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薇顺着夏钰之的手指看着重新改造好的药铺,满意地点头:“麻省虽小五脏俱全,到是个中隐隐于市的好地方。”
药铺的布局采纳了宋潍源的建议,那几面可以窥探动静的镜子也是宋维源的手笔,夏钰之曾亲眼见过,向慕容薇大赞玄妙。
一味凉的背后肯定有蹊跷,至于那梅姓女子,慕容薇有几分好奇,前世里没发现这个茶楼的秘密,不晓得背后的金主到底是谁。
额前的秀发滑落,遮住了眼睛,慕容薇将那缕黑发别在耳边,晶莹的眼里透着欺霜塞雪的冷静:“三哥,好好说与你的人,千万不能打草惊蛇,若不然,小鱼咬了钩,大鱼沉了水,再搅动起来可就难上加难。”
夏钰之连连点头,他明白慕容薇的话很有道理,连着几桩事都与一味凉牵连,究竟是对方的破绽还是故意扔出的弃子,此时还没有决断,夏钰之已经隐隐感到了压力。
出岫急待扩充势力,夏钰之依然将它稳稳放在暗处,不知不觉间,又想起以前慕容薇的提意,不要拘泥于武陵巷青阳楼那一个饭庄。
既然要做,自然就该织一张密匝匝的网,无论茶馆、戏班、酒楼,还有妓院,将身边的人好生编个身份,都隐入三教九流之中。
至于又被苏暮寒提及的云南来客,慕容薇嘿嘿冷笑,以指轻叩夏兰馨书案上碧玉掐丝的花斛,眼里是锐利的冰锋。
她手中把玩着花斛里几枝怒放的白山茶,话里透出丝丝寒意:“我怀疑此人来头不大简单,随随便便出手,便有走茶马古道贩来的茶砖。”
茶叶、丝绸、盐巴,铁器,这几样都是令人垂涎三尺的暴利。
盐巴与铁器需要路引,全部握在官府手里,民间若有人私下贩卖,捉住了便是掉头的死罪。若不是官商勾结,从中谋取暴力,一般人不敢问津。
茶马古道共有三条,陕甘那一条多以茶叶换藏地的马匹,大部分路线在建安境内,其中一小部分与丝绸之路相通。建安不缺牧场,手中有得是上好的马匹,那条路基本改了用途。
更多的人走这条陕甘藏茶马古道不再以贩卖马匹为主,而是为着改贩丝绸到西域,换取更为高额的利润。
因与建安搭界,这些年两国互利互通,这条道理路走起来安全,相对的,多了官府收成,利润并不太高。
苏暮寒并未提及他表叔的朋友是走川藏还是滇藏的茶马古道,亦或根本就是托词,不是他的什么朋友,而是他自己一直在这些险峻的茶马古道上往返,才根本不在乎那几块年岁久远的茶砖。
而不管走哪一条,以茶易马,以一个普通的商人来说,这买卖做得便有些大。
而这两条茶马古道,须跋山涉水,翻越重重高山,又要横穿雅鲁藏布江,手底下没一群真本事的人,万万走不通此路。
能拿着茶砖送人,慕容薇不信那位云南来客富庶至此,必是另有捷径。
两人面前摊开一幅整个华夏完整的舆图,对着舆图细细推敲,不管怎么看,以云南为中心画个圆,在康南境内,又与南昭接壤,多个民族部落混杂,地势险要,处处都是藏龙卧虎之地。
慕容薇分析得透彻,夏钰之心中也有一把铁算盘打得噼啪作响。两人心中都笃定,这位云南来客只怕没那么简单。常年行走,不说要与南昭古国多个部落打交道,他从藏地贩来的马匹都养在哪里,最后又准备入谁的手?
夏钰之之前已经听从慕容薇的建议,泒了几名出岫的精锐人马下云南,去探查这个人的来历。只是山高水长,来去迢迢,一时半刻得不着消息。如今细细看来,云南那边只怕酝酿着更大的风雨,还需要更多的增添人手。(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二章 昂扬
云南如今在康南境内,慕容薇与夏钰之两个再冥思苦想,对那边也是鞭长莫及,两人都不具备仔细探查的实力。
大约也是如此,云南来客才能有恃无恐。
做事最怕被人洞彻先机,打人就要打个措手不及,夏钰之决定不再逞能,将厉害关系说与祖母,直接向祖母借人。
至于那个沙盘,已然笃定是被人做过手脚,两人觉得也是时候该让皇太后知道,宫内必然会再起风波。风云诡异,到方便夏钰之在宫外行事。
山雨欲来风满楼。
早春的和风徐徐,带着清凉的微润,拂动两人的发丝,在两人心中,却都感到山雨欲来呼啸扑面之势。
慨当以慷,夏兰馨的书房内,夏钰之与慕容薇相视而笑,彼此都感到沉重的压力,也激起昂扬的斗志。
柔美的白茶花夹在慕容薇纤长粉嫩的指间,透着纤尘不染的皎洁,她整个人也如那茶花的清艳出尘。
本是温和柔婉的眉眼微微眯起,慕容薇的面颊因笑意便变得有些妩媚:“三哥,真得很期待。你说昔年的浣碧双姝再度联手,这天下又会怎样风云突兀?”
