处罚她,也是师出无名,所以只能靠你了。”
谢长歌揉揉自己的眉心,她明白了,她和谢长怜之间的矛盾也许一辈子也解不开了。
“方才你脸色不对劲,是伤到哪里了吗?”
谢长歌笑道:“无事,我好得很,我只是觉得救我的那个男子很面熟,终于想起了。是皇后娘娘宫里的小太监。”又皱起眉,“可是我好像看到他下巴上有一茬青色的胡渣啊……”
听见谢长歌说出“小太监”,谢长卿眼珠子都快瞪出来,道:“小太监?我的傻妹妹,你可知道他是谁?他是齐王殿下!”
这次轮到谢长歌眼珠脱眶。想起自己送了齐王殿下一个手炉,还有说的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谢长歌的脸扭曲了起来。
回到谢府,姐妹俩去见了老爷子,把事情的经过说给老爷子听,只略去了谢长怜的事。老爷子勃然大怒,当场就把手里的茶杯摔了出去。
☆、右相
右相府,右相胡慎德安慰哭哭啼啼的女儿:“乖女莫哭,爹爹明日就找皇上告状去,让皇上给你出这个口气。别哭了,免得伤了身子。”
胡诗娴擦干眼泪:“爹爹一定要让皇上狠狠地罚那两个贱人。”
胡慎德好不容易哄得胡诗娴破涕为笑,回到书房后有下人来禀:“相爷,方才谢国公的下人来送了个盒子。”
“哦?”胡慎德眯起眼睛,“他可有带什么话?”
“那位管家只说相爷见了此物便知道该如何做了。还说若是老爷没有作为,便再送一份给夫人。”
胡慎德鼻子发出轻嗤:“是在威胁本相么?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打开盒子,里面不过一张薄薄的纸。胡慎德随意一翻,看见纸上的内容,脸上不屑的神色突然消失。他仔细地查看了这张纸,心中惶恐无以复加。
那是一张房契,永定巷里一座不起眼的小宅子。
也是胡慎德外室居住的地方。
胡慎德以前就是一穷酸秀才,亏得岳父出钱资助才得以进京赶考,以至于一步一步爬上如今煊赫的位子。也正因为如此,他总在夫人面前气短,是有名的惧内。年纪大了,开始贪恋美色,胡慎德偷偷在外养了个外室,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谢庭是怎么得来的!
若是被夫人知道,必定闹得宅子鸡犬不宁。
胡慎德闭上眼睛,眼前浮现的是自己当年第一次参见谢国公时的情形。他第一次入金銮殿,而谢庭已经是国公了,立在一旁,不显山露水,只那眼珠一转,绽出曜曜精光。
是他糊涂了,居然妄想与谢国公作对。
老虎收了利爪,依旧是老虎。
胡慎德闭上眼,挥挥手:“来人,去给国公府管家带个话,就说明日本相亲自带女儿上府谢罪。”
老爷子知道后,冷笑一声道:“这就完了?谈桂,你再去替我走一趟,把柜子第二层抽屉里的东西送去。”
作为谢国公头等心腹、近三十多年的臂膀,谈桂自是知道那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闻言眉毛一抖:“国公爷,那是……”
老爷子点点头,示意他知道自己做什么,谈桂又劝道:“国公爷,这东西用于此,只怕有些大材小用了罢。”
老爷子摆手:“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我意已定。”他向谈桂解释,“你说这是大材小用,其实不然。我现如今的身体你也知道,也不知道哪天就撒手了。等我死后,国公府交到谢训手上,玉娘那孩子就成了国公府唯一的嫡女了。那丫头性子软,被人欺负了,落的也是咱们整个谢府的脸面。但如果右相女儿招惹了玉娘,却被右相狠狠罚了,可还会有人再找玉娘麻烦?先掂量掂量自个儿吧。你说,值不值?”
