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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薇——梨花落落

时间:2017-10-18 16:30:30  作者:梨花落落

    “娘娘不可”,慕容薇急急制止,按住了她的手背。
    温婉与罗蒹葭早已查过,那里头虽然东西不全,却是依着五石散的方子配制。此等烈性之物,如何能叫君妃娘娘以身试毒。
    君妃娘娘潋滟的双目似稀薄的月华,纯净而又剔透,她轻轻笑道:“阿薇不必惊慌,这香灰里虽杂着些钟乳、硫黄,白石英等物,毒性却早被压制,只会使人乏力嗜睡些,并无旁的大碍。”
    一波三折,慕容薇与温婉对望,只觉得白嬷嬷此人更加难测。
    前番从寿康宫的香灰里验出五石散的配料,慕容薇认定了她是导致皇祖母神迷七年的罪魁祸首,还将缘由报到母后面前。今日这一结果却又被君妃娘娘轻易否决,只到是些安神助眠的东西。
    瞧着慕容薇有些黯然的神情,君妃娘娘安抚地一笑,柔声说道:“山重水复与柳暗花明不过一步之遥,你们能探得这东西与五石散类似,也属不易。只是这里头还掺了些高山雪莲,将五石散的毒性完全压制。”
    温婉闻言,拈了一点香灰在食指上,阖着双目用心体会,寻找除去五石散之外的气息,却最终失落地摇摇头,冲君妃娘娘羞涩一笑。
    君妃娘娘笑靥浅淡,好脾气地说道:“本宫觉得你们根本没有必要再往深里探究,兴许太后她老人家比谁都明白,只是毫不外露。”
    一个白嬷嬷,两世竟然难辨忠奸,慕容薇心间委实有些挫败。她微笑颔首道:“娘娘教训的是,阿薇看东西有些想当然,还是太过肤浅了。”
    若说白嬷嬷对皇祖母尽忠,前些年那香用得实在太过诡异;若说她真心倒戈在千禧教的一边,又何至于在皇祖母死后被人害死在皇陵之中?
    慕容薇一时思绪惶惶,飘出好远。温薇却已然把握住机会,细细与君妃娘娘说起了前世那味毒药的问题。
    温婉亲见秦恒受毒的惨状,多年来铭记在心,此时一分一毫的细状都描述得详尽,如君妃娘娘亲眼目睹。末了,温婉略有些遗憾地说道:“可惜温婉手中没有东西给君妃娘娘分辨,若是因此叫娘娘为难,当真十分抱歉。“
    单凭着症状推断毒物,虽然有些难度,却抵不住君妃娘娘对那些草药太过十分熟悉。她凝神静思,将普通的药草一一排除,考虑握在大土司手中的秘药能有哪几味,再逐一比照,最终定格在龙胆草上头。
    苗疆秘药龙胆草,可以生煎,也可晒干熬汁。若取少量混入饮食,会造成服用之人暂时性昏厥,并使人精神迟钝。若剂量加大,自然可以取人性命。
    这种草药之所以阴毒,便是因为它的汤汁无色无味,极难区分。
    只是毒药也有克星,龙胆草虽然霸道,解毒却极其容易。只需用一种叫做奇艾的植物根配了红糖与葛根来煮水,便可化解。
    竟又是奇艾,得来全不费功夫。当日自苍南回宫途中,罗嬷嬷亲自下船从小镇上购回,替温婉解口舌生疮的苦痛。
    那一盆奇艾,温婉视若至宝,一直被她带回宫中。
    打理花草的手艺,来自周夫人周若素昔年的言传身教,温婉尽得真髓。
    含章宫内分株插枝,如今已育成了几盆。温婉偶尔替小宫女们解个溃疡与口疮的烦恼,未料想一味普通植物竟还有解毒的功效。
    君妃娘娘细细述说,以龙胆草熬汁,只有煮出来半个时辰内方能出其不意。若过了半个时辰,银针一样可以试毒,大约便违背了下毒人的本意。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温婉从前以为自己前世得麻衣婆婆亲授,闻香辨气的能力难有人及,待遇到罗蒹葭,已然甘拜下风。今日再见君妃娘娘,拿着天下间毒物、药草如数家珍,更是婉叹天外有天。
    若当年崇明帝与秦恒中的是这种毒药,那么下毒人只能就在他们身边。不能一击毙命,不似是投毒人手中药草不足,到更似是以龙胆草令人暂时昏厥的药性来掌控大局。
    几次三番将苗疆拖下水,败坏的是自己族人的名声。君妃娘娘心间已染了薄怒,对背后指使之人恨之入骨。
    转动着腕上晶莹剔透的白玉骨珠手串,君妃娘娘着实有些不舍,为着大局利益,依旧轻轻抹了下来。
    莹白的骨珠粒粒有花生那么大,以双股金镂线穿就,一共一十八粒。
    吩咐香复拿了银剪,君妃娘娘将金缕线剪断,数出六粒递给慕容薇,再取六粒递给温婉:“这是我打小佩戴的白玉骨珠,可解天下奇毒,也会提前示警。平日沁凉如水,若遇毒物近身,便可发热发红。”
    君妃娘娘抚摸着仅余的六粒珠子,命香复重新串起,再与两人说道:“若发觉中毒,仓促之间没有解药,也可取一粒骨珠研粉,以温水送服,当可缓得毒性发做,却不能根除。”
    礼物太过贵重,温婉坚辞不受,君妃娘娘淡然轻笑,重新将珠子推回到她的面前:“日后相见无期,晨箫与秦恒相交一场,这几粒珠子权做贺你们大喜,何况本宫还有一事相求,还要请你多多费心。”
    温婉惶恐起身,深深一礼,真诚而又坚定:“君妃娘娘若有差遣,便请直接吩咐,温婉怎敢当娘娘一个求字。”
    “本宫以为雪莲花早已绝迹,未料想方才那香灰之内竟有它的气息。闻道建安万仞高山之上,曾有神花名唤雪莲,得来极其不易。可否请郡主日后方便,泒人替本宫寻上一朵?”
    朱果已然得了楚皇后的允诺,康南帝君的性命暂时无忧。君妃娘娘方才嗅得雪莲花的气息,又生出新的希冀。
    高山雪莲,生在人迹罕至的悬崖,康南境内早已绝迹,如今唯有建安才有。若得雪莲花瓣为辅,以至寒之物克制丈夫当年所中的瘴毒,说不定能将丈夫颅内的淤血化尽,令他痊愈。

