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乐远岑说了这两个字就看到陆小凤的脸色更诡异了,“我的意思是我没有感觉到活人的气息。”
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让气氛更加瘆得慌。
“侏儒,或者缩骨功。”李二打破了这种诡异的气氛,“这些是很罕见,但并非没有可能。”
乐远岑将刚才没有说完的话继续了下去,“我的意思是,不管曾经是谁留下的痕迹,这里很久没有活人的气息了,他已经离开了很久。”
“你们都确定?”陆小凤先看了李二,又看向乐远岑,“你感觉不到活人的气息,活人的气息什么感觉?”
“是一种你暂且没有办法学会的感觉。其实,你学不会也很好。”
乐远岑没说这是常年在黑暗里才会领悟的感觉,触摸到正常人不懂的感觉,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不过,有一点你却是能学会的。”
这一点正是缩骨功。
乐远岑很早就接触过缩骨功,九阴真经就有缩骨功,而后大悲赋之中的移换穴位也与缩骨功有关,再至天书中所成的武功也包括了这一点。
如今只剩下了通风道这一条路,乐远岑先一步上去探了探,正是依照那留下的一串印记,她爬行了许久找到了另一端的出口,是一间很久没有人进出的石室。
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了,还好尚且留下了几叠资料,有一些应该是武功秘籍,还有一些应该是对什么的记录,其中一半是汉字,可另一半却是突厥语的文字。
乐远岑曾经在西域之地久留,她多少学过一些当地的各种语言,虽然称不上精通,不能完全读懂所述之事,但足以看明白其中一本册子的封皮。
那个字迹的意思是‘天宗名录’,落款是一个人的名字‘哥舒天’。
哥舒天就是之前探查到的逍遥侯本名。
李二的猜测没有错,这里确实是快活王的宫殿所在。
乐远岑的猜测也没有错,这里也曾是逍遥侯的秘密据点。
两者没有冲突,因为这个地方很大,快活王死在二十多年前,逍遥侯是在一年多前失踪,他们先后利用了这个地下之城。快活王与一人生死相斗,死在地下之城里。逍遥侯却是一去不复返,没有再度回到这个地方,但还是留下了一些线索。
暂且不提无法完全辨识的突厥语,陆小凤与李二为了脱身,他们不得不学习了缩骨功这种诡异的功夫。
两人都是武学上的天才,有了乐远岑的详细解说,要在干粮与水耗尽之前学会功夫离开受困之地,难也不算非常艰难,但是疼是真的刺骨钻心得疼。
大半个月之后,陆小凤总算是穿过了长长的通道,来到了逍遥侯的石室,他真有一种浑身散架的感觉。这时,就能看出李二异于常人的好忍功,许是心伤久了,不管怎么痛都不会再表现出半分了。
“我们是可以出去了吧?”陆小凤一把拉开了石室的门。外面是黑乎乎的一片,他们手里的火折子已经全都用完了。不过,他站在这间石室的门口,又听到了久违的声响,是来自地面上的呼哧呼哧的风吹沙粒之声。
乐远岑在两人练习缩骨功的大半个月里,把逍遥侯留下的资料都翻阅了。
她将不能确定的部分都抄录了下来,趁着还有烛火未用尽之前,顺带去探查了上去的路。这条路不难走,因为逍遥侯留下过足迹,不必再度绕弯路。
“走吧,我带路。我们很快就能见到沙漠的阳光,出去之后就先找水源。”
三人向着地面走去。
这一趟,他们各自验证了心中所测,也算得上圆满了。
只是,当三人重回到地面之后,猛然从他们的目力可及之处爆发出了轰然的声响。一块沙丘凹陷了下去,没过多久有一个人仿佛从地下飘了上来。
那人仿佛周身都笼罩在了沙粒之中,隔着一层迷沙看不真切,却是朝着三人的方向而来了。
第72章
在沙粒骤然散去之际, 一个相貌平平的中年男人站定在了乐远岑三人面前。
“有水吗?”男人面无表情地先说了这三个字,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有些渴了。”
瞧这话说的, 多新鲜啊!
在沙漠里行走, 渴是一种很常见的感觉, 水则成了一种很稀缺的资源。
李二却是从怀中取出了酒囊, “没有水了, 还有一口酒, 你要吗?”