用来给谢府未来嫡女铺路,自然值。
见谈桂明白了,老爷子道:“去吧。”
……
右相府,右相已经焦头烂额了。胡诗娴听了他的决定后一哭二闹三上吊,他劝了半天,这边刚消停,夫人要来哭天喊地的。
费了好一阵子功夫,好不容易把一家子都劝住,下人传消息说谢国公又派人送东西来了。
胡慎德按住昏沉沉的额头,让人把东西领进来。
盒子打开,又是几张纸。
这次胡慎德不敢再轻视这几张纸,仔细一看,差点昏过去。
比上次的东西更要命,是他儿子的贪赃记录……
胡慎德这个儿子,年轻有为,还不到三十岁,已经是从四品官员了,不过由于他这个爹是右相,所以被派到地方上任职。不过明眼人都明白,待右相卸职后他是肯定会回京的,可谓前途不可限量。他们胡氏下一代的希望就全在这个儿子身上。
胡慎德突然想到,谢训以前不是去江南赈过灾么?许是那时候秘密收集的。
一开始胡慎德只觉得道个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事情也就过去了。一方面他是右相,谢国公怎么也得给个面子吧?那个外室的事是棘手了点,却也不是没办法解决。另一方面,毕竟是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还是舍不得她受委屈的。可谢国公这一出表明了对他的做法不满意,很不满意。是警告,更是威胁。
比起前程似锦高飞远举的儿子,不过牺牲区区一个女儿,算得了什么?
女儿么,他多得是。
胡慎德起身,淡漠地道:“你去把小姐带过来。”
下人心中不由得感叹。老爷如此心狠,他知道老爷决定放弃小姐了,没想到放弃得如此彻底,都没有亲自去见小姐,而是让他把小姐带过来。
……
第二日谢长歌起床洗漱时,清砚道:“小姐,胡小姐在外面跪着,说是来祈求小姐的原谅。”
谢长歌伸手拿簪子的手一顿。
“清砚。”她轻声说,“我是不是很没用?无论出了什么事,都是家里帮我解决麻烦,这次还劳动了祖父的手,让祖父操心了。”
清砚道:“小姐做好了自己该做的,便是好的。”
“是啊。”谢长歌吐出一口气。有些事情,她应该去做了。
她拿了那支镶宝石梅花玉簪子带上,检查自己并无不妥之处,方道:“开门吧。”
门渐渐开了,门外胡诗娴跪着的身影显现出来。谢长歌安静地看着胡诗娴,她没有了昨日的骄娇,眼神毫无波动,整个人像霜打过的花似的,死气沉沉,没了半分生机。
胡诗娴也在看她。
谢长歌长得真是美艳大气,气质高华,明亮得刺痛她的眼。胡诗娴想不通,明明昨天以前她也是这般的贵女,怎么一转眼就变天了呢?
不,原来一开始她就是不如谢长歌的。比如谢长歌带着的那根簪子,她以前看见过,极为喜欢,奈何缀玉斋的掌柜告诉她有贵人已经订了。她自报身份说想要这个,掌柜的还是推辞,含蓄地表达了这位贵人可能右相也惹不起。
原来……那位贵人竟是她么?
原来,一开始就是她僭越了。
想起昨天爹爹找她,让她亲自去给谢长歌道歉,她不肯,但是这次爹爹再也没有惯着她、哄着她,只道:“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因为你惹了不该惹的人而断送你哥哥的前途,甚至爹爹的仕途?”
那一刻,如坠冰窟。
如今,谢长歌仍是豪门贵女,而她,已经坠入尘埃。
“你回吧。恩怨已了,日后珍重。”
随着谢长歌的声音,大门慢慢合上。
下午,一辆轿子把胡诗娴送出京城,回到胡慎德的老家柳州。据说生病了,需要静养。京中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胡诗娴可能从此以后就与京城无缘了。
谢长怜听说胡诗娴的下场后,两眼发黑。
胡诗娴都拧不过谢长歌,落得那般下场,她谢长怜又怎么可能善了!
