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妡注意道,只有她跟杨姵是手镯,其余三位都是玉佩。
拜见完长公主,钱氏又领着她们给其余夫人问安行礼,有些以前见过,有些则是头次见,头次见的夫人大都准备了见面礼。
一圈下来,杨妡收获了不少东西,心里也是讶然不已。安国公府着实不简单,京城数得着的头面人物几乎都来了,包括三位侯夫人,七位伯夫人还有几位世子夫人,至于那些新兴权贵更是认都认不全。
细细想来,恐怕只有宫里设宴才能把这些王侯贵族尽数请到。
安国公府几十年没有出色的子弟入仕,在朝政中几乎也没有话语权,怎可能有这般大的能耐?
杨妡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偷偷问张氏。
张氏思量片刻,低声答道:“兴许就是没人入仕,帝王放心,权贵们也能毫无顾忌地与蔡家交好。国公爷一年的俸银只三五千银子,朝廷又不是养不起。”侧头四下看了看,声音更低,“蔡家办这场宴会也能赚不少,像咱们府是蔡家下帖子请的,那边很多官员都是塞了银子才能求得一两张请柬。”
“啊!”杨妡低呼出声,随即便明白。
她们只当是来散心玩耍的,可有些人却把宴会看成结交权贵的好机会。而且都带了适龄的女儿过来,保不齐就能结门好亲事。
两人正窃窃私语,就听钱氏道:“你们母女俩有多少话在家里说不完,又到这里说?”指了杏花林旁边的亭子,“那边蔡家姑娘正找阿妡过去不知道干啥呢。”
张氏忙对杨妡道:“去吧,要文静点,别乱闹伤了和气。”
杨妡笑一笑,“您放心吧,我有分寸。”
小心地提着裙角,带了红莲往倚红亭去。
亭子里只七八个人,除了蔡家姐妹、李家姐妹就魏珺、孟茜跟杨姵,全都是往常熟悉的。
蔡星梅笑道:“十二妹妹带人往流芳阁作诗画画去了,天天作诗没意思,咱们玩个乱联复原吧。”
说罢,有丫鬟取过一根绳子系在亭中廊柱上,绳子上挂了十个字,分别是雨、鸟、花、湿、停、光、语、高、去、风。
杨妡倏然变色,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个游戏她也曾玩过,就是这十个同样的字,跟薛梦梧一起玩的。
当时是个六月天,她只在肚兜外穿了件单薄的纱衣。
薛梦梧说,如果她对的出来,他就罚酒三杯,如果她对不出来,就得将纱衣脱了,任他为所欲为。
她学识怎比得上薛梦梧,自然是输了。
薛梦梧毫不留情地把她抱到床上,剥了个精光……
没想到再世为人,会从蔡星梅口中听到这个游戏,杨妡仿佛想到了什么,又感觉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心怦怦跳得厉害。
蔡星梅笑着宣读了规则,“用这十个字说一幅对联,不拘怎么对,能讲通就行。我这里备了彩头,能对出来的奖赏簪子一支。”
便有丫鬟取过三支木簪,轻轻地放在石桌上。
“是百年桃木根刻的,虽然不值钱,胜在意头好,还能辟邪安神。怎么样,有想出来的没有?”
几人觉得有趣,都默默地记下这十个字,翻来覆去地对仗。
少顷孟茜笑道:“我来一个,雨去花光湿,风停鸟语高,意思说得通吧,风停了就显出鸟声高来。”
“通顺!”蔡星梅拊掌赞同,递给她一支簪。
紧接着李兰心叫道:“我也有了,雨湿花光去,风高鸟语停。”
蔡星梅点头,“这也通,风太大,鸟儿都不叫了。”笑着递给李兰心一支簪,又掂起最后一支木簪,笑吟吟地问:“还有谁?”
