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昔默然,黯然回道:“她确实还未发现……我并未打算让她知道我毁了她的清白之身,除非将来她爱上了我。我希望你能帮我保密,要不然她恐怕再也不会认我这个师父。”
何重樽阴着脸,恨得牙痒痒,可闭眼冷声叹道:“你若敢告诉她实情,我就废了你!”
念昔心思沉,不愿与何重樽逞嘴上之能,他心痛地望着病榻上的尹霄,低声叹道:“我们都是只想着把她留在身边,却从来不曾问过她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你口声声说爱她,却一直在让她承受苦痛,你应该好好思量思量你爱她的方式是不是错了……”
何重樽听完后翻了翻白眼,压低声音讽刺道:“哟,我还未跟你算账呢,你倒还来教训起我来。你以为我不愿为她好,我不希望她快乐啊?若不是我今天进裁缝铺就发现你看她的眼神不正常,我会这么火急火燎扛她回来吗?你对她做过什么,难道你心里不清楚?”
念昔默然,他自知自己做错了事,自己理亏,可在何重樽面前,他不觉得有何愧疚,他只是心疼尹霄。
念昔思虑了片刻,抬眼看着何重樽说:“你都看见了,她不愿待在你的医馆。而你又不愿意她继续留在裁缝铺……”
“我当然不愿意!”何重樽眼中满是愤怒,打断了念昔的话。
念昔蹙了蹙眉,望着何重樽继续低声说道:“你先听我把话说完。我不让她跟我回裁缝铺,这样你总安心了吧?等她醒过来,你问她将来有何打算,我听阿柒说过她以前的事,她不是喜欢拉大提琴吗?如今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封建时代,女子也可以出门去工作,可以去参加社交活动。总之,要让她快乐而自由地活着。你我身上都带着太多沉重的包袱,无形中会毁了她的。”
何重樽陷入沉默,他忽然觉得念昔这番话说得有点道理,尹霄也确实需要新的生活,她如今重获新生,应该让她鲜活而灿烂地展开新生活。
爱一个人,不就是应该让她快乐么?
何重樽低声叹道:“只要不让她跟你回裁缝铺,她就是要去天边,我也支持她。”
念昔盯着何重樽的眼睛严肃地问:“若是她将来爱上别人了呢?你支持她吗?”
何重樽又觉得怒气直往脑袋上窜,瞪着念昔说:“你别自作多情了,霄儿不可能爱上你这样的老古董的!你一天到晚就知道拿着尺子和剪刀瞎忙活,一点情趣都没有!”
念昔不甘地望着何重樽,低声说:“我!我有那么不堪吗?若我向她展开追求,你未必是我的对手。”
何重樽气得差点跳起来,瞪着念昔说:“哟!口气还不小啊?!色胆更是包天啦!好!从今日起,你我公平竞争,若是她真能爱上你,我何重樽从此斩断情丝遁入空门!”
第27章 劝填羹
念昔蹙着眉看着何重樽摇了摇头,他实在不愿与其争论下去, 怕扰了病榻上尹霄的休息, 他起身欲走……
“和尚……”忽然, 昏迷中的尹霄轻声地叫了一声。
念昔难过地看着头上包扎着纱布面色苍白的尹霄,他很想留下来陪她,可他看了看何重樽眼底对他的厌恨,他知道再强留下去, 只会让无休止的争论扰了尹霄的静养。
何重樽见念昔在犹豫,忽地厌烦地对他催道:“慢走,不送。”
念昔转身走向医馆大门, 不舍地离开了。回到了裁缝铺以后, 他重修了裁缝铺里的灯泡,在灯下做了一宿的旗袍,他花了一个通宵, 给尹霄做了三件旗袍、两套春衫和长裤……
天亮后,念昔包好新做给尹霄的衣裳, 来到了医馆门外, 碰见老阿柒开门,此时何重樽已经抱着尹霄进卧房里去歇息了。
老阿柒客气地接过念昔送来的衣裳, 还给念昔倒了杯热茶。
念昔接过热茶, 坐在医馆的茶桌边,望着老阿柒轻声询问:“霄儿她好些了吗?”