刘姨娘安慰她:“都过去这么多天了,那边还没有动静。想那谢长歌向来愚钝软弱,多半顾忌着姐妹情谊,不会来找你麻烦。”
刘姨娘的印象里,谢长歌性子好欺,任人搓圆捏扁,半分脾气也没有。这次生命受到威胁,老爷子动怒了出手才导致胡诗娴被送出京去,老爷子雷厉风行,过去三天了却没有对谢长怜出手,想来是不知道谢长怜在其中也出了手。嗯,那谢长歌还是顾念着姐妹之情的。所以她觉得谢长怜根本不用担心。见谢长怜心惊胆战的,刘姨娘道:“罢了,为了安心,你捡些东西送给谢长歌,再赔赔礼吧。”
谢长怜觉得有理,便让丫鬟金珠从库房里面拿了个花瓶给谢长歌送去。
风和苑内,谢长歌在读书,潋墨进来禀告:“小姐,五小姐身边的金珠来了。”
金珠?谢长卿口中那个给老爷子下毒的那个仇家?来得正好。
谢长歌放下书,淡淡道:“她来干什么?”话这么问,谢长歌心里已有了谱,多半是来赔罪的。
她没有跟老爷子讲谢长怜所作所为,一来是这种手足相残的事可能让老爷子头疼,二来嘛,杀鸡焉用宰牛刀,对付谢长怜,还用不着老爷子出手。
果然听得潋墨说道:“说是五小姐来送东西给小姐的,奴婢瞧她手里捧着个花瓶,多半就是送花瓶的。”
谢长歌点点头,道:“走吧,出去见见她。”
正厅里,金珠正百无聊赖坐着等谢长歌出来,见谢长歌来了,方起身,随意行了一个礼,口中说着“见过三小姐。”
谢长歌方才见她居然坐着等,眉头微皱,潋墨已斥道:“你怎么敢坐着等三小姐?学的礼仪被吃了么?”
金珠懒洋洋地说道:“潋墨姐姐怎么发这么大的火?三小姐仁心,从不斥责咱们,你一个丫鬟倒是作威作福起来了,倒让人以为你才是主子呢。”
潋墨气得柳眉倒竖:“主子不计较,那是主子的气度,你不计较便是不顾尊卑!”
金珠撇撇嘴,没有再理潋墨。她此时还不知道自己的主子对谢长歌已经恐惧,还以为五小姐是最尊贵的呢,所以依旧按照以往的态度对谢长歌。
潋墨还欲再说,谢长歌按住她的手,示意她安静,这一幕落到金珠眼里,眼中不屑之色更浓。果然还是那副泥菩萨样儿。
谢长歌坐下,道:“你家小姐让你来,要做什么?”谢长歌知道,金珠不知道最近发生的事,以为她还是原来那个谢长歌,所以敢对她不敬。以前的谢长歌不计较,但是现在嘛……
看见谢长歌坐下,金珠也跟着坐下,她一向如此惯了,不觉得不妥,还得意地对潋墨挑眉。潋墨虽气,但小姐让她闭嘴,她只好乖乖站在一侧,心里闷着。
金珠道:“小姐让我来给你送花瓶的。”说着,她拿起放在桌上的花瓶,拿到谢长歌面前。
谢长歌接过,瞥了眼,不过是个普通的花瓶,外面随处可见。谢长怜那里什么奇珍异宝没有,就只送来个普通的花瓶,想来是不太在意了。
既然你不懂事,那我就让你懂事好了。很简单的。
☆、长怜
谢长歌对金珠说道:“金珠,你可知道你家小姐为什么要送东西过来?”
金珠一愣,摇了摇头,她其实也很疑惑,她知道她家小姐不喜三小姐,怎么会突然给三小姐送东西呢?
谢长歌微笑,一团和气:“因为,她怕我呀。”
金珠忍不住,噗嗤一笑。大小姐可真……幽默。我家小姐吃穿用度皆不输你,更得老爷疼爱,甚至比你更像嫡女,连我这个得脸的丫鬟都能在你面前放肆,我家小姐会怕你?
看见金珠眼中的嘲笑之意,谢长歌笑得更温柔了:“你可知她为什么会怕我吗?嗯,你看……”
谢长歌说话的时候举起那个花瓶,“看”字刚出口,她双手一松,花瓶掉落地上,“彭”的一声脆响,花瓶已四分五裂。
莫说金珠,便是潋墨也被谢长歌的行为惊呆了。
“三小姐,你……”
金珠的话被谢长歌打断:“金珠,你瞧瞧,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把花瓶打碎了。”
金珠瞠目结舌。三小姐怎么能这样!
“潋墨。”谢长歌轻唤。潋墨会意,喊人:“来人,把这个小蹄子拖下去。”
门外进来四个婆子,抓住金珠。金珠大喊:“三小姐,你不能这样!你陷害我!我是无辜的!三小姐!”见谢长歌毫不所动,几个婆子已经按住她,金珠赶紧把自己的主子搬出来:“你们干什么!我是五小姐身边的人,你们敢碰我,五小姐会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放手!”
谢长歌挥手,像是赶走一只苍蝇般,淡淡道:“好吵。”
12/43 首页 上一页 10 11 12 13 14 1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