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清心居,这次辛回里里外外都很是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个遍,在清心居逗留了许久,书房、寝居都翻找了一遍,一无所获,辛回不死心,最后连竹林也没放过,结果竹林里真的有一间被障眼法遮盖住的竹屋,还叫辛回误打误撞在竹屋下打开了一间暗室。
暗室里面放了些法器、功法秘籍,应该是祁鸣练功的地方,辛回四处翻了翻,也没有找着什么有用的,倒是暗室侧面又有一个暗道,辛回随手在暗室里顺了一颗夜明珠,照亮了暗道的路,辛回走得小心谨慎,却发现这暗道里根本没什么机关暗器。
更加奇怪的是,这暗道通向的是小天峰藏经阁的最下面一层。
辛回小时候倒是常常同荆白到这藏经阁来,藏经阁共五层,只有最下边一层上了锁,加了封印,他们师兄妹几人从未进去过,没想到祁鸣的清心居能直接到这最下面一层。
辛回依旧手托着夜明珠,往藏经阁四壁看了看,东边的墙上是已经作古的历代小天峰长老的画像,四周就像上边四层楼一样,放了古旧的书架,只是书架上面不是经书,而是一幅幅画像。
随手打开一幅画,是以前的小天峰弟子的画像,且画像上记载了该弟子的生平事迹,生卒年日等等,从东边最为古旧的书架往后翻,便看见了祁鸣的画像。
画上的祁鸣不过十来岁的模样,很是意气风发,白衣宝剑,剑眉星眸,正当少年,辛回感叹了一句:原来不正经师父也有正经俊俏的年月。
而在祁鸣画像的下方还有一个盒子,辛回一手拿着夜明珠,一手打开了盒子,盒子里立即浮现出一盏灯来,那灯灯身不过半尺,灯盏是莲花状,灯芯没有任何引子,只在灯芯中央有一点殷红。
辛回不过略作回想,便想起这应该是本命魂灯,以自身精血为引,人亡灯灭,各大派弟子拜入师门时,都会由师父点燃这盏魂灯,以此来判断弟子是否遇到了危险。
辛回手中的魂灯原本亮如白昼,明光大盛,就在辛回想看一看其他几位师兄和师姐的魂灯时,手中的魂灯突然灯火摇晃,有些要变暗的趋势。
辛回大惊,眼睁睁看着那魂灯几分明灭之后,终于熄灭了最后一丝光,魂灯一灭,岂不是说明人不在了么?可是以祁鸣大乘境界的修为,堪称当世大能,谁能杀得了他呢?
小天峰同其他八座峰不同,小天峰的弟子多是走剑道,入剑修,就算是同境界,剑修也比别的修士修为高出不少,大乘期的剑修更是少有。
祁鸣如今便是大乘期的剑修,几乎没有人能伤到他,辛回拿着那盏已经没有了光亮的魂灯,惊疑不定地想着,或许是这魂灯出了什么问题?
