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少渊笑着摇头:“可惜云浮城里有一个勾魂儿的凤仪公主,她可不跟卫斓月一样,身边有这么个嘘寒问暖的人在,也没有自个儿的孩子,且还落过好几个孩子,你说她的手能不狠,心能不毒么?”
“你说卫斓月她……”婵衣神色恍然的点了下头,半晌才回味过来,“我算是明白了卫斓月为何死之前会与我说,梁栋往后再也不堪重用的话了,她根本是不想让梁栋回云浮城里,被凤仪公主利用,所以才会用自己的一条性命换来梁栋往后的路,可是也不对呀,梁栋即便是回云浮城,也未必会按照凤仪公主的意思走。”
“若是卫斓月不死,梁栋即便是被我重用,也要受到猜忌,卫斓月算的很精,她知道她在梁栋身边给我造不成什么威胁,至多是制造些麻烦,但她动了真心,有了牵挂,做事便束手束脚起来,这种事儿多了难免会让我查出来,然后连累到梁栋,若是梁栋连自己内宅的事儿都管不好,往后即便是我要重用他,只怕是手底下的人也不会服气,卫斓月可谓是用心良苦了,只不过这事儿让凤仪知道,凤仪如何受得了?”
凤仪公主可是盘算了好几年的,估计私底下的部署跟安排也是谋划了好久,卫斓月来了这么一手,直接将凤仪公主的计划打断了,而被打乱的计划到底能不能再规划好,这不得而知了,反正有一条儿那是,梁栋往后是不可能会被凤仪公主所利用了。
婵衣忍不住唏嘘一声:“只是可惜了孩子,还那样小,要遭遇这种事情,卫斓月没有想过,她一死,她的孩子又能在正室手里头讨到什么好处?”
“不会,梁栋回味过来之后,会对那孩子好,而且那孩子我瞧过了,许是早产的缘故,先天旁人要差一些,往后……兴许会那么欢欢喜喜的过一辈子,卫斓月大约也是牟准了这一点,才敢这么豁出去。”
若不是那个孩子先天有缺陷,只怕卫斓月未必能有这么大的决心跟狠心的。
婵衣眉头皱起,她是不能理解卫斓月的想法,不应该越是这样,越放心不下么?怎么反倒是能够完全的将孩子放到别人手里?
楚少渊见婵衣眉心皱得很紧,不由得一笑,“晚晚且想想看,一个家族里头若是长子是个傻子,族长或者宗主的位置还能轮到这个傻子来当么?既然不碍事,便放任他在一旁又有什么不妥?你会与一个傻子争个长短么?”
婵衣忍不住看向楚少渊,“可若是家里的孩子欺负他,又或者是有什么黑锅都让这个孩子背,他岂不是很惨?”
“梁夫人的身子健朗,至少还有二三十年好活,梁家后院的事儿,梁夫人向来说一不二,她回味过来,定然不会为难这个孩子的,晚晚再这么担心下去,我都要以为晚晚是舍不得卫斓月这么轻易的死了。”
“呸!你说的什么胡话!”婵衣听得楚少渊最后一句,忍不住斜了他一眼,“卫斓月的事儿先暂且先不说,我今儿看见表姐,跟表姐聊了几句,你可至多,朱家往后承爵的是朱表舅,你说朱璗作为世子,会愿意么?这么的,怕是朱家家里还要不平静许久。”
☆、第1169章 郑重
第1169章 郑重
婵衣的话在朱瑜到达朱家的第一天便得到了证实。
朱瑜跟朱大太太两人是从清河县匆匆忙忙赶过来的,一路风餐露宿受了许多的苦,还没等歇一口气,便一头扎进朱家。
朱瑜跌跌撞撞的守在灵前,一边儿想着这个躺在棺材里的到底是嫡亲嫡亲的、纵然看自己百般不顺眼却依然是世最亲的亲人,即便是心里头有任何的委屈不甘与怨恨,他都能咬牙咽下,他不争不抢,即便世子之位落不到他身,他也全当是还给了弟弟的两个儿子,可他还没撑起来骊山书院,亲爹这么撒手而去,他实在是受不得这个打击,哭的泪眼模糊不能自已。
养在膝下的原本是弟弟的两个儿子一边一个搀扶他回去,朱大太太心急火的服侍在一旁,嘴角起了好几个大的燎泡,刚请大夫看完朱瑜,转身去端药回来之际,便听见朱瑜房里传出来朱老夫人尖锐的声音,她惊得几乎要将手里端着的药碗丢打翻。
“……你这不孝子!你父亲在世的时候便时常说你不孝,若不是我帮你挡着你父亲,你哪里会有这样的轻松?如今你与我说什么?要抗旨不尊还是要将你父亲气得连死都死不安生?”
