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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薇——梨花落落

时间:2017-10-18 16:30:30  作者:梨花落落

    苏暮寒的手轻轻抚过绢画上父亲栩栩如生的影像,在心中无声问询。
    对父亲,苏暮寒曾经是尊重和敬佩的,便是恼恨七年前父亲放弃了皇位,心里再愤懑,也一直当父亲是自己心中的神。
    从小习武,是苏睿言传身教,从最基本的马步练起。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幼小的苏暮寒随着父亲练就一身好本事。那时他常以父亲为榜样激励着自己,愿效父亲血洒沙场,所向披靡。
    再然后,父亲常年戍边,与他和母亲聚少离多,他虽然遗憾,却从未放松自己苦练本事,要做个像父亲那样顶天立地的男儿。
    只是,从小被自己视如神衹的父亲,怎舍得将自己与母亲都蒙在鼓里。从得知真相的那一刻,苏暮寒心里有了慢慢滋生的恨意。七年间,这恨意已经由最初的萌芽长成如今的参天大树。
    云南来的表叔,姓苏名光复,于自己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他不过是大周朝最后一任大丞相的血脉,依着祖训代代以匡复大周为己任。
    苏光复千里迢迢奔丧,为苏暮寒带来自以为惊天的秘密。怕他不信,还带来了信物。在沧浪轩的书房内,详细叙述了他的身世。
    苏光复以为,苏暮寒做了十五年长公主与安国王爷的儿子,要他接受自己真实的身世很需要费一番功夫,甚至掏出了当年大丞相与苏重九两人证实身份的亲笔信。
    年代日久,两封书信纸片已经泛黄,被苏光复细心镶在琉璃框中,小心地捧给苏暮寒看。
    泛黄的纸片上,鲜红的大丞相印古朴内敛,那个象征身份的印迹没有随着时光的流逝褪色,依旧红得像如血的残阳。
    苏重九的手书,苏暮寒一点也不感兴趣。当年他不过被众人说成遗腹之子,自己证明不了自己的身份。唯有盖着大周千禧大丞相印的手书,才令苏暮寒微微侧目,小心拿在手里读了一遍又一遍,又将印信看了一遍又一遍。
    “苏光复,传国玉玺藏在哪里?”苏暮寒双手笼在背后,不再以表叔相称,而是居高临下问着跪在自己脚边的人,俨然认可了自己的身份,更认可了自己的责任。
    苏光复狂喜,激动地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望着苏暮寒:“小主子相信自己的身世了?”
    “我一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整整七年过去了,你们来得太迟”,苏暮寒的语气冷辣辛厉,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只是紧紧握着的拳头泄露了他心底的痛楚,苏光复瞧得明白,他的手因太过用力而指节苍白。
    “传国玉玺一直收在苏家老宅的祠堂里,这次小主子送主子牌位回苍南,便可见到”,苏光复恭敬地跪在地上,眼神热切又痴狂,继苏睿之后,苏暮寒才算是真正令他看到了希望。
    障日城的一战失利,苏睿本可接替楚天舒顺利登上西霞的皇位,然后以他们在其他两国内数年经营的势力,可以渐渐蚕食另两国的疆土,光复大周未必没有机会。
    前景一片光明,苏睿却选择捍卫西霞的政权,他不仅不要西霞皇位,又在大殿上手刃了袁非。
    那一剑,便是宣告不承认自己大周后裔的身份,与他们正式决裂,并警告他们不要再与他纠缠。
    那时候,他们这些人已经不能再将苏睿看做自己的主子,由着他斩杀大周遗臣的后人。
    西霞皇宫内,一样有他们的眼线,苏暮寒的种种作为,都令他们看到了希望,舍弃苏睿,将狂热的目光盯在了苏暮寒身上。这样重新洗牌,才有唯一的机会。
    因此,数年经营,曾经射向楚天舒的毒箭,终于又在合适的时机射向了苏睿。因为父亲惨死,更激发了苏暮寒对西霞皇室无比的恨意。
    望着苏暮寒冷酷犀利的目光,苏光复心里充满了希望。这么多年的时光,一代一代蛰伏下来,苏光复已然说不清自己这群人的努力是为了匡复大周,还是成就他们自己的野心,只是一代一代的执念深种在心,已经成为他们活着的全部。
    隔着一层薄薄的琉璃,苏暮寒触摸着大丞相鲜红的印玺,将渐渐残存的梦越想越真,脸上浮起森然的戾气:“袁非究竟是什么人?”