夏钰之抚案而笑,清朗的声音在书房间回荡,眉眼间全是清澈与澹然:“阿薇,你我拭目以待。”
春日苦短,眨眼便是二月初一。
除了依旧养胎的孟昭仪,众人依例往寿康宫中请安。
寿康宫内如今不用熏香,摆着一把宁神静气的鸢尾百合。洁白的花朵插在大红掐丝珐琅花斛里,透着雍容的美丽。皇太后倚着大迎枕坐在罗汉榻上,红润的脸色透出舒心的笑意。
楚朝晖咳疾初愈,怕过了病气给母后,依旧只递了请安的帖子,并不曾进宫。皇太后瞧着安国王府里的帖子,心上便有些疼惜,吩咐楚皇后:“吩咐秦瑶去看看,你姐姐有什么心思都藏着掖着,说是怕旁人担心,只会教人更不放心。”
一时想到温婉的身份还未落定,大女儿身边总是缺个应心的人,又过问了一声,楚皇后一一点头应承。
慕容薇姐妹前几日去探过病,怕皇太后担心,就将姨母的身子一五一十说与皇太后听,便说起辛侧妃****熬的雪梨水,赞了她一句贤德与恭顺。
昔年手底下四个最伶俐的丫头,如今都换了身份,皇太后只瞧着白嬷嬷苦笑:“年轻的都送走了,白芷啊,寿康宫里如今只剩了咱们主仆两个一把老骨头。”
唤着白嬷嬷的闺名,将她的身份抬得极高。白嬷嬷随着皇太后的话露出淡淡的伤感,弯腰行礼,勉强笑道:“不管什么时候,奴婢这把老骨头便一直陪着太后,今日先守着皇后娘娘求下恩典。”
生死相依,楚皇后听得明白,白嬷嬷竟然是在求身后事。待皇太后大归,她依旧要葬在太后陵的附近。
多年的忠仆,若是母后走在她前头,自己少不得替她荣养,若是走在母后前头,也自有皇太后替她料理身后事,不知何以会触动心事,冒出这样的言语。
楚皇后拿不准的事,不愿轻易许下什么承诺,只含糊代过,笑道:“白嬷嬷忠心耿耿,本宫一直记在心上。”
话题太过沉重,慕容薇聪明地揭了过去,问起前几日流苏带来的残香:“前后制了几十次,总不是白嬷嬷制出的味道,欠缺了醇厚,可是材料比例不对?”
白嬷嬷不能令楚皇后表态,心下有些失落。她面色不改,依旧笑咪咪与慕容薇解释着制香的诀窍,气氛转而轻松起来。
慕容薇如今是这里的常客,得皇太后喜欢,又受白嬷嬷等人尊重,时常留在这里用膳。
今日想引着皇太后去寿康宫,慕容薇便刻意留在了最后,见母后欲起身告退,她笑着向母后眨眼,模样十分娇憨:“皇祖母这里豆腐皮茯苓馅的包子好吃,没讨到方子,阿薇便再叨扰一餐。”
过了一年,女儿越发懂事,时常替自己在母后膝下承欢,楚皇后如何不允,吩咐了几句不许淘气,便挽了二女儿先回宫去。
慕容薇到不是托词,上一世最后那几年粗茶淡饭,有些口味已经变了,陪皇祖母用了几次斋饭,到有些习惯老人家清淡养生的膳食,强过****珍馐玉食。
白嬷嬷吩咐宫人摆桌,因只有祖孙二人,便不挪步,简单摆在花梨木窗扇下的炕桌上。
流苏捧了青釉兰花的瓷盆进来,慕容薇绞了面巾,为皇祖母净手,服侍得十分尽心。
暖阳旭旭,从糊着碧色霞影纱的雕花窗扇筛进来,映在祖孙二人脸上。慕容薇亲手替皇祖母添饭,自己也取了一碗香菇豆干素火腿的小馄饨,吃得十分香甜。
点点明媚的阳光洒在她脸上,泛出潋滟又清韵的光芒,已然有着成年女子娇艳的妩媚。皇太后慈祥地看着孙女的笑颜,末了发出满足地叹息:“再过几个月,阿薇便满了十三,一转眼的功夫,都长成大姑娘了。”
慕容薇手腕上戴的仍是皇太后赐的玉镯,皓腕如雪,汪着那一弯碧水,翠如玉滴,映着日头更是透明一般。
那玉镯质地温润,触手生温,皇太后就着孙女的手抚摸着镯子,很有些感怀。
皇太后告诉慕容薇:“这镯子本是一对,另一支在老太君手里,不晓得会传给谁。阿薇,人这一生难得遇到三两个知己,若是遇到了,可一定要好好珍惜。”
知晓浣碧双姝多年的情谊,几次三番又听皇太后提起,皇太后教导着孙女:“阿薇,有那样一位肝胆相照的朋友是多么幸运,我们之间的情谊经得起任何风刀霜剑的磋磨。当年多少人想从我们身上下手,却没有人能挑起罅隙,你知道这有多么不易。”
寿康宫内,天水碧的轻纱摇曳缱绻,慕容薇静静听着,竟想起她与夏兰馨、亦或当年温婉的友情。心有遗憾,未能生死与共、未能心有灵犀,纵然相知相伴,都不能与皇祖母与老太君的情谊比肩。
