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色发青,抿了抿嘴唇,半天没有言语。江歆匀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这老阿姨行为举止为老不尊就算了,现在这都算得上言语攻击了吧?
这青年年轻气盛,整个身板都僵直着,看样子是要发作了。谁知报价声却打乱了她的思维。
“50”青年的底气有些不足,见老阿姨眼角凌厉起来,忙地改了价格,“30!30就成!”
老阿姨这才勉强同意了,从钱包里翻找了好一会,抽出了一张20的纸币,塞到了他手中,说道:“没零钱,就20吧。”仿佛刚才拿钱时不小心带出来的一沓10块、5块没被大家看见一样。
“那车费呢?”青年面露焦急,老阿姨无语地把他一瞪,“现在要是把钱都给你结清了,你拿着钱跑了,我去找谁给我提箱子?”
青年只一顿,便二话不说地将20块接了过来,塞到裤子荷包里。随后擦了擦手心的汗,深吸了一口气,一手一个地提起了行李箱。
老阿姨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伸手往他屁股上一掐,“小家伙长得不错!心眼却多着呢!”
江歆匀惊讶得嘴巴微张,掐油掐得这么得心应手?她心里一阵作呕。
只见那青年身子微颤,竟对那老阿姨咧了咧嘴,样似讨好。
目睹了整个过程的江歆匀失笑起来,人可以穷,但志不可以短,这青年没有出声制止老阿姨轻浮的举动就算了,竟然还逢迎相对?是经历过多少次,才能这样淡定从容?
她忍不住冷笑出声。
隔得并不算远的青年注意到她这边的反应,下意识地看了过来,望及她面上的不屑神情,愣了好一会儿,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就不以为然地把头撇了回去。
他的眼神让她觉得不舒服,寒从心起。
这时,妈妈也注意到了她与那头的交锋,忙把她扯了过来,语带责备,“你瞧瞧你这爱凑热闹的性格,要我怎么放心让你独自一人去厦门?”
江歆匀哭丧着脸,恨不得现在就赶紧上飞机。
青年路过这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眸中神色动了动,脚却不停歇地和老阿姨走了进去。
江歆匀则没有过多地在意一个路人,与爸妈径直地去往取票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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寸阴若岁,待得江歆匀端着杯咖啡,隔着玻璃看向窗外瓢泼大雨时,才发现到厦门已有四日时间。
此时的她带着复杂的心情,正在火车站等着归家的列车达到。从她刚来此处的第二日起,便下起了暴雨,一刻也没有停歇,说好的海边沐日光浴呢!说好的环岛骑车呢!说好的轮渡快艇呢!
统统没有!这让期待了好久的她很是失望,碍着姨妈的盛情难却,她硬撑了四天,才给爸妈打了电话,央求了好久才让她回家的,只是爸妈现在还在享受山水风光,一时回不来……
回不来就……太棒了!她就是想趁着他们不在家,才要赶紧回去,才能落得轻松自在好几天啊。
因为气候原因,她只能坐五个小时的火车回去。上了车厢的她,找到了自己所在的五排B座。
早有一名男子已在A座上坐着了,她踌躇于手上笨重行李箱的同时,那男子也看了过来,连忙站起身来,主动道:
“我帮你把箱子拿上去吧。”