男人点了点头,他拿过酒囊一口喝完了酒,忽而就笑了起来。这个笑容让他本是平平无奇的相貌多了一份神秘之感。“好酒, 我没有喝过这样的酒, 真是不错。”
这酒是乐远岑酿的酒,无侠镇之外的人鲜少有机会喝到,大多都进了李二的肚子。比起领薪水, 李二选择了以酒抵工钱。
因为他很清楚这是好酒,此酒不能一直想喝就喝。酿酒的人会离开, 喝酒的人也会离开,离开之后, 酒是那种酒, 却也不再是那种酒。
正如在沙漠之地,最后一口酒也能喝出仙酿之味。
“我叫戚平,平平无奇的平。我听说这里出现了宝物就来寻宝了。”
戚平很自然地将来前来此地的目的说了出来。不过,人会前往大漠这般鸟不生蛋的地方, 如不是为了寻宝,多半就是为了寻仇,没几个人是来陶冶情操。“三位朋友,你们呢?”
乐远岑看着戚平。如果换一个地方相识,戚平自称的平平无奇还有一分成真的可能,但刚才是有人爆掉了地下宫殿的一角,从沙坑里飘了出来,总不能让他们都以为那是海市蜃楼的幻境。
戚平看上去确实很平凡,但这种平凡就是他不屑于掩饰的伪装。好像在说,他就是装得平凡了,他高兴就想演,演得好不好,压根不必考虑旁人的感受。
“我们也是来寻宝的。可惜没有找到宝物,反倒是遇到了地下城池里的机关,才逃出来准备去找水喝。”
乐远岑向戚平简单介绍了一下他们三人的姓名,她也没有隐瞒什么,因为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墓道里有红色的毒蛇,还有能遏制内功与让人产生幻觉的毒素。换个角度想,从稀有的程度来说,那也算是宝物了。”
戚平闻言笑意更深了,他再扫了眼前的三人一眼,目光从李二的手,飘过了陆小凤的胡子,最后直视向乐远岑的眼睛。
“你说得很对,其实我们都已经寻到了宝物。我查看了刻画墙上红色印记的粉末,这东西是从一种西域奇异植物中提取,它所练的毒.药有一个很美的名字云蒸霞蔚。人中毒之后就会丧失内力,但能犹如梦入仙境一般,梦里一切都是灿烂美好。等到药效过去,内力恢复了,梦境却也不复存在了。”
陆小凤想到了中毒时眼前出现的司空摘星,他只想要教育司空摘星别在贪便宜,所以什么见鬼的梦入仙境,那都是骗骗傻子的话,分明就是让人见到心有不甘而已。
“我有一点还不太明白,这种毒难道闻一闻就会中招吗?或是越使用内力就毒发得越快?”
“地下城池里的云蒸霞蔚用量极大,它弥散在空气里,需要以红蛇的气味为药引才会被激发药性。如果不是经过几百年的毒性流失,我与你们只怕尚不能在此叙话。”
戚平的耐心似乎变得格外得好,他就像是在沙漠中遇到了同伴,随着三人一边在寻找水源一边解释了下去。
“中毒者最好就是睡一觉,慢慢等药性散去,在这一过程中使用内力是最不妥当的事情。但这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说法,在那种情况下,我们能不跑吗?能不动用武力吗?不过这种毒已经不多了,后来的人玩不了无色无味以药引诱发的下毒方式,改作酿酒了。”
戚平说到这里不满地摇了摇头,“与李先生的酒不一样,那种酒香则香矣,失了纯粹的感觉。西域有人称呼那种毒酒为赤霞红,喝了它就会毒入经脉,内功尽失,必须要解药才行,那真是没意思透了。云蒸霞蔚是让人梦入仙境,赤霞红只会俗气地让人中毒而已。”
这两者有区别吗?
也许,在追求不同感觉的戚平心里是云泥之别。
然而,毒物终究都是毒物,都会让人在某个时段里无法正常。
李二拿着酒囊没有说什么,是醉是醒与毒没有关系,与心才有关系。
他从梦中醒来,又想到已经被取走的金丝甲,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也许是在塞外边境呆了太久,竟是觉得江湖很有可能会发生什么大事。明知自己不该再回去,但还是想要回去一探,不只是因为思念成灰,谁又不想叶落归根呢?
