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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薇——梨花落落

时间:2017-10-18 16:30:30  作者:梨花落落

    “说起阿薇,我如今到看不透她的意思”,碧螺春的茶汤早已凉透,楚皇后手上握着那盏青玉浮凸喜鹊登枝的凉茶,慢慢啜饮了一口,斟酌着字句缓缓说起。
    “自上年腊八节那日,这孩子被暮寒在御花园里推倒地上,从此就变了个人。从性情行事,到穿着打扮,都与早先迥然不同。她面上虽然不说,这一阵子却始终对暮寒冷淡疏离着,也未尝不是好事。”
    崇明帝也查觉女儿这一阵似乎长大了许多,少了些小儿女姿态,事事处处先将西霞放在心上。几人细数前事,从罗讷言医好皇太后,再到从途中寄回要崇明帝举贤不避亲的信,又有了今日的铜锡矿,竟好象处处透着乖张。
    “她坚持要随姐姐去苍南,我总以为她是为着暮寒,这样看来却并不是,她去苍南是为了求证什么东西。”楚皇后细细回想,女儿当日郑重请求,只怕自己不允,又搬出皇太后做救兵,却没有一丝儿女情长的痴缠。
    只是,若说她开始就是为着这铜锡矿,显然又说不通。
    寿康宫内,三人就着炕桌上明亮的灯盏,饮着白嬷嬷去而复返端回的红豆羹,又是议了大半日,没再议出别的章程。
    待皇太后提及慕容薇早已得知苏暮寒的身世,又听楚皇后提及女儿自去年腊八节的改变,崇明帝才蓦然想起,去岁腊月初九,女儿端了梅花酪去御书房给自己送夜宵,拿了一盘破釜沉舟的棋局给自己赏析。
    言语间几重点拨、几重暗示,都是叫自己破釜沉舟大胆行事。对于那一日,崇明帝亦是记忆犹新。正是听了女儿的话,他深夜驾临凤鸾殿,将苏睿的身世说与楚皇后,夫妻二人才开诚布公。
    似是散碎的珠帘,处处以线穿起,却又是处处难以分辨。难道从那时起,女儿不但得知了苏暮寒的身世,还晓得自己并未向楚皇后公开?
    崇明帝以肘支在案几上,露出迷惑的神情。

