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纸上说,他们是在寻仇的时候被端的。”
“对。报仇心切,误了大事,露了马脚。”
“那是艾强的房子。艾强去了哪里?”
魏琳喝了一口茶,面不改色,“你等我一下,我帮你问问。”
她拿着电话出去了。
过了十分钟,魏琳回来了。
严路坐得像是雕塑。
“我跟所里的同事打听了一下,你说的那个艾强,很不幸,他死了。葬在莲花乡的山上。而你要找的那位叫余辉的,根据你的描述,在管辖派出所内注销的名叫余辉的人,我们找到了,他也死了。他葬在卧龙寝园。”
严路头脑发热,全身的血都在上涌。
“葬?”
“嗯。根据你的描述,我只找到了这一个符合你信息的人。很不幸,他死了。”
“怎么死的?”
“从莲花乡回来的路上遇上了交通意外。——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你过去看看。”
怎么说,他都是一个死去的结果。他们早就安排好了说辞,防着她的这一套。所以让他“死”在了莲花乡回来的路上。倘若她说在乡下见过他,他恐怕就要“死”在别处了。
握着杯子的手,指节已经泛白,去还是不去?
“好,麻烦你了。”
两人乘坐出租车,来到郊区的卧龙寝园。这里她从来没有来过。她还是不能相信她说的话。
直到,她亲眼看见他的墓碑。
那分明是他的名字,他的脸。不是艾强,不是丁盛,就叫余辉。
根据魏琳的消息,在派出所管辖内注销的,长成这个样子,并且叫余辉的,不可能还有别人了。
她对余辉那么熟悉,怎会认不出他微笑时微微眯起的左眼,微微上扬的嘴角。她熟悉他的样子——没错。
“不对,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她揪着自己的头发,不能相信这一切。
“一定是你们,你们把他藏起来了!你们把他还给我!还给我!”
她弱得一阵风就能吹倒。
魏琳被她摇晃得心颤。
魏琳扶着她:“你已经看见了,事实摆在你面前,我很遗憾,请节哀。”
“我不要节哀,他没死,他没死,他不会死的。我知道,我知道老丁,艾强都是余辉扮的,你就跟我说实话吧。他到底怎么了?”
魏琳态度坚决,立场鲜明。
该说的可以说,不该说的一个字也不能多说。
“不要乱猜。要相信官方,请节哀。”
“不,不会的。”
“严路,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请你振作一点。如果他还活着,他会想要看见你这个样子吗?都会过去的,相信我。”
“不!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他没死,他一定没死,你快告诉我!”
“严路,很对不起。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么多。请节哀。”
“不要再对我说节哀这种话了!我求你,不管是谁,老丁,艾强,余辉还是谁,你还给我一个就可以,不要都带走好不好,我求你了。不不不,我刚才说的话都是胡说的。他们不是一个人,老丁是回老家去了,你告诉我老丁的地址好不好?我求你了。”
“严路,你冷静一点。你刚刚还说你接受了老丁留给你的遗产,你现在问我要人……这……振作起来,好么?”
严路流着眼泪,绝望了。是啊。老丁的遗产给了她,余辉的墓碑摆在眼前,真正的艾强,他的双胞兄弟,根据李雷的消息与魏琳的说辞,也早就死掉了。
“那……那……”她像个孩子,找不出借口了。
魏琳红了眼眶,扶起严路,“你还年轻,路还很长。早点接受现实,对你是最好的办法。”
她哭湿了她的衣服,让她的心也碎了。
“这么说,他是真死了吗?”
“你都已经看见了,我很抱歉。”
“再也不会见到他了吗?”
“严路……”
“以后……世界上就再也没有这个人了吗?”
魏琳抱住她,什么也不说了。
“辉哥……辉哥!你回来!你回来!”
墓园里,一个哭得撕心裂肺的少女。她的心死了,她再也不会快乐了。
春夏秋冬,昼夜相替。
不知多少次了。
街上的车流如奔忙的小虫,急急得跑来跑去。
一夜,又过去了。严路睁开眼睛,仿若还在未曾告别的昨日。
不是昨日。十年过去了。
她看着天边升起的太阳,擦掉眼角的泪痕。
☆、第52章 英姿飒爽
是昨天的一场雨,让她分神了。她就在阳台上躺着睡了一夜,清早一看,黑眼圈挂了起来。
洗洗涮涮,穿戴好。看看时间也该出门了。今天有案子开庭,可不能浪费时间想别的。
临行,她还是去了那间房,把瑜伽垫紧紧地拥抱哑铃。就像她在拥抱他一样。
是的。
她住在当年余辉住的房子里,一切还维持着原样,保留着他的影子。
电话已经通了。
“小莲啊,我的项链怎么样?”
