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酒不迷人人自醉,郁桂舟摇着杯中酒,眼神开始迷惘起来,若说酒中大侠,当年可是封了两个,他和白公子还有个雅称,叫酒中双杰。
逢比酒,有他二人在,从未在这上头败过。
但今儿,他却觉得自己有些醉了。
“来干!”突然一只大碗伸到了他面前,郁桂舟看了过去,白公子眼光迷离,朝他笑得一如风流倜傥,而施越东疏朗明溪,正举着杯,顿时豪情溢满了郁桂舟的整个心房,他捧着杯,与他二人碰杯。
“干,不醉不休!”
“不醉不休!”
当夜色散去,黎明到来,一觉睡到了大天亮的郁桂舟朦朦胧胧的醒了过来,随着清醒,醉酒的后遗症便发作了,他正难受的揉着额头时,门被从外推开,谢荣端着一碗醒酒汤走了进来,在她身后,还哒哒哒的跟着个小糯米团子。
见他醒来,谢荣便把醒酒汤递了过去,关心的问道:“快些喝了就不难受了。”
郁桂舟酒量好,除了前些年大姐从前那夫家来闹那一日醉了酒,这些年来这般还是第一回,谢荣有些担忧,早早便起床给他熬了汤等着人醒来。
郁桂舟一口饮尽,问道:“白兄和施兄如何了?”
谢荣接了碗,起身搁在了一边的桌上,跟在她后头的小糯米趁机歪了歪屁股,伸出双手开始往床上扒,不过他人小,哼次哼次的扭了半天的屁股也上不去,最后憋着小气儿想直接往上扑,却被床上看了半会热闹的郁桂舟提着肩拧了上来,咧着嘴拍了拍儿子的屁股,笑道:“真不愧是我儿子,这点劲足!”
小糯米听不懂,但也知道是好话,凑上前就糊了他亲爹一脸。
谢荣好笑的看着这父子俩,等他们玩闹了一会,这才上前把糯米给抱了下来,说道:“白公子和施公子方才已经醒了,我已经让人送了解酒汤过去,许是一会也该去厅里用早点了。”
郁桂舟点点头,拿了床头的衣裳穿好,又在谢荣的手里理好了头发,这才抱着在一旁蹦蹦跳跳的儿子出了门,在小糯米惊讶的盯着他头上的发冠时,还侧头朝谢荣笑道:“还是娘子的手艺好,连咱们儿子都眼馋。”
“又浑说。”谢荣嗔了他一眼,但眉眼间俱是笑意。
“我可没浑说啊!”郁桂舟立马接口:“你都不知道你们没来的时候,我打理自己,尤其是束发之时都是很随意的。”
且那两年又逢和这亡山的贼寇们斗智斗勇,莫说他们如此,便是所以的士兵们在打理自己方面都是随意的状态,反正一群大老爷们,也没个姑娘在旁让人觉得面儿上难看,都是怎样随意怎样来,好不容易等平息了境内,他们平日里也接触过其他姑娘妇人,这才开始修起了边幅。
倒是他五叔,把陈姨给带着上路,每日里都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别提多让人羡慕了,郁桂舟那时也羡慕得紧,但总不能去喊陈姨帮他也束束发什么的吧?
这不,郁桂舟如今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还赖谢荣到了给他收拾。出了门,阳光不温不火的打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把郁桂舟的心也给暖得热乎乎的。
果然,还是有媳妇儿子在身侧才叫人生啊!
白晖和施越动在前厅里好一会了才见到他来,白公子当下便敲着腿,挑着眉:“哟,郁大人可是忙碌,都这会了才有空搭理我们两个白身了?”
谢荣在前头便拐弯去了后院,让郁桂舟抱着糯米过来招呼客人,郁桂舟把儿子往他身上一搁,虎得白公子立马手脚齐动,生怕把这软软小小的东西给摔到了,倒是糯米还以为这是在玩游戏,小手攀着白公子的手臂一个劲的喊着:“玩,玩!”
白公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弄得有些慌乱,闻言咬牙切齿的瞪了瞪一旁看好戏的人:“找你爹玩去啊!”
