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量的功夫,外头便传来宫人的声音:“太子殿下,礼品已经预备好了,请太子殿下启程。”
黄氏笑着替他整了整衣襟,“殿下,一个人如何,不仅要用眼去瞧,还要用心去瞧。今日是七殿下的生辰,理当大办的,殿下今日所言,要三思才是,这是妾所说第二方面。”
凤阳顺势握住了她的手,“明白,我会三思的。阿苜你好生歇息。”太子妃说的对,今日本来就是人家的生辰,想怎么办就怎么办,虽然自己敬重自己的母后,可斯人已逝,再将此事怪罪在其他人的身上,便太不大度了。
恨只恨,老天不公,早早将他的母后带走。
*
七王府门前,前来道喜的人并不太多,由于不是什么加冠、而立的大日子,凤珏也没请多少人,说实话,他的生辰,只想和他的小白瓷一块儿过。
几个收到请帖的皇子、王爷陆续来此,也有推脱说没时间的,让自家的管家带了份礼品略表心意。
一直在太学院学习的十七皇子竟穿着一身金黄的长袍跑了过来,尽管今日是来参加生辰宴的,手中却仍不忘捧着一卷书念念叨叨。
凤珏笑道:“你怎么跟个书呆子一样。”
“昀给七皇兄带来了礼物。”十七皇子总算舍得把埋在书里的头给抬起来了,凤珏负手,站在原地看了看,而后又跑到他的仆人面前去瞧他究竟给自己带的是什么礼物,只见两个仆人满头大汗地挑着一个十分沉重的大箱子缓缓朝这边走来。
凤珏心中一喜,“那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黄金屋。”十七皇子摇头晃脑,让仆人们放下的时候小心些,当心摔坏了。
“黄……黄金屋?”凤珏抽了抽嘴角,连连摆手:“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不能收……”
拒绝之后凤珏又想,不对呀,小十七如今还在宫中住着,哪里来的那么多金子去铸黄金屋?一股不好的预感突然升起,只见十七皇子笑道:“想不到七皇兄也是爱书之人,虽然这些书昀的确很喜欢,但今日是七皇兄的生辰,昀只好忍痛割爱,方才瞧七皇兄这么喜爱这些书,昀也就十分放心了。”
你放心个毛啊?凤珏抹了一把额上的汗,两个仆人将箱子缓缓打开,里头装着厚厚的几十册书,每一册都有一块儿惊堂木那么厚,站在一旁的十七皇子滔滔不绝开始介绍:“七皇兄,昀送的是《前朝十五史》,囊括十五朝大事记,俗话说‘书中自有黄金屋’,把这些书读完了……哎?七皇兄,你让我说完呀!”
凤珏伸出双手直接将他推进了自己的府中,念叨着:“好了,我知道了,十七皇弟送的礼物我十分喜欢,你先进去稍作歇息。”
耳边像苍蝇一般的嗡嗡声终于不见了,凤珏松了口气,却见那孩子举着书卷在院子里开始闲庭信步起来,摸摸染了灰的桌子,又瞧瞧缺了条腿儿的椅子,吟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拉屁倒吧你。”屋子中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这个十七皇子怎么跟着了魔一样,整天念念叨叨的。
“哎?”趁着凤珏在门外头站着的空当,凤昀循着声音循了过去,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道:“究竟是何人这般大胆,竟敢在王府之中大放厥词?”
走了许久,凤昀终于在庖厨前停了下来,方才的声音再次响起:“杏儿,帮我看看蒸好了没有?”刚刚也不知道是谁说话那么大声,打乱了自己的计时,要是把东西蒸坏了就完了。
一股香甜味道自庖厨传来,又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姑娘,这次蒸的好像看起来不错哎!你尝尝。”
“尝你个头,这是给小黄鸡准备的。”云瓷宁“啪”的一下将锅盖盖上,自袖中抽出帕子抹了一把汗,叉腰大笑道:“哈哈哈,成了,我就知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这点小事儿,难不倒我云瓷宁!”