没有人能挑起罅隙。无端地,竟从这句话里想起顾晨箫。(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三章 隔世
远嫁康南的那几年,顾正诺不止一次设局,想在顾晨箫与慕容薇之间挑起罅隙,想要除之而后快。
一个是手握军队的异母兄弟,一个是空有夫妻之名的和亲宫妃,这两个人都是顾正诺眼中钉肉中刺。偏偏没有实力,杀不得顾晨箫,又碍着与苏暮寒达成的协议,动不得慕容薇。
顾正诺的手段层出不穷,每一个局都设得完美无缺,处处拿慕容薇针对顾晨箫,想要挑起这二人的争斗,他好渔翁得利。
每每慕容薇举步维艰,辨无可辨,生怕就此失去顾晨箫这个在康南唯一的朋友时,顾晨箫总是一如既往护着她、信着她,从不多说一句,只有风光霁月令她暖心的笑容。
纵然被流苏告密,顾晨箫仓促起兵,最终败在顾正诺手里,他依然耐心等待十年,然后蓄势而起,要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一片情谊太过珍贵。慕容薇忽然很想知道,若是当年自己不死,她与顾晨箫重逢在璨薇宫内,又将如何书写自己的后半生。
一时有些消沉,偏又时刻记挂着今日的来意。午膳用罢,慕容薇便笑着向皇太后开口:“天气渐暖,午后正是和煦,不如孙女儿陪皇祖母散步消食?”
皇太后活了六十几岁,乃是人精,慕容薇的心思难逃她的眼睛。见她今日刻意陪自己用膳,脸上表情又多了几分慎重,便知道她又有话说。
白嬷嬷怕累着皇太后,命传了步辇,祖孙二人先乘了步辇徐徐出宫,一路吹着和风,直待经过一段长廊,看景色不错,才命落下辇来。
只见宫内杨柳依依,枝叶婆娑,早春景色清灵又盎然,到处是勃勃的生机,皇太后瞧得欣喜,一路由慕容薇搀扶着,边走边看。
白玉兰含苞待放,被日光镀了浅浅的金色,空气里已然有着荼蘼的清香。而天空又是湛蓝高远的宁静,如一方美玉,清澈透顶。
皇太后久不闻外面的清新,被午后的暖阳掩映,眸中竟添了亮色,脸色也红润起来。
慕容薇扶着老人家边走边说,将新开的花指给皇祖母看,又引皇祖母看水中的游鱼。两人乘辇行一回,又下来走一回,慕容薇引着皇太后,不觉渐行渐远,已然来到仁泰宫的门前。
宫廷侍卫经过整顿,如今已是秩序井然。当值的侍卫发现远远的一行人,待看清是太后娘娘与公主的鸾驾,打头的忙迎上前,因有甲胄在身,只弯着腰躬身行礼。
在仁泰宫前下了辇,皇太后打量着色泽陈旧的牌匾,竟一时恍如隔世,宫墙森森,纵横交错着爬满凌霄与满挂金银花的褐色枝干。因新芽刚刚吐绿,满目的枯褐遮掩不住,看起来全是斑驳的颓废色泽。
皇太后明白这便是慕容薇的目的地,心里却有些彷徨。
近乡情怯,大约就是这样的感觉,很想进去看一看,心内又有难言的哀伤和胆怯。
昔年琴瑟和鸣,在这里举岸齐眉,只怪自己恃才傲物,葬送了丈夫与西霞千万好儿郎的性命。
歉疚、伤感、后悔、不甘,样样沉杂。在慕容薇鼓励的目光里,皇太后站直了身子,吩咐打开殿门,慢慢踱进旧日的寝宫。
布置依旧照着当年,一丝一毫都不曾改变。不晓得孙女儿何故引自己来此,皇太后吩咐众人都侯在外头,只搭着慕容薇的手慢慢向里走。
穿过外殿,便是自己与丈夫的寝宫,碧绿的琉璃瓦、碧绿的霞影窗全按自己的喜好,雕刻着富贵长生的花样,一如自己离开的那日。
一架翡翠座苏绣西霞山水图的十二扇屏风隔开,再往里走就是自己日常起居的暖阁。那里面有一张临窗的大炕,摆着紫檀木嵌螺钿的炕桌,炕桌上时常放着整套的《孙子兵法》。
日常便是炕桌的两端,丈夫在右自己在左,或是奕棋,或是闲聊,或是定下军国大事。
有时,丈夫在案前朱笔御批着一封一封的奏折,自己在炕桌上半倚半坐翻着线书。若是累了,抬头从推开的轩窗望出去,窗外是一弯碧水,种着满池芙蕖,花香盈袖。
看一回,想一回。不知不觉间,皇太后已是泪流满面。
这是丈夫故去后,她第一次踏进仁泰宫的大门,若不是慕容薇步步牵引,只怕自己没有勇气走进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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