找他陪玩是个什么事,他白公子这般帅,那是为万千姑娘们准备的。
虽这般说着,但白公子还是依着糯米,在他的指点下陪着人各种玩,直逗得满厅都是幼童嘻嘻哈哈的笑声,看得一旁的施越东别提多羡慕了,且还有些怅然。
郁桂舟见状便道:“施兄是想起了家中幼子?”
“嗯。”施越东点点头。确实,糯米这般乖巧可爱,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张月为他生下的儿子,如今都要四岁了,已经能在信上写上“爹爹我和娘亲都想你了”这样的话,让他又是骄傲又是心酸。
作为一个父亲,他是不合格的。
郁桂舟拍了拍他:“孩子还小,待你回去之时好好陪他玩玩,让他感受感受父亲的温暖,你看我家这个我就不爱管束,让他疯便疯吧,作为咱们的后人,又是长子,以后肩上的担子有多重可想而知,这幼时的童趣便多保留几年吧。”
见到了聪慧机灵的糯米后,施越东深以为然。
其后两日,白晖和施越东在亡山境内到处走动,增长了不少阅历见识,还给郁桂舟提出了不少治理的良方,郁桂舟一一接纳,在拜别了郁家长辈后,后一日大早,白晖和施越东便辞别了众人,坐上马车离开了亡山境。
时光匆匆而过。
这已是郁桂舟在亡山任知府的第五个年头,头两年顾着攘外,这三年他一心安内,大力的引了不少良种等给开垦好的土里栽种,丰收的时候,老百姓们都哭了。
有了粮食,那他们至此便不用挨饿了。
如今亡山可用的地不少,除了数以千计的贼子或贼子首领们被罚着开垦坡地,便是连老百姓们都自发开垦起来,闲暇时还编织了各种灯笼售卖于外,可以说,亡山除了独有的宝石外,这灯笼也颇受其他州府的喜爱。
老百姓衣食逐渐丰盛起来,开始盖起了新房子,各县县令也在县里头大加整治,三年间,亡山发水时因为水沟及时妥善引了水源出去,并没有伤到旁的一丝一毫,但此次发水也更让人意识到天灾人祸的危险,都不敢在对这些水利措施在看低了去。
桥、路、廊、房,城,所有的一一规划着。
八月之时,郁桂舟收到了一封信,信是白公子写过来的,说上头有意在明年把他调回京中任职,其用意现在尚未可知。
白公子不知,但已经当了数年官的郁桂舟却有些明悟。
圣上需要他这把利刃继续开刀阔斧而不是留在这里等着此地长成参天大树,可是,他毫无办法,圣命,违抗不得。
去年,一心想嫁到好人家的元家小七终于如愿嫁进了韩家,成了韩家的大少奶奶,而陈书在跟了谢荣一年后,也由他们做主,嫁给了乌寻手下的一名副官。
对前者的选择,郁桂舟无法说什么,因为这是元小七执意要走的路,她年纪已经大了起来,但每回给她说的亲事都要被她亲手搅黄,眼见得她一日大过一日,元三婶儿看不下去只得求上了门,郁家还没表示呢,那头韩家已经得了消息上门来提亲了。
这门亲,不知道好不好,因为那韩家的大少爷膝下已经有数位妾室,庶子庶女更是不少,相反陈书嫁的这个副官,虽现在看不出有什么好,但乌寻剿贼寇有功,他手下的将领也有功劳,自然会有封赏,且那副官清清白白,家境也简单,便是郁婉对这婚事也十分满意。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郁桂舟踏进了郁府,一眼便见到那在花丛下朗朗读书的稚儿,他约莫四五岁的年纪,长得玉雪可爱,身子还是胖乎乎的,但脸蛋已经隐约可见了几分清秀。
稚儿余光撇见了他,脸上一下就堆满了笑,扑腾着跑过去:“爹爹,爹爹,你今日怎这般早?”
郁桂舟蹲下拢住他,满脸柔和:“那是因为爹爹想早些回来陪你和娘亲、妹妹啊!”