小莲很痛快,看来已经速度修复了,“好了好了,今晚就可以给你。”
就知道,小莲非常靠谱。
“好,我下班之后去找你。”
“你忘了,晚上咱们聚会。小青,林琳,还有大辉他们。”
“啊,差点忘了。那咱们晚上见。”
严路坐进车里,才系上安全带,又改了主意。
旁边那辆黑色摩托更吸引她。
这辆摩托车是十年前余辉用过的,后来严路学着骑,不舍得就这么放着浪费,就给改装了一下,现在看上去仍旧时尚拉风。
头发随风后拢,帽子扣好,出发。
这些年,她有些明白男人为什么喜欢摩托车了。速度和激情,那是男人喜欢的东西。
一路飙到法院前面,十字路口,红灯。
手机响起来,“严律师,当事人被一辆车弄跑了。”
“什么?”
“应该是被告方找的旁门左道——”
“——什么方向?”
“法院往东走,一辆黑色尼桑。”随即报上一串车牌号。
“我知道了,你赶紧报警。我去追当事人。”
“那严律师你小心。”
“我没事。”
放下电话,绿灯。
严路一路向法院以东方向飞驰。
摩托车左横右斜在车流里扭转,像条灵活的鱼。很多车主都在观望,那个长发飘飘的皮衣女人,真是英姿飒爽。女人要是帅起来,没男人什么事儿了。
怪不得,光棍儿越来越多,哎,男的越来越不像男的,女的又越来越不像女的,她们太全能,让人望而却步。
严路一路狂奔,追上了那辆黑色尼桑。
摩托车在车身外紧跟,后座上的当事人急得想跳车。尼桑司机仍在奋力加速。
严路也在加速,用手势示意他们停车,但是,他们是不会听的。
严路情急之下,加速转弯,一个摆尾,横在尼桑前头。
到底是没人想要惹事,司机及时踩了刹车。
严路跨下摩托车,款款而来。
她敲敲车窗。
司机露出一副苦哈哈的笑脸,“我们出去玩儿一圈儿。”
严路扶着车窗,柔声警告,“想造成原告无法出庭的局面,你们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屁股上已经一堆屎了,就不怕再告你们非法拘禁?”
司机哪知道这些,几个小弟也都奉命行事。法盲一堆。
“严律师,他们……他们这是绑架!”
当事人立刻从车上拱出来。
“好了,别说了,时间来不及了。上来!”
“哦!”
当事人跨上摩托,严路载着人,一路飙回法院。
当事人一下摩托就吐了。
“你还好吗?”
“我没事。——想不到严律师还会骑摩托,这么快!”
“已经放慢速度了。”
庭审结束后,严路还在赶时间。
老张开车来接时,严路已经跨上摩托。
老张呦呵一声,“我们严律师又要飙车去?”
“飚什么车,正常下班而已。”
“感冒好点没?”
“没事了。”
“你这下巴上怎么还贴了创可贴,有人找你麻烦?”
“你当我是你呐?”
“嘿,就别笑话我啦!我又不是跆拳道黑带。”
严路笑一笑,“我让你去练你自己不去。”
“你还没告诉我,是怎么搞的?”
“自己磕的。”
严路扣上帽子。
“我要去练你教我不?”
“教你用不上黑带,有专门的老师,我怕我控制不住要对你动粗。”
说着,严路就要走了。
“哎,我奉命来接你吃饭啊!”