    苏光复惊讶于苏暮寒超越然年龄的敏锐,他不敢隐瞒,垂头下去,细细述说着袁非的来历。苏暮寒听的仔细,又将思绪转到两年前那个偶然得知自己身世的午后。
    父亲的书房,除了替他洒扫的管家,从来不许别人进去。
    苏暮寒明白,做为长年在外的主帅,父亲书房里有太多军国机密,他尊重父亲,自然不会违背父亲的命令。
    那日只是偶然想寻一幅边城的舆图,想着看过之后再悄悄送还,他趁人不备偷偷踏入父亲的书房。
    仓促之前听到人声,怕叫外头的人发现,他躲在内室宽大的书案后头,却不防触动脚下的机关,打开一扇暗门。
    循着暗门进去,将墙上董其昌的山水图慢慢移开,竟是一个小小的暗格,藏着一支暗旧的填漆描金楠木匣子。
    好奇心起,苏暮寒偷偷打开了那只匣子。泛黄的信笺是百年前常用的篆书,张张洒金,印着明黄的飞龙在天,盖着玉玺和皇帝的私章。
    苏暮寒熟读史书,认得那是大周朝的玉玺,他晓得机密,将信笺一张张从头看到尾,背上沁出丝丝的凉意,整个人如同坠在冰窖里。
    苏暮寒脑中一片空白,他坐在暗室的地下,不知坐了几个时辰,脑子如浆糊一般糊在一起,想要思考偏偏又什么也抓不住。
    好象是从日正直待到繁星每天,恢复意识的苏暮寒小心翼翼将匣子放回原处,又扳动机关复原。
    深一脚浅一脚溜出了书房,苏暮寒甚至不记得自己怎样游荡回沧浪轩。
    后半夜里,漫天星光突然被乌云挡住。那一夜天昏地暗,大雨如注,他坐在沧浪轩的亭子里,被斜灌进来的雨水打湿淋成透透。
    身上的寒冷比不过心里的彻骨凉意。无论怎么忍耐,都不能放弃对父亲深深的怨恨。(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七章 血脉

    从那些泛黄的纸页里,苏暮寒第一次知晓父亲的身世,竟然这么尊贵。自己身上明明留着大周天子的血脉,却要向小小的西霞皇帝跪拜。
    疯狂的执念又触动那一年,父亲在流着袁非鲜血的大殿上,从容对着崇明帝下跪,是那样的甘心情愿。
    有多少不甘,便有多少恨意。
    若是没有这样的身世,苏暮寒只会惋惜,却不能愤怒,更没有立场质疑父亲的决定。可是,明明是帝王的后裔,却要将到手的皇位推出去,他的心情便不是区区的怨恨所能形容。
    滔天的恨意,恨着身边每一位曾经最亲近的人,甚至恨着死去的皇祖父。
    高热伴着昏迷,苏暮寒染了一场风寒,在榻上养了十几天,心情平静下来。那时候楚朝晖****陪在床前,担忧得直落眼泪。
    苏暮寒半睡半醒之间听到母亲压抑的啜泣,有过心疼更有过厌恶,他不愿张开眼睛看着这个赋予他生命、给过他荣耀的女人。
    下意识的,他认为父亲推却到手的皇位有一半是为了母亲,若不是为着这个楚家的女儿、为着她父母打下来的天下,他坚信父亲也许会有更好的选择。
    大病一场,再也不是那种少年不识愁滋味的翩翩少年,苏暮寒仿佛提前迈入了成年人的行列。他心机变得深沉,从本就温润的性子更加沉稳,也愈能揣度母亲的心意,深得母亲的欢心。
    母亲面前,苏暮寒没有露出任何端倪,只偶而问起,父亲为何不与苍南老宅的族人多多走动,他都不晓得老宅里还有什么亲人。
    楚朝晖记得丈夫曾说,族人们多被得益驱使,有些言行偏颇的地方。道不同便不相为谋,只求挡过大面,各自平安渡日便好。
    这番话不好对儿子说,楚朝晖便斟酌再三说道:“你父亲一脉单传,祖父与祖母都已不在。族中虽有远房,并不是至亲,所以这些年少有走动。并不是你父亲寡情,每个年节与仲秋,母亲都是好好打点礼品泒人送去。”
    必然是父亲的主意,怕母亲与苏家族人亲近,知晓自己真实的身份,苏暮寒从母亲对父亲的维护中便听得明白,母亲对父亲的身世毫无所知。
    云南的来客依旧住在府里,年前苏暮寒在小径来回徘徊大半夜,便是拿不定心思是否要抓住这次机会,拿回自己该得的东西。
    那一夜三更时分,苏暮寒又敲开客房的大门,苏光复晓得他已拿定了主意,跪在他的脚下,一脸的虔诚:“臣请小主子安好,保护好小主子,助小主子夺回大周的传承,便是臣与臣的后人们的使命。”
    既是苏暮寒打定了主意要拿属于自己的东西,苏光复自然有责任为苏暮寒解惑,将前尘往事尽数说与他听。
    大周的遗臣当年未尽数死于战乱,仍有一小部分逃出了皇宫。金吾卫的指使使周扬尘领着手底下的亲信二十余人,保护着大丞相周正道杀出一条血路,带着小皇帝的传国玉玺和他的遗命逃出西京。
    他们按着小皇帝的指示,在姑苏行宫找到即将分娩的乳母,等待她真得诞下一位男婴,便抱走了这第一任主子苏重九,由隐姓埋名的周扬尘养在身边,充做自己的嫡子。
    听起来是皇室血脉,其实自己的身世并不算光彩,只是小皇帝与乳母偷情的产物,若是大周朝不灭,苏重九这样不堪的身份在后宫未必能存活下来,难怪父亲一直耿耿于怀。
    苏暮寒暗哑地问道:“先祖…奉圣夫人后来如何了?”