朱老夫人气急败坏的声音从屋子里头透出来,这会儿服侍的下人都避的远远的,屋子里头没有服侍的人,朱大太太那么端着药碗站在门口,隔着一张薄薄的竹帘子听着朱老夫人这样怒斥丈夫,心既觉得惊惧,又有些窝火,丈夫都已经退让到了这步田地,婆母还要他如何?
屋子里头哀伤过度的朱瑜这会儿像是呆了,看着朱老夫人一开一合的嘴,尖利的嗓音咄咄逼人的说着那些几乎要将他杀死的话,他只觉得这日子一点儿盼头也没有,还不如立时死了的好。
“我问你,”朱老夫人久久等不到朱瑜的话,心的怒火更甚,“是不是王氏撺掇的你说的这些话?”
隔着一张竹帘子站立的朱大太太几乎撑不住,端着托盘的手不停的颤抖,婆母怎么能怀着这样的恶意来揣测自己?难道自己嫁到朱家这十几二十年里头,为人做事还不够让婆母放心么?怎么能够将丈夫自个儿做的决定都推到她的头?
“不是,是儿子自己的意思,母亲跟父亲心所想儿子都懂,既然请封世子的时候便没有给儿子请封,这会儿儿子继承爵位也名不正言不顺,倒不如让璗哥儿承袭为好,儿子,儿子只是个教书匠罢了,朝廷里的事儿一窍不通,便是承爵之后,也是白白浪费功夫……”
“你知道自个儿是白白浪费功夫好!”朱老夫人冷哼一声,“这事儿由不得你自个儿做主,你便是承爵之后,皇也不会给你指派什么要紧的差事,往后府里头还是要靠璗哥儿,你不过是挂一个爵位在头罢了!”
朱老太爷在世的时候,她尚且还能对朱瑜有几分容忍,这会儿朱老太爷一去,她对朱瑜的那份容忍便彻底绝了,若不是朱瑜,她的儿子也不会死,若不是朱瑜这么个朽木一般的父亲在,她两个好好儿的孙子也不会养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她的心痛无人诉说,朱老太爷那里,她向来是贤惠大度的,忍了这么多年,她终于可以不管不顾一回,心里头别提有多痛快了。
朱瑜脸色越发黯然下来,他从很小的时候,便知道父亲娶的这个继室不待见他,他一直都知道,可父亲喜欢,他便什么都能忍受,可这会儿连父亲都没了,他又自小懦弱,只怕这个家往后更没有了他说话的地方,他想一想觉得难受的想死,被朱老夫人这样侮辱轻慢,他也只是垂着头不做声。
朱老夫人却扬眉吐气起来,她冷眼看着朱瑜这么一副烂泥扶不墙的样子,越发不待见他,扔下一句:“往后你乖乖的待在府里头,将三年孝期守满了,等新皇继位,自然有你的好处!”
这份好处朱老夫人没说,可朱瑜却觉得若当真这个新皇是四皇子的话,只怕好处也只是朱老夫人的,而他,最多也是再回去清河县教书。
朱瑜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从小到大他都不善反驳,尤其是面对朱老夫人时,他心的亏欠跟歉疚几乎要将他埋起来,在家里越发的不愿说话了。
朱老夫人拂袖而去,在门口看见端着药碗一脸呆滞的朱大太太,眼神一厉:“你是如何服侍丈夫的?竟然端个药也要这么久,还愣着做什么?不赶紧端进去,是想他的病情加重么?”