辛回放下祁鸣的魂灯,又打开了一旁荆白的魂灯,荆白的魂灯居然没有的光,辛回心下一惊,又打开了长龄和律非的魂灯,结果都没有发亮,辛回反而舒了一口气,想来是点亮魂灯的术法出了问题罢。
放回那几盏魂灯,辛回又顺势打开了江聆和自己的盒子,魂灯又如先前一般浮现在了上空,只是江聆和自己的两盏魂灯都熠熠发着光,将四壁都照亮了,自己的影子拉长投在了墙壁之上,没有半分熄灭的趋势。
辛回心中生疑,又拿出了其余几人的魂灯,依旧只有自己的魂灯还亮着。辛回放下魂灯,打开了最近的其他几代弟子的魂灯,就如荆白他们的魂灯一样,没有光亮,而那些已经作古的弟子生平事迹上写着,他们早已经死于了以前。
死了的人,魂灯自然就灭了。
辛回看着那些熄灭的魂灯,不停安慰自己,只是魂灯出了问题罢,师父、大师兄他们修为不低,就算遇上了什么,也不可能一夕之间全都遭遇不测。
辛回失魂落魄走出藏经阁,终于想起来了被自己丢在了山门不远处的追风扇来。
天上晚霞似火,将天空烧了个火红,日暮即将西沉,连风都带了几分迟暮的苍凉来。
辛回急忙向山门处跑去,就在石板路上,朱红色的追风扇静静躺在地上。辛回将扇子捡了起来,那扇子没有了荆白的气息,辛回将扇子打开,往一旁的树林一扇,立刻狂风大作,惊起了整片林子的飞鸟。
辛回脸色一白,几乎拿不住那把轻盈的折扇。
不论什么法器,只有法器的主人能驱使,就比如荆白能用追风扇将辛回强行送回来一般,辛回因为无法驱使追风扇,所以她只能任由扇子带她回来,可是如今,她能使用追风扇了,这说明法器和主人之间的联系断了。
西沉的红日倏地一下就跳进了西边的山里,光阳消失,宣告着黑夜的到来。
辛回不再犹豫,收好追风扇,拿出自己的佩剑,将所有的灵力注入剑刃,拼尽全力往结界劈过去,结界纹丝不动,辛回却遭到力量反噬,吐出一口血来。
随手将嘴角的血迹一擦,辛回又举起长剑,一如方才那一剑般,依旧是平尽全力的一剑。
辛回的剑不是什么名剑,却也是一把灵剑,当初荆白为了给她寻一把趁手的剑,从极南的天南城走到北方风雪不断的雪庸城,最终还是请了闻名天下的铸剑师,以千年玄铁为原料锻铸一柄适合辛回的剑,辛回取名为借风剑。
荆白将剑拿给辛回时,却半分艰辛也没有提到,只是平淡道,
“你始终拿着那把木剑练剑也不是个事,近日得空给你寻一把剑,你看看可还趁手?”
趁手,自然趁手,为我量身定做的怎会不趁手?辛回咬紧牙关,不停地挥着剑,脑海纷乱一片,浮现全是这几年小天峰上静好的年月,怕麻烦的师父,唠叨的大师兄,一根经的律非,暴脾气的长龄,还有不会笑的江聆。
辛回初上山时,不过六七岁,可以说是荆白一手带大的,荆白这个大师兄,既像父亲,又像兄长,辛回练不好剑,荆白从来不恼,总是端着酒窝安慰道,
“无妨,剑要是练得那么好还要你大师兄做甚么?”
那时候年纪小,夜里总容易饿,荆白每天都在怀里揣一些吃食给辛回和江聆,有时候是烤红薯,有时候是叫花鸡,江聆不领情,那些吃食大多进了辛回的肚子。
借风剑剑刃上卷着风,力道一次比一次大,辛回耗着越来越少的灵力,只管不停地挥剑。
结界终于有了一点波澜,但离破开还远得很,辛回咬牙调动身上最后一点灵力,一招小天峰的入门剑法剑起沧澜,整个林子绿浪翻天,可是结界依旧没破。
辛回脱力撑着剑半跪在地上,她已经没有力气,可是不甘心,她应该可以做些什么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躲在小天峰,看着师父、师兄的魂灯一盏一盏没了光亮。
辛回眼睛发酸,这几年有人护着宠着,泪窝也变浅了,眼泪止不住地往外落。
就在此时,原本寂静无声的小天峰,突然想起的一道清亮的声音。
“我可以帮你。”
辛回讶然转过头,一红衣女子就站在她身后,身量同辛回差不多,只是脸上带着面纱,但是那双露出来的眼睛却让觉得分外熟悉。
“我可以帮你出去。”女子又说了一遍,朝辛回走近了两步,然后双手飞快地结印,往山门处的石碑一指,结界应声而破。
作者有话要说: 那啥,昨天说好双更结果......