说话间,郁桂舟把人抱起朝屋里走,年初,谢荣为他诞下了一个闺女,跟糯米一样,胖乎乎的惹人爱极了,又自有女在身侧,这种日子便是给个神仙也不换的,但想到即将要来的事情,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儿。
“怎么了这是?”谢荣见糯米在逗着妹妹玩,便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郁桂舟在外虽带着官威,但一回到家,那便是满脸带笑,今儿这般心不在焉的情况还是这些年头一回见着。
郁桂舟抬着头,微微额首,给她透了个风:“怕是风云要再起了,你也给家里边的提提醒,另外把家里的铺子慢慢收拢些,别让人看出来就是。”
谢荣瞪圆了眼,压着嘴里的惊呼:“爷的意思,是……”要离开了。
郁桂舟看着外头,方才还阳光正好,如今那天空云层上头乌云密布,这是要下雨的征兆,但又何尝不是在提点他,不要只顾着这一亩三分地而忽视了来自上头的威压。
都说读书人有一个梦,梦中金榜题名,出任仕途,位极人臣,风光无限。郁桂舟作为一个读书人,也曾怀揣着这种梦,但如今他有妻有子,许多事便要重新考虑,也许是这两年的舒坦生活让他险些忘了曾经的激烈和残酷,但那些刻在骨子里的天性却会一点一点的开始复苏。
在郁家人慢慢的开始着手后,次年三月,朝廷的任命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本卷完!
有宝宝说本文是不是要完结了,作者肯定回答一下。
明日将要开启最后一卷《桃李满天下》。
第171章 桃李满天下
傍晚十分, 原本好好的余晖突然翻脸, 厚重浓烈的乌云在云层上空翻滚,那其中还能见到有雷电穿梭其中, 端得是吓人。
官道上, 几匹马车疾驰而过,在马车后面还跟着两队穿戴整齐的带刀护卫,让本就呼烈的风顿时发出了“噗噗”的声音,赶车的车夫都是老把式,对这即将要狂风暴雨的天气视若无睹一般,沉稳的赶着马车,赶在大雨要倾盆落下之时, 终于在一处高高挂着“驿”的门牌前停了下来。
这是一处驿站。
驿站的驿差见得一行人到来, 忙上前几步,在马车旁问道:“不知是哪位大人路过,可需要为大人备下什么?”
打头的马车上走出个利落的丫头, 衣裳简单, 发饰也干脆, 只随意用了两颗珠子点缀其中,声音也脆泠泠的, 回道:“我家大人带着家眷回京赴任,请差爷为我们准备个院子和吃食便可。”
随后,丫头从袖子里塞了块碎银递过去,乐得驿差忙点头:“这位姐姐放心,今日路过的大人不多, 我这便为你们安排下去。”
“有劳了。”丫头闻言松了口气儿。
等驿差走后,丫头反身走到第二驾马前,轻柔的撩开了帘子,朝里边说道:“大人,夫人,奴婢已经安排下去了,天儿快要下雨了,咱们先去里边等候吧?”
那里头被抱在怀里的稚儿早就坐不住了,扒拉着推开了身后人的手,哒哒哒的迈着肥肥的短腿跑到了边上朝丫头伸出了双手,糯糯的喊道:“翠荷姐姐,抱。”
翠荷见里边无人反对,身后抱了人:“小少爷。”
等踩到了地上,稚儿顿时就跟脱缰的野马一般,扭着屁股就往驿站里边冲,翠荷脸色一变,赶忙跟了上去,徒留车厢里的一对年轻夫妇相顾一笑。
“走吧,咱们也下去吧。”
“好。”
这一家子,正是被从亡山调回了上淮的郁桂舟郁知府等人。
郁桂舟先行下了马车,而后接了谢荣手上抱着的小闺女,见小姑娘睡得香甜,脸颊还厚着粉,大掌在她细滑的脸上拂过,让不过才一岁多的幼儿蹙着眉心撇开了头,他还想再摸一下,却被谢荣给说了:“你还有完没完,待会她醒了你可自己哄。”
郁家小闺女小小年纪,但那哭声震天可是远近闻名。
郁桂舟讪讪的笑了笑,伸出一手把谢荣给扶了下来,又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道:“去看看祖父祖母那边如何了,这暴雨恐怕约莫不过一刻便要倾盆而下了。”
“嗯。”谢荣点头。二人刚转身,便见郁老祖夫妻和郁当家的已经从后面走了过来,郁老祖夫妻年纪已经大了,还没安享几年福气,便要跟着他到处奔波,郁桂舟心里着实愧疚。
原本他是打算带着妻儿轻车从简的赶到上淮,但郁老祖两个都不同意,说他们是一家人,如今以郁桂舟的前程为主,何况,他们只是年纪大了些,但一把老骨头再活个十来年不是问题,到真老了,便早早回祖籍淮阳去,落叶归根不是更好?