☆、第248章 待客之礼,不包括你
香甜的味道自庖厨之中一阵又一阵地传出,不知是哪里发出一阵轻微的“咕咕”声,十七皇子舔了舔嘴唇,摸摸自己的肚子,说实话,自己清早过来,还没吃饭呢,好想看看庖厨里面到底在做什么菜。
伸出的一脚眼见着便要踏进庖厨的门槛,十七皇子忽而甩了甩脑袋,“不行,太傅曾经教导过,‘君子远庖厨’。”后退几步,十七皇子拔腿便跑,里头的杏儿趴在门框上左右张望了半天。
“杏儿,是谁呀?”云瓷宁拍了拍双手,看了一眼篦子上头自己的杰作,热气腾腾的烟在她的手还未碰上时便将云瓷宁的双手包裹,烫的她又缩了回去。
杏儿摇了摇头,转身回来道:“没见着人影呀。”
“算了,不疑神疑鬼了,等一会儿凉了把它弄上来吧,记住,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弄坏一丁点儿……”云瓷宁伸出手指比了比,“下个月的月例就没了。”
“好嘞,姑娘你就放心吧。”杏儿双目一眨不眨地盯着篦子上的东西,眉头皱了皱,“姑娘,杏儿说句实话,姑娘别生气。”
“不许说我蒸的不好看。”云瓷宁一句话堵住了杏儿的嘴巴,转身去准备其他东西了。
“可是这馒头也太大了吧……”杏儿撇了撇嘴,真是越来越看不透姑娘了,过生辰不是应当做长寿面吗,为什么要蒸个大馒头?
*
十七皇子一面念着“君子远庖厨”一面后退,差些一脚踩空往后栽了个跟头,好在踩在草丛之中,没有崴着脚。回头瞧了一眼还算清净的院落,又瞧见那张破旧的圆桌和缺了腿儿的椅子,赞叹道:“七皇兄当真是节俭啊。”
站在门口迎接客人的周福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一眼身旁的修能,那家伙却是一脸喜气地招待客人进门,“多谢赏光,您请。”
不多时,周福心心念念的凤允总算是到了,今日不上朝,凤允也没有穿蟒袍,一袭玄色直裾显得十分利落,自马车上下来,周福这才发现他打的马车旁还有一辆马车。
宫人掀了帘子,里头身着杏黄常服的太子殿下弯着腰起身,两人并未下了马车便急着进七王府,下了车的凤阳一手负于身后,抬眼环顾四周。凤允一眼便瞧见了门口站着的周福,勾了勾嘴角,对身旁的凤阳道:“太子殿下是第一次来七弟府上吧,看上去装饰与规格不错呢。”
凤阳回想起自己出门前太子妃说的一番话,只是略点了点头,算是同意凤允的说法,抬脚向着府门走去。
凤允讨了个没趣,撇撇嘴,跟了上去。
周福瞧见朝这边走的凤允,连忙眨眼,凤允以为他是在同自己说事情已经办妥当了,便回了他个笑,修能心中冷哼一声,面上却是表情不变,脸上堆满了笑,看上去十分狗腿道:“参见太子殿下、四殿下,快请进,请进。”
凤允笑着看了一眼凤阳,“太子殿下,请——,七王府自外头瞧便这般光鲜,我想里头一定不会差吧?”
周福慌了神,连连摆手,一双手却又不敢放的太高,修能一个眼神扫过来,还在摆手的周福立马垂了头,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不敢动了。
凤允正想象着太子盛怒的模样,笑眯眯地跨进了七王府,眼前一派萧瑟景象惹得凤允不禁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双眼,这是七王府?
