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阳喊住她:“桑桑。”
程桑桑看他。
方阳说:“如果能控制就尽量别吃药,抗焦躁的药都有副作用。”
“我不吃,先放着,有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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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院的整形外科不小,但女人的地方一多,闲言蜚语传得飞快。程桑桑和林家三少分手的事情,没半天就传得连保洁阿姨都知道。作为被劈腿的那一方,程桑桑接受着众人怜悯的眼神,连在食堂吃饭时,打饭的阿姨都给程桑桑抖多了半勺肉丸子。
程桑桑毫无负担地接受以楚楚可怜的形象带来的便利和好处。
第七天上班的时候,程桑桑穿上白色医生制服,及腰的长卷发扎成马尾,戴上配套的口罩后,她拍了张自拍,顺手发给了韩毅。
她的指尖往上滑动。
连着七天,她每天早晚固定时间给韩毅发自拍,一句话也不多说。
韩毅也没有回她,像是一个僵尸号。
程桑桑并不介意,她每次发完就搁下手机,也不会去刻意等韩毅回复。她今年四月才升的住院医师,每天来整形外科的人很多,忙得脚不沾地,往往回到家连澡都不想洗,只想倒头大睡。
下午,宋娴的表姐漆枫过来整形外科。
程桑桑的上级李主任李怀碧割得双眼皮在界内颇有名气,漆枫来得早,李主任还在手术台上,程桑桑先替她做术前设计。她摸着漆枫的眼皮,给她拍了个片子做测试。
片子出来后,她说:“你的眼皮浮肿,割双眼皮前得抽个脂,不然效果不好。”
漆枫说:“怎么不是你给我做?”
程桑桑说:“我是住院医师,临床经验不足,还没资格单独主刀,所有手术都必须有上级医师在旁指导。”
“经验都是慢慢积累的,这么年轻就是住院医师,过个几年很快就能升职。”
程桑桑应了声,她看了眼时间,说:“再过十分钟,李主任差不多过来了,她会给你详细讲解手术的事情。”
漆枫古怪地看着她。
听娴表妹说她这位闺蜜,前两个月刚升的住院医师,一般情况来说现在正是充满斗志的时候,但程桑桑给她的感觉却是语气平淡,像是窥破红尘后的心如死灰,没有半点朝气蓬勃的年轻医师的模样,仿佛对未来的职业规划兴趣寥寥。
和传闻中的程家千金不太一样呀。
忽然,漆枫看到程桑桑的手机有了亮光。
一条微信提示出现在屏幕上。
她离得近,不小心看到了消息内容。
【韩毅:程桑桑你真丑。】
漆枫有点懵,程家千金要丑,其他人要不要活了。
显然程桑桑也看到了。
和漆枫的反应截然不同,她的眉眼里似是瞬间有了神采。
忽然,门外又若干道匆匆脚步声响起。
“刚刚高架出了连环车祸,院里的救护车刚赶过去了,现在吴淞港口又出现泼硫酸事件,今晚急诊部得忙到天亮了。”
“夭寿了,最讨厌这种报复社会的人,干什么不好祸害普通老百姓。”
“可不是吗?邮轮那边乘客老人小孩多,今天刚下船,往里面扎堆泼硫酸……”
……
程桑桑猛地站起。
看着韩毅回复的微信,胸腔里不受控制地砰咚砰咚地跳着。
她飞速地给韩毅发微信。
韩毅再也没有回复。
第十三章
人群扎堆的地方最怕出事故。
九院根据围观群众描述的情况,出了三辆救护车以及两名烧伤科还有一名急诊科的医生前往吴淞港口。
不到一个小时,三辆救护车陆续回来。
程桑桑打着上厕所的借口跑了好几趟急诊科室,伤患不少,老人和小孩居多,大多没有被硫酸泼过的痕迹,倒是有不少鼻青脸肿的,黑压压的人头挤得急诊科室外边水泄不通。
程桑桑迅速判断出吴淞港口不仅仅出现了泼硫酸的意外事故,恐怕还有因为恐慌出现的踩踏事件。
她上上周去过邮轮。
vip套房和金卡钻石卡的乘客有专属通道上船下船,普通客舱的客人只有一条通道,将近四千人在不大的港口排队登船,也不说换取船票以及行李托运了,几乎是人挤人。
程桑桑拉了一个护士,问:“伤患全在这里了?”
护士认得程桑桑。
整形外科的美女医师。
她说:“被硫酸泼到的往烧伤科转移了。”
程桑桑问:“有没有一个叫韩毅的?”她说:“韩非子的韩,坚毅的毅。”
护士摇头:“不知道,现在人太多了,不好统计。”
程桑桑跑去烧伤科,也没见着韩毅的身影。她打开微信,韩毅仍然没有回她。她把手机装回白色袍子的口袋,靠在墙上,微微垂头。忽然,有人迟疑地喊了她一声。
“程桑桑?”
