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觉得有些乏,先回房休息了。”穆栀雨深吸一口气,尽量放轻手上的动作,道。
穆青云瞧了一眼穆栀雨,“怎么才吃了几口便乏了?”
“妹妹许是等父亲等累了,父亲为国事操劳一整日,定然饿坏了吧,尝尝女儿做的百合淮山鲈鱼汤,有安神补脑的作用。”穆姝月哪里还有方才那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笑眯眯地端起穆青云面前的小瓷碗,替他盛了一碗汤放在面前。
还未喝到嘴便听见穆栀雨出门时不小心碰到门槛的声音,穆青云以为她在耍小性子,不由得回头道:“都多大了,还是这般小孩子心性,同你母亲一模一样。”
走至回廊的穆栀雨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眼泪在眼眶之中打转,心里头憋着一股气,想撒出来,却又不知如何撒出来。
☆、第226章 急景凋年,好久不见
“姑娘,二姑娘!”还未在屋子里将凳子坐热,外头便响起了小莲的声音,眉儿正在气头上,不禁开了门冲她吼道:“什么二姑娘!就叫姑娘!这么晚了叫魂呐!”
“眉儿。”一句话还未说罢,穆栀雨自屋子里头踱了出来,瞧见外头站着的小莲,道:“有什么事么?”
“老爷找。”小莲传完口信后便甩着辫子走了,眉儿指着她的背啐道:“呸,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
穆栀雨敛下眉眼,将搭在榻上的斗篷拿了出来披在身上,轻叹口气:“走吧。”
穆栀雨到的时候,穆青云和穆姝月正在暖阁里头吃水果,冬日里的柑橘最为香甜,只是天气冷了也不能多吃,送来的柑橘便被摆在小火炉旁,将外皮烤热了再吃,也不至于太凉。
见穆栀雨进了门,正剥橘子的穆姝月忙起身,“妹妹来了。”
穆栀雨低了头,良久才自鼻子里发出一个声音:“嗯。”
“栀雨,你是不是有什么不满?”穆青云将一个橘子分作两半,一半给了穆姝月,一半递给了穆栀雨,开口问道。
穆栀雨连忙福身:“女儿怎敢有不满。”
“你姝月姐姐从前受了不少的苦,我好容易将她接回府来,你从前也说了会好生和她相处,怎么现在又闹起了小脾气呢?”穆青云叹了口气,朝堂上的事情已经够让他觉得费神了,若是家里两个女儿还不和的话,他哪里顾得过来呢。
穆姝月听了这话,忙朝穆栀雨那边走了几步,十分自然地搂过穆栀雨,笑道:“父亲说什么呢,姝月就喜欢妹妹这般性子,小打小闹才热闹啊。”
“你瞧瞧,姝月这般大度,以后爹不在府中的时候,可不许再同你姝月姐姐置气了。”对于穆姝月的反应,穆青云十分满意,拍了拍手掌,对伺候的小厮道:“去将这些柑橘分了,给两位姑娘一人送一篮。”
“是,栀雨知道错了。”穆栀雨已经不想反驳,垂了眼福身向姝月道歉,回房时路过后花园,又瞧见了那棵光秃秃的栀子树,一双手颤抖地抚上那棵树干,此时却不知为何觉得那棵栀子树十分可恶,内心升起一股想要将它砍去的欲望,穆栀雨咬了咬唇。
眉儿提着灯笼跟在穆栀雨的后头,见她进了后花园生怕她再将绣花鞋给弄脏,忙提醒道:“姑娘,夜深了,后花园里头的景象看不清,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嗯,知道了。”从前她的确想着和这位素未谋面的姑娘好好相处,母亲早逝,父亲一直未曾续弦,没想到找到了自己的女儿,这是件大喜事。
可事实证明,穆栀雨想的太简单了,进府第一日,这位姝月姐姐便给了自己一个下马威,眉儿一句口误便被姝月的丫鬟肆意传播,传到穆青云的耳朵里成了穆栀雨不尊敬穆姝月,说她是个青楼女子。
印象中父亲第一次生气,若不是自己赶的及时,眉儿怕早便被杖毙了。
“眉儿,姝月的母亲叫什么?”穆栀雨忽而停住了脚步,回头问道。
眉儿愣了愣,以为穆栀雨在为穆姝月替她母亲要牌位的事情生气,挠了挠头道:“好像……叫谢栀。”
“哪个栀?”穆栀雨的心突突狂跳。
“栀子的栀,老爷特地强调了好几遍,不让他们弄错。”
穆栀雨的脸上忽而绽放一抹笑,那笑却是极其苍白的,回头再次走到那棵栀子面前,手下一用力,几根树枝便被她这样生生折断,眉儿怕她伤着手,连连劝道:“姑娘何必和一棵树置气?咱们快回去休息吧。”
“呵。”穆栀雨轻笑一声,这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什么自己出生的时候母亲在佛堂养病,一阵小雨吹落栀子,故名栀雨。她之所以叫栀雨,是因为父亲一直都未曾忘掉那个叫谢栀的女人吧?