“我先去个地方,很快就去。”
摩托车嗖一下飙出去。老张隐隐地担忧,严路这种女性还能不能嫁出去。
卧龙寝园仍旧安静,严路手捧鲜花,还有一袋子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来了。
今天,是余辉的忌日。
十年了,这一天,她从来没有缺席过。
一瓶二锅头洒在他的墓碑前面,干净的白毛巾擦干净他的脸庞。
她把鲜花和馒头,红烧排骨,卤猪蹄一一摆好。
坐在冷冰冰的墓碑旁边,就当坐在他身旁。
“十年了。我钢琴早就过了十级,还想要不要继续深造。律师也当了好几年了,今天刚结束了一个庭审。对了,我的跆拳道也到黑带了,还有什么来着?你那个表格真地很长,我得回去翻一翻。”
严路笑一笑,喝了一口矿泉水。撸起袖子给他看,“天天健身,练出肌肉来了。俯卧撑,平板支撑,跑步,一般男人都比不过我。我真傻,为什么要听你的话做这些。到现在还一直单身,没人敢要我。”
“阳阳和李雷的孩子已经一岁了,孩子很可爱,特别讨人喜欢。那本《时间简史》我看过很多遍了,可惜身边没人跟我探讨,大家都以为我是神经病。想说这些话题,我得去物理系找朋友。可物理系念出来的现在特别多都转行了。没几个人在搞研究,费时间,又没太多钱。”
“你知道的,这个社会,钱很重要。所以,我的兴趣爱好已经跟人不一样了,我练就一身本领,傍身防身,也把人都给防走了。也好,一个人,清净。”
“还有,今年我恐怕不能去莲花乡给艾强扫墓了。今年我特别忙,没什么时间过去,你不会怪我吧?”
絮絮叨叨的,时间就晚了。
老张催了几次,她也该走了。
“我该走了,下次再来看你。或许是明年的这个时候,别太想我。”
扣上帽子,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十年来,她从不回头。
☆、第53章 因为男人
老张是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全名张博文,比严路大五岁,结了婚又离了。严路毕业那会儿,他帮了她很大的忙。
刚毕业的严路与现在可不太一样。那时候的严路像个机器,没有丝毫空闲时间,几乎找不到人。机缘巧合,老张和几个法学院的学生搞活动。严路是专业课最好的一个,除了专业课,别的她也做得非常好。她把运动健身,弹琴作画等等事情都做得有姿有色。
真不知道她都用什么时间做完了这些。
要知道,光是专业课的内容就够头痛的了。于是,严路在一群法学院学生里脱颖而出。
由老张引荐,严路遇到了许多贵人,此后的事业发展很顺利,呈逐步攀登之势。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内。
许多人对严路最直观的一个印象就是,她有很强的掌控力。事情交给她办,放心。
严路接到老张发来的定位,跨上摩托去了。
路途有点远,她骑着摩托倒也可以,就当兜风,只不过后座缺了个吹风的美人。下次应该叫阳阳出来,她当妈妈时间太久,脑袋都有点迟钝了。
严路在不断地征服新鲜事物,新鲜技能的同时,练就了很棒的骑术,摩托车在她的驱使下,像个灵活的小蛇。
她很享受自由飞翔的时刻。
途径母校,渔港人家还在营业。如今已经扩张成了大型酒店。她和余辉曾经吃过饭的那个小饭店却没了。十年了,能坚持下来的都修成了正果。
老张定的饭店就在母校附近。
老板是秦剑的哥哥,当年的玫瑰俱乐部也在酒吧街做得风生水起。十年后,另起炉灶又开了一家兄弟店。老张这个人爱呼朋唤友,因为严路的关系,倒是跟秦剑,大辉他们混成了兄弟。
严路到的时候,他们几个已经喝上了。是茶,不是酒。
老张明天有案子开庭,秦剑开车,大辉备孕,几个大男人竟如此素气起来。
“严大律师,您忙完了?”
老张殷勤地给严路拉开凳子,严路把帽子扣在桌子上,头发拢在肩后,风尘仆仆。
“别总骑摩托,危险。”秦剑没想到她今天能来。
“没事,一年也骑不了几次。——李素呢?怎么没来?”
“路上呢,也快了。”
“林琳,小青小莲也快到了。”
说着话,门口一阵闹哄。林琳,小青,小莲和李素都来了。
毕业后,几人虽然都留在了省会城市,但因工作忙碌,也许久没见。女孩子们纷纷拥抱起来。
小莲一坐下就把项链交给严路。别人都在闲侃,小莲低声与她说:“你这钥匙打成的项链也吊坠,在这个年代也只有我能理解了。”
“谢谢啦!跟新的一样。”
严路笑笑,把重新完满的项链戴起来。
几人围在一个热乎乎的火锅前头,脸庞映地红红的。
窗外一辆黑色车子划过,严路一抬眼,就这么巧,被她看见了。
她推推老张,“那辆车你见过没有?”
老张往外瞥了一眼,“黑乎乎的哪个啊?”
“那辆车我见过好几回了,是不是你又得罪了哪个被告?”
老张当真往外看了一眼,什么也没看见,“我说,你能不能盼着我点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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