第二百六十五章 点将

    楚皇后却又想起,因着这次苍南之行,温婉的郡主还未册封。便与皇太后商议,将温婉的册封也放在一起,着礼部同时给她拟个封号。
    风光册封,既是替姐姐做了脸子,也是给温婉些体面。一想到姐姐将来老有所依,对温婉的赞不绝口,楚皇后就觉得欣慰。
    几个孩子一起大行封赏,自然是彰显西霞国泰民安,也是皇家的尊贵。楚皇后想到孟昭仪的身孕六月有余,到了旧历九月胎儿便该呱呱落地,又笑道:“既是如此,孟昭仪那时已然分娩,两位昭仪德容兼备,旧位子已经坐了七八年,便同时将她二人的份位也晋一晋。”
    如此以来,后宫封赏人人有份,便是苏暮寒承袭王位,也放在慕容芃册封太子之后,又有温婉晋封郡主分他一杯羹,也没多大的风头。
    三人就在谈笑间议定了这几件大事,都觉得放下心头大石。楚皇后起身,推开方才掩上的窗扇,吹着外头带了凉意的夜风,又手执牡丹彩绘的团花宫扇轻轻扇了几下,笑道:“心上轻快多了,不枉出这一身的汗。”
    皇太后嗔怪地点着女儿的额头,啐道:“都是三个孩子的母亲,还这般没轻没重。”
    娇妻如花,已然年过三十犹似少女。两人如今好到蜜里调油,崇明帝心内满是爱怜,将最后一桩事与皇太后议完。他开口说道:“阿芃册封太子,要早叫钦天监从九月里选日子。建安、康南如今与西霞都算和睦,朕想请这两国使团前来观礼。”
    “越往热闹里办越好,西霞不缺的就是银子”,皇太后心情转好,开了句玩笑,却又正色对崇明帝说“慕容,咱们这里划了框框,你再把这几件事都提到内阁去议,若有风吹草动,叫那几只老狐狸替你顶缸。玉屏山的封地,夏阁老那里应该没有异议,再招如峻进宫,私下先行沟通。”
    想到银发长髯、刻板古旧的夏阁老被母后称之为老狐狸,楚皇后忍俊不禁,拿团扇掩口,笑出声来。
    玩笑归玩笑,崇明帝送下妻子,便再回御书房批阅奏折。
    从敞开的轩窗望着外头迎风摇曳的灯笼,那明黄的穗头垂落,似剪不断理还乱的心情,崇明帝的眉头就紧紧攒在一起。
    他与连襟苦守的秘密看起来毫无意义,后一辈这些孩子们个个知晓。苏家低调隐居,选定小小的苍南县,又堪堪临近玉屏山,是巧合还是刻意?
    大阮高官口中的铜锡矿,不知还有没有人知晓?而所谓的更大的秘密究竟又是什么?苏家是苍南的地头蛇,对铜锡矿是否知情?又或者,他们根本就是在守护那片传说中有着铜锡矿的地方。
    崇明帝愈想愈惊,触动先帝与苏睿的死,背心冒起丝丝寒气。不顾夜已深沉,记得今日该着李之方在宫内当值,要玄霜立即传了李之方来见。
    先帝当年在障日城中了致命一箭,李之方是为数不多的目击者之一。崇明帝与李之方仔细探讨发现,先帝与苏睿的中箭部位何其相似。到像是同一个人选了最佳的角度,从背后即稳又准地射入两人护心镜的上方,相差不过半寸。
    玄霜打起一盏防风的六棱金玉满堂宫灯在前头引路,君臣三人沿着临湖的小路往仁泰宫去,崇明帝急着给李之方看当日夏钰之复制的沙盘,叙述了障日城那一战为何失利。
    这宫中还有多少隐秘?李之方只晓得苏睿死得蹊跷,谁料想先帝竟也中了暗算。能离得先帝与大将军如此近身的距离,那奸细在军中一定有着较高的职务,数来数去,不过就那么几个人。
    自打扶了苏睿灵柩回宫,李之方在皇城已然待了半年。常年领兵打仗的人,受不得后方的安逸。如今逮着机会,他当场请命,迫不及待要回到边城。
    “陛下,那奸恶之人一定还隐身军中,右将军不晓得这一层,难以发现他的行踪。臣恳请陛下传旨,将臣调回边城,揪出这个人,替先帝与大将军报仇。”
    崇明帝要的便是李之方这句话,他含笑扶起跪在地下的李之方,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朕正有此意,上阵还须父子兵,明日朝堂之上,朕便下旨你与第二子一同远赴边城,为朕牢牢守住最北的门户。”
    若不是李方之心细如发,查觉苏睿死得有异,又据实上奏,崇明帝哪能将连襟与岳父的死放在一处考虑?
    要李之方附耳上来,崇明帝又细细交待了几句。告诉他若想从边城查那隐身军中的人,必定要从苏家下手。
    听得吃惊处,李之方虽然心内波涛汹涌,但一字不问,只以君命是从。他躬身连连答应,神色端肃凝重。
    次日朝堂之上,后部尚书的人选议定,果然姜还是高的辣,一个许三年足以坐镇整个兵部。
    崇明帝眼光十分精准,由内阁交到吏部的文书发下去,满朝文武竟无一个持有不同意见。各人想想许三年那个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白胡子老头,整个软硬不吃,没有一个敢太岁头上动土。
    李家今次受到重用,两个儿子同时升职,一个留京,一个戍边,同时赐了李夫人三品诰命,李家一时荣宠无限。
    点将台上,崇明帝亲手赐下龙虎兵符,做为新任的龙虎大将军,李之方三日后带兵发往边城,小李将军领先锋之职,父子同行。
    消息传到苏府,闻得龙虎兵符竟被崇明帝赐下,正与苏光复议事的苏暮寒一掌拍在自己宽大的卷草彭牙鸡翅木大书案上,木屑伴着他掌上血珠纷飞间,书案的一角被他硬生生拍断。
    苏光复慌得忙去瞧苏暮寒的手,只怕惊动了楚朝晖,也不敢传大夫,自己取了药箱来替他上药。
    难得冲苏暮寒发怒,苏光复当头棒喝道:“小不忍则乱大谋,老主子已然不在,龙虎大将军迟早都要异主,主子平白发的什么怒?你这身子并不属于你一个人,后面系着整个大周朝的安危,主子行事也该好好有个分寸。”

