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远,你看,小荷姐姐给你带了什么?”尹小荷掏出一叠方盒子,往谢远手中递去。
谢远捧着盒子眼前一亮:“玉米饴糖!”然刚开心完,却把糖盒子塞回去:“无功不受禄,小荷姐姐自己留着吧,再说,您家里还有弟弟呢。”
“没事儿,你就拿一盒吧,怎么和姐姐客气起来了?”
“真的不要。”谢远知道,这饴糖可是要几个子儿的,若不是招待金贵的孩子家家,谁舍得买?
许晚晚看自家小孩儿和别人拉扯,心道这尹小荷方才还说去灶间帮忙,这会儿却没有半点要去的意思了,可她想去啊!
许晚晚的烹饪之魂仿佛又在燃烧,想了想,打定主意去向王宽讨教一下,说不定换了一副身体,她的烹饪造诣没有那么坑爹呢?
于是,谢远瞧着娘亲脸上漾出一股笑意,兴冲冲的就往王宽的方向走去,当即也顾不上与尹小荷之间的推诿,把糖盒子一脱手,便追着娘亲而去。
在谢远的心里,十万盒玉米饴糖都比不上娘亲的一张笑脸!
关键,他是领略过娘亲的路痴程度的,先前带她出来镇上玩儿就看出来,娘亲识路的本事叫人堪忧,他不跟紧点儿怎么行!
这下,屋子里只剩下李钧彦和尹小荷,正是尹小荷想要的效果。
“阿力哥哥,难得来这里一次......”
女子一出口,李钧彦便站了起来,作势要走。
笑话,他妻儿都不在这一处,他又有什么理由待在这屋里?
尹小荷伸手一拦,急忙拽住人衣角,一鼓作气的咬牙问道:“阿力哥哥,你......你和晚晚姐相处的可好?”
李钧彦侧目看了她一眼,似乎在困惑这句话问的是几个意思。
“村里人都说,你娶晚晚姐太过匆忙,是不是......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李钧彦终于有所表情,长眉挑起,语气漠然千里:“何出此言?”
“那不然,为何先前没有见过晚晚姐?那位王婆婆多年不曾回来,突然带回一个亲戚,就这样许给你,也不知道身家是不是清白......”尹小荷再讲不下去。
她已然不能直视男子的眼神,那双对着许晚晚平和的眸子,此时正注视着她,冷若冰霜。
“这些话,是谁教给你的?”
尹小荷心骇,纵然她见过男子的冷淡,可从未像现在这样,让她不自禁感到一阵害怕:“没、没有人,我只是担心.....”
“不论是谁说给你听,又有谁是这样的想法,趁早三缄其口。“李钧彦拂开女子拽拉的手,面无表情下来:“许姑娘是我明媒正娶进门的,自然也是一个清白规矩的人家。今日念在你是王先生徒弟的份上,我不便多说,但往后再让我听见这类败坏我家娘子的话,届时翻脸无情,也怪不得我没有提前声张。”
言毕,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没有给尹小荷,长腿迈开,头也不回的去了灶房。
尹小荷滞在原地,脸上又羞又躁又恼怒,不敢上赶着去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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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出来,王宽你还会这一手!”
不大的灶房里,许晚晚跟在王宽身后,听人指点怎样煎鱼,一会儿就忘了分寸,竟是连名带姓的喊出了人家的名字,把个王宽喊的一愣一愣的。
得亏他是军中人,不讲究这些,只道嫂嫂不拘小节,否则旁人听见,又要说她粗野,不知礼数。
王宽与许晚晚谈得来,因这女子爽利干脆,没有妇人般忸怩客气,他把李钧彦当成一家人,自然也把许晚晚当作了一家人。
正要继续对将军夫人显摆一下做厨的手艺,不期然看见李钧彦突然跨步进来,王宽机灵的改了口:“嫂夫人,您......您快回去歇着,这里哪儿是您该操心的地方呢?”
