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婆子为什么会拜一个中年男子为师?心下忽然一动,莫不是这大肚男道行高深,修得了逆龄的秘术,当即心里大受鼓舞,归家的步子都变得急切了些。
“师父热不热,徒儿给你买杯香甜可口的酸梅汁吧?”鹿楠边走边谄媚地问道。
靳恪目不斜视,没有理会。
鹿楠眼珠一转,踮着脚尖,欲将手搭在他的额前,“徒儿为你遮遮阳,可别把咱们师父诱人白嫩的肌肤给晒伤了。”
却因身高劣势,又在走路的原因,一颤一颤的,不小心打了靳恪眉骨好几下。
啊哦,马屁又拍砸了。
他眼皮跳了跳,脸色又黑了寸许,“离为师远些,别以为献殷勤,待会就不会罚你了。”
“罚!狠狠地罚!该怎么罚怎么罚!师父就算是罚鹿鹿,鹿鹿还是要做师父贴心的小风扇。”她说完竟当真举起小手,作势扇了扇。
靳恪虽极力克制着自己的神色,唇角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漾起了弧度。
一路上有着这个烦人精在耳边不遗余力的唠叨,倒也不算乏味。待他抽出心思判断三人所处位置的时候,发现路上的人流少了不少。莫名地吃了一惊,忙问那黄城,“您家落址在西南区?”
黄城点头,“我和内人住在报社分配的公房里,报社毗邻印刷厂,所以地处有些偏僻,可是有什么问题?”
靳恪眉头一蹙,怎么偏偏这么巧,这黄城的家会在墓地附近?莫非他内人的异状也与黑巫师有关?
他从黄城手中拿过那个胶卷相机,兀自想尽各种方式试探,却发现并无反应,也无黑气溢出。
“就是这了。”黄城驻足道。
靳恪审视着面前一排错落有致的红瓦砖房,眸中紫光涟涟,未见其有特殊之处,这才颔首示意黄城开门。
黄城拿起钥匙戳进门环上的方形锁里,忆起内人的疯癫之样,心里发紧,手上也哆嗦了起来,甫一开锁,便招呼着靳鹿二人速速进去,免得生了变故。
他们二人对视了一眼,皆是面露凝重,快步行至屋内。
这厂里分配的公房向来简陋,就一处房间,外加仅容一人安身的灶间与净房,好在空间虽小,但设施齐全,应有的家具一个不落,看得出来两口子是很会过生活的人,不过茶杯桌椅等物品都被随意地乱扔了满屋,俨然一副强盗入侵后的景象。
床上有一蜷缩的瑟瑟发抖之人,听到屋里来人后,连忙惊惧地抬头,“阿城?”
黄城面上一喜,靠近她道:“文秀!你这是好了吗?”
她神情无措,显然是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觑了一眼鹿楠二人,“他们是谁?来干什么……”
说到一半的话却生生止住,靳恪发现她眼睛正直楞地瞪着他怀中的相机,紧接着她胸口起伏剧烈,五官逐渐扭曲,张牙舞爪地便要向他冲过来!
却被身边的黄城一把拦腰抱住,拼命挣扎!
靳恪在纷繁复杂的巫师界浸染多年,也与无数的黑巫师打过交道,无需像鹿楠那样需借助术法来判断其身份,只一眼便可看出巫力低下的黑巫师拙劣的掩藏之技。
很显然,这名唤作“文秀”的妇女并未受黑巫术影响,也未受黑巫师控制。
鹿楠看着几近癫狂的文秀,有些害怕地吞咽了口唾沫,但紧接着心下一横,此时不表决心,更待何时?
她连忙欺身挡到了靳恪身前,一指那床上挣扎的妇女,色厉内荏道:
“哪里来的妖怪,不准欺负我的师父!”