杨妡微阖下眼,沉声念道:“雨湿花去光,风高鸟停语。”得了最后一支簪,簪头是九朵簇拥开放的蕙兰。
难得这么小一支木簪能刻出九朵花来,而且九朵蕙兰形状大小各不相同。
杨姵觉得稀奇,翻来覆去地看了看,称赞道:“真是精巧,也不知三表哥能不能刻出来这么好看的花。”
魏珺闻言便道:“我哥平常喜欢刻猫狗等动物,真没见过他刻花,要不回头央他刻一个看看,要是好,也寻了好木头刻簪子。”
听她们提起魏珞,杨妡翻翻白眼没有作声。
刚好清惠长公主身边的女官笑意盈盈地走过来,“前头公子少爷们约好在校武场比赛射箭,长公主说前去捧场凑个热闹,问姑娘们有没有兴趣一道。”
清惠长公主邀请岂有不应的,再者都是十多岁的小姑娘,心里已隐隐约约有了对少年男子的好奇,当下异口同声地答应了。
安国公府祖上也是善文略通骑射的,因而特意圈出百尺见方的地方用来督促家中子弟习武打拳。这些年过去,校武场早就名不符其实,好在地面仍是平整,四下看台上的木椅也还健在,没有因风吹雨打而朽坏。
此时,木椅上已经铺了墨绿色椅袱,正面看台上还额外支起了遮阳用的篷布。
蔡星梅寻到个眼界开阔之处招呼她们坐下,杨妡这才发现杨娥跟魏琳早就来了,已经占据了正面稍偏一点的好位置。
而更多的姑娘正三五成群地往这边走,有几位年轻妇人因为好奇也跟着来了,可惜钱氏跟张氏都没在。
校武场边竖着十个做成人形的箭靶,数十位公子少爷正在场中或擦拭弓箭,或察看箭矢,认真地做着准备。
在这些锦衣玉食的王孙公子中,身穿鸦青色道袍有着麦色肌肤的魏珞显得格外扎眼。他一手拿弓,肩上背着箭囊,神情散淡,跟旁边杨峭和一位身穿宝蓝色锦袍的少年聊得正欢。
杨姵也瞧见了,笑着指给杨妡,“二哥,还有三表哥,也不知比赛有没有彩头,希望他们都能拔得头筹。”
杨妡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要是几年之后在战场上历练过的魏珞应该没有问题,可现在,就冲他那火爆脾气,未必能静得下心练习箭法。不过依他的力道和身手,肯定不会垫底。
杨妡不关心这些,便百无聊赖地四下打量,待瞧见蔡星梅不觉蹙了眉。
她怎么会知道这个乱联复原的游戏?
难不成也是薛梦梧告诉她的?
可是,就算上次庙会,薛梦梧替她抢回了发簪,一个国公府的姑娘跟一个落魄书生也没有机会接触太多?
杨妡百思不得其解,就瞧见方才传话的那个女官又过来,笑道:“杨家四姑娘,五姑娘?”
杨妡笑着点点头。
“长公主请两位过那边,那边看得清楚些。”女官笑盈盈地指着篷布下的看台,那里清惠长公主不知何时过来了,正和蔼地朝着她们微笑。
杨妡心中不解,却不好推辞,道了谢,与杨姵一道跟在女官后面过去。
接着又有四个女孩被请到了清惠长公主身边。
坐定之后,杨妡才发现,这里是离那些备赛的公子少爷最近的地方,抬眼就能将场里众人看得一清二楚,而那些人只要回头自然也能把看台上的人看清楚。
心念电闪之间,杨妡忽地明白,清惠长公主选中她们是要给底下的某人相看的,也不知那人是谁。
正思量着,见魏珞恰回头朝这边看过来。
四目对接,杨妡清楚地看到魏珞脸色立刻夸下来,两道浓眉紧紧蹙在一起,好像见到她是一件多么令人憎恶令人讨厌的事情。
杨妡气不打一处来,飞快地别开脸,低骂声,“切,也不好生照照镜子,好像谁愿意看你似的?”
第55章 低落
魏珞将她脸上表情的纤毫变化都看在眼里, 心头一沉,眸光更深了些。
杨峭见他突然止声, 疑惑地转头, 便瞧见坐在清惠长公主附近的杨妡姐妹俩,含笑点点头以示招呼。
杨妡朝他还以微笑, 刚巧那位身着宝蓝色锦袍的男子也回过头来, 看到她精致的眉眼,如石榴花般明媚动人的笑靥,目中流露出几分惊艳。
杨妡察觉到,得意地斜睨魏珞一眼。这一眼既有少女的懵懂, 又隐着成年女子独有的柔媚,极为惑人。
魏珞脸色更黑。
在他印象里,前世就是在安国公府,当今圣上的幼弟瑞王李昌铭相中了杨姵。可那次, 他与杨妡早早就定下了亲事, 杨妡并没能坐到清惠长公主身边,而是与一众不相干的女子混坐在一处。
李昌铭根本没有机会看到她。
这一世, 很显然清惠长公主对杨妡颇有好感。
而杨妡的美又有谁能抵得过?
