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雪沫儿怎么办?”老阿柒心有余悸,瞥了一眼笼子里的猫,朝何重樽背影高声喊道。
“它被关在笼子里了,伤不到你的,你离它远点。”何重樽走出医馆,背对着老阿柒回道,说完便消失在夜色中。
何重樽真的焦急起来,行动地速度快如虎豹,他穿过行人罕至的小巷,很快就到达金霄家门外。见金霄家里的灯还亮着,他走到门前敲了敲门,他甚至连夜里忽然登门拜访的说辞都未想好……
生姜红糖水对金霄的痛经一点效果都没有,她忍着疼痛躺在床上,听见屋外有敲门声,她起床披上淡绿色的长衫,下楼朝大门口走去,走到门口时隔着门缝和门板朝门外问:“是谁在门外?”
何重樽听见金霄的声音,心中忽地一阵欢喜,这种喜悦来得莫明,却来得猛烈,他柔声回道:“是我。我担心你,你开开门。”
金霄脑海里回响起傍晚在医馆门口听见何重樽说的那番话,她能听出来何重樽很是在意他,眼下天已黑,他又特地登门拜访,显然对她的情愫很是不一般。
金霄听出了门外之人是何重樽。可是金霄听母亲说过,这位何大夫是看着她长大的,此人虽然看着年轻俊逸,可至少要长金霄二十岁,金太太还告诉金霄,说她以前一直唤何重樽为叔叔。大病初愈醒来后,金霄记不得以往的琐事了,可她却莫明不喜欢再喊何重樽叔叔,她顶多客气地叫他一声何先生。
金霄对这个几十岁还不长皱纹的老中医并无好感,甚至觉得他有些奇怪,私心里并不想跟他走得太近,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肩上的长发还是散乱的,她也不愿以这副面孔来迎他进门,她冷声回道:“何先生,我没事,我母亲睡了,你回去吧。”
何重樽听着金霄的声音,他听得她气息有些虚,他猜想她身子一定不太舒服,他人都到门外了,不见到她的人,他是不会愿意离开的。
何重樽了解霄儿的心性,也领教过尹霄的倔强,更见识了金霄的脾气,他知道自己说好话求金霄开门是不会有好结果,他想了想,直接对门内的金霄说:“你开门让我进去,我有办法帮金太太戒大烟。”
第11章 冷香凝
金霄还是打开了门,引着何重樽在一楼客厅坐下,准备给他沏茶,不料身下猛地涌出一股热流,鲜血沿着大腿内侧一路淌到了脚踝处,她穿的睡裤本就宽松肥大,流出的鲜血几乎都沿着大腿滑落至脚踝滴再落进鞋子里……
金霄第一反应不是去看自己鞋子里和脚踝上的血,而是慌忙去看何重樽的眼睛,希望他未曾看见她的困窘,奈何一抬眼就看见何重樽的眼睛正盯着她的脚踝看。
气氛很是尴尬……
“我……我上楼一趟。”金霄放下茶壶,忙转身朝楼上走去,何重樽起身看着她上楼的背影,看着她上楼走进了一间房间,他猜想那就是金霄的卧房了,也不知哪来的色胆,他竟上楼朝那间房走去,好似去看他自己的房间那般洒脱自然,也对,一千年以前,他和霄儿本就是同榻而卧的夫妻。
走到金霄卧房门口时,何重樽才恍然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的唐突,遂转身欲下楼,可金霄已经利索地处理完自己的状况,刚好走到房门口打开了房门……
金霄看见何重樽站在自己的房门口,想起母亲之前提及过,说阿柒医馆里的两位大夫似有怪癖,她忽地就好似明白了什么似的,恼怒地凶道:“不曾想你是这种人!你也太龌龊了,竟然私自站在女子的闺房外偷窥!”