“哐--”
她的神威还未尽显,就被迎面而来的一本实木装帧的书砸了个正着。
当即抱着额头,龇牙咧嘴地蹲到了地上,眼眶倏地一下就湿了。
黄城大惊,忙对文秀怒吼道:“你疯够了没有?”后者被这么一刺激,蓦地瘫坐在床上,大喘着气,总算消停了一些。
鹿楠护住靳恪,紧接着被砸,只是一瞬间的事情。靳恪心里一慌,顾不得那疯女人,赶紧蹲到了鹿楠身边,急切道:“你还好吗?”
鹿楠瘪了瘪嘴,“师父,好疼~”
望着她眼里的晶莹,他如铁石的心房仿佛听到了初春冰雪融化的声音,如涓涓细流,在他胸口摇曳。
“来,给为师看看。”他小心地拿开她的手掌,生怕碰碎了什么似的轻摁了一下她额头上肿起的一处小山包,她疼得呲牙。
嗯,万幸,没有淤血。
霎时,他腹腔内燃起滔天的怒火,乍然起身,面色不善地望向文秀。黄城心中警铃大作,连忙拿被子将文秀裹住,心焦地踱到靳恪身前,说着好话,“大师千万别和我内人一般见识,她精神不太正常,请您宽恕!”
靳恪睫毛微抖,黄城只觉得隔空有处无形的力量猛击了一下他的肩头,他顿然踉跄退了好几步,很是惧怕地看向眼神森然的靳恪。
靳恪心里暗嘲,睨了一眼六神无主的文秀,怎么现在没见她精神不正常,往他身上扑啊?刚才砸书时的那股奋不顾身的劲哪去了?
要是清骨在这,心里肯定会为文秀默哀,这靳恪不仅风度翩翩,正义凛然,还有个坚决不改的特点:护短!
他刚向她迈了一步,手却被一只有些汗湿的柔荑给握住,疑惑回头,瞧见鹿楠红着眼睛冲他摇了摇头。
心里蓦然一软,这丫头脑门上鼓着一块,到真有些像梅花鹿的犄角。
罢了!
他转过身,强忍住想要抱起她的心思,双手将其扶了起来。
然后转身,语气很是不豫地对黄城道:“你夫人的精神只是有些紊乱,并且对这相机情绪波动极大,现在我将相机带走,你再观察几日,若她还是出现的不妥的状况,便来城中心的涤心斋来寻我。”
黄城看他似是消气的样子,头点得跟个拨浪鼓似的,哪还敢再说些什么,生怕再触怒了他。
下一瞬,靳恪便抬脚离去,他虽气愤,但也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并不会徇私撒手不管,况且,这事他一时还摸不着门道,不敢断定此事与黑巫师无关。
出了房门,他一句话也未说,只自顾自地闷头往前走。
鹿楠在后面唯唯诺诺地追着,有些怯懦道:“师父!你先回去把,我还要去摊铺一趟,今日准备的五个镜子,只卖出去了一个,刚才走的匆忙,剩下的镜子忘拿了。”
他不做声色地调转了方向,朝市中心走去,很明显是要随她一起去拿。
鹿楠有些受宠若惊,语气放柔道:“师父~你还在生徒儿的气吗?”
靳恪仍不言。
她心里很是郁闷,知道靳恪向来是有什么事都憋在心里的人,她却是那种有什么话一定要说清楚的人,急喇喇地解释道:
“我……我没干坏事的,卖镜子的钱都当菜钱,都进师父肚子里了。”
靳恪面露尬色,并未接话,她一把拽住他,“师父还生徒儿的气吗?”
他压根就把她在外偷偷摆摊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也不知道自己在闹什么别扭,看到她额前红肿的一大块,心里气就不打一处来,气这丫头总是由着心思胡来,还气自己没保护好她,她这一口一个“师父”的,叫着他难受。
他是一个遇事爱逃避的人,喜欢自己待在一处,然后越想越矛盾。偏偏碰到这一铁杵都能磨成针的徒弟,总是拿她没办法,只能呼出一口气,“行快些,这样磨磨蹭蹭地什么时候才能走到摊位?”
