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楠发现了他的异样, 连忙拢了过来, 讶声道:
“这……这不是涤心斋的镜子么……”她猛地想起, 自己与陶媜的相遇之初, 正是她在街边摆摊算命卖镜子的时候。
二人相视一眼,眼里惧是深思。
涤心斋的镜子表面上与正常镜子无异,实际上是坚不可摧, 但这也是有限制的,人为虽说怎么砸都无法破坏, 但它只要在周遭二十米内感受到了黑巫气, 便会自动凝聚力量, 对散发着黑巫气的对象着力一击, 同时镜碎,再也无法作用。
靳恪将手掌笼罩在碎镜的上方,雷电之色四溢, 不到一分钟,果见丝丝黑气从镜片中流出。
鹿楠咬牙,原以为这只是件普通的天道任务,却没想到会和黑巫师牵扯上关系。她快步跑向陶媜的尸首处, 心道声:“冒犯了。”
随后仿照着靳恪的方式,伸手在陶媜身上试探着,首先是从面部开始。水雾从鹿楠的手中拂出,本准备轻轻带过,没想到陶媜安详的面部却忽地变得狰狞起来,五官开始抽搐,吓得鹿楠猛地退后,靳恪也围了过来。
莫非是诈尸了?鹿楠都在靳恪的身后,偷偷地觑着陶媜的情况,见她并没有睁眼跳起,着实松了一口气,但紧接着却倒吸了一口凉气。
黑气如鲜血般从陶媜的五官中急急淌出,同时她惨白的面色变得暗淡,紧致的肌肤开始松弛,骤然失去活力,脸颊上的肉全部凹陷了下去,枯瘦如柴,瞬间苍老成百岁的老妪。
靳恪从事神罚者职务这么多年,如此怪异之事也是生平初见,惊得半晌无言。
但他很快便调整了过来,安抚似的拍了拍鹿楠的肩头,随后走上前,继续她刚才未完成的动作,右掌扫过陶媜的胸腔,并无异常,谁料到腹部之时,磅礴的黑气再一次突地蹦出。
他连忙掀开盖在陶媜身上的被子,发现她的腹部如面部一样,极速地收缩,跟着畸形地凹陷了下去。
鹿楠不由自主地拽紧了靳恪的衣摆。
靳恪皱着眉头,将手掌继续扫向她的脚下,并没有更多的黑气出现。他沉思了一会儿,徒然看向房门口,厉色道:
“什么人!?”
鹿楠闻言望了过去,看到门边闪过了一个灰色的身影,有点娇小,似乎是个女人。
下一瞬,靳恪便出现在那身影的面前,揪住她的衣领,扔到了房间内。
是一个中年妇女。
她似被靳恪非比寻常的能力给吓到,瘫软在地上,连连告饶:
“求……求您放过我!”
靳恪看着她紧拥着怀中,鼓鼓当当地藏着东西,质问她:
“你是什么人?鬼鬼祟祟地在这干什么?”自刚才抓到她的那一瞬间,他便感受到她只是一名普通人,不是黑巫。
“我我是这间公寓的佣人,我错了仙人!都怪我一时贪心,拿了陶小姐的东西,我再也不敢了,求您!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说着说着,就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腿高的玻璃罐子,就是家里泡酒用的那种。里面充斥着透明的液体,一股刺鼻的酒精味袭来。
鹿楠好奇地望了过去,本以为里面泡着的会是珍贵的蛇草……
“啊!”她尖叫了一声。
靳恪下意识地捂住了她的眼睛,拍着她急促起伏的背,“别怕。”
他咽了抹口水,这罐子里,装的竟然是刚刚成型的婴儿的尸体!肚脐眼上还连着脐带与胎盘。
酒精将其粉嫩的身体泡得发白,它蜷缩着,双目紧闭,看似安详,实则轻蹙着眉头。
靳恪的声音里满是愤怒,“这是什么东西!”