第五百六十一章 和离

    高山雪莲的名字,温婉并不是第一次听说。
    甲之砒霜,乙之蜜糖,天下事大约总会一物克一物。
    昔年秦恒中毒,傅清风曾九死一生为他采得此物,可惜并不对症,解不得他身中巨毒。到了君妃娘娘这里,却又求之不得。
    温婉郑重一诺,日后定当尽心,一定尽快为君妃娘娘寻得雪莲圣花。
    三人再闲话片刻,慕容薇与温婉便拜谢了君妃娘娘,从彤云阁出来。
    眼看行至岔路口,两人就要分开,慕容薇却拉着温婉在一旁的芜廊下小坐,悄然问道:“姨母已然不反对你与秦恒的婚事,你打算何时说与周夫人知晓?”
    提起生母,温婉掩唇轻笑,眉宇间是说不尽的儒慕。
    不晓得的,总以为温婉趋炎附势,每日只知道围着楚朝晖转悠,却将亲生母亲抛开,连襄远伯府也不踏足半步。也唯有慕容薇、夏兰馨几个晓得她的苦衷。
    昔年温婉从楚朝晖身上得益,有安国夫人明着暗着替周若素撑腰,襄远伯夫人不敢公然对抗府内老伯夫人的意思,暗地里却总会变着花样折腾周若素。
    当家主母要整治一个妾室,自然有的是手段与理由。
    经了几次,周夫人渐渐看明白了形势,反而主动与温婉拉开距离。并且私下告诫她,切莫淌襄远伯府的浑水。
    温婉做到宫中尚仪,老伯夫人为了巴结楚朝晖,让儿子襄远伯将周夫人抬了平妻,更是犯了襄远伯夫人的大忌。
    伯夫人深觉自己受了奇耻大辱,一直想要找办法弥补。她命周若素在温婉面前进言,让温婉务必想法子,将襄远伯府在袭爵三代上头再延一延,自然被周若素一口拒绝。
    眼瞅着孙辈身上再无封荫,伯夫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生怕周若素老蚌怀珠,她的儿子再夺了自己儿子身上的爵位。
    伯夫人一不做二不休,竟在周若素三餐里下了阴毒之物。
    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不成想温婉偶尔与周夫人约在阮夫人的糕饼店小聚,罗蒹葭瞧着周夫人气色不对,替她把脉才晓得已是回天乏术。
    周夫人身子受损严重,此生不可能再育有子嗣。
    周若素得温婉一女足矣,并不十分在意。何况当年不过卖身入府,被襄远伯逼迫着做了侍妾,两人之间没有半分感情可言,她又如何肯再为他诞下子嗣。
    想到周夫人这些年所受的苦痛,再回忆母女二人被楚朝晖所救那一日的惨状,温婉积聚了这些年的怒气喷薄而出。她拍案而起,想要出头替生母讨回公道,被周若素淡然制止。
    逞一时口舌之能,并不解决根本问题。便是那一天,周若素与温婉母女二人商议,与其这般勉强渡日,不若抽刀断水。
    周若素的意思,襄远伯府肮脏污秽之地,已然葬送了自己的前半生,便不能再赔上余年。昔年若不是为着父母兄长吃上一口饱饭,她如此冰清玉洁之人,岂会甘心受那襄远伯的侮辱。
    这么多年的委曲求全换得父母兄嫂健在,又目睹亲生女儿自荆棘丛中淌出一条光明出路,周夫人再无须迁就襄远伯府,竟起了合离的念头。
    想着自己时刻小心,依旧在襄远伯府里被人动了手脚。周若素生怕温婉回到伯府吃亏,她严厉告诫女儿不必隔些日子向自己请安问好,更不许踏足伯府。
    周夫人的意思,骨肉亲情不在暮暮朝朝里头,长远打算才是真正的出路。
    自此之后,母女二人若要见面,多是约在阮夫人店里,或者罗氏药铺的后院。即清静无染,更能避开襄远伯府里那群居心叵测之人。
    为怕襄远伯夫人再逼迫周若素向自己胡乱求恳,温婉故意与生母十分疏远,便似与过往划上了一道鲜明的分界线。
    因此,在外人看来,温婉冷漠寡情,不但与外祖一家不亲,连襄远伯府的生母都不闻不问,性格着实有些孤僻。
    实则这些年手上余钱颇松,温婉暗地里早替周家置了产业。除却周老爷子昔日避难的农庄,温婉在皇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还另置了两所三进三间的宅院。
    几株香樟树的浓荫掩映,树盖亭亭如伞,投上远远近近的朱漆画廊。
    古朴的院落已然有了些年头,却在沧桑之后透出高门深户独有的朴茂高古。两所院落中间一道花墙相隔,有道小巧的月亮门相连。
    将门锁起,便是两处各自的宅院。月亮门一开,两户便并为一家。如此好的去处,只待日后安置外祖一家与母亲闲居。
    闻得慕容薇发问,温婉轻抚着衣襟上一粒翡翠海棠花的纽扣,淡淡笑道:“我娘亲必定相信我的眼光,不管何时说与她,都会是满满的支持。”
    周若素的遭遇,慕容薇已然知晓七七八八,也深为这不幸的弱女子叹息,只由衷赞道:“周夫人瞧着柔弱,实则真正的坚强之人。若不然襄远伯府里那么多年,早被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温婉点头应道:“其间艰辛,阿薇你无法想像,简直罄竹难书,旧事不提也罢。我已然与娘亲约下,明日在外祖家中碰面。不是单为告诉娘亲我要嫁去建安,而是要谋划一番,如何在我嫁人之前,叫娘亲出得伯府那个火坑。”
    周夫人外柔内刚,瞧着弱不禁风,实则心性刚硬。不然当年也不会险中求生,舍得才刚七八岁的温婉入宫为婢。
    说起来这一对母女身上都有些传奇,慕容薇略略点头,慨然允诺道:“咱们一起谋划,不愁周夫人出不得襄远伯府的门。”
    小姐妹两人在这里细细私语时,苏暮寒已然如愿到达了无锡。
    他没有选择在无锡驿馆下榻,而是命乌金在太湖边上寻了处雅致干净的客栈安顿下来。自己不仅亲自将梁锦官送往梁府,还专程拜会了梁锦官的祖母与父亲。
    做为梁家这一代的掌门人,梁锦官的父亲在太湖龙舟大赛的夜宴之上与苏暮寒有过一面之缘,今日见新任的安国王爷居然亲自送了女儿回来,心里又是激动又是忐忑,还添了些许的惶恐。

