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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薇——梨花落落

时间:2017-10-18 16:30:30  作者:梨花落落

    官府和大户人家的家眷尊贵,因着女眷不便抛头露面,这些彩棚内早汇集了那些姑嫂妯娌,各自呼朋引伴,座无虚席。
    湖里隔出一片水域,还支了几艘画枋,原是那些赞助此赛的商贾之家,得了这个便利,看得更清楚些。
    除此之外,离着太湖最近的朝阳大街上,临街的茶楼饭铺早被预定一空,二楼的包房更是座无虚席。姑娘小姐们矜持些,躲在轩窗的纱扇后头,只能悄悄观望,少年们却不用避讳,就挤在窗前欢声笑语、高谈阔论,押着赌注盘算哪支龙舟今年夺魁。
    五月的太湖波光粼粼,闪着碎金般的光泽。九条漂亮的龙舟齐齐停成一排,龙头上系着各色彩绸,单等着吴太守与乡绅们下水点睛。
    红木描金托盘上,由梁记珠宝拿出的彩头摆在台子中央,被一方红绸盖得严严实实,单等着哪支队伍夺了魁,领头的人便能亲手掀开这块红绸。
    龙舟之上,苏暮寒与夏钰之那一队白衣白裤、玄黑长靴,腰系玄黑缎带,上面绣着璀璨的赤金云纹,分外夺目。
    两人都着白色劲装,夏钰之将长发束起,比平日更添矫健,他立在架在龙舟前头的锣鼓面前,回头向苏暮寒微笑。
    苏暮寒做为这支龙舟的领队,坐在第一支船桨的位置,回应着夏钰之的笑,露出踟蹰满志的目光。
    行舟亦如打仗,全看主帅如何带领。苏暮寒已与整队人马磨合过两天,对这些与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小伙子们有着相当的信心。
    若是在他的带动之下,这支队伍还夺不了冠,自己也不用夸夸其谈,觊觎着西霞的江山,说什么边城与战场了。
    苏暮寒自己都没发觉,他已然把每一次需要争夺长短的机会都看做行军打仗,而且给自己制定了只许胜不许败的目标。
    夏钰之以此为乐,只为缩短与他无形中拉开的距离,权做消遣,而苏暮寒则不然,却将这次龙舟赛看做了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
    这一队人服饰华贵,尤其赤金刺绣的腰带格外醒目,与其他龙舟上那些头绑帕子,身穿对襟小褂打着赤膊的人明显不同,领头的这两个又是这般器宇轩昂,便吸引了更多人的眼球。
    无锡一带民风淳朴,不似皇城之中那般男女大防,大户人家的千金矜持,岸上早有大胆的民间女子看得目不转睛,私底下悄悄打听是哪里来的少年郎。
    停泊在码头,坐镇在官船之中的吴太守与手下官员都暗暗捏着一把汗,这些贵人们图一时好奇,他们却要担起十分的心力。(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三章 家翁

    几乎倾全城之力,无锡太守调动了所有的士兵泒在这里暗暗驻守。
    吴太守将侍卫分做两队,一队关注着龙舟赛的安危,另一队便牢牢看住不远处那艘外表低调内里奢华的官船。
    望望被红绸遮得严严实实的彩头,吴太守又暗自祈祷,这梁氏镇店之宝能被那两位贵人取去。不然,他可就是实实在在欠着梁家一个大人情,到了汛期开挖淤泥、疏通河道,更难开口叫梁家人出钱出力。