树枝将手割的生疼,但有一个地方,更疼。穆栀雨皱起了眉头,抬头感叹一声,“眉儿,真冷啊。”
*
自芜苏到云扬,一路快马加鞭,云瓷宁和凤珏二人赶回云扬时,正是清晨。一路上云瓷宁觉得凤珏很啰嗦,像只叽叽喳喳叫的鸟儿一般,连自己想睡觉都睡不着。
两人坐的马车还算大,能够容纳两人平躺,就像是一个小房间一般,里面的东西也是应有尽有。一到冬天云瓷宁便犯了懒,缩在马车上不住地打着哈欠,反倒是凤珏兴致盎然,隔一会儿掀开车帘,扯扯云瓷宁的衣袖道:“小白瓷你看,我们到永宁的逸江了!”
云瓷宁打了个哈欠,混混睡去,“哦。”
还没进入梦乡,衣袖又被人扯了一下,“小白瓷你看,是永宁侯府!”
“知道了。”云瓷宁身子向后一仰,直接躺在马车之中,做着自己的春秋大梦。
赶车的修能抽了抽嘴角,道:“殿下,现在已经是夜里了,让云姑娘睡会儿吧。”
经提醒之后的凤珏伸了个懒腰,探出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星子,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赶了一下午的路了,明日一早便能抵达云扬。
离开将近一年的时间,云扬还是一点都没有变,比如恪尽职守在城门前站岗的士兵,再比如叫卖的小贩。只是今日是除夕,很少有小贩出来卖东西,即便是卖,也卖一些烟花爆竹之类。
一夜未睡的凤珏并不觉得累,一手托着下巴侧躺仔细地瞧着身旁云瓷宁的睡颜。
马车抖了一夜,云瓷宁睡得并不怎么好,加上早上气温又变得低了些,睡梦之中的云瓷宁不由得吸了吸鼻子,朝着自认为暖和的地方靠,不一会儿便摸上一个温暖的身躯,梦中的云瓷宁以为是个毛茸茸的小黄鸡,靠上去满意地在凤珏的胸前蹭了蹭,像个八爪鱼一般贴在他的身上。
被蹭的发痒的凤珏轻笑出声,终于忍不住破功,手指撩起云瓷宁的发丝,在空中转了转,俯身在她耳边道:“小白瓷,再不醒,我便直接将你接到我府上了。”
“啊哈?”睡梦中的云瓷宁忽而惊醒,一双眼瞪得圆溜溜的,发了会儿癔症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和凤珏贴的有多么近,正想打个滚儿朝马车那边去时,行驶着的马车却不知怎的忽而一抖,方向朝凤珏那边倾斜,本就挨得近的两人此刻更是贴在了一起。
云瓷宁正欲开口骂修能时,那家伙却及时道:“云姑娘,将军府到了。”
☆、第227章 火树银花,像什么话
反应过来的云瓷宁瞪了凤珏一眼,还骗自己说直接把自己接回府?心里还有种莫名的兴奋感是怎么回事?