佣人畏畏缩缩地瞥了一眼罐子里的东西,并不是很害怕,显然已经习惯了,“这是陶小姐的东西,富贵人家的小姐都是吃这个人体胎盘保住青春容颜的,炖的时候再从婴儿尸上取下是最新鲜的。我已经人老珠黄了,自是没这个福分品尝了,可是我看陶小姐都是花重金买的这东西,我就想着转手卖掉发笔横财……”
“吃?”鹿楠瞪大了双眼,一阵反胃。
靳恪回头看了一眼陶媜,见她隐隐还冒着黑气的腹部,觉得有些蹊跷,于是硬着头皮上前,屈指汇聚了一束闪电,弹向罐子。
那里面的婴儿仿佛活过来般,舞动着身子,浓郁的黑气从它的四肢里冲了出来。吓得佣人猛得撒手,浑身颤抖。
鹿楠也回过了神来,看来陶媜身上的黑巫气,与这东西脱不了关系了。
佣人一个劲地对着罐子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靳恪冷着腔调,“这公寓里就这一罐吗?”
佣人精神涣散,坦白无疑,往墙角落地的封闭书柜一指,“那……那那还有!”
靳恪安抚着鹿楠,想要她放开揽着自己的手,好去一探究竟,不料她越挨越紧,“师父,我和你一起去吧。”
他心中一柔,知道她是怕了。颔首,护着他走到了书柜前,猛地一拉—
鹿楠只看了一眼,便缩到了他的怀里。此时的靳恪已顾不得她的无礼,因为他也呆愣在了原地。
满满一柜子全是玻璃罐子,里面装着动作各异的婴儿尸体,无一例外全部泡在就经历,密密麻麻,至少有上百个。
这时,脚步声至,靳恪与来人熟悉,所以并未防备。
眼睛肿成核桃大小的段沅君和清骨躲避了季连渠的追踪后,第一时间赶到了房间里,没想到竟看到这样惊悚的场景,皆是双双定在了原地。
段沅君到底是女孩子,受不住口味这么重的场景,连忙转身,止不住地干呕。清骨真身为犬,很多情绪比人类都要迟钝些,相对来说接受能力也要更强些,见段沅君不太舒服的样子,不由自主地抬手,想要给她顺顺背,犹豫了很久,却还是把手收了回来。
靳恪觉得这件事情似乎有些棘手,但又有些摸不清的头绪,转头对地上瑟瑟发抖的佣人道:
“这些东西,都是陶小姐从哪里得来的?”
佣人赶紧摇头,“小的也不知道,陶小姐每次交易都是亲自去的,从不带别人,隐秘得很。”
靳恪见她神色看上去并不像撒谎,便没有深究。眯了眯眼,恰好的线索,却突然断了。
他去过几次巫师学院,和段沅君虽说从未说过话,却也打过几次照面,当即问她:“你怎么在这里?”
段沅君常听院长提起靳恪的实力超凡,对他很是尊敬,一五一十地说:
“才枕书出事后,我不甘心他死得不明不白,他出事前,整个人也有些古怪,说他有了惊奇的发现,说这事要是成了,就能一扫以前的耻辱,他话也不说明白,神神秘秘地成天往西南区的那片墓地跑。于是我这段时间便日夜在西南区徘徊,蒙老天照顾,让我多次碰到那名黑巫。他实力比我高太多,我不敢轻举妄动,便只能远远跟着他。发现他多次出入这间公寓,我好不容易鼓起胆子进了次门,没想到竟然碰到女主人自杀。”
“可有发现那名黑巫接近陶媜的目的?”靳恪追问。
她摇了摇头,“我因为怕暴露,所以一直离得远,什么也没摸清。”
靳恪暗道了声“可惜”。
楼梯间传来有力的脚步声。
鹿楠忽然想到了什么,急急对段沅君使眼色,“是季连渠!他又回来了!”