何重樽一时语塞,未料到金霄会这样误会他,换作别人,他是不屑于解释的,可在金霄面前,他想努力留一个好印象,他慌地眨了眨眼,忙回道:“我,我并未偷看你,我只是担心你,所以,所以就走到了房门口,我刚到你就出来了。”
听完何重樽支支吾吾的解释,金霄愈发觉得他不是正经人,她蹙着眉凶道:“说话都语无伦次了,你撒谎心虚了吧?难怪你几十岁的人了,还娶不到妻,原来你是这样的人!你出去,赶紧离开!我不需要你这样的人帮我。”
何重樽竟拿眼前的小姑娘没辙了,他停顿了片刻,心底忽地感伤不已,曾经的霄儿那般爱他,死前的尹霄更是恋他入骨,却未料到金霄会这般厌嫌他误解他,他忽地觉得这是他的果报,是霄儿的魂魄轮回转世为人后给他的惩罚。
何重樽闭了闭眼,忍下委屈,故作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浪子模样,冷笑叹道:“金小姐未免太自信了点,我何重樽游走江湖数年,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啊?怎么会对你这样发育不良的小丫头起色心呢?我意气风发沉沦女色之时,你还未出生呢!我好心帮你,是挂念你爹娘曾经对我的恩惠,希望你长点脑子好好想想,若我真对你有歹意,就凭你和你娘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你们挡得住我今夜在这里作恶么?我需要偷窥么?我现在就可以扒光了你!可是我对你真提不起兴致,我只是想报恩,想帮你罢了。”
金霄别的话倒未听进耳朵里,就记住了何重樽骂她“发育不良”,只觉得这人比以前更讨人厌,可是为了帮母亲戒大烟,她决定妥协。
金霄忍下怒火,疑惑地问:“你要报恩?我们金家对你有何恩情?我为何不曾听我娘提及过?”
何重樽只是撒了个谎而已,也不打算费口舌去圆谎,只故作冷漠地问金霄:“你不是着急给你娘戒大烟么?若你不着急,那我就回医馆了,我很忙的。”
金霄忍着小腹中的抽痛,轻声说:“只要你能帮我娘戒大烟,我一定会报答你。”
何重樽见金霄说话的声音终于变得柔软了,以为是她肯相信肯依赖他了,却不知她是腹痛难忍,已然失了嘶吼的力气了。
何重樽看着金霄略显苍白却仍旧精致好看的脸颊,故作浪荡地柔声问:“哦?你要报答我?那你打算如何报恩呢?是要以身相许么?如果你真要以身相许,我可以勉为其难地收了你。”
金霄被气得瞪大了眼睛,小腹痛得更甚厉害,她忍着腹痛,瞪着何重樽虚弱地回道:“你好不正经!我们金家怎么会和你这样的人扯上关系?我不想同你多费口舌,你既然答应帮我娘戒大烟,你就赶紧履行你的承诺。我倒想看看你到底是只有一身花架子呢,还是当真有本事!”
何重樽见金霄脸色越来越不好,说话的声音都极为微弱,他不再故意激惹她,而是轻声说:“只要你按照我教你的办法做,你就能帮你娘戒掉大烟。你脸色不好,是不是疼得很厉害?家中有艾草和老生姜吗?”
金霄低声答道:“有。在楼下灶房的柜子里。”
何重樽望着金霄的眼眸,温声对她说:“我自己下楼去取,我这里有方子能治你身上的疼,你现在这副模样,连照顾自己都成问题,如何帮你娘戒大烟?你若相信我,就回房间好好躺着,我先帮你治好你身上的疼,再教你如何帮你娘戒大烟。”
金霄愣了片刻,思量了一会儿,想来何重樽应当并无什歹意和企图,不然他大不可不必这般大费周章,她看着何重樽温柔的眉眼,冷声说:“那要麻烦你了。”
何重樽望着金霄眼底的冷漠和猜疑,自知她这句客气话说得多么违心,他转身便下楼便轻声叹:“不用对我这么客气。”
何重樽在厨房里找到干艾草和老生姜,他将干艾草制作成艾草条,又将生姜洗净切成薄片,拿着艾草条和生姜片以及洋火柴,来到了金霄的闺房外,见金霄正坐在房内等他,昏黄的灯光下,她的眼神里充满了警觉和疑虑。
曾经,有无数个良宵,霄儿在灯下等他,可千年以前她的眼神绝不是他今天看到的金霄看他的这种眼神。何重樽只觉心底徒生悲凉,他站在房门口低声问:“我可以进来吗?”