    外松内紧,望着两岸的人山人海,吴太守不放心地再次嘱咐手下官员,一定小心戒备。赛绩偶有失蹄,不过惹了贵人迁怒。若是那艘船上某个人有了闪失,不要说自己与儿子的前程,他的晚景就算到了头。
    无锡不似江阴与扬州等路段,两位夫人都似膏药一般往身上帖。尤其那位粘氏,姓如其人,非要将一对姊妹花女儿带在身边。看着恭敬异常,实则惹人生厌。
    这位无锡太守夫人很是自重,自当日迎接众人登岸请过一次安,又曾送过一次瓜果,便只是每日泒人递个帖子问安。她只依着规矩办事,不俗不媚,再未打搅众人,到是显得不卑不亢。
    今日龙舟赛,太守夫人依旧照着规矩提前给慕容薇和楚朝晖递了帖子,请她们一同观看,还特意说明预留了正中的彩棚以示尊敬。
    楚朝晖因是身上有孝,不愿与外人一起参加盛会,慕容薇则不耐烦应酬一众处处陪着小心的地方官家眷,更是一口婉拒,命人传话说各人自便。
    夏钰之便吩咐人将慕容薇乘坐的那艘官船驶过来,请众人移到船上去看。
    要分两处戒备,吴太守自然打起十二分精神,不时将视线投入在那艘安静停泊的官船之上。官船上却无人体会到他的紧张,因着苏暮寒与夏钰之参赛,里头显得十分热闹,主子们说说笑笑,连小丫头们也忙着凑趣。
    打从清早接了一摞的拜帖,本是几位知情的官员夫人,明知船上贵人不见,也都依着礼节各自递帖子请安,并送上精致的节礼。
    慕容薇自然是都交给罗嬷嬷去打发来人,预备了点心礼盒与荷包做为回礼。帖子就势压在炕桌的八宝珐琅掐丝花瓶下,攒了已然十余张不曾退回。
    楚朝晖前几日受了明珠开解几句,加上温婉已然痊愈,心情还算愉悦,偶有得她眼缘的夫人,也会见上一面,着她们上来叩个头便端了茶。此刻移步到厅堂里,在大炕上坐着,预备看着儿子下场。
    温婉素日娴静,对这些热闹场合并不在意。又因迟迟收不到京中音讯,委实缺少心情。见安国夫人兴致勃勃,只能强打精神命人泡了一壶酽酽的枫露茶,又在指挥着在炕桌上摆了个五福捧寿的攒盒,备了几样众人爱吃的小食和果碟,伴着楚朝晖坐在炕上。
    慕容薇与夏兰馨两个,都是不肯安稳老实的性子,早命丫头将厅内两张黑漆硬木透雕螭纹靠背的玫瑰椅移在窗前。
    将垂着碧玉狮子头坠角的湘妃竹帘打起,一人手里握着一支千里眼,一左一右占了有利位置,只等着龙舟开赛。
    温婉净了手,剥开一只江南贡桔递到楚朝晖手上,自己也漫不经心嚼了一瓣。她对外头热闹欢腾的场面充耳不闻,低敛的双眉微微有些心不在焉。
    楚朝晖含着贡桔,目光在慕容薇身上打个转,又慢慢收回视线,斯条慢理吃着茶,与温婉谈论起外头的天气。
    甥女那日当众给了自己冷脸,楚朝晖本是不大痛快,到是明珠晓得事理,听了罗嬷嬷嘱咐,将利害细细分析了几句:“不是奴婢多嘴,夫人守着满桌子人提起世子北上这事,牵涉太大,到叫公主无法答复。”
    本是好意,楚朝晖依旧懵然不解,不知自己话错在了哪里。她沉着脸要明珠莫吞吞吐吐,有话直接讲来。
    虽然年已三旬,楚朝晖容貌精致,又是保养得宜,如今着了孝衣更显素若秋惠披霜,比平日添了些韵致。
    主子眼里还是太过纯净,凡事不往深里去想,只为往常被父母与丈夫护得太好。明珠暗自叹气,不晓得主子这颗依旧柔软的少女心保留到如今是她的幸或是不幸,只恐主子不曾染过世事的尘埃,怕也难经风吹雨打的磋磨。
    见主子依然瞧不透,明珠只得再把话说得浅显些:“夫人总该将家事与国事分开,大公主她是要维护皇家体面,如何能开口附和夫人的提议?”