江歆匀怔怔地点头,见他不费吹灰之力地单手举起行李箱,手臂上因为用力肌肉与青筋暴起,男人味道十足,最后还不忘用双手摁了摁箱子,确保稳当才放手。
她羞涩地道了声谢,有些不敢和他对视,因为她刚才不经意间地一瞥,已经窥得他乌黑茂密的头发下,是张阳光俊逸的脸,领口微敞的白衬衣扎在西裤中,帅气中不乏成熟稳重。
她只能赶紧坐下缓和尴尬,谁料却被他叫住,笑得极为绅士,“靠窗的位置应该留给女孩子坐。”说完便拿起座位上的电脑包,站到了过道上。
江歆匀从小家教甚严,深知不能轻易占便宜,马上便推让,谢绝了他的好意。
他很是贴心地没有强人所难,笑了笑便回到座位了。
车开动后,她戴上耳塞,听着歌入睡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待她再醒来时,车窗外的天色已经全黑了。售票的人说,凌晨两点的时候,才能到达她的家乡。
她下意识地摁手机按钮,想要看时间,却发现屏幕不亮,鼓捣了半天,才意识到可能是没电了?她扭头看向身边的那个男人,正慵懒地靠在板凳背上,翻阅着杂志,就算此时没有阳光照射在他身上,仍觉得很是迷人。
她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请问,现在几点了?”同时晃了晃手机,示意自己的手机罢工了。
他看了眼腕间的手表,“晚上十一点,你睡了两个小时了。”
江歆匀干笑着挠了挠头,没想到他竟一直关注着自己。他很是善解人意地从随行的包内掏出了一个充电宝,递给了她,“喏,借你。”
她欣喜地道谢,接了过来,正巧刚刚还在发愁没有手机的话,接下来的三小时该怎么度过呢。可是充上电了的她才发现,是她自己想多了,因为接下来的三小时,她根本没有时间玩手机,她和绅士男的话匣子,算是彻底打开了。
两个人谈天说地,她聊及她高中琐碎的趣事,以及对大学的展望,他提及他工作上的乐闻,以及对她大学生活的期许,无话不谈。
她性格虽开朗,却鲜少和异性打交道,刚刚高中毕业的她,追求者虽还算众多,但总记着早恋的坏处,还没有过恋爱经历。第一次这么深入地和异性聊天,顿觉二人有些心心相惜之感。
纵使惊讶地得知二人处于同一城市,纵使好感很多,她却仍理智地止步于初识,他们没有互通联系方式,甚至连姓名都没有告知对方。
就这样没有顾虑的聊天,下了车以后,各奔东西,也是不错的一番际遇。
姑且,就把他叫做绅士男吧,她这样想着。
有了伴的旅途变得格外短暂,顾不得旁座人的鼾声阵阵,他们乐此不疲地交谈着,直到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方才意犹未尽地停下。
临走时,他依旧主动地为她拿了行李箱,叮嘱她夜深了,归家时一定要注意安全。
她挥了挥手作别,一个人拉着行李箱,往站外走去。家乡这边正处于大雨前夕,离了车站的冷气,就算是凌晨两点,仍觉得燥热扑面,让人胸闷难耐。
刚出站,她便立在空荡荡的路边,愣住了,懊悔地直拍脑袋,怎么就忘了凌晨两点哪来的出租车可坐?拿出手机,点开叫车软件,果真附近没有一辆出租车。
真是见鬼了,连黑车难道都没有一辆?机场与火车站相连,她足足走到机场那头,方才发现路边停着辆汽车,司机正欲上车,看到她跑来后,瞅着生意来了,连忙迎了上了。
二人走近,皆是怔在原地。江歆匀抽了抽嘴角,怎么偏偏碰到了四天前遇见的,那个被老阿姨掐油的青年?
她满心灰败之际,意识却又开始抽离,头疼欲裂呼之即来,她欲尖叫出声却发现连嘴都难张开,记忆铺天盖地地冲入她的脑内。
她无声地哭喊着:如果可以,她愿用她所有的寿命相换,求求老天,别让她上那辆车!