金霄闭了闭眼,努力打消自己的顾虑,冷声回道:“何先生不是自打我很小的时候就经常进出我的闺房给我看病么?怎么今日变得如此生分了?”
何重樽听完此话,遂大步走了进去,一边将手里准备的艾草条和生姜片以及洋火柴放在桌上,一边无奈地回道:“还不是因为怕你误会我觊觎你的姿色?你小时候可不像现在这般难伺候,以前你都是乖巧地唤我叔叔的。”
金霄看了一眼桌上的艾草和生姜片,低声说:“小时候的事,我真是一点也记不起来了,我听我娘提及过,之前也听家中的仆人议论过,可我听来只觉得那不像是我的故事。我应该不是那样的女孩子。至于像小时候那般叫你叔叔,很抱歉,我如今实在叫不出口。你说吧,你要如何用这艾草和生姜片给我治好身上的疼。”
何重樽克制住内心复杂的情绪,冷声地对金霄说:“去床上平躺,将肚脐露出。”
何重樽不愧是游走于世上千年的“怪物”,能称得上是无师自通的老戏骨,为了打消金霄的猜忌,他眼底竟莫明伪装出无数的冷漠和厌烦。金霄听他说要露出肚脐,不免又瞪眼看了看何重樽的眼睛,见他眼底全是对她的漠然和厌弃,她不再胡思乱想,乖乖听话躺上了床,将肚脐露在外。
碧纱蔓蔓,灯光摇曳。何重樽站在桌边,看着碧纱帐内静静躺着等他的金霄,他竟忽地觉得时光倒转,仿佛回到了一千年以前,他有些情动了……
女人的直觉有时候灵敏得可怕,躺在床上的金霄只觉得气氛不太对,她看见了何重樽眼底深处流露出的暖光,那种微弱却动人的光亮很是暧昧。
“咳!”金霄尴尬地低声咳了一声,何重樽才从古老的旧梦中醒过神,拿起桌上的艾草条和生姜片以及洋火柴,缓步走到床边。
何重樽见金霄瞪着一双勾人的大眼睛望着他,他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出她对他的恐惧,这种恐惧让他心底生疼,为了打消她对他的恐惧,他并未盯着她的眼睛看,而是看着她的肚脐冷笑着打趣道:“不仔细看你的脸,光看你这身子,我还以为你个小子呢!躺好了,别乱动,我要给你熏艾草了!”
对于如今的金霄,从来只会有人夸她聪明多才多艺,只有何重樽嘲笑她发育不良是个假小子,她不想再看他的脸,气得忍声闭上了眼睛。只觉得肚脐上先是一丝冰凉,这是何重樽将生姜片搁在了她的肚脐上,继而她嗅到了一股幽香,那是何重樽将拇指那般长的艾草条立在了她肚脐上的生姜片上。
何重樽划了一根火柴,将艾草条的上端点燃了,开始给金霄熏艾草……
大约熏至第三根艾草条时,金霄的肚子不疼了,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她太累了,几乎每天都打两份工,晚上还要照顾抽大烟的母亲。
何重樽见金霄已睡熟,便收起她肚脐上的生姜片,轻轻擦干净她肚脐四周的艾草灰,给她盖了被子,准备给她拉上碧纱帐再离开时,何重樽忽地一动不动地站在床边,遂又悄悄地坐在了床沿上,他放开了手里的碧纱帐,转而用手去偷偷抚了抚金霄额头上的青丝,她之前一直在警惕他,这会儿竟能睡得这般香沉。
何重樽忽然控制不住想要亲吻睡梦中的金霄……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老中医传下来的治疗痛经的古方子,我自己亲身体验过,确实很有疗效,就是有一点儿麻烦,不过好在艾草和生姜都很常见。只是要用点耐心将艾草晒干做成拇指长的艾条,注意艾条的切口要平,以便其能安稳立于生姜薄片之上。姜要取新鲜的大块老生姜为好,容易切成薄片。晋江的女孩子多,希望这个方子能帮到痛经的小仙女们。
第12章 似当日
可何重樽念及金霄平日里的态度,他又打消了偷吻她的念头,他私心里奢望着她有一天能再爱上他。
何重樽的嘴已经凑到了金霄的唇边,又忽地站了身,走到碧纱帐外,坐在金霄的闺房里,静静地隔着碧纱帐看着帐内熟睡的霄儿,天亮前,他在纸上写下了帮金霄母亲戒掉大烟的方法,离开前还去楼下的灶房给她们母女做了顿早饭。
金霄睡到天亮才醒来,她睡得太沉,夜里忘了起来,经血染红了床单,可她的腹痛竟真痊愈了,她不疼了,精神也好了许多,清洗整理干净一切后,她来到楼下,看见母亲坐在餐桌边用早饭……
而桌上那张何重樽夜里写好的戒大烟的方子早就不翼而飞了。
这金太太夜里吸了大烟,睡得死沉,她并不知昨夜是何重樽来过,只是天亮时起床看见了家中门口的地上有男人的脚印,她以为是金霄在外边学坏了,有了野男人。
金太太一边喝着红枣瘦肉粥,一边看着金霄训道:“霄霄,娘竟未看出你还学会了深更半夜放男人进闺房。你可是与冯家定了亲事的,你可要小心自己的名声啊!”