第五百六十二章 乾坤

    面对着梁家人的殷勤,苏暮寒到显得平易近人,只说自己与梁锦官乃是朋友。如今凑巧来无锡办事,便约了同行。
    至于梁家的店铺、银楼,钱唯真给的帐册上记载得清清楚楚,苏暮寒此时避而不谈,只待苏光复拿了证据来,再打梁家一个措手不及。
    梁老夫人面上亲热恭敬,一幅媚献的模样,心里却十分窝火。若不是碍着苏暮寒在前,那根雕刻着麻姑献寿的榆木拐杖一早便会抡圆,搂头砸向如今还在搔首弄姿的梁锦官。
    一个姑娘家不懂得避嫌,孤男寡女这一路从姑苏皇城行来,名声早已败坏。若日后嫁不进安国王府,凭她今日的招摇过市,还有哪个大户人家敢娶?
    自家不过是商贾身份,便是嫁入安国王府这样的豪门显贵,也不过为婢为妾的份。一向捧在掌心的孙女如此不知自爱,梁老夫人心中那团火似要喷薄而出。
    苏暮寒要的便是这个效果,眼见目的达成,他优雅从容地起身告辞。
    客栈环境不错,推开朝东的窗户,对面便是波光粼粼的太湖水面。
    苏暮寒重新梳洗,命乌金在窗前的书桌上备好纸笔。他凝神静思,时而勾勾写写,仔细研究要如何才能与苏光复兵不刃血地接手梁家。
    日暮时分,乌金出了趟客栈,回来时却是步履匆匆。
    他掩了门窗,悄然对苏暮寒说道:“王爷,如今外头传得沸沸扬扬。就在昨日午后,扬州郡守与江阴太守两个一起落马,如今两家府邸已被查抄,听说这二位被潜龙卫即刻押入皇城,家产全部充公。”
    苏暮寒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对掌控梁家寻出了万全之策,本是兴致高昂,想要浅酌几杯。听了乌金这番话,恨得将手里毛笔狠狠一扔,由着毛笔在案上打了几个滚,又在雪白的浣花笺上拖出长长的污渍。
    江阴地带由千禧教数年经营,本是铁桶一块,苏暮寒早就有意将这里做为日后起事的大本营。未料想出师未捷,前些日子便被历山书院那帮人生生撕开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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