今天我说我想日更你们相信吗?【卖萌脸】
第60章 (十一)
江聆手脚不能动弹,眼睁睁看着荆白的尸身被人拖走, 就在这时,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第一次见到荆白的情形。
荆白一身白衣,一剑便挑开了险些要了他性命的妖, 然后露了酒窝笑盈盈问他和辛回,
“小孩儿,没受伤罢。”
八年前的事, 江聆向来是不愿去回想的,他不喜欢回忆, 因为那只会浪费时间和消磨斗志, 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要变得强大, 修炼是他唯一在意的事。
可是渐渐的, 他发现有些事已经脱离了他的预料,一如辛回, 一如小天峰。
在红枫林, 他亲手葬了长龄, 他的二师姐,但其实他很少叫她二师姐,因为两人实在没什么接触, 尽管同住小天峰,师承一人。
长龄性子急,人惹了她便要准备吃她的鞭子,就连辛回都因为不小心碰坏了长龄练武场上的陪练傀儡, 而被长龄提着鞭子追了半座山。
只有江聆,长龄从不对他动手。虽说江聆这人冷淡得很,自然不会主动招惹任何人,但偶尔无意之中得罪了长龄,长龄也只是皱眉,并不动武。
其实江聆心里也隐约知道,因为小时候他上山时,长龄手下没轻重,不小心抽了江聆一鞭子,直接将人抽晕了过去,长龄嘴上不说,心里却始终记挂着这一茬,师兄妹几人之中,长龄看起来最凶,其实就属她最心软。
当日江聆使计将荆白他们骗到洛溪,实则他却去了金陵,他原以为这样荆白他们便不会碰上魔族的人,可是他没想到律非和长龄会往金陵去。
等他察觉到往回赶时,正好在红枫林看见长龄被剖了心,只剩最后一口气了。江聆当时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他本能地拔剑将那魔修一剑劈开,长龄却已气若游丝。
那是江聆时隔多年后,又一次面临死别,他原以为只要他冷着心肠不看不听不想,小天峰便和他无关,小天峰的人更是同他没什么干系,他暂时待在小天峰修炼,也只是等着报仇那一天。
他以为自己足够无情。
可是原来有些东西早在一日日的朝夕相处中种在了他的心里。时间总是喜欢化腐朽为神奇,它能毁灭一些看似无坚不摧的东西,也能滋生一些坚不可摧的东西。
江聆抱着满身是血的长龄,听着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长龄弥留之际,似乎有些不清明,她捏着江聆的袖子,断断续续道,
“小师弟,对不住,那日我不是故意要打你,你还疼么?”
江聆摇头,他想说早就不疼了,甚至连疤都没有留下,可是不等他说出口,那只捏着他袖子的手徒然滑落。
还有一些话长龄没来及说出口,自从知道江聆是江州城后人之后,她便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她当年应该好好向小师弟道歉的,这些年更应该对他好一些的,小师弟定是觉得在小天峰上过的不好,要不然为什么想离开呢?
江聆将长龄亲手葬在了红枫林的灵泉旁,长龄的血染红了他的衣袍,红的触目惊心。
而就在方才,荆白也死在了他的面前,死在他父亲手里。
荆白自从收到祁鸣的传信,便得知虞家遭难的事,只是他没有听从祁鸣的话会苍梧山,而是一路到了金陵,他偷偷回了虞家,已经没有一个活口,父母兄弟,叔伯姐妹,全族三百余人,死无全尸。
他想报仇,可是除了报仇,他必须在各派众人发现之前,将江聆带走。
魔族屠了虞家,便占领了虞府,荆白清楚虞府的每一个角落,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他自小便看过摸过的,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他便找到了江聆所在的房间。
江聆当时正在房间里打坐调息,听到动静旋即转身,便看见倚在窗前的荆白。
“师弟,随我回去。”荆白压着声音小声说道。
江聆有些惊讶,更多的是不知所错,荆白居然还肯叫他一声师弟,只是他实在当不起,他心中有愧。
“我已经回不去了。”因为长龄已经死了,虞家的人也死绝了,人死灯灭,不能复生,一条条人命压下来,重愈千斤,他早便回不去了。
荆白还不知长龄已经遇难的消息,只当长龄和律非和其他修士一起守在金陵城外,和城中魔族对峙,毕竟不是每个人都知道金陵城的密道。
荆白小心谨慎地看了看四周,跳进房内,左手却悄无声息地摸向储物袋。
“师弟,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说,我们已经知道,你是江秋眠的后人,只是你父亲种下的因,同你有什么干系呢?不管你是遭人胁迫还是引诱,师弟,现在回头为时不晚。”
“晚了,大师兄,已经晚了。”
荆白早料到一时半会劝不动江聆,就在此时,左手祭出早便拿在手中的缚灵索,飞快地施展开来,将江聆捆了个结实。
江聆心中原本便心神激荡,一时没察觉荆白的动作,便生生被荆白捆住了。
“大师兄,你快放开我!”