一骨碌自马车上爬了起来,云瓷宁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因为在马车上睡觉早已经把发髻滚得散乱,这个样子出去见父母成何体统,连忙摇了摇身旁凤珏的胳膊,问:“妆奁呢?”
云瓷宁一边问一边环顾四周在马车内找能够梳妆的妆奁,瞧了半天也没瞧见,别说是妆奁了,连块儿铜镜都没有。
瞧见小白瓷手忙脚乱的样子,凤珏眼尾一挑,故作遗憾道:“不好,修能那个粗心鬼,定然没有带妆奁,这可怎么办呐!”
“你!”云瓷宁一拳锤在凤珏的胸口,早便看出来这家伙在故意逗她,外头响起修能的声音:“属下去拍门?”
“别!”云瓷宁眼睁睁地瞧见凤珏将妆奁藏在了自己身后,忙扑过去抢,小小的马车之中,本就有些“衣衫不整”的二人,因为夺妆奁,越发的“衣衫不整”了。
修能听了话,没去拍门,却不想门自己从里头打开了,云瓷央和文茵一同自里头出来,瞧见文茵的修能吓了一跳,正想提醒自家主子时,两人已是笑眯眯地携手而来了。
“是云姑娘和阿珏回来了?”文茵微微一笑,侧头对云瓷央道:“我早便说了,你还不信。”
“既然回来了,怎么不敲门呢?在外头呆着做什么?”云瓷央说着便要朝马车那边走,根本就不顾修能的阻拦。
马车之中忽而爆发出一声怒吼,“你给不给我!”
妆奁被凤珏高高地举过头顶,好容易站起来的云瓷宁脚下一滑直接扑在了凤珏的身上,掀开车帘的云瓷央和文茵双双石化。
“咳咳。”文茵轻咳两声,用帕子捂住了脸。
云瓷央一张脸早已黑透了,但还算冷静,沉吟半晌,恨铁不成钢道:“小妹!”
“阿兄,你来啦?”总算是抢到妆奁的云瓷宁半个身子都趴在凤珏的身上,回过头来傻笑一声。
云瓷央扶额,将军府的脸啊,全丢尽了。
修能蹲在车辙旁抠木头,主子的脸呐,全丢尽了……不对,主子根本就没有脸。
抱着妆奁顶着个鸡窝头的云瓷宁噘着嘴十分不情愿地一步一步走进了自家大门,回头看了一眼轿子里头的凤珏,道:“小黄鸡,记得今晚宴会跟我坐一块儿!”
“想得美,除夕宴你得坐在将军府的位置,同爹娘还有我坐在一块儿。”身边的云瓷央毫不留情地泼了一盆冷水,拽小鸡似的将云瓷宁给拖回了房。
文茵听说今日云瓷宁要回来,所以特地来看看,现下云瓷宁已经回来了,自己便没有再留的理由了,加上凤珏也要回府,便直接上了马车,同他一块儿回王府。
马车内的文茵沉吟许久,清了清嗓子,严肃道:“阿珏。”
前一刻还吊儿郎当的凤珏立刻正襟危坐,“表姐。”
“在别人面前收敛着些。”文茵沉声道,今天这一幕得亏是被她和云瓷央瞧见了,若是换成了别人,指不定传成什么样呢!
哪想凤珏嘴巴自左耳根咧到右耳根,文茵差些以为他傻了,凤珏却十分认真道:“表姐不是别人,云兄更不是别人,今后是我的大舅子,说不定,还成了表姐夫呢。”
“好啊你,敢调笑我了!”文茵笑着扯了扯他的衣袖,两人恍若又回到儿时的时光。
儿时的文茵不像现在性子这般内敛,开心时也会和凤珏一块儿疯一块儿闹,只是在失去了父母的庇护之后,文茵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不敢有半分差池,这才造成了现在这般谨慎的性子。
凤珏发现,文茵同云瓷央在一块儿久了,性子也开放了起来,这是件好事,没有人喜欢整日伤春悲秋,当然也不希望自己身边的人整日伤春悲秋向自己传递负能量。
被自家兄长拉回房间梳洗的云瓷宁擦完脸后本想补个觉,却不想身旁的丫鬟们一人手中捧着件衣裳,站在了自己的面前,阵势之大,让云瓷宁以为自个儿要成亲了。
“姑娘,该换衣服了。”新来的小丫鬟瞧起来不过十四五岁,梳着双丫髻,一双杏眼如同泉水一般清澈,故而名字便叫杏儿。
擦完脸的云瓷宁眨了眨眼,自丫鬟们的面前走过,将她们手中的衣裳挨个翻看了一遍,挑了一件道:“就穿这件吧,其他的都下去,不必伺候了。”
杏儿拦住云瓷宁的胳膊,道:“姑娘,这些衣裳,都是你今日要穿的呢。”
“什么?都穿?这么多?”云瓷宁大略数了数,一共八件,这丫头是想把自己裹成木乃伊吗?