老阿柒坐在念昔对面,低声回道:“昨天半夜就醒了,何大夫抱她去她的卧房休息了。”
念昔继续询问道:“她人可还清醒?可有说过什么?”
老阿柒如实回道:“并无大碍, 约摸半月后就能痊愈。她并未说什么,只是要求回她自己的卧房修养,好似与何大夫闹了矛盾,不肯让何大夫照顾她。”
念昔心中忽地恻恻生疼,强作冷静地低声叹道:“她无碍便好。你记得帮我把这几套衣裳交到她手里,我还有事,改日再来看望她。”
说完,念昔放下茶杯,准备起身离开。
老阿柒是过来人,早看出这个裁缝铺师父对尹霄有情意,只是裁缝铺师父爱得隐忍,不似何重樽爱闹得惊天动地,阿柒无奈地叹道:“既然来了,就去看一看她吧。”
念昔顾及到何重樽的态度,担心又惹怒何重樽,万一发生口角,或者又打起来,恐扰了尹霄的歇息,他黯然回道:“我不去了,她需要静养。”
老阿柒看出了念昔的顾虑,对他说:“何大夫天亮的时候才回卧房歇息,现在应该正睡得沉。”
念昔遂回道:“那劳烦你带我去霄儿的卧房门外看看,我就看一眼就走。”
“跟我来吧。”老阿柒低声回道,引着念昔来到了尹霄卧房的门口,轻轻地敲了敲房门。
尹霄听见敲门声,遂起身靠在床背上,披上外衫,她以为是阿柒来给她换药来了,她对门口敲门的人轻声回道:“请进。”
念昔推开了房门,却不敢走进去,只是站在门口痴痴看着尹霄,半晌不说话。看着她苍白的脸,看着她孤独地坐在床榻上,他很想走过去抱一抱她,可他知道这不可能……
“师父……”尹霄望着门口的念昔,轻声唤道。
念昔克制住内心纷乱的拳拳情思,强作冷静地看着尹霄说:“我给你做了几套新衣裳,等你伤好了些,你试试看合不合身。看见你无碍,我就放心了。我先回去了。”
尹霄苍白的脸上勾起一抹浅笑,她轻声谢道:“多谢师父了,等我伤痊愈了,去裁缝铺看你。”
“唔,别这么客气。记住,章佳裁缝铺永远都是你的家。以后,不管你去了何处,如果想回来,师父随时欢迎你。”念昔轻声回道,话语带着道别的伤情。
尹霄听出了师父这是在告诉她以后不用回裁缝铺继续做学徒了,她是自由的。尹霄也不明白为何师父忽然对她说这番话,但她确实私心里是想离开。
尹霄浅笑着回道:“嗯,我一定会常去裁缝铺叨扰师父的。”
念昔痴痴地看着尹霄,那如芙蓉般姣好的脸庞,那样醉人的笑容,他多想一世拥着她宠溺她,可他知道,她不爱他,她迟早要远行,去追寻她要的自由和快乐。
“你好好养伤,我先回去了。”念昔匆匆回道,说完便急急转身离去。他害怕自己眼底对尹霄无处隐藏的爱怜会被她看出来。
看着师父离去的背影,尹霄觉得师父的情绪有些奇怪,和从前的他大不相同,可她根本琢磨不出缘由来。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老阿柒是什么都明白了,可难得糊涂,他不想干预任何人的感情,他望着尹霄低声说:“你的药快熬好了,我去给你端来。”
尹霄点了点头。
喝过药以后,尹霄又躺下休息了,可头上的伤疼得她很难入眠,也许是身体上的疼让她莫明地烦躁不安,又或许是因为她在这个医馆里经历过的事让她愈发抵触这个地方。她忽然很想远离医馆,远离何重樽,远离眼前的一切。
中午时,何重樽端着午饭来到尹霄的卧房,他小心翼翼地找话题与尹霄搭话,可尹霄就是不搭理他,只是默默吃着饭,吃了几口饭,喝了半碗鸡汤,之后就再也不肯多吃一口。
“再吃一点,这样伤才好得快。”何重樽温声劝道。
尹霄看了看床前紧闭的窗户,漠然摇了摇头,伸手想去打开窗户,却被何重樽拦住了。
“你头上有伤,不能吹风。”何重樽抓住尹霄那只欲开窗户的手,低声阻拦道。
尹霄冷戾地瞪了一眼何重樽,将手从他手心里抽离,静静地靠着床背,也不说话。
“不吃饭,那就喝汤吧。”何重樽见尹霄情绪不对,亲自舀了一小勺热鸡汤,喂到了尹霄嘴边。
尹霄望着何重樽倦乏地低声说:“你别这样,可以吗?我真的吃饱了。”
何重樽无奈地放下汤勺,看着尹霄眼底对他的恨,难过地低声问她:“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原谅我?”