“祖父祖母,爹,”谢荣几步上前扶着庞氏,笑道:“方才我和相公还说过去呢。”她突然朝四周看了看,疑惑起来:“大姐和二姐呢?”
几人朝着里头走,郁当家笑呵呵的叹着:“你大姐二姐你又不是不知道,风风火火的,早就进去安排了。”
这话倒是没错,这些年也多亏了有郁竹姐妹,否则家里也不可能这般安生,尤其这两年郁家添了两个小的,谢荣光是顾着他们都有些心力憔悴,至于那面膏的买卖早就全全交付给了郁竹姐妹两个做主,她只负责管着账册罢了。
郁竹姐妹两个不过二十好几的年纪,在亡山之时,乌寻手下便有小将们来求娶过,只通通被姐妹两个给拒之门外了,谢荣劝了几回,拗不过她们倒也由得她们自己做主了。
刚踏入驿站,身后,拼拼碰碰的豆大雨珠便下了起来,伴随着阵阵寒风,吹得人衣摆翻飞,身上寒意阵阵。
驿站的前厅里,却不如这般清凉,相反还有些剑拔弩张的。
事情的起因不过很小的一件事,就是两个幼童不小心撞在了一起,各自起来便是,偏生其中一个被惯得有些无法无天,当下就哭了起来。
这一哭,就把大人给引了出来。
无独有偶,今日另一户入了驿站的官员也是调任上京的,他们比郁桂舟等人先行赶到,在他们到时已经安置妥当,还带了家中幼子上路。
这位大人说来与郁桂舟等人还有些联系,他在三年前过了举人试,蒙了余荫被提拔到渝州府清县下去候补师爷,三年后,随着这位宴师爷过了会考,得了个同进士的身份,便被调回上淮去候着等着重新任职。
他们是轻车从简,只带了家中幼子上路,但这幼子被家中长辈太过溺爱,这会子正闹个不休,那晏家夫人见不得儿子受委屈,正拉着郁竹姐妹俩拉扯呢。
“这是怎么回事?”在一旁驿差的劝慰,宴夫人的吵闹下,闹哄哄的人堆外突然一声凛然的呵斥传了进来。
郁竹等人见到郁桂舟等人进来,都是松了气儿,在她们身后被护着的糯米本来还气鼓鼓的鼓着小脸,看着那坏人,此时一听亲爹的声音,哒哒哒的就往那方向跑,一把扑过去抱着郁桂舟的腿,仰着小脸告状:“爹爹,坏人,他们都是坏人!”
郁桂舟摸了摸他的小脸,一把把人抱了起来,拍着她的小肩膀:“糯米不怕啊,爹爹在这儿呢。”
翠荷也挤了出来,她方才最先跟那晏夫人对峙,还被那妇人给逮着扯了好几下,这会子一身都皱巴巴的,看着颇有些狼狈。
“这是怎么回事?”郁桂舟问道。
翠荷便把方才的事儿说了一遍。
小糯米坐了许多日的马车,方才一下了地,知道今晚要住在这里便哒哒哒的跑了进来,哪知道与从里头跑过来的一个小大胖子给撞在了一块,两个人都踉跄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糯米还好,懵了半晌没说话,但那小大胖子不依不饶,非说是小糯米故意撞他,一个劲的哭,然后就把家中长辈给引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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