第二百六十六章 相觑

    苏暮寒纵然再能隐忍,此时也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少年。
    他双目赤红,似要喷出火来,不顾手上还在滴血,摇晃着苏光复嘶吼道:“那是我父亲的兵符,如今拱手异人,先生要我如何做到无动于衷?”
    “你父亲的兵符,那也是你父亲随着楚天舒出生入死自己赚来的荣光,那是他的身份,与你无关。兵符是什么?是整个军队的灵混,唯有握在最伟大的将军手中才能发挥作用,你拿兵符跟你那个什么世袭的破王爷相比,简直是在亵渎兵符的混灵。”
    苏光复气不打一处来,将青绸丝帕替苏暮寒裹了伤口,将他的手重重一甩:“主子想握住兵符,便不是如今这个争强好胜的样子。您好生想一想属下的话对不对,待想通了咱们再往下议。”
    拂手转身,苏光复心下堵得难受,只吩咐当职的乌金好生照顾苏暮寒,便重重摔门而去。
    沧浪轩里波涛汹涌,金銮殿上却是风平浪静。
    内阁里有了陈如峻这个强有力的支撑,崇明帝如今十分惬意。立太子本是国之根本,崇明帝面对文武大臣抛出这个议题时,大多数人表示赞同。自然,也立刻有大臣以三皇子年纪尚幼为由,表示了不同意见,还引得几位大臣复议。
    陈如峻留神看去,见那人以手中斛板遮面,正是素以刚正著称的都察院御史刘本,此刻说得义正言辞:“陛下春秋鼎盛,立皇储并不争在一时。且三皇子年幼,纵然聪慧果敢,毕竟少了历练,臣恳请陛下三思,待过得几年再立太子不迟。”
    崇明帝尚未答话,陈如峻斜跨一步,立在大殿红毡之上,慷慨反驳道:“刘大人说得好没道理。三皇子如今常随陛下批阅奏折,又曾列席内阁会议,议起朝政有条不紊,本是少年老成,如何便成了缺少历练?”
    慕容芃参朝议政,本是崇明帝的特许,扶持儿子上位的心情十分迫切,内阁几位阁老都瞧得明白。
    平日明哲保身的汤阁老难得开了口,也横跨一步,立在了陈如峻身后:“老臣复议陈阁老,三皇子议起朝政老辣犀利,没有丝毫欠妥之处。且三皇子是正宫嫡长子,位尊人贵。难道陛下春秋鼎盛,东宫便该虚悬不成?”
    刘本还待再说,夏阁老越众而出,立在陈如峻前头:“臣复议二位阁老,赞成陛下册立皇储之举。”
    纵然还有几个人想复议刘本,哪里能撼动这当朝的三位阁老?本是崇明帝与内阁早达成一致意见,不过拿到金銮殿来走个过场,何须旁人多言?钱唯真纵然满心反对,也聪明地选择了缄默。
    夏阁老与陈如峻站在自己这边,崇明帝毫不怀疑。没想到关键时刻,一向中立的汤阁老也如此坚定地支持自己,崇明帝心里发热,不禁向这位老臣满含期许地望了一眼。
    以压倒多数的支持通过了慕容芃的太子之位,又越过钦天监正使江留,崇明帝直接晓谕宋潍源拟定册封太子的吉日。
    宋潍源择了九月初三、十九、二十六几个吉日,上报崇明帝知晓。崇明帝御笔朱批,选定了最早的九月初三日,吩咐礼部早做准备。
    桩桩件件,都似是与苏暮寒过不去。他万般想不到自己的承爵竟推动了慕容芃储君之位的确立。
    苏光复已然不复往日的淡定,他以千禧教主的身份在一味凉茶楼约见刘本。