说完,作势欲吟唱飞行的咒语,却发现鹿楠睁着一双汪汪的眼睛望着自己。
“这飞行术徒儿还未学会。”
他一愣,这咒术明明早就教过她了,有这么难吗?实际上是她懒得学,就想赖着师父这一人肉飞毯。
“师父真不气啦?”
“嗯。”他耐着性子回她。
她狡黠一笑,双手一张,“那,鹿鹿要抱抱~”
“你还是自己走去吧。”靳恪这才明白她的用意,转身就欲腾空而起。
却被她死死地抓住了脚踝,“我不。”
靳恪终是拗不过她,回过身子,眸色严肃,正色道:“答应为师,以后不能再行欺骗为师之事,为师就抱……咳……带你一程。”
差点被这没羞的丫头带偏了。
鹿楠没有料到他会突然这般认真,骤然间,很是触动。如果说一开始只是因为他的强权,而刻意讨好他,无形之中,却开始和他产生了千丝万缕的勾连,渐渐由内而外地依赖他。
她瞳孔如黑曜,收起嬉笑,“好。”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靳恪见鹿楠被那疯女人用书砸,内心的阴影其实是这样的:“WTF?我的鹿鹿只能我拍我摸我抱,谁动杀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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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吼吼,宝宝们好久不见~
作者菌其实最先想到,并且想写的就是这本故事,《本宫》那本其实是后面突发的灵感,由于种种原因,先写了《本宫》。
作者菌心其实很大,这本《师父》其实不仅仅是简单师徒萌宠日常,还会通过几个关于“欲望”之罪的故事,折射出社会的一些现象,不知道宝宝们感不感兴趣,不感兴趣就专心看鹿鹿与师父谈恋爱也没事哒。
这本其实用的心思更多,因为作者菌是一个民国狂热迷。
那本书临近完结了,这本书篇幅会长一些,谢谢你们伴我成长。
☆、爱爸爸
有了靳恪雄厚巫力的帮助, 几个呼吸间,二人便又回到了市中心。直到他落在无人的犄角旮旯,干咳了两声后,她才意犹未尽地从他身上跳下来。
她砸了砸嘴,咋这么快呢。
就在靳恪狐疑地看过来之前,她连忙正色, 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向了摊铺, 俯身一看, 还好还好, 镜子皆在。
她一股脑地把镜子全部塞到靳恪的手中,后者满脸的错愕,她惋惜道:“没办法, 谁叫徒儿是柔弱的小仙女。”
靳恪嘴角抽搐了一下,还记得她给他灌迷药, 欺在他身上的时候, 怎么看都像是个凶神恶煞的……饥饿女?!
虽说知道她是在偷懒, 但是他掂了掂镜子的重量, 着实有些沉手,便默无声息地自己老实提着了。
看在她这么勤勤恳恳地为涤心斋做奉献的份上,姑且再惯她一惯。
哎, 这又当肉毯又当扁担的。
就在二人欲离开的时候,一张白纸飘到了鹿楠的脸上,捂了个严实。靳恪好笑地一把扯下,余光瞥到纸上内容, 笑脸微凝。
鹿楠则拂了拂额前被打乱的碎发,有些气愤地望向四周,哪个发小广告传单的竟然都不看着点,净往人家脸上扔!