金霄走到餐桌前看了看砂锅里的红枣瘦肉粥,又看了看竹篮里大小整齐的烙饼,吃惊地瞪着金太太说:“娘,我还是头一次见你这么用心地做早饭,今日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么?”
金太太听完后一惊一乍地叹道:“我还以为是你买来的早饭呢!这是哪儿来的早饭?是昨夜被你引进家里来的野男人做的?他会不会下毒啊?”
金霄好似明白了什么,走进早饭里摸了摸灶台,灶台还是热的,想必是何重樽趁她们母女醒来之前做好了早饭。
金霄看着正在餐桌边念叨的金太太回道:“娘,你放心吃吧,如果他要下毒,昨天晚上我们就都被他毒死了。”
金霄并未否认她让“野男人”夜里进了她的闺房,也不打算跟金太太解释,更不会告诉她那个男人是何重樽。金霄的身子不疼了,心底觉得何重樽还是有点真本事,只是怪自己夜里睡得太沉,忘了问他要戒大烟的方子,她准备出门亲自去趟医馆,还决意改正一下自己的态度,毕竟是要去求人帮忙。
金太太吃饱喝足后伸了伸拦腰,打了一个懒口,她的烟瘾又犯了,在烟瘾的侵蚀下,她一心想着让金霄早日嫁入冯家,还好让她有大把的钱去抽上等的好大烟,她看着正欲出门的金霄的背影说道:“霄霄啊,你大喜的日子快到了,就别再出去抛头露面了,好好准备准备,过几日说不定冯家就送聘礼和嫁衣来了。”
这嫁衣原本是要金家自己准备的,可是金太太把所有的钱全给了烟馆里的老板,她经常是早晨进烟馆,夜深才回家,还欠了烟馆一些钱。
金霄顿住脚步,侧目看了看金太太那双布满贪婪的双眼,她不敢相信这个女人竟是她的生身母亲,她几乎从这个烟鬼身上感受不到一丝的母爱,可自她醒来后,所有认识她的人都说那就是她的母亲,她也不得不认了这样的母亲。
金霄侧脸看着金太太,冷静地回道:“娘,我迟早会把你私下收下的冯家给的礼金全数还给他们的。我虽与冯少爷有过一面之缘,但是我从未想过要同他做夫妻。”
金太太听了这话,先是一愣,她本想告诉金霄,与金霄结亲的不是冯少爷而是冯老爷,可到嘴边的话,又被金太太咽了回去,她担心金霄会逃婚。
金太太顺水推舟地试探性地问道:“哟,霄霄你见过冯家大少爷?什么时候的事?”
金霄回忆道:“半个月前,我在琴行偶遇过冯少爷,他去琴行陪同学选钢琴,我当时在琴行里拉大提琴,他站在一旁听我拉完大提琴,后又主动约我见面,问我在哪所学校上学,我告诉他我在亨利大酒店拉大提琴,并未上学。他说他会去见我,但我并未再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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