杏儿十分认真的点了点头,指了指第一件衣裳,“这是亵衣。”又走到第二个人面前,继续道:“这是披帛。”
“这是内衫,这是帷裳,这是腰带,这是衬裙,这是头饰……”
刚回来的云瓷宁翻了个白眼,“咚”地倒在了床上。
其实她觉得直接披上褙子在套个斗篷出去就够了。
正滔滔不绝介绍衣裳的杏儿见云瓷宁不知何时跑到了床上躺尸,以为她不舒服,连忙过来在床边问道:“姑娘,你怎么了?”
云瓷宁皱起了眉头捂着胸口,“难受。”
“哪里难受?”杏儿关切地问道。
“困的难受。”说罢,不理会杏儿,直接甩掉了脚上的鞋在床上滚了一大圈儿,云瓷宁美滋滋地去补回笼觉了。
这一觉睡得深沉,也许是赶路太累的缘故,被人摇醒时,云瓷宁以为到了晚上,连忙起身大喊一声:“完了完了,除夕宴要迟到了!”
“噗嗤。”坐在榻边的苏忆兰拿帕子捂着嘴笑出了声,“这才晌午,哪里晚了?”的确才到晌午,只不过今天天阴,看上去像是已经到了晚上。
“娘?您什么时候来的?”云瓷宁起身乖乖地套上了褙子,却被苏忆兰给制止了,“今晚除夕宴,是要面见圣上的,你穿这个,像什么话?”
云瓷宁一想到那个八件套的衣服便觉得头疼,撇撇嘴小声道:“怎么就不像话了,都是衣裳,不能因为这件少便歧视人家呀。”
☆、第228章 气势汹汹,忘记裹胸
“面见圣上要穿正装。”苏忆兰一边苦口婆心地劝说着,一边招来几个丫鬟替云瓷宁换衣裳,嘴角却是止不住的笑意,一脸八卦相地凑近云瓷宁,问道:“阿宁,跟娘说说,这段时间你是如何过的?一逃婚便遇上了七殿下?哈哈哈,当真是天大的缘分呐……”
云瓷宁抽了抽嘴角,将怀中的被子抱紧,她怎么觉得娘亲变得有些不正常了,还有“逃婚逃到未婚夫怀里”这种丑事就不要再拿来说了好吗!云瓷宁暗暗撇嘴,肯定是她哥回来之后把事情同爹娘说清楚了,要不然这半年来,他们怎么没催自己回来成亲过?
没有收到云瓷宁的回答,但苏忆兰的兴致仍旧不减,用帕子捂着嘴笑道:“你不知道,你爹差些便闹出个大笑话了。”
“什么笑话?”云瓷宁按照苏忆兰所说的脱下了刚套上的褙子,起身任凭丫鬟们替自己穿衣裳,听说自个儿爹闹出笑话了,不禁回头看了苏忆兰一眼,又和丞相在朝堂上吵架了?还没吵赢?
“他呀,听说你在外头自个儿寻了个夫婿,当场气的提枪要找人家算账,说‘哪个毛头小子把老夫的女儿拐走了!’”苏忆兰学着云君成的样子起身,双手叉腰,粗着嗓子喊道,惹得云瓷宁笑个不停,正在替她系衣带的杏儿一不小心戳到了云瓷宁的痒痒肉,笑声便更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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