当即便看到左前方报刊亭的路边石阶上,坐着一位哭得红鼻肿眼的大叔,旁边还坐着个双十青年,同样眼角噙着泪,搀扶着他。
而他们的脚边,正放着一摞写了黑字的白纸。只见那位青年顺了顺大叔的胸口,紧接着还呼喊着路人麻烦留心一下白纸的内容。
鹿楠心生疑惑,凑近靳恪身前,踮脚一看,眉头微蹙,上面写着:
爱女于五日前负气出走,至今未归,望看到画像的好心人能通知心急如焚的父亲,电话如下。
鹿楠仔细看了一眼画像,女孩看上去稚气未脱,十三四岁的样子,鼻尖上有一颗黑痣,辨识度还算高。
不过她沉思了片刻,对这女孩的样貌并无印象,应是未见过的。
下一刻,靳恪便发现她径直地朝街边二人走去,他仰头望天喟叹一声,果然是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终于找到了一个比自己还爱管闲事的徒儿,莫名的欣慰起来。
“请问二位可有寻求过警方的帮助?”鹿楠走近便问。
青年见终于有好心人关心这件事了,忙感激地看向鹿楠,“早就找过警察了,这不一直没有头绪,才迫于无奈到路上发传单的。”
一旁的大叔闻言又禁不住红了眼眶,“漪儿一直吵着要去学跳舞,求我送她去舞蹈学校有半年了,我想着会耽误学校的功课一直没允诺她,五天前说话的语气重了些,推了她一下,她一气之下离了家门,再也未归。都怪我,都怪我!”
青年心里一默,姑父这几日逢人就说这句话。真希望流离在这座城市未知地方的妹妹,能都听到姑父一遍又一遍的忏悔,心生愧疚赶紧回家。
鹿楠想起自己在现代的双亲,心中没由来的一酸,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好不好,八年已过,有没有从失去她的伤痛中走出来,不孝的她,不值得白发人一直记挂在心里。
勉强摒除掉心中那些杂念,她面色凝重,状似安抚,右手很是自然地在他肩头停留了片刻,未见黑气溢出,忙松了口气。
靳恪注意到她的动作,眸光一闪。
她收回手,安慰道:“放心吧,漪儿会回家的。”
大叔与青年以为她随他人一样,皆是象征性地宽慰两句,但不知道为何,看着她明亮的双瞳,却觉得这句话倍有信服力似的,竟都心安了不少。
大叔道了声谢,转而很是颓丧地看向道路的尽头,喃喃道:“漪儿,快回来吧!只要你回来,父亲什么都不怪你,你要什么都答应你。”
鹿楠心头潮气阵阵,不忍再继续看下去,拉着靳恪便走开了。走过了一条街才发现靳恪面无表情,她怪异地打量着他。
他一眼便看穿了她心中所想,语气平淡,“我对父爱没什么感触。”
鹿楠心里一嘁,这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冷血,却没有看到他眼底的黯淡。
他绕开这个话题,板着脸问道:“何以见得那漪儿一定会回家?”
看似疑问,实则试探。
“虽然漪儿年少任性出走也有过错,但是父亲言辞过激的罪过也不能忽视,我刚才感受了一下,父亲身上并无黑气流露,很显然这件事在明面上会被解决,而不是不了了之,让父亲罪孽之气一直盘桓。”
刚一说完便发现靳恪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心里蓦地一慌,完了,被他给引过去了!
他道:“别以为我没看到你对前来占卜的人都测过是否具有黑气,若是有黑气,也是隶属别的巫师的任务,你若是前去处理了,你就是犯规!”
见她垂眸不语,他声音加厉,“不可为了尽快提升自己的巫力,行这种投机取巧之举!”
她猛然抬头,“不,为了避嫌,处理过的他人任务后,我都没有化其黑气为自己的巫力,我绝对不是为了提升能力,我发誓!”
“那你是为什么?”他隐约猜到了些。
“为了找一个人。”
“什么人?”果然,只是什么人需要通过这样的方法找?
她眼色深不见底,语气轻飘,“这世上最为罪恶之人。”
他眉头紧蹙,还欲再问清那人与她的关系,却发现她一副并不想再继续深聊下去的样子,终是噤了声。
还是先回家吧,以后再徐徐图之。他刚走了两步,她却并没有跟上来,回头望去,发现她正双眼直勾勾地看着百货店墙壁上张贴着的画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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