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兮累了吧,我们略歇一歇再赶路,天黑之前想必一定能见到父亲的。”
近乡情怯,清兮一听哥哥这样说竟然有些局促不安起来。当年走失之前还不太记事,却依然记得爹爹身体一直不太好,如今时隔多年也不知道他该如何了。
“怎么?清兮不是一直想爹爹的吗?这会子快要见到却紧张起来了呢?”春晖见到妹妹羞羞答答的小女儿情态,只是微笑着将他小手握在手心中爱抚,也是给她力量。
“爹爹他,身体还好吗?”
“还是老样子吧,一到季节变化便会感染些风寒,但倒是比头几年好上许多。”
毕竟仍然是骨肉血亲,清兮小姑娘收敛起方才的骄纵,心里一时担心得揪起来。爹爹当年对自己笑得宠溺的模样浮现上来,让她有些怔忡。二人坐在山间大石上,春晖捕捉到她眼底泪光中盈满的不安,遂靠上肩膀去让她倚着,女孩儿这个年龄正在长个子,但是比起自己仍然娇小得多,他下意识伸出手去轻轻拍打着她如同照顾摇篮里的妹妹,似乎用十二万分的柔情去疼惜她仍觉不够。
“没事的没事的,爹爹那样想清兮,见到你就什么都好了不是?”
年少的女孩子听此破涕为笑,更是捶打着他发泄怨气。春晖身手好本是能躲开却故意让她捶打,满眼皆是宠爱。
“哥哥你真是的,让我担心得不行。”
“好了好了,清兮莫闹,我们还要赶路呢,”男孩子温柔地抚摸着她额前刘海道,“这时节外面有些凉,快些回车上去,穿这么少可要着凉了哦。”
“不要,清兮才不要回去,”女孩并不在乎什么男女授受不亲,顺势搂住他的腰间,一旁车夫见这二人亲密也便扭过头去装作未看见,女孩见状说话语气更加类似娇嗔,“清兮从未骑过马,哥哥带我骑马可好?”
“那你稍等我一下,我去车上拿你的衣裳,骑马会冷的。”
少年细心地将她粉蓝色的披风披在肩上,女孩擎着他手臂轻巧地跨上马背去,视野瞬间开阔许多,原来马背上是这样自由的一片天地。她就这样被她的哥哥揽在怀中,感受着他因为紧张而有些急促的心跳,在毒门的那些日子里,毒门溃散后流落街头的无数年月里,小小的清兮举目无亲,那个男孩抱着自己不肯撒手的画面,却总是魂牵梦萦。因此在雉水街头相遇的那一刻,我穿着青布的衫子几乎认不出,而你只是隔岸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便足够让彼此心照不宣。你对我每分每秒的情意,我都知道啊。
哥哥,请等我长大。
“子曰: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知斯三者,则知所以修身;知所以修身,则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则知所以治天下国家矣。”
“今天的日课就到这里吧,这一段,明日我抽查背诵,好好温习。”
几个孩子一番摇头晃脑之后,当天的日课就算结束。中年人神色倦怠不堪,见几个孩子拱手一礼远远离开视线,便阖上书本闭了会子眼睛,坐直的身体也顺势靠在轮椅后背上。自他来后,大巴山上也开办了学堂,山上的冬季虽然比长安温暖湿润很多,他这样病弱的身子还是有些承受不住。于是平日里学堂里一些个年纪小的孩子,便来他家中读书,让这些孩子来回折腾,陆知恩心里总归过意不去。
小孩子贪玩嘴馋,见师母远远迎过来便知道又有美味糕饼供他们享用了,忙凑到她面前去。如缨摸摸几个孩子的小脑袋,招呼清兮将他们带到厨房去,便引着大夫往这边走。巴山医馆从不缺名医,隔三差五便有人过来看诊问脉,陆知恩身体抱恙的这几日,便是来得更加殷勤。
他的膝盖一到冬季就疼得难能行走,腿上便是搭着好几层毯子厚厚包裹起来,整个人穿得极是暖和。如缨恭敬地递上茶水去,老人家便开始了例行的诊脉,看他神色没有太大变化,已知个中原委。
“缨儿,帮我送送大夫。”
虽然有些忧心忡忡,小妇人还是引着那老者出门去,老人家见她不安,忙出言安慰:“夫人不必忧心,公子身子不比常人恢复得快,只不过时气旧疾罢了。他一直在恢复中,便已经是极好。”
“如此,还是要感谢大夫才是。”
如缨恭敬地一福道谢,老人家知她身份慌忙相扶直言不敢。望见那边老人远远离开,她不好意思地揉揉自己羞红的半边脸颊,夫人,比起公主和王妃,这样的称呼简直让她由衷喜欢。多年分别后终于能无所顾忌地生活在一起,即使并非结发,却依旧是夫妻。
自从清兮回来之后,他的身体渐渐好起来,已经很少卧病在床。如缨紧紧衣服反身回去,但见他安静地坐在那里,手中执着笔挥毫泼墨。离开长安城以后,他紧锁着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人也更加精神帅气,小缨儿望着她的夫君,一瞬间有奔上前去吻他的冲动,只是,现在特殊时期,总要稳重踏实一些才好。
“讲了一天书,不累么?”