“咳咳……”一股家具发霉的气味迎面扑来,凤允和凤阳二人都忍不住咳出声来,一个娃娃脸自称账房的人跑了过来,拼命拉着凤允道:“四殿下,太子殿下,你们坐,你们坐呀,我去给你们泡茶。嘿嘿,王府银两近日不太够用,便裁了些下人,属下来招呼二位。”
凤允尴尬地瞧了一眼积了灰的凳子,又看见站在桌子对面看书的十七皇子,忽而计上心头,道:“本王初来乍到,四处瞧瞧,小十七,你坐,你坐。”
读书的十七皇子忽然被点名,抬起头来道:“谢谢四皇兄,昀喜欢站着读书。”
“哎呀,都是一家兄弟,四殿下客气什么呀,来来来,坐。”凤阳憋着笑看修齐一直缠着凤允不放,两手直接搭在他的肩上把凤允按在了座位上,“太子殿下也坐,属下去倒茶。”
“七王府的下人,都是这般……热情好客啊。”凤阳围着破桌子转了一圈儿,手指在上头一滑,一层灰都能把蚂蚁埋了。凤允这次好像吃了瘪,而且,还栽大了。不知为何,凤阳心中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欢喜。
修齐还未走出两步,便听“哗啦”一声,凤允坐着的椅子直接散了架,把上头的凤允摔了个四脚朝天,凤阳憋着笑快步走了过去将他拉起来,“四弟,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这凳子它……”这能叫凳子吗?再加个粪桶就是茅坑了好吗?凤允气的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尘,周福这个人是怎么搞的!让他大肆操办,这就叫大肆操办?坏椅子破桌子,生怕别人不知道这里是丐帮大会怎的?
远处传来凤珏的声音,手中正提着茶壶朝这边走来,“太子殿下,四皇兄,你们可来了,就等着二位呢!”凤珏“咚”的将茶壶放在桌上,替凤允和凤阳倒了两杯茶,趁着凤允不注意时,不知在另一个茶杯里撒了什么,最后将没撒东西的那一杯推给了凤允。
凤允嫌弃地看了一眼茶,虽然这茶看起来颜色不怎么纯正,但方才那么一闹,尽管是在正月里,却早已满头大汗,瞥了瞥那茶壶,道:“这就是七弟你平日喝茶用的茶壶?”
凤珏十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瞒四皇兄说,以前不用这个,这不是要替会试筹钱嘛,把我最心爱的竹纹茶壶都卖了,这才凑够了五十万,如今,只有这个了。”
白色的茶壶上没有一点点装饰,甚至还缺了个角。
凤允轻笑一声,“你这是在我和太子殿下面前哭穷呢?”
凤珏忙作揖道:“不敢不敢,四皇兄和太子殿下能赏光来参加珏的生辰宴便已经很好了,珏怎么可能还存别的心思,在二位面前哭穷呢?”
小抿一口茶,凤允“噗”的一口把方才喝的茶全部喷了出来,两条眉毛皱成了八字,连连呸了好几下,嘴里却仍旧留有那茶的苦涩味道,一路蔓延至咽喉,怕是他晚上回家吃饭都吃不下去了。“这茶……”
☆、第249章 灭火带头,赏个馒头
“这茶清幽香甜,七弟为了筹集会试所需银两,把自己心爱的茶壶卖了,现下为了招待我们还专门拿来了这样的好茶,当真是有心呀。”凤阳也抿了一口茶,入口却不同于凤允那杯的苦涩,一股清香留于齿间,此时凤阳算是明白凤珏方才撒的那些东西的用处了。
说罢,又饮一口,连连赞叹:“好茶,好茶。”
凤允像是怀疑人生一般又抿了一口,苦的五官挤到了一处,偷偷瞥了一眼凤阳的表情,确实不像是装的啊?怎么这茶他就觉得这么难喝呢?即便是口中再渴,凤允此时也不想再饮第三口了。
眼见着用午膳的时辰便要到了,方才围着他们转的修齐也不知何时没了影子,客人已经来的差不多了,十几个人围着一个破桌子也没位置坐,十分尴尬。
有关系好的两两聚在一块儿站在树下谈天儿,想带太子殿下来看笑话的凤允此时只能一个人闷闷地坐……哦不对,是站着,方才仅剩的一个椅子已经被他坐得散了架,四处望了望,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不上菜啊?