即便是父子情深的戏码,朱老夫人也绝不愿让朱瑜这么轻易展现出来,若是朱瑜病倒了,只怕满云浮城乃至满大燕的人都要夸他孝顺,呵!孝顺?最不孝顺的是朱瑜这个孽子了,当初害死自己的弟弟,这么些年来活得没脸没皮,在清河县还有那么多人推崇他,若不是有朱老太爷在前头,朱老夫人恨不得将朱瑜剥皮抽筋,让他死无全尸。
朱大太太浑身打了个冷战,垂下头忙应了一声,颤颤巍巍的送走了朱老夫人。
“吃些药吧,”朱大太太僵着一张脸,在面对丈夫的时候,她极努力的将自个儿的情绪隐藏起来,不让丈夫知道她心里的难过,一力的劝着,“爷不能在这个时候病倒了,家里虽说万事都有章法,可爷还得支应门庭……”
“支应门庭?你说错了,”朱瑜苦笑一声,打断妻子的话,摇了摇头,“这会儿母亲只怕是不愿见我,父亲更不愿瞧我,你没听璗哥儿跟璧哥儿说么?父亲在走前,连二媳妇都叮嘱到了,可却提都没提我,我还算他的儿子么?父亲这是到死都不愿意与我说话,父亲这辈子都没有原谅我……”
“爷浑说什么呢!”朱大太太一听丈夫的这些话,知道丈夫又钻牛角尖里头去了,忙伸手抓住朱瑜的手,轻轻的抚着,“当初的事儿压根儿怨不得爷,当初妾身也在一旁的,根本是二爷他自个儿做的不是,还想要拖着爷下水,爷当时已经是仁至义尽了,爷这么些年来对二爷的两个孩子更是爱护有加,连瑿姐儿都不得他们两人得到爷的关爱多,老夫人的话,爷不要放在心,爷该振作起来,既然爵位要爷继承,爷得挺起腰杆儿来,让人知道爷的才华!”
朱瑜连连摇头:“什么才华,不过是造势罢了,我哪儿有什么才华,你这些年跟着我辛苦了!往后,往后还是找个好人家……”他的话没说完,手便挨了重重的一记。
“爷这说的是什么话?妾身一把年纪了,找什么人家?爷是要休弃妾身了?妾身做了什么犯七出的罪过,要爷这样对待妾身?”
朱大太太心害怕极了,朱瑜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他若是有什么打算或者念头,总要先将身边的人都安置好出路,才会考虑他自个儿,这会儿朱瑜不会无端端的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是说,我若是有什么不测,你想到哪儿去了?”朱瑜讪讪的笑了一下,却没让朱大太太放下心来,她依旧犹疑的看着朱瑜,朱瑜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指着外头的艳阳,“你看外头,太阳多好,咱们在清河县的时候,纵然是夏天,时常的阴雨连天,哪儿能见到这样好的太阳,咱们朱家现在,跟外头的这太阳似得,看去红火,其实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
心思细腻的人,总是看问题看的较长远,朱瑜这样心思百转的人,看的更远了,朱大太太第一次发觉丈夫的心思这样难猜。
“不论是不是昙花一现,你我总是夫妻,前面几年在清河县怎么过日子,大不过往后照样那么过罢了,即便是不如以前的日子,至少你跟我是在一起的,爷往后不要说这样的话来吓唬妾身,妾身从小胆子便不大,经不起吓。”
一句话说的朱瑜眼眶霎时红了,往前几年,他最难熬的那几年,都是妻子陪着,无论是好是坏,无论父亲跟母亲如何对他发脾气,责骂,甚至是冷冰冰的漠视,他身边都有妻子陪着,那会儿日子难熬,可他每每觉得难过,妻子便会在一旁温声劝导,他那几年再艰难,都没有想过妻子会与他分开,可现在到了这步田地,他分明能感觉到山雨欲来,他却害怕了。
握住妻子的手,朱瑜暗暗的下了决心,“往后,我必不会让你再担惊受怕,你且记得,这辈子我没能让你过几天的好日子,便是下辈子我也要找到你,也要对你好。”
话说的郑重,朱大太太莫名的感觉汗毛直竖,“我要你下辈子做什么?我要的是你的这辈子!我要你这辈子对我好,让我过舒心的日子!”
朱瑜知道他的话让妻子惊了一跳,舒展眉眼笑着点头,郑重的应了一声:“好!”