    明珠虽不如早先的冯珍通透,也是难得一见的明白人。她将得失利害一一摊开来,与楚朝晖细说究竟,末了反问一句:“夫人,这个提议本就欠妥,您要公主如何能赞同世子此时远走边城?”
    楚朝晖恍然大悟,深悔自己当日颇有些仗着慕容薇素日的尊敬,倚老卖老的行事。怪不得当时夏钰之与温婉都一力言辞委婉地不说当下,只提日后。偏是慕容薇迟迟不张口,一张口又是那样的言语。
    左思右想,楚朝晖一时竟落下泪来,滚落在湖蓝色的对襟帔子上,眨眼间前襟便湿了一大片。
    不是怨,而是恨。楚朝晖深恨自己平白活了一把年纪,素日里闻弦歌却听不出雅意。除去身上的名头和倚老卖老的举动,偏是半点事务不通。
    明珠绞了帕子过来,替楚朝晖净面,犹豫了添了一句:“儿孙自有儿孙福,夫人岂不闻那句古话,不聋不痴不做家翁。下一辈的事情,便由得他们自己去吧。”
    是劝自己宽心,亦或明珠还想说什么却不敢开口。后头这句话到叫楚朝晖听得寒浸浸,心凉无比。她拿帕子覆着眼,静静凝思了一个晚上。
    并不是自己素日里眼大无神,而是有些事明明瞧见了却不愿往深里去想。只一味地粉饰着太平,不肯揭开这些年积蓄的旧怨。
    说到底还是自己懦弱无用,丈夫在时,有丈夫替自己在头顶撑起一片天;丈夫不在了,还想要拿身份做文章,让崇明帝与楚皇后时时迁就着自己,才有底气在甥女面前托大。(未完待续。)

第二四二十四章 口误

    自己尚且觉得当年丈夫拱手送出皇位,是对慕容一家的恩典,何况儿子?
    追根究底,这才是源头所在。七年过去,楚朝晖的内心深处依旧以当年的大公主自居,与贵为皇后的妹妹平起平坐,从未正视过自己已为臣子的身份。
    离了丈夫的保护,她原来是什么都不懂的内宅夫人,诚心想替儿子与甥女调解,原来两人中间还别着当年这些事,怪到谁都不肯松口。
    那一日的黄米红枣蜜粽,便是外甥女大度地向自己示好,楚朝晖接了橄榄枝,将从前一笔带过,这几日到有些脱胎换骨的转变。
    专注了心思,楚朝晖将目光重新投到湖面上,只见那太守大人已然用浓墨点完龙睛,两岸上是如雷的欢呼声。
    鼓声响过,那九艘龙舟并发,彩绘的龙头分外醒目。狭长的舟身尖尖,如利剑出鞘,将太湖水面滑开漂亮的直线,激起白色的浪花,引起岸上又一阵欢呼。
    夏钰之雄姿英发,立在船头擂鼓助威。苏暮寒优雅从容,喊着号子划动头桨,同船的桨手们配合默契,均匀使力,他们那支龙舟轻盈而急促,眨眼间便领先了其他龙舟小半个身子。
    慕容薇与夏兰馨各执千里眼,湖上的盛况如在眼前。
    两人从掀起的帘子看出去,见夏钰之长身直立,抡圆了双臂,鼓点声浑厚均匀,气势恢弘。坐在船头的苏暮寒挥动船桨,不骄不躁,他们那支龙舟在整个队伍中最为引人注目。
    伴着舟上众人齐齐的号子声与夏钰之震耳欲聋的鼓声,他们的龙舟愈划愈勇,率先过了中线。
    其他的龙舟自然不肯示弱,密集的鼓点催促,桨手们齐齐发力,有一支龙舟竟然加快节奏,紧紧追了上来,渐渐与他们齐平。
    那龙舟划行的速度急促而有力,大有后来居上之势。夏兰馨急得立起,从轩窗内探出小半个身子,又重重跺着脚,恼恨自己给兄长添不上力。
    苏暮寒依旧从容,保持着沉稳有度的心情。他耐心喊着号子,加快了划桨速度,又将那条船丢在身后。
    两条船头上一悬红绸、一悬黄绸,都分外醒目。这一黄一红的龙舟如拉锯一般,在湖面不停追逐,将其余的龙舟远远抛到身后。