看来,凤珏是真打算在院子里摆一桌酒席了。
还没来得及皱眉,庖厨忽然一前一后跑出两个人来,咋咋呼呼地叫着,紧跟着后头两人像是被火烧着了一般,细看衣角还是黑的,紧随其后跑了出来。
“走水了,不好了走水了!”不知从何处摸了一脸黑灰的云瓷宁拽着杏儿跑了出来,接连咳嗽了几声,登时间院子里人仰马翻,听闻庖厨走水了,还在谈话的客人们纷纷躲得远远儿的。
最后从庖厨跑出来的修齐抹了一把汗,大叫道:“殿下!庖厨要炸了!”
“啊?”客人们对视一眼,三十六计,走为上!还参加什么生辰宴啊,保命要紧,赶紧跑啊!
原本想着巴结一下凤珏的官员们纷纷作揖告辞:“下官忽然想起家中还有小儿要照顾,先行一步。”
“下官想到今日府上还有件事情要处理,便不在七殿下这里多停留了,告辞。”
“七殿下,告辞!”
……
凤珏心中冷笑着看着一群趋炎附势之人,捂着嘴咳嗽了几声,再看,院中剩下的不过寥寥几人,凤允、凤阳、凤昀。
凤阳毕竟是太子,经历过大场面,见七王府一片混乱,朗声喊道:“喊什么喊!去井中打水灭火!”
一股股浓烟自庖厨之中飘来,呛得人咳嗽不停,刚跑出来的修齐拉着修能一块儿去了庖厨,修能问道:“云姑娘当真做饭将庖厨给烧了?”
“嗨,怎么可能。”修齐朝他挤了挤眼,站在庖厨门外,虽然烟火浓的人睁不开眼,但屏气冲进去却发现,一个小火炉正放在庖厨门前,里头燃的是最差的碳,因此冒出的烟又浓又黑,像是着了火一般。
而庖厨里头,除了被熏的有些难闻以外,其他地方都还好好的。
修齐自缸里舀了一瓢水浇在火炉上,“好了,灭完火了。”
“就这样?”修能抽了抽嘴角,主子这是要干什么?
“当然不止这样。”却见修齐坏笑着拾了块冷掉的碳出来,两手在上头搓了搓,一双黑黝黝的手直接抱住修能的脸蹂躏起来,一边揉一边大笑,“哥,你脸黑的和碳一样!”
“偷袭不是君子所为!”修能一把夺过修齐手中烧过的碳,学着他方才的样子胡乱抹了一把,不一会儿嬉闹的两个大爷们儿满脸黑灰的前后脚自庖厨走了出来,修能手中还提着个盆子。
“阿嚏——”修能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喷嚏,吸吸鼻子道:“回殿下,庖厨的火已经灭了,几位殿下要不要去瞧瞧?”
凤允嫌弃地捂住了鼻子,上下看了一眼两个比叫花子还脏的人,翻了个白眼,谁愿意去庖厨看啊?估计都烧塌了吧?
一旁的云瓷宁却急急跑到修能和修齐身前问道:“我的东西呢?不会也烧坏了吧?”云瓷宁说这话时,鼻尖的灰还未来得及擦干净,看上去十分滑稽。
修齐挠了挠头,憨笑一声:“保住了,还好保住了。”凤珏见云瓷宁松了口气,心中的笑意差些摆到脸上去,让小白瓷演戏,还真演的乐在其中了,既然她这般投入,自己又怎么能落后呢?
凤珏连忙一脸歉意地走到凤允和凤阳的面前,作了个揖道:“实在是不好意思,请两位兄长前来,竟然发生了这种事情,看来今日午膳,只能吃这个凑合凑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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