她抬头一看,是小柴。
他左臂扎着绷带,头发凌乱,右眼青肿,身上所穿着的宝石号邮轮制服已经惨不忍睹。
他似乎很惊喜,说:“好巧,原来程小姐你是九院的医生。”看了眼她的名牌,说:“原来还是整形外科的。幸好你订邮轮订得早,要是订这一周的,今天就该你碰上事故了。那场面超级惊险,我当时和毅哥休息,下了船透气,没想到就这么凑巧碰到有变态混进登船区域。”
程桑桑问:“韩毅有没有事?”
小柴听她语气里有几分紧张,心里觉得可惜,看来她还是对毅哥念念不忘。他说:“这一次多亏毅哥英勇出手,在警察来之前就解决了变态,不过也受了点伤,比我严重一点点。”
他转过身,用右手指着背部右上方,“被硫酸泼到了这一块,医生说化学灼伤面积较大,要留院观察几天。你刚刚没碰到毅哥吗?毅哥去办住院手续了。”
程桑桑道了谢,二话不说就转身进了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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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柴找洗手间接水洗了把脸,一不小心碰到左臂,疼得他龇牙咧嘴的。
硫酸泼过来的那一刹那,真他妈的痛。
今天真是倒霉透顶了,难得有轮班休息的机会,和毅哥下船歇口气,没想到在港口站了会,可能二十分钟还不到,人群里就有人尖叫。很快,他就搞清楚了状况。
他正想告诉毅哥,却见他低头编辑了一条微信。
阳光刺眼,手机反光。
他什么都没见着,就看到毅哥把手机扔进裤带,紧接着拨开人群,冲到了危险的最前端。小柴是个年轻人,见毅哥如此爽快,热血也冲上头脑,立马跟着毅哥冲。
将近四十分钟,救护车和警车才来了。
就近的几家医院都派了救护车够来。
小柴的左臂很痛,毅哥的背部上方也被泼了硫酸,可是他却像是没事人似的,沉默地看着每一辆救护车,似乎在寻找什么。很快的,有医生过来给小柴做紧急治疗。
小柴忍痛说:“毅哥受伤比较严重。”
韩毅问:“你们是哪一家医院?”
医生说:“中心医院的。”
韩毅说:“我皮糙肉厚不要紧,你给他先治。”
小柴感动得内心唏哩哗啦的,他要是个女的肯定就以身相许了,要是个弯的,也愿意当受啊!后来他去找毅哥的时候,发现毅哥的人已经坐在九院的救护车里了,没想到最后居然在这里碰见程桑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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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毅站在医院西门旁边的吸烟区。
今天天热,外面只有他一个人在抽烟。
烟雾缭绕之下,是一张五官深邃的脸。
他沉默地抽着烟。
“韩叔叔。”一道清亮的嗓音响起。
韩毅没有回头,仿若未闻。
直到那道嗓音的主人三步当两步地绕到她的面前,他才稍微抬了眼看她,依旧没有吭声。
程桑桑仔仔细细地打量他。
他身上从腰腹开始往上面包扎了绷带,披了件皱巴巴的制服外套,胸腹上的古铜色肌肉充满了力学的美。这样的一个男人连受伤了都这么吸引她。
她说:“身体没康复之前别抽烟了。”
韩毅没有停止,又抽了一口,完全没把程桑桑的话当一回事。
空气变得安静。
程桑桑忽然连着咳了几声,又说:“今天下午听到吴淞港口发生了事故,吓死我了,我好怕你有事。”她说着,似是被呛着,又猛地咳了几声。
她的声音软了下来。
“很怕很怕。”
韩毅知道她是假咳。
下午的日头仍然很晒,吸烟区没有树荫,在酷暑的天气里像是室外蒸炉,程桑桑白皙光滑的额头冒出了一层薄汗。
韩毅眯眯眼。
他忽然熄灭了烟,往阴影地方走。
程桑桑不着痕迹地弯了下眉,也跟着他走,神采飞扬地问:“我给你发的自拍,你都看了吗?每一张我都觉得很好看嗳,就你一个人说丑。”
韩毅停下脚步,转身看她。
一米八六的个子显得程桑桑小鸟依人似的娇小。
她踮着脚尖,扬着下巴,往他跟前凑。
跟剥壳鸡蛋似的的脸出现在他的眼前。
韩毅忽然问:“谁说不丑?”
程桑桑故意说:“审美比你好的男同事。”
韩毅不屑地哼了声。
程桑桑又说:“开玩笑的啦,我的自拍只给你一个人发过,就你一个人,没有男的,也没有任何人。韩叔叔,我还欠你一顿饭呢,明天还你行不行?”她笑得眉眼弯弯,穿着医生白袍的她有种他从未见过的知性美。
忽上忽下的心情让韩毅很烦躁,比背后的伤还要挠人。
“地点发我。”他冷静地说。
第十四章
晚上的时候,韩毅接到季云的电话。
“毅哥,经过公司上层开会的结果,决定对你和小柴的见义勇为和除暴安良予以奖励……”
小柴和韩毅同个病房,这会夜里安静着,手机里的通话声一字不漏地落入小柴的耳里。听到“奖励”二字,眼睛微微亮,张嘴就问:“什么奖励?”