尹霄忍着头上伤口的疼,低声回道:“何先生,我为什么要原谅你?我要原谅你什么呢?你做错什么了?我说了,我不是你的亡妻。你找错人了。那一夜,你离我而去,你并没有做错,因为我不是你的霄儿。”
说完,尹霄眼底又不觉泛起泪光,那些痛苦、屈辱和绝望,哪怕她重获新生了,也无法将它们从记忆里抹去。
何重樽听出尹霄是在恨他,恨得很深很深,他无力地看着她的双眼,低声问道:“你到底要我怎样做,你才肯再给我机会?”
尹霄闭了闭眼,冷声回道:“让我离开,让我找回我自己。我不是你的亡妻,我是尹霄,我要自由,请你尊重我的每一个选择。”
何重樽蹙着眉忍着心伤,无奈地回道:“好,等你伤痊愈,你就走吧。”
说完,何重樽端着尹霄未吃完的饭菜走出了卧房。
尹霄疲倦地躺在了床上,侧起身背对着房门口,面对着墙壁,默默地流泪了。
傍晚时,何重樽出了趟门,天黑也未归来,老阿柒给尹霄送去了晚饭和药汤,可尹霄勉强喝完了药汤,一口饭也没吃。
直到夜深,尹霄还是无法入眠,她听见了卧房外走廊里的脚步声,她听出了那是何重樽的脚步声,明明盼着他来看她,可听见脚步声后,她又躺进了被窝里,佯装已熟睡。
“她没吃晚饭,只喝了药汤。”走廊里传来老阿柒的声音。
“她有情绪,她恨着呢我,加之头上的伤疼,估计是没胃口吃饭。肯吃药就不错了。”何重樽低沉的声音在尹霄卧房门外响起……
“你要不进去看看她吧?”老阿柒试探性地问道。
“夜深了,我怕会吓着她。”何重樽犹豫地回道。
“别骗我了,你不去看她一眼,你今晚睡得着吗?我累了一天,先去歇息了。”老阿柒乖戾地叹道,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尹霄闭着眼睛,听着门外的对话,心中一阵酸楚,她也不明白为何自己明明浑身倦乏了,却就是睡不着……
“咯吱~”尹霄卧房的门被何重樽推开了,尹霄遂闭紧了双眼,一动不动,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何重樽缓步轻悄悄走到尹霄床边,他以为尹霄已经熟睡,便弯腰俯身到她额前,准备偷偷亲一口她……
何重樽呼出的热气沉沉地拍打在尹霄脸颊上,她感觉到了何重樽是想偷吻她,她不要给他这个机会,她猛地睁开了眼睛,吓得何重樽尴尬地站直了身子。
“你,你,你还没睡啊?”何重樽像是一个被逮个正着的贼,心虚又慌乱,看着尹霄低声问道。
尹霄从床上坐起,故作冷漠地轻声回道:“我刚醒。”
何重樽吞下方才泛滥的爱欲,强作镇静地低声问:“是被我吵醒吧?”