然后她又想到自己和季连渠说是陶媜的帮佣,那面前的这位中年妇女怎么解释?她催促着段沅君:
“你快走吧!顺便把这女人给带上!”
段沅君来不及细问,点了点头,一把拽起女佣。鹿楠趁机扳过了女佣的脑袋,“忘记今天你的事,并且牢牢记住,从今往后,无论谁问你,你都要回答,你不认识陶小姐,你也从未在这里做过活。”
女佣表情木讷,被段沅君拉到窗台边,一跃而下。
清骨下意识地想要跟过去,却被靳恪喝住,“你干什么?”
他觉得奇怪,这小子今天怎么魂不守舍的,一直不在状态。清骨被他喝得满脸通红,连忙止住脚步,老实地低着脑袋。
季连渠走得很稳,几个呼吸间便出现在了房间内,看着满柜子装着婴儿的玻璃罐,一时间,双眼胀得通红。纵使他因为职业原因,见过不少血腥暴力的场面,但这样惨绝人寰的场景,还是生平仅见。
房里有陌生人,他起了警惕,尤其在靳恪的脸上多停留了两眼,总觉得这人的眼神带着莫名的敌意,随即疑惑地问鹿楠:
“他们是?”
鹿楠在那里瞎掰,“啊,他们啊,听说我工作地方的女主人出了事,连忙赶过来看看我,他们是我朋……”
靳恪平静地打断了她:
“我是她的先生。”
……
季连渠一怔。
鹿楠顿时噎住,犹如听到了鬼故事,比刚才看到那些瓶瓶罐罐还要恐怖。
清骨觉得这里的氛围有些说不清的微妙,早知道还是刚才随段沅君离开的好。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不见,想我了么,有多少宝宝还在呢?
老时间,每晚八点见。
☆、封印漏洞
鹿楠等了两秒, 见靳恪没有半分想要澄清的意思,神色也不似开玩笑,她暗自砸了咂嘴:
搞什么,师父难道是认真的……
季连渠与靳恪沉默对视了一段时间,随即唇角微弯:
“嗯,这是警方办案的重地, 请你们尽快离开。”
靳恪点头, 拉着鹿楠转头就走, 清骨屁颠屁颠地跟上。此时鹿楠心里还在纠结靳恪刚才的那句“我是她先生”。
给她熊心豹子胆, 也不敢这样占师父便宜啊,虽然她不知道师父为什么要这样说,可是这样玷污了他老人家的声誉似乎不太好。
边走还边不忘对季连渠道:“那个, 警官啊,其实他不是我先……”
话还没有说完, 就被靳恪猛地往他身边一带, 他还凶凶地看了她一眼, 她果断闭紧了嘴巴。
季连渠眉头一挑, 眼里的情绪莫名翻滚,早已离开的鹿楠是没法看见的。
直到走过了两大条街,靳恪才放开拽着她的手。她心里一阵迷糊, “师父,你刚才为什么要那样说?”
靳恪别过脑袋,“为师说过,季连一族是猎巫世家, 是我们巫师的天敌,你能少和他接触就少和他接触,让你装成已婚妇女也是为你好。”
鹿楠撇了撇嘴,“哦”了一声,心里有些说不清是什么情绪的低落,师父这样说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只是那季连渠看上去并不像什么坏人啊,如果是坏人的话会做警察吗?
靳恪一眼就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摇首道:
“猎巫世家和我们巫师一族的出发点都是一致的,都是为人类好,猎巫世家认为巫师拥有掌控人类生死的能力,是违背了常理的,他们主张人定胜天。可是人有善恶,没有天道的监视,这世间终会大乱,所以就有了巫师替天行道,二者观念上的分歧是致命性的,所以我们和巫师世家注定走上了两条道路,经过历史遗留下来的仇恨,现在基本上可以说是不共戴天了。”
她听懂了,见气氛有些沉闷,连忙转移话题,“师父,你去墓地那里找到了什么线索吗?”