韩毅和季云说:“稍等。”
然后直接把手机给了小柴。
小柴万念俱灰,苦着一张脸喊:“云姐。”心惊胆战地接完电话后,一抬头,毅哥的人已经下了病床,此刻正站在窗边。宽厚的背扎着绷带,男性荷尔蒙仿佛无处躲藏。
小柴对比了下自己的肌肉,决定等伤好了后要勤学苦练,非得弄出一身腱子肉来。
他揣着手机,也下了病床。
“毅哥,刚刚云姐说公司上层给我们放一个月的带薪假,等休养好了再回邮轮,还有两万的奖金。”小柴嘿笑一声,美滋滋地说:“替人挡了点硫酸,值了。”
“是职责。”韩毅轻描淡写地说。
小柴微怔,问:“如果知道会危及生命,毅哥你还会往前冲吗?”
韩毅说:“一条船上所有人各司其职才能保证在危机重重的海洋中航行成功,必须要担负你所在职位的责任,职位越高,责任越重。在变幻莫测的海洋上,船长必须保证船上所有人的生命安全,如果遇到意外,船长是最后一个撤离。”
小柴很少能听到毅哥用如此庄严肃穆的语气。
他说:“毅哥,如果你是船长,你的船一定最让人安心。”
韩毅沉默了会,忽然嗤了声,说:“别给我整这些恭维的话,少在季云面前说屁话,再被老子发现,老子对你不客气。”一拍小柴的右肩,粗声说:“手机。”
小柴本来还存了替季云追毅哥的心思,现在一听,哪里敢还再有这样的心思?
今天差不多是过命的交情!
工作没了可以再找,兄弟义气不可少。
他拍胸脯说:“行!我本来是看毅哥你单身,在船上老自己解决也不是办法,这不是给您找个国产的妞吗?既然毅哥你不喜欢,我以后一句屁话也不说,任凭云姐恐吓威胁,我也绝对不张嘴。”
小柴信誓旦旦地表忠心。
韩毅从鼻子里哼了声出来,低头看手机。
小柴一看就觉得不对劲,狐疑地问:“毅哥,你是在等谁的电话吗?下午回来后,你隔三差五就看看手机。以前不见你看手机这么勤快。”
韩毅说:“一边去。”
小柴仍然狐疑地看着韩毅,似是想起什么,又说:“对了,毅哥,下午程桑桑去找你了,你有见到她吗?说起来也是巧,她居然是九院的整容医师。”
他嘿嘿一笑,说:“程桑桑长得那么漂亮,会不会是整的呀?”
话音还未落,被韩毅阴恻恻地看了眼。
小柴只觉背脊一寒,没一会右肩又被韩毅拍了一掌:“瞎说个屁,滚床上去。”
病床中间的帘子一拉,顿时隔出两个空间。
韩毅坐在床上。
小柴侧身看着帘子上倒映的身影,嘴里嘀嘀咕咕。
“毅哥,医生说我后天就能出院了,S市我不熟,有什么好玩的?要不我回家一趟算了,花一半奖金带家人去附近玩一圈。”
韩毅没有理他。
他盯着手机。
程桑桑说回家后给他发微信定地方,结果晚上十一点了,半个字都没有。
欲擒故纵这种套路,程桑桑这个小妖精玩得真他妈的溜。
小柴继续嘀嘀咕咕。
韩毅出声:“别吵,睡了。”
小柴觉得莫名其妙,毅哥大半夜的火气怎么这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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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的程桑桑正在厨房里。
料理台上摆了七八个碗碟。
她手里拿着一根长勺子,正在试吃。
她研究了一整晚的食谱,以及烧伤科同事给的意见,在家政阿姨的帮助之下,完成了丰盛的四菜一汤。
和精通八大菜系的柳微雪不一样,程桑桑下厨的次数屈指可数,就连在国外念书的那几年,也是从国内带了个阿姨过去的。以至于现在厨艺到用时方恨少,不过好在程桑桑学得快,家政阿姨指导了几句,她就掌握了诀窍。
她各自尝了口。
作为第一次做这几道菜的人而言,她觉得味道还成。
她踮起脚从壁橱里拿出几个一次性的打包盒。
程桑桑平时不爱做饭,要么在医院里吃食堂,要么叫外卖,或者和宋娴去下馆子。一次性打包盒是程桑桑从网上买的,她食量不大,每次都是吃剩很多。一般吃不完的,程桑桑就打包起来。
小区隔壁有个中心公园,她时常能看到有流浪汉在掏垃圾桶,从垃圾里挑出较为干净的食物,狼吞虎咽。每次看到这样的场景,尤其是白发苍苍的老人,程桑桑心里会有点难受,后来她每次有吃不完的,或者点多了的,都会拎到公园里。
从中心公园回来后,程桑桑才拿起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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