“刚才还累,这会子已经好多了,”陆知恩伸出手臂去搂住她腰间,她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你带着这个小家伙都从不说疲累,我怎么敢啊?”
提到孩子,如缨突然被他的一番话甜到心里去,大半年之前初到山上时,那人已经病得不省人事,他已经几乎失去了活下来的希望,仿佛随时便要驾鹤西去。自己将昏迷中的他紧紧搂在怀里,几日几夜他才慢慢活了过来。当时从未想过今天,还能有子孙绕膝的天伦之乐,想来要谢谢老天眷顾。
“你同我是不一样的,当年我生吉达吉雅时还骑着马出去跑呢,都差点把这俩孩子生在路上,可把必勒格吓得不轻。”
“现在不是那时候了,你才更该好好照顾自己。”
提到那个长眠在草原上的男子,陆知恩无意间抬起头望着她神情,多年以后,如缨细想着,自己已经可以收起眼泪处之泰然。
“如果我说,大夫看过了,我这个孩子是个男胎呢?知恩高兴不高兴?”
陆知恩猛然一愣泫然欲泣,前几十年的人生太苦,以自己破败的身体状况,能有小女儿清兮便已经是上天对他不薄。他曾想过,虽说春晖清兮两个孩子有情,如果清兮哪一天嫁了他一定是舍不得的,却不想自己还有机会儿女双全凑成一个好字。他的小姑娘扯过座位来凑近他身体,二人状态亲昵之间,陆知恩不自觉地动情吻着她雪白的额头,顺着脸颊脖颈一路吻下去,这样的温情,他终其一生已经贪恋了许久,此刻才终于得到,所以在离开这人世之前,能把握在手中的幸福,他再也不想放开。春晖清兮两个孩子在外面扒门缝往里面观瞧,二人也并未发现端倪。
“缨儿,我真的儿女双全了么?你掐我一下,否则我真的以为自己在做梦。”
“我怎么舍得掐你呀?真的真的,”他的小姑娘依在丈夫身边慢道,“吉雅前几天给我写信了,明年夏天吉达会带队往南朝来,父皇的意思是等开春你身体好些,让我们回长安一趟,这个孩子,父皇是一定要见到他出生的。到时候,我们所有人都在一起,开开心心的好不好?”
“好...”
“刚才你写什么呢?可否给我看看?”
“才不要...”
他身上有淡淡的药香,从年少时如缨便偏爱的味道。说了好一会子话,陆知恩毕竟仍在病中精神欠佳,如缨便推着他回房间去躺着。
我们彼此已经经历了那样多酸甜苦辣,然而百转千回,绕了那样大的一个圈子回到原地,最终爱的,只有那个原原本本的你啊。
小姑娘笑着掀开丈夫方才用镇尺故意遮挡住的几个字,他遒劲的字体就这样映入眼帘,款款深情同样流进了人心:
我见青山多妩媚,
料青山,见你应如是。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各位小伙伴的一路追文,本文全篇至此全部完结,鞠躬,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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