    即便身上流着小周帝的血,他也不愿自己是一个奴仆的后人。小皇帝未将乳母封做奉圣夫人,大约心里另有打算,苏暮寒却不愿顶着这样见不得人的身份。
    苏光复听他如此问,明白他的心思。这是想给那位乳母一个体面的身份,将她的牌位正大光明摆在小周帝的旁边。年岁日久,后代们再不知道她的身份,便能洗白了自己皇室后裔的身份。
    若追封一个死去的人能叫活着的人更加安心,又有什么关系,他恭敬地行礼,重重叩下头去:“奉圣夫人的事,臣来周全。”
    并不对苏暮寒提及当年他的先祖并未顾及这位乳母的死活,直接将她扔在了宫中,也不对苏暮寒述说那些更为隐秘的东西。苏光复想得明明白白,若是日后对证,只推到苍南这一支的头上,并不说自己也知道实情。
    苏暮寒听到苏光复答得对路,冷硬的面庞这才添了几分温度,他扶起苏光复,听着他继续讲下去。
    当年两位重臣怕被一网打尽,他们没有选择居住在一处。
    苍南县的苏家老宅是其中一支,当年的金吾卫指使使周扬臣传下,建有苏家祠堂,并秘密供奉着大周历代皇帝的牌位。他的亲信们有的留在苍南,还有几位分散居住,另在康南与建安国中都有后人。
    苏光复便是大丞相这一支,留在云南隐姓埋名,以小皇帝的年号千禧为名,创建了千禧教,笼络了数千教众。数年苦心经营,盼着有朝一日能为主子匡复大周效命。
    苏重九这一支皇室血脉子嗣单薄,几代传下来,到了苏睿这里,又成为一脉单传,只有苏暮寒一条根苗。
    苏光复隐去他们合谋杀死苏睿的真相,只说他长年避居云南,惊闻主子去世的噩耗,忍不住北上姑苏,送主子最后一程,也希望能与小主子取得联系,做小主子的左膀右背。
    守着苏光复,苏暮寒心里主意早定,却依然没有立刻答复,只提起自己已然知晓身世。他对苏光复说:“往事已矣,父亲刚刚去世,心里还是一团乱麻。你且安心留在这里,待苏家老宅来了人,再慢慢商议。”
    苏暮寒认定了他是大周的后人,最该君临天下的那个人。有多少对皇位的渴望,便有多少对日后行事的谨慎。
    自两年前偶然得知自己的身世,他一直在慢慢笼络朝中大臣,也有了几位亲信,江留便是其中之一。
    本待趁着天降大雪给崇明帝大力一击,谁知半路杀出宋维源这个人。(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八章 归祖

    对着千里迢迢而来,迫切想要自己表态的苏光复,苏暮寒没有头脑发热,他聪明的选择了缄默。
    区区一个千禧教几千教众,大多在南昭古国境内,隔山涉水,不足以与西霞抗衡。苏光复的说法,有些与父亲书房里的密函对应,有些却大有出入,年代久远,苏暮寒分辨不清。
    他打定主意先采取拖字诀,等到苏家老宅来人,看看这个苏光复的身份,也弄清楚大周究竟还有多少遗臣,值不值得自己放手一搏。
    那之后,老宅来人为苏睿奔丧,不仅认了云南的苏光复,更认了苏暮寒这位唯一的小主子。
    苏家老宅泒来的人讲得更为详细,连先祖为何选了姓苏,又为何替第一任主子取名重九,都解释得详详细细。虽未贴身带着玉玺,却带了一张盖着玉玺的雪浪纸,那印迹艳红光鲜,俨然是刚刚盖了不久。
    苏暮寒对身世再无怀疑,本就不安份的心更加悸动,也因此与江留加快了行动。
    柿子先挑软的来捏,听江留说起去年腊八那场姑苏不常见的风雪,他便想出绝好的主意,瞧着崇明帝行事温吞,想先借天怒先挑衅崇明帝的威严,再慢慢收拢父亲旧部的人心。
    安国王府里毕竟议事不便,苏氏老宅的人只能大体与苏暮寒述说了这些年旧人们的苦心经营。苏暮寒听得仔细,没想到三国皇宫之内都有旧臣们势力渗入,比自己想像的更为有利。
    区区几个大周遗臣,竟是藏龙卧虎之辈,连接几代努力,如今暂时收拢獠牙广张大网,居然将天下疏疏落落网在中央。
    苏暮寒听得心情激荡,仔细盘算着大事可成。他与众人约下年后借着扶父亲灵位回老宅,同时邀约那些蛰伏在康南与建安的故旧同回苍南,首脑人物聚在一起共谋大业。
    冷寂的春夜,苏暮寒回想旧事,久久对着父亲的画像,宛如泥塑木雕一般。
    开弓没有回头箭,不惜背叛皇祖父一手打下的西霞,将亲人们送上断头台,苏暮寒不停地在心里为自己寻找着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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