许晚晚怔了一瞬,王宽前一秒还阔达得很,怎么一下子拘谨起来了?
转个头,发现阿力正站在门口,不冷不热的瞧着屋里头。
许晚晚恍然大悟,却又百思不得其解。一个两个的,似乎都有点畏惧阿力,谢远小朋友是,王宽也是,连嫁人时来帮衬的那些婆子们更加是。
她瞧着阿力本分随和,虽然话少了点儿,显得有些事不关己,但心肠却是极好的,大家不应该怕他才对。
“你来这儿干什么?”
稍显昏暗的灶房内,少女眨着那双葡萄眼分外晶亮。
李钧彦看去,她那巴掌大的脸蛋上不知何时沾了些灶灰,活像花脸猫,看着心下一动,便伸出手指往许晚晚的颊上揩了一下。
王宽小伙子眼观鼻鼻观心,偷眼瞟过去,恰恰瞅见这一幕,惊得手中的铁勺都掉地上了。
谁来告诉他,将军那满眼的柔情,是他的幻觉吗?
☆、22
亮堂的灯盏映照中,关了店面的医馆铺子大厅里,一群人有说有笑,热闹非常。
似乎是许久没有迎来像嫂夫人这样的新客,王宽恨不能为阿力一家鞍前马后,盛饭加汤,添火炉开烧酒,好比新年一般的喧嚣。
当然,制造喧闹气氛的不外乎许晚晚、谢远和王宽三人,阿力只会一问一答,丝毫不懂得主动找话题,许晚晚已经习惯他这个性子,没有多想,至于那勉强被留下来的尹小荷,此刻倒是尴尬许多。
从前或许还有谢远招呼她“小荷姐姐”,眼下有了许晚晚,谢远便只对自家娘亲上心了,哪里会想起孤伶伶埋头吃闷饭的尹小荷。
“那些梭镖头还挺钝的,你们居然投入得那么稳固,力气不容小觑嘛!”许晚晚嚼着一小块炉烤饼,嘴里含糊不清。
王宽笑笑:“只是闲来无聊把玩的小器具,断然不能做的太锋利。不过,小远的进步确实很大,嫂嫂不知道,上一回,他直接投到后面的树杈子上去了。”
“王大哥就爱揭我的短!”谢远脸红脖子粗的抗议了一句,不服气道:“那是几日没练,手法生疏了而已,谁让你们偏叫我写大字的......”
“文通武达,皆不可废。叫你写字的又不是我,你找郭夫子埋怨去。”王宽笑着,还不忘给李钧彦斟上一杯酒。
“郭先生......”谢远吃瘪的闷闷“哼”了一声,可见对那位郭先生忌惮的程度堪比他爹,人不在这里,都不敢背地里抱怨几句。
“下回带我也见识一下那位郭先生?能把谢远小朋友治得服服帖帖的,一定是个能人才子。”
许晚晚期待的瞅着王宽,王宽正要痛快的答一声“没问题”,忽而瞥见李钧彦幽深的眸色,会心一笑的回道:“嫂嫂想出来玩儿,不是有现成的带路使者吗?”
“?”许晚晚眼中露出个大写的“不解”。
王宽冲谢远使了一下眼色,谢小远心领神会,立刻配合的叫嚷起来:“娘亲,你忘了爹爹啦?”
什么,让阿力带她出去玩儿?
许晚晚表示......从未想过!
顺着谢远的视线睨过去,阿力好人君正闷声不吭的吃着菜。
许晚晚细细看去,被男子那片弧线姣好的坚毅下巴迷了眼,再往上一挪,阿力的薄唇上沾着莹莹酒水,不同于往日的红润水滑,令许晚晚脑海里冒出“一亲芳泽”的猥琐想法。
要命,都说“红颜祸水”,蓝颜也能让人鬼迷心窍的好吗?!
“娘亲,您又盯着爹发呆了......”谢远匪夷所思的好心提醒。
咳咳!熊孩子,不要这样真相好不好!