荆白话不多说,又给江聆下了一个禁言术,扛起江聆便往外走。这虞家内宅他在熟悉不过,他咬牙忍住心中悲痛,没有管停放在祠堂的尸首,径直往通往城外的密道去。
那密道毫不起眼,没有设重防,只是原本无人把守的密道,现在却站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青衣,面覆面具,荆白丝毫看不出那人修为境界,心里便明白此人比他修为高得多。荆白心下大感不妙,却脸上分毫不显,反而咧嘴露着酒窝,谈笑风生道,
“这位兄台,烦请借个道。”
江聆看到眼前的男子,脸色大变,只是他动弹不能,又口不能言,只能一双眼望着江秋眠,眼中满是恳求。
江秋眠带着面具,江聆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知他有没有同意他的请求。下一瞬,荆白突然吐了一口血出来。
□□眠境界远远高出荆白,若是他想杀荆白,连法器都不用祭出来,只需利用强大的神识,一个威压,便叫荆白动弹不了,心神俱裂。
荆白用神识强行苦撑着,料想着此番恐怕是走不掉了,只是要想个法子妥善安置江聆,好在他为了方便直接将江聆绑了,恐怕他们也只会以为他是为了清理门户抓了江聆,想来不会太为难江聆罢。
这么想着,荆白意随心动,用力将江聆抛在一旁,口中怒斥道,
“原本今日便是为了抓你回去问罪,既然我走不了了,便先结果了你这门派叛徒!”说着举起霜华剑,便要向江聆砍去,只是剑未至便被一股不容反抗的力道给弹开了。
江秋眠双指并拢,往荆白眉心一点,荆白整个人便瘫倒在地,七窍流血,那双仿佛盛了清华月色的眸子再没了光彩,霜华剑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了一声响。
江聆一动不动地看着荆白,却再也没等到他站起来,哪怕是站起来骂他一句。
“他倒是重情义,死到临头还不忘为你摘脱,只是他一死,聆儿,你再没有退路了。”
江聆睁大眼睛看着荆白躺在冰冷的地上,想起这个大师兄想来最重仪表,素日里,衣裳不能有一丝不洁,连鞋子都不能染上点点灰尘来,想来是因为出身名门,一些少爷做派总也戒不掉。
只是此时,他毫不体面地倒在满是泥土的地上,月白的袍子上还混染了一些血迹,发髻也乱了。
江聆很想问为什么,他是想复仇,为江州城的万千百姓,为母亲和家人,可是不是以这种方式,以这种惨烈的方式,抹杀掉他心里最后一片净土。
荆白已死,立刻有会看眼色的下人出来,将尸体拖走,应该是要托到祠堂,和虞家那些人停放在一处,江聆不知道江秋眠留着这些尸首有什么用,但是他明白绝不是什么好用处。
他挣扎不开缚灵索,然而就在江秋眠和他说完话,一道剑气突然裂空而来。
江秋眠侧身躲过,却还是被削掉了一缕发。
祁鸣不复往日懒散,剑气如虹,执剑站在房檐上,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原来是祁长老。”□□眠眯着眼看了祁鸣半刻,才说道,“不知祁长老驾临有何贵干?”
祁鸣神色一痛,声音有些沉重,
“你杀了我三个徒儿,还掳走了一个。江秋眠,我不找你找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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