    对这枚已然埋在京中多年、隐藏致深的暗子,苏光复先是认真表彰了几句,又仔细聆听了那一日金銮殿上议事的整个过程。
    闻听汤阁老也表明了立场,苏光复心间压得大石又沉了一重。多年努力,拉拢这位始终中立的阁老无果,如今眼见他表明了立场,并不支持大周复立。
    所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既然怀柔无果,便只有兵戎相见。苏光复将罗嬷嬷、汤阁老等人一一列到生死簿上,再交待了刘本几件事,要他加紧联系江阴帮,务必在最快的时间内制造机会,将玉屏山方圆数十里归于苏家。
    明里暗里,苏家在玉屏山搜寻了多年,都没有发现祖上流传下来的铜锡矿。多事之秋,还是先将这片地划归自己名下,苏光复才能安心。
    刘本恭敬地应着,将苏光复的吩咐牢牢记在心头。出了一味凉大门,便立刻遣了心腹往江阴传话。
    消息辗转递到苍南与正阳两县县令手中,已然七八日的功夫。两县县令深夜碰头,对刘本这命令心有余力不足。
    三日前才收了朝廷公文,里头写得明明白白,玉屏山地界方圆数十里不准变动分毫,连同玉屏山上的行宫与青莲台,朝廷近日都将征用。
    随着这公文一起到来的,还有工部一位侍郎领着手下几名大小官员,并一众随从。当日便将房屋地契、各类图纸都收存留中,两县均不得插手。
    来自朝廷的公文与官员,刘本竟然毫不知情,还在此时传来这样的命令。两位县令面面相觑,立时将那公文抄录,并遣妥当人连夜送往姑苏皇城。
    风云暗涌,出岫明里暗里也加紧了行动。
    有了顾晨箫的相助,小安南下康南,没费太多功夫,便把那大阮右丞相的妻儿带到了皇城,也安置在离青阳楼不远一处清静的宅院中。
    那位阮夫人本是续弦,方才花信年纪,骤然遭遇灭国丧夫之痛,乌发已然添了几根银丝。她膝下一双儿女,女儿年约七八岁的样子,梳着两只双环髻,以珍珠发箍挽住,显得十分娴静。
    儿子不足周岁,尚在襁褓之中,由那乳母抱在手中。
    亡夫以祖上辈辈传下的秘密保住自己母子三条命,阮夫人对亡夫十分敬重,下定了决心要养大他这一双儿女,不令阮家无后。
    此番随着肖洛辰的人辗转进了姑苏皇城,阮夫人心情一片忐忑,却也感觉对方不会轻易要自己的性命,不然尽可以在康南境内动手,何须跋山涉水将自己全家带回西霞皇城。
    望着随小安进了宅院的夏钰之,阮夫人心知他掌握自己的生死,神色十分木然,心里却在打鼓。

第二百六十七章 离间

    夏钰之进门看到的便是这一幅母子相依为命的场面。
    小女孩儿紧紧牵着母亲的衣襟,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含着胆怯,却坚定地立在母亲身边,似是张开羽翼的小鸟学着保护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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