许晚晚的尴尬还没完,真相帝谢远又问了一句:“娘亲,是不是因为爹爹太好看,您才神魂颠倒的?”
“谁、谁神魂颠倒啦?小孩子家家不要乱说!”
许晚晚面如火烧,脸上热得慌,看也不敢看旁人,匆忙拿起一杯水就往口中灌,谁想那是王宽刚给李钧彦满上的烧酒,辣得许晚晚一下呛到喉咙,连声咳嗽。
桌上顿时兵荒马乱起来。
李钧彦急忙帮少女拍背抚顺,接过王宽递来的巾子拭干人衣领上的酒渍,又低声责备谢远:“长辈也是你能拿来说笑的?难道不知你娘亲面皮薄?”
许晚晚折腾了一小会儿,耳旁听到阿力的训话,便扯扯人袖口:“都说不要随便训孩子,你怎么眨眼就忘啦?”
阿力只得闭嘴。
虽说“严父出孝子”,可许晚晚觉得这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平日里家常的小玩笑,说一说无伤大雅,若是连这个也要责备一二,不免让孩子缺失童真率性。
看来阿力果真不像一个合格的父亲,倒像一名严苛的老师。
尹小荷在一旁看着这一出,心中的三观都要颠覆了。
原来阿力哥哥也能如此体贴为人,只是体贴的对象不是旁的女子,更不是她,而是这位许姑娘罢了!
这段插曲后,好一阵酒足饭饱,尹小荷看看许晚晚快要见底的饭碗,贤惠道:“晚晚姐,我来给你添饭吧。”
“不用不用,我已经吃饱了。”许晚晚一面憨然笑着,一面婉拒:“我还想留点儿肚子尝尝八珍汤呢,可不能再吃了。”
尹小荷听了,不多作强求,偏目问李钧彦:“阿力哥哥,你要不要......”
“不用。”李钧彦连对方的话都没听完,一手捧起许晚晚的饭碗,给少女盛了半碗汤水。
许晚晚对阿力的热心服务显然司空见惯,也十分受用,她前些日子不方便那会儿,都是男子这般小心伺候着的,压根没觉得哪里不妥。
只是阿力非常不礼貌的打断了尹小荷的话,这一点让她很奇怪,虽然阿力不善言语,可基本礼貌还是有的,没理由对女子不客气啊?
莫非,是尹小荷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导致阿力心情不好?
许晚晚猜的没错。
李钧彦可以对其他事不介意,但对尹小荷之前中伤许晚晚的话却耿耿于怀。私下议论他和谢远,他不会甩脸子,但损害许晚晚的名声,他却不会轻易忽视。
可是李钧彦也知道,他与许晚晚这个亲结的太过仓促,确实引起村里不少人的闲言碎语,像尹小荷这样的,也是一部分代表,更有甚者,连许晚晚在进门前就有了身孕,不得不提早随便找人嫁了,这一说法都有,简直荒诞无稽,气煞人也。
然而村里人只是妄加揣测,毕竟川成这地方安逸了许久,找点新鲜事就风是风雨是雨,到底没有人敢跑到他跟前嚼舌根。
尹小荷也算是撞到枪口上了,实则有点无辜,哪里知道阿力哥哥的反应这么大呢。
“小荷,从今儿起,你可不能这样喊李兄了。”王宽是个耿直到底的人,想也不想,直截了当的,也打住了尹小荷的话头:“外人听了难免多想,嫂嫂脸上也难看呢。”
许晚晚顿了筷子,这话……听着怎么把自己说成了个小肚鸡肠的女人,区区一个称谓而已,王宽未免说严重了吧。
尹小荷脸上一红,难堪之色尽显:“我......知道了。”
意识到这些称呼肯定没有她想的那样简单,许晚晚不着痕迹道:“王兄怎么计较这些,我都没有在意。”
王宽大诧:“嫂嫂不介意?”