☆、第1170章 母女
第1170章 母女
自从凤仪公主执掌朱家馈以来,府里头没有半点消息能瞒得过她的眼睛,所以在朱老夫人与朱瑜二人吵架之后,凤仪公主隔了一个时辰便知道了,虽然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听说朱老夫人跟朱瑜吵得很凶,她的心情莫名变得特别好。
“今儿让大厨房多烧几个菜,说公爹跟婆母回来了,特意给他们接风洗尘的。”
凤仪公主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吩咐了下去,更不嫌将屎糊自个儿一身,笑盈盈的等着看朱老夫人冲她发脾气的样子,她一早看不惯朱老夫人这么端着架子了,若是在这个节骨眼儿,她跟朱老夫人狠狠的大闹一场,大吵一架,说不准朱老夫人也要随着朱老太爷走了,这么一想还真是省了不少事。
朱老夫人知道之后,狠狠的训斥了凤仪公主一顿,虽说两人是关着房门你来我往的,可声音尖锐到连院子三尺之外都听得到,朱老夫人不出意外的被气的病倒了。
朱瑿第二天来朱家帮忙的时候,听闻了这件事儿,当即便冷下脸来,去找凤仪公主理论。
“哪儿有你这样不要脸不孝顺的儿媳妇!你从小没有读过《女则》、《女戒》的么?你是要将祖母活活气死才高兴是不是?”朱瑿训斥的话才出口,看见凤仪公主脸得意的笑容,她的脸色更沉,眸子更厉,“你是故意的!你是想要将祖母气死是不是?好,好!好!!!”
“我自然很好,不跟四王妃似得,哪儿都不好,瞧这脸色蜡黄的哟,一看是没人疼爱。”凤仪公主笑吟吟的剔着指甲,说着风凉话,间或抬眼瞧气急败坏的朱瑿一眼,那副闲适模样,哪里像是家在办丧事,根本是闲着无聊逗弄宠物玩儿的富贵闲人模样,尤其是那水红色的指甲,更是刺痛了朱瑿的眼睛。
“你!你这个毒妇!”朱瑿知道她再留在这里跟凤仪公主也争论不出个长短,转头去找朱璧。
朱璧这会儿正替朱璗在灵堂跟前守着,朱璗先前已经守了一日一夜,身子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火盆旁边,险些将身的麻布孝服都烧起来,朱璧看着心惊胆战,让人请了御医来给朱璗看诊,又盯着朱璗喝了一大碗的安神汤,这才替朱璗到灵前守着。
这会儿朱瑿气急败坏的过来,伸手拉起朱璧,便要将他从灵堂前头往出拽,一边儿拽一边儿说:“二哥你出来,我有要紧事要与你说!”
灵堂面前都是人,这会儿前来吊唁的宾客不前两天少,因为夏天的关系,人不能久放,但也要停足了七天才好安葬,如今已经是第三天了,朱璧本是替朱璗守着的,朱瑜又因为哀伤过度的关系,在灵前停了一会儿,便去歇着了,所以灵前只有他。
灵前不能没有亲人守着,朱璧连忙甩开朱瑿的手,压着怒气沉声道:“瑿姐儿,你别闹腾了!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朱瑿委屈极了,她刚受了一肚子的气儿,这会儿还要在最亲的兄长面前吃挂落,一张俏脸立即垮下来。
“二哥,你也不管我了?好,既然灵前不能没人,那这事儿便是告诉祖父也没什么,你不知道那个毒妇,她将祖母气得病倒了,我去问她是不是要将祖母气死才甘愿,她竟然还笑,竟然还挖苦嘲讽我,二哥,你必须得个折子弹劾她!”
朱瑿气疯了,她从来没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耍小性子,让那些前来吊唁的宾客脸也频频闪躲,尴尬极了。
朱璧简直是想叹息一声,自个儿的这个妹妹到底是怎么想的,凤仪公主再不是,明面儿也是跟朱家绑在一处的,他便是要折子,也是偷偷的个暗折子,提醒皇帝一声,好让皇帝约束自个儿的女儿,这么明目张胆的弹劾,让别人看了是要笑话的,况且府里头这么多的事儿,哪儿还经得住再来这么一出弹劾的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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