梦醒,眼前却一片漆黑,她哭得泪如雨下,又可以说得上话了,她呢喃着:
“妈妈,爸爸,我好想你们,好想。”
感觉有双手抚上了她的右脚踝,她起初疼痛地哼唧了一声,那双手放轻了些,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从手心里传来的冰凉缓解了她脚踝的肿胀之感,舒服多了,还痒痒的。
靳恪听着她的呢喃,目光渐柔。她脚踝肿得有多高,他的眉头就蹙得有多高,自责万分。
当初他离开巫师学院时,察觉到这丫头崴了脚,却没放在心上,若是及时治疗了,定不会拖到现在这么严重的地步。
余光忽瞟到她的手,惊得他连忙握到手心里,她身材纤瘦,却有一个肉嘟嘟的小胖手,此时掌面却遍布水泡。
他心头一震,这丫头,真是时时刻刻都挠着他的心……
巫师学院的铁门看上去与寻常无异,实际上是经过巫术禁锢的,就是为了防止逃课偷溜的学生擅自出门。这傻丫头倒好,一个劲地在那掰门,徒手怎么可能打开?知道疼了不知道放手?
此时的他,忽然质疑了巫师本身存在的意义,拥有无上的能力,却到底还是肉体凡胎,只有百年的寿命不说,还和普通人一样经不起病痛的折磨,不然上次也不会被她放迷药给晕倒了。
巫师虽然不会主动生病,但耐不住这种傻丫头时不时地跳楼、掰门弄伤自己啊。
摇头失笑,他是最清楚巫神之所以给了巫师们诸多禁制,就是为了制衡啊,事无绝对,若是有了绝对的力量,又有了无穷尽的生命,那便是千千万万个巫神了。
今日是因为关心这个傻丫头,才会失了心智,他在心中默默地忏悔了一句。
刚停了哭泣的鹿楠忽然翻动了起来,抽泣声渐大,“衷初哥哥,你为什么要利用我……”
靳恪闻言猛地一顿,拾起了刚刚给她绞的,却被她晃到一边的帕子,竟被她额头传得温热,烧竟然还没有退去?
见她仍不停地喊着衷初哥哥,他心下叹了口气,这丫头在他面前表现得毫不在意,实际上心里难受得要命,毕竟,她说她是孤儿,那么许衷初就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依赖,可是还是被背叛了……
她在别处寄人篱下,仰人鼻息,到了他这,定不会让她受到半分的委屈!
绞了新的帕子放到她的额头,没有几分钟就又被她弄掉了,这丫头平时睡觉就这么不老实的吗?
他沉默片刻,便在掌间凝聚了一股浓郁的紫气,先在自己的额前试了试温度,几度调试,方才满意,轻柔地放到她的额前。
她先是冻得一哆嗦,随即哭声渐渐缓解了下来,甚至舒服地在他掌间蹭了蹭,睡相安详。
这时,清骨大喇喇地冲了进来,高喊着:“掌柜的!你的导师又来电话了!白天就来过一个,好像是问你昨天半夜打他电话所为何事!”
靳恪发现鹿楠的嘴巴又瘪了起来,忙瞪了清骨一眼,冲他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清骨老老实实地闭嘴了。
靳恪转而注视着她,沉思了片刻,对他轻声道:
“替我回了老师,就说无事,只是关心一下他,现在我手头有些要紧事,以后再回电问候他。”
清骨应了下来,准备离开的时候,这才瞟到靳恪的手竟然放在鹿楠的脸!上!
可这并不是他这个一根筋的脑袋所关注的重点,他震惊的是:
“掌柜的,你强行把天地寒气聚于掌间,会伤到自己的!”
靳恪登时睨了他一眼,“小点声!”