    离着终点还有二三十米,夏钰之的鼓声更加有力,苏暮赛再喊号子,众人齐心,又加速划桨的频率,眨眼前便奠定了优势。
    旁边那船上队伍已然拼到极致,船浆再也无法加力,只能眼瞅着苏暮寒这支船疾行而去,最后领先第二艘龙舟整整一个身位,稳稳当当冲过了终点。
    今年这龙舟赛尤其漂亮,方才两只龙舟互相追逐,大有乘风破浪之势。
    岸上观众掌声叠起,欢呼声雷动。夏钰之的擂鼓与苏暮寒的号令都印象深刻,众人很快便将焦点聚集在以往从未露过面的两个人身上。
    知府大人坐在看台上,一颗心方才随着那两条龙舟的追逐七上八下,几番堪堪提到嗓子眼的焦躁。直待披红绸的龙舟夺冠,他才放下心中大石,笑咪咪地吩咐人去接引苏暮寒上来掀开红绸。
    知道今日贵客下场,龙舟赛的彩仪也比往年翻了数倍,正是无锡首富梁家的珠宝铺子里拿出,今日万众瞩目。
    那一串九十九粒的珠串全是上好的太湖珍珠,粒大且圆,颗颗色泽纯净、自然亮丽。苏暮寒在两岸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里揭开红绸,将托盘高高举起,向众人示意。
    盘里硕大的珍珠大小均匀,晶莹透亮,立时便引起了一阵赞叹。
    取了珍珠,苏暮寒扬起灿若碎金的笑容,向四周的百姓团团一揖,又远远冲着官船的方向挥手示意。
    夏兰馨身子还探在窗外,瞧着苏暮寒取了一串珍珠。因是离得远些,瞧不得成色,却知道必是宝物,以扇遮面向慕容薇促狭问道:“暮寒是在冲谁招手?”
    一语未了,不待慕容薇答话,夏兰馨便惊觉自己口误,这话到有些不合时宜。
    撇开长辈在坐不提,慕容薇不是往常的慕容薇,苏暮寒也不似早先的苏暮寒,两人之间已然远隔了天涯,再不是从前的两小无猜。
    唇枪舌剑,一路争论着不休,并不是小儿女之意的厮闹,而是各为各的利益。到如今安国夫人还夹在中间为难,她偏成了哪壶不开去提哪壶。
    贸然道歉只会欲盖弥彰,夏兰馨落落大方起身,从桌上攒盒内捡了块雪白的带骨鲍螺,以手帕托着递到慕容薇嘴边。
    借着向楚朝晖道喜,夏兰馨掩饰自己方才的失口:“夫人,暮寒与三哥他们夺了魁,还取了彩头,正在朝咱们船上招手。”
    慕容薇口里含了鲍螺,嘴角始终含着笑意,仿佛对夏兰馨的调侃与转圜都不在意。她将千里眼递到小丫头手上,起身离坐走到温婉前面吃茶。温婉柔柔笑着,绝口不提方才的事,将刚泡出颜色的枫露茶给她斟了半碗。
    无锡太守家搭起的彩棚里,几位当地有头有脸的夫人带着家中闺秀在坐,正簇拥着太守夫人与吴小姐观龙舟,其中便有无锡首富梁家的嫡小姐梁锦官。
    今年的龙舟多出一支,本就引人注目,谁知夺魁的偏是多出来这一支。
    方才映着日头,苏暮寒笑得委实灿烂,已有人旁敲侧击,捧着吴小姐打听这两位远来的公子是谁,又是什么来头。
    吴小姐并不关注两人的长像,一颗心只在他们的身份上徘徊。自己心里的确有些打算,一时举棋不定,又不好对着父母开口。
    方才明着观龙舟,心里却是七上八下,委实煎熬的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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