难道嫂嫂心胸宽广到随别家的女子觊觎将军,或者说,嫂嫂压根不喜欢将军,所以根本不介意这些事?!
许晚晚被王宽突然拔高的声调惊了一下:“呃……这个称呼难道有什么学问在里头?寻常人家不都是这样喊的吗?”
王宽吁了一口气,吓他一跳,敢情嫂嫂是不知道原因,不是不在乎将军呀。
这也难怪,听闻嫂夫人是外乡人,可将军在这里待了好几年……拉倒吧,将军这个脾性,能知道才怪呢,他连拉家常的友好邻居都不曾结交过。
王宽简单的做了一下科普,简言之叫“大哥”都行,就是不能“哥哥哥哥”这样亲昵的称呼。
艾玛,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尹小荷居然占了阿力这么多声便宜!
许晚晚幽怨的瞥了一眼阿力,也不知道他是故意装不知道,还是心里默认了尹小荷的情义。
李钧彦听王宽这般一说,也是彻底懵比,他哪里知道川成还有这么个不成文的规矩,也从来没人告诉他啊。
“你怎么不早说?”李钧彦皱着眉看向王宽。
王宽苦不堪言:“您、您早前不是不让我与你见面么?”
再说了,小荷姑娘人挺不错的,大家也盼着你与她能结成良缘呢,造成点儿误会也能顺水推舟一些。
当然,这一句,王宽愣是堵在了喉口。
这是早前的想法,现在有了嫂夫人,说出来作死啊!
许晚晚看王宽那个无辜的样子,也出来解围,瞪着阿力道:“你拿别人问话做什么?我看呀,问题都在于你自身。你应该好好反省一下,都是一个村里的人,怎么大家都知道,你在这里生活这么久,却不知晓?一定是你平日里黑着个面,又面无表情,不带和气,大家都不敢靠近你,也懒得亲近你,提点你。”
还说呢,之前她也差点就此放弃,想着真的与他老死不相往来,这口恶气,一直没有出,现在有机会,当然要拿出来调侃一番。
李钧彦却不变脸色:“我与人怎样相处,都是我自己的事。也罢,确实不该怪罪旁人,是我的疏漏。”
许晚晚不客气道:“什么叫你自己的事?你的意思是,就该拒人千里,不应接纳邻里一家亲的氛围?还是说,要奉行‘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这话却是过了,阿力虽然不与人亲近,可看见邻里有困难,他还是会主动帮上一帮的。
这架势,似乎是要吵起来了?
王宽与尹小荷忙不迭出来打圆场。
“阿力哥......阿力大哥的性子是这样,晚晚姐莫要置气。”
“嫂嫂别气,李兄虽性子冷了些,但待人还是很热肠的,这事儿也怪我们,想着一个称呼而已,就没有多嘴提醒一句。”
在别人家来个夫妻吵架,确实有失体面,许晚晚发觉刚才的话过重,直把阿力说成了冷血无情之人,心里愧疚,可眼下却拉不来面子道歉,只能悻悻坐下。
再看阿力,见少女气消不说话,他像充耳未闻方才的刺耳话语一般,给谢远夹了一筷子菜。
许晚晚抬眼看阿力,他神情自若,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是啊,她应该道歉。
他要是没有情义,她许晚晚不是被冻死,就是被媚药活生生折磨死了!
☆、23
夜凉如水,沿途两旁的商铺都已闭门关窗,偶尔可以眺见忽远忽近的农舍烛火,宁静乡村显得越发安逸静谧。
“咦——怎么有两个谢远小朋友?”
此刻,许晚晚盘着腿坐在缓缓行进的骡车上,睁着眼困惑的问话,含糊软濡的嗓音在静夜中尤为突兀。
谢远颇为担心的瞅瞅娘亲,生怕她一个不稳就摔下,随即又哀怨的盯着爹爹的后背——也不知道爹爹是哪里惹了娘不快,娘亲生猛的饮了几杯酒,随后就醉得飘飘忽忽,成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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