清骨听话地捂住嘴巴,把门关上,识时务地顺带着把自己也关到了门外。
靳恪将目光凝聚在鹿楠的脸上,微抬起覆在她额头上的手,下一秒就见她撅起了嘴,满脸的不乐意。他连忙又把手乖乖地覆了上去,抱怨自语道:
“我也不想这样啊,谁叫这傻丫头离不开我呢?”神色却柔柔。
☆、师父父~
耳畔静得连花鸟鱼虫的声响都听不到,鹿楠忽地从梦中惊醒,眨眼望了望周遭的环境,有些迷蒙。
未几,紧绷的神情放松,忆起靳恪接自己回来时候的场景,内心虽仍旧气鼓鼓的,但却意外地安然。
这一觉睡得分外踏实,身体的不适也都退去。她掀被起身时,才发现自己的手被纱布包得像个粽子一样,顿时忍俊不禁。
脚踝的肿胀也消减了些,虽然走起路来还是不太利落。她推开门,一瘸一拐地刚走出去,便望着石凳上的那人微微发神。
鹿楠恍然间就明白了,自己在昙华巷中住了多年,却从未有过归属感,为什么在这涤心斋仅住了两日,便生了依赖。
她心中一直有个难以启齿的欲念,这八年来一直在她的脑海中叫嚣着,可是只要在看到靳恪的时候,她的心里就会水波不兴,每每这个时候,都会想到那句话:
心无物欲,即是秋空霁海;座有琴书,便成石室丹丘①。
好比如现在的他,正端坐在石凳上,翻看着手中一张张的红八行信笺,连偶尔间的眉心轻蹙,都是那样的悠然自得。
他微撇过头,发现了她的到来,下意识地便望向了她的脚,面无波动。鹿楠则有些尴尬地望天,毕竟昨日自己在巫师学院里对他又吼又闹的,想想还是挺不好意思的。
他倒没有什么扭捏,只瞟了他一眼,便把注意力拉回了手中的信笺。
许久,见她还是立在原地,随即干咳了两声,“替我倒杯茶来。”
她撅着嘴巴,“可是我的脚好疼的诶~”
他闻言,眉毛微挑。她还晃了晃她的猪蹄子,“你看看,人家的手都受伤了。”
他望了眼她的手,目光闪动了一下,沉默片刻后,他便从怀中拿出了一个锦盒,冲她扬了扬。
鹿楠见那锦盒是用沉香木所制,上面雕刻着的纹路似大川大河,很是壮观,一看就是个好东西,连忙跛着脚跳了过去。他嘴唇轻抿,有些在意地瞥了一眼她的脚道:
“慢点来,哪有点女孩子的样子!”
她恍若未闻地接过锦盒,迫不及待地便打开了,期待瞬时便转为了惊艳。躺在正中央的是个石青色的通透圆珠,拇指大小,水光涟涟。
她惊讶于他为什么会给她个玉翡翠,有些欣喜地捻了出来,手感却不是想象中的冷硬,反而有些像个泥球,她下意识地捏了捏,还很有弹性。
于是好奇问道:“这是什么啊?”
他眼皮都未抬一下,便吐出了一句,“毒/药。”
鹿楠的笑意瞬间凝固在脸上,不动声色地将圆珠又给放了回去,将盖子完好地合上,鼓着腮帮子冲他娇哼了一声:
“你怎么可以这个样子,人家不给你倒茶,你就要毒死人家!”
心里却生了恐惧,自从上次他把她扔在巫师学院以后,她就万分肯定,他若是真心狠起来,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赔完笑她就往灶间走去,不一会便托了个茶盏出来。双手因为包扎着而不方便,走得颤颤巍巍,开水也撒出了一两滴出来,隔着纱布虽阻挡了不少的热度,但她还是被烫得龇牙咧嘴。
她见靳恪还是那般没有风度地坐在那,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过来搭把手。”
他耳力过人,“这茶我不能替你端。”
“为什么?”她觉得莫名其妙。
他无奈地摇首,轻叹了一声,今天这丫头怎么就这么不开窍?收个徒弟难道还要自己巴心巴肝地上前哄着她?
他只能抖了抖袖子,伸出了自己的双手。鹿楠随意一瞧,嘿!好家伙!竟然比她还像猪蹄!
那双修长的手曾无数次地牵起过她,她很有印象,向来是骨感分明,白皙干净的。现在红肿干裂,关节处还泛着乌紫色,很像冬日里常下水洗衣的老妈子的手,满是冻疮。
巫力通天的他怎么会让自己受伤?她走上前去欲瞧个究竟,“你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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