靳恪瞳孔一黯,“没有,出了陶媜这件大事,那黑巫似乎知道我们会有大动作,藏得特别深。经过这段时间的追捕,我总觉得他似是认识我的人。”
鹿楠头一歪,认识的人?会是谁呢?
但很快就被懊恼取而代之,“那瓶瓶罐罐里的婴儿难道就只能这样枉死了么。”
“放心,我迟早会捉住这人。”靳恪目光灼灼,给了她强有力的安慰。
“况且。”他引起了她的注意,“刚才来之前,我在报社的地方施了大咒术,凡是看过陶媜新闻并且大肆宣传的人,今晚都不会有好梦。”
她闻言一怔,呢喃道:“师父。”
靳恪未再多言,往涤心斋的方向走去。
鹿楠望着他宽厚的背影,心里一暖,这个外表上冷酷的男人,心里其实比她还要细致。宋晚清纵然是致陶媜离世的最主要原因,但万千民众的言论,也把本就绝望的陶媜逼下了悬崖。
每个人,可能是无心,也可能是有意的一句话,汇聚起来,成为滔滔不绝的重击,砸得陶媜溃不成军。
说他们罪大恶极,严重了,说与他们无干,不可能,一个噩梦的惩罚,不重也不轻。
清骨自始至终跟在二人的后面,默默地听着他们的对话,他的情绪远比旁人来得简单,喜欢是喜欢,难过就是难过,很多事他想不明白,干脆就不想。
三个人各怀心事,脚步不由得走得比较快,没过一会儿,便走到了通往涤心斋的主街。
靳恪的感知比他们二人要好,老远就察觉涤心斋门前围着不少的人,连忙快步走去,紧跟着鹿楠也发现了不对劲,赶紧跟上。
走近了才发现,又是巫师学院的那帮人,为首的是板着脸的院长林轶同。鹿楠心里咯噔一声。
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她觉得这些人来定没有好事。
果然下一刻,比着施咒手势的缪柳双就朝她冲了过来,惊得她连连后退了两步。
??不是吧,怎么又是找她麻烦的?她最近改邪归正了好么!
这猪脑子女人总是把靳恪当成摆设,鹿楠往靳恪身边一靠,任凭她缪柳双有通天的本领,在靳恪面前,也翻不出花样。
靳恪一挥掌将她给震退。
缪柳双的双手被震得发麻,不住地颤抖,这一击,靳恪显然是半分情面都没有留的,她的语气里尽是委屈,“师兄!”
靳恪懒得和她多言,直直望向林院长,语气不善,“各位兴师动众地来到寒舍,不知所为何事?”他脾气再好,也不会三番两次容忍别人到他的地盘撒野。
素来客气的林轶同,这次面色也不太好看,“刚才,巫师监狱的封印,被黑巫气给破了。”
靳恪脸色猛然一沉,下意识道:“不可能!”
缪柳双插话:“是,巫师监狱的入口隐蔽,又是藏在你的住所里,确实不太可能,但是师兄,你不觉得最近黑巫师行动得太过频繁了么?而这一切,难道不是从你收了这古怪的徒弟开始的么?况且谁最有机会接近巫师监狱?不正是你这个同吃同住的徒弟吗?“
鹿楠听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曾经听清骨说过,她的师父是大能者,维持巫师界秩序的同时,还掌管着关押巫师重犯的巫师监狱,可是她从来都对这地儿没有心思,更是不知道巫师监狱的入口就在涤心斋店里。
黑巫师们的动作,和她的出现,只是恰巧重合了,这缪柳双分明就是在颠倒黑白,想要借机赶走她罢。
林轶同冷哼一声,“若不是我们及时赶到,飞快地将巫师监狱入口的封印加固了,不然里面的罪人若是放了出来,必将酿成大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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