偏生她还不自知。
也不见得,兴许她已经知道了,就是故意对着李昌铭微笑, 以谋求好感。毕竟,嫁给李昌铭,进门就是王妃,不管是魏璟还是魏剑啸, 再不可能伤害到她,杨家众人也会围着她捧着她,就像前世的杨姵一样。。
或者,杨妡会因而开心舒畅,不再像前世那般整天抑郁寡欢。
想到此,魏珞黯然转回头,掏出条帕子,细细擦拭着长弓的弓身,擦完,手指捏着牛蹄筋制成的弦,轻轻勾了下。
这时几个身着靛青色裋褐的小厮手里挥动着红色小旗示意众人安静,安国公阔步走进校武场,先对清惠长公主这边拱拱手,然后大声下场宣读了比试规则。
大致就是场内人随机分成两批,每批十人,每人五枝箭,目标是百尺开外的木靶,命中红心最高的三人再次对决,选出冠亚季军来,各有奖品相赠。
宣读完,有小厮用木棍在地上划了条横线,第一批的十人率先站在先后,各自搭箭张弓做好了准备。
射程并不远,只要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瘦弱书生,都能射到预定距离,但命中红心者却寥寥无几,更有几人将箭射到旁边靶子上。小厮认真记过数,大声报出各人成绩,只有福建总兵章矗的儿子章栋射了个满堂红,五箭均中靶心,赢得场内一片欢呼。
魏珞、杨峭及李昌铭都在第二批。
杨家人重视诗文不注重骑射,加之杨峭长得也实在弱了些,连弓都拉不满,堪堪能将箭射到靶边。
出人意外的是,脾气暴躁的魏珞跟养尊处优的李昌铭竟然表现相当出色,同样射了个满靶。
毫无悬念地,魏珞、李昌铭以及章栋三人需要另行比试。
这次仍是每人五支箭,箭靶不再固定在地上,而是找了三个小厮分别举着来回走动,也是命中率高者获胜。
看台上都是养在深闺的柔弱女子,平常连杀鸡宰鹅都没看过,看此场景,不免为那三名小厮捏了把汗。
场内顿时安静下来。
安国公见状,笑着下场,再度扬声解释,“诸位权且放心,今天比试所用箭矢都已除掉箭头,倘若失了准头,小厮们最多受些皮肉之苦,绝无生命之虞。”
杨姵低声跟杨妡嘀咕,“我看不一定,刚才那些箭不也是去了箭头的,都能穿透木靶,要是不小心扎进心口,就算能保住性命,肯定也疼得要死。不知道这边府医在不在,如果出事赶紧救治才好。”
杨妡四下张望几眼,看到校武场西北角有几位男子远远地站着,便道:“我觉得那边穿土黄色长衫的瘦子应该是府医,长得像根老山参似的。”
杨姵顺着看过去,“噗嗤”笑出声来,“还真有点像。”
两人正相对偷笑,忽听众人欢呼叫好,却是李昌铭已经拉开弓,五支箭齐中靶心,箭尾散开成梅花状,犹在抖动着。
“真厉害!”杨姵啧啧赞叹,又不无担忧地说,“也不知三表哥成不成?”
杨妡没作声,看向场中第二个张弓的章栋。
前四支倒也不错,都射中了靶心,可惜临到最后关头,许是太想求胜的原因,撒放时手指抖了下,竹箭稍偏,射在木靶边上。
众人一阵惋惜。
轮到魏珞上场了。
他先转了转左手大拇指上的羊脂玉扳指,而后从容不迫地自肩后箭囊里抽出五支箭,放在嘴边吹口气,顺次搭在弓上。
他这是干什么?
刚才李昌铭是一支一支射出去的,魏珞是想五箭齐发?
杨妡“嗤”一声讥笑,到底能不能行啊,别只会摆个花架子才好。
杨姵也吊着口气,低声道:“我觉得有点悬。”
“输了才好,免得那么嚣张。”杨妡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下,忽而转头对杨姵道,“你没觉得三表哥很令人讨厌?”
“不觉得啊,”杨姵随口回答,正瞧见魏珞在举弓之前,又转头似有意又似无意地往这边看了眼,立刻朝他挥挥手。
魏珞脸上露一丝笑,双手缓缓将弓举起抵在身前,勾弦,推弓至满,不等瞄准,手松弦回,五支箭飞一般直射出去。
明明五支箭是同时离弦,可到达箭靶时却有先有后,五支箭箭头连着箭尾,直入靶心。
计数的小厮也惊呆了,瞪大眼睛仔细看了看,也不说话,扛着木靶绕场转了圈,跑到正面看台时,有意放慢了步子,以便让清惠长公主瞧个清楚。
看台上欢声雷动,杨姵更是雀跃不已,连声赞道:“神了,三表哥太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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