尹霄冷着脸,抬眼望着何重樽的双眼,轻声回道:“是被你吓醒的。”
“吓,吓醒的?你没睡着啊?”何重樽方才明白过来,原来尹霄是在装睡。
尹霄寡淡地坦白道:“是啊,伤口太疼,睡不着,听见你来了,吓得赶紧闭上眼睛装睡觉,以为这样就可以避开你,谁料到……”
何重樽不想示弱,既然都被尹霄看出来了,他也不打算装下去了,直接弯腰将她按进怀里,猛地就在她唇上强吻了一口,亲完了以后又赶紧松开她,连退了好几步,以防尹霄扇他耳光……
退到安全地带后,何重樽邪笑着看着对他横眉怒目的尹霄说:“这么凶干什么?亲一口又不会怀孕!”
第28章 寻自由
“无耻之徒!一千年以前,你就是靠这种强迫和偷盗的方式得到你的妻子的吗?”尹霄冷傲地瞪着何重樽骂道。
何重樽的心忽地一阵刺痛, 他冷静了下来, 严肃地望着尹霄说:“你可以恨我, 可以厌嫌我,但是不能亵渎我跟霄儿之间的爱情。你好好休养吧,我不打扰你了。”
说完,何重樽转身朝门口走去, 走到房门口时,顺手关上了房门……
尹霄看着房门发呆,这样的感情让她莫明地压抑, 她想要改变。
接下来半个月的日子里, 尹霄每日都按时喝药吃饭,只是不愿与何重樽说话。念昔来过几次,都被何重樽挡在了大堂里, 何重樽不让念昔去卧房看尹霄。阿柒熬的营养汤既美味又滋补,尹霄每日喝着阿柒熬的汤, 头上的伤恢复得很好。念昔听得尹霄康复的消息, 便心安地离开了,无意去纠缠她。
暮春时节, 清晨的医馆门外的栅栏上盘错着鸳鸯藤, 细长的白花迎着阳光静悄悄地绽放着,花瓣和花蕊上噙着通透的水珠。
这一日,尹霄穿着一身素白的旗袍,扎着一根麻花辫, 手里提着老阿柒给她准备的行李箱,她望着一路从医馆里跟着她走到门口的何重樽,淡淡地说:“不用送我了,回去吧。”
何重樽不忍放尹霄离开,可她去意已决,他也无可奈何,他将手里的一袋钱币递向尹霄,黯然地低声说:“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要去何处?把这些钱收下吧,出门在外总会有开销的。”
尹霄并未接过那袋钱,之前老阿柒已经想法子将那些钱藏在她的行李箱里,被她发现后,给拿了出来。
尹霄轻声笑道:“你太小瞧我了。没有你的钱,身无分文的我一样能活得很好。时代不同了,女人完全可以靠自己的能力独当一面。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去何处,如果我安定下来了,会给你写信的。”
何重樽无奈,他看着尹霄的双眼,不舍地问:“能让我再送送你吗?”
“不用了。”尹霄轻声拒绝道,说完便提着行李箱转身走远了。
看着尹霄的背影消失在江岸的柳荫里,何重樽心中的伤感开始肆意蔓延,胸中苦闷无处发泄,他决定去章佳裁缝铺找念昔和白绫女算总账。
何重樽来到了章佳裁缝铺,阴沉着脸,走进大门就往裁缝铺深处的那个货架奔去,还未等念昔追上他,他已经一把扯下了货架上的那匹白绫布,他拿出准备好的火种,准备一把火点了这匹作妖作怪的白绫布。
“你干什么?!”念昔慌忙冲到何重樽身前,狠力打落了何重樽手中的火种。
“拿来!”何重樽怒而伸手去夺念昔手里的火种,二人皆在气头上,竟在裁缝铺里厮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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