戚平没有再说毒.药,而是说起了两个故事,与很多有好奇心的人一样,他是因为故事才来此寻宝。
第一个故事说的是至亲至疏夫妻。
几十年前,江湖上有一位云梦仙子,虽为仙子却是极为毒辣的狠角色,她练的是世上无解之毒。江湖上还有一位万家生佛,他行事正直,被江湖中人敬仰。
没想到这两人却是做了夫妻,合谋杀害骗去了各大门派的武功秘籍。只是与所有能共苦不能同甘的结局一样,世上少了万家生佛,西域多了一位快活王,云梦仙子追杀快活王至死。
第二个故事说的是以人为玩偶却难逃心牢之困。
十多年前,沙漠里来出现了一个像是孩子般模样的男人,只有走进看他才会发现此人是个侏儒。纵然他是才高八斗,天资过人,武功盖世,但就是无法让他长成为普通身高的人。他的一生以旁人为玩偶又如何,还不是从出生的那一天起,就被上苍玩弄了。
陆小凤听着戚平的故事,又想到了乐远岑以前说的故事,他得出了一个结论,黄沙漫漫之地会藏着很多的秘密。
“沙漠是一个有趣的地方,但也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体会到这种乐趣。”
“要体会乐趣,先要有命才行。沙漠如此,江湖亦是如此。”
戚平说着已经远望到了前方的波光粼粼,乐远岑真的找到了水源,这种本事让他也是心生佩服。“好在我们都还有命,为此就值得干一碗水。你们说对不对?”
乐远岑听了戚平的故事,已经从中确定了她想要知道的事情。
逍遥侯曾经建立了玩偶山庄,肆意抓捕了很多江湖人将其囚禁其中,但他的一生何尝逃出过命运画的心牢。
而今,不必为他人感叹,她拿到的天宗名录定是会引起一场风波。逍遥侯与萧十一郎一起失踪了,那么天宗还存在吗?如果还存在,是谁控制了天宗?
“干几碗都是值得的,谢谢戚先生给我们说了两个精彩的故事。”
“先生?”戚平笑了起来,是很畅快的笑声,“我还是头一回被人叫做先生。我没有那种为人师的本事,我比你们都要大,叫我戚叔就好。你们倒不如猜一猜我小时候最想做什么?”
陆小凤怎么会感觉不出戚平的不平凡,这个笑得仿佛街边卖包子大叔般的中年男人,却是能以一己之力破开地下城池之困。“戚叔总不会是想要开一家糕点铺子吧?”
不是书坊,不是酒楼,是会散发着甜味的糕点铺子。
戚平看着陆小凤地眼光深了些许,他竟然真的点头了。
“说出来你们不信,我最想开的正是糕点铺子,那里会卖各式甜甜的糕点,当然也能有咸味的糕点,像是鲜肉月饼就不错。可惜和很多人一样,年少的心愿只能是心愿,我没能开成糕点铺子。”
他没能开成心心念念的糕点铺子,却一不小心却建立了西方魔教。
四人在说话间已经来到了小河边上,都拿着水壶盛了水。
他们真的干了一壶水。
在沙漠里喝水,水显得格外得好喝。坐在河边喝着水,看着夕阳缓缓落下,这一刻的云蒸霞蔚里,相聚之人就是朋友。
“很久以前,我也有过简单的心愿,走遍各地,赏遍美景,看遍美人,以景入画,此生足矣。”
乐远岑看着落日孤烟,她也算是实现了最初的心愿,只不过早已谬之千里。“心愿是很美好的,能实现多少都会让人高兴。如果自己一点也实现不了,看到别人实现其实也不错了。”
戚平赞同地点头,“就是这个道理。后来,我的旧故开了糕点铺子,我觉得他家的糕点最好吃了。”
陆小凤还想多问一句是哪一家糕点铺子,夕阳就彻底隐没在了遥远的沙漠里。
戚平站了起来,他平静地说出了分别之语,“太阳落山了,我必须离开了。你们也早些离开大漠,这里美则美矣,终究少了一些人气。如果有缘,来日终会再见。”
如是再见,但愿我们还是相逢在云蒸霞蔚里。
在如此美好的梦幻之境,我就是想开糕点铺子的戚平,不是神秘莫测的玉罗刹。
戚平头也不回地走了,他的出现真的像是沙漠里的海市蜃楼。
陆小凤看着戚平消失不见,摇头笑道,“这人还真是有些古怪。”
“陆兄,你说别人古怪?没人说过你的四条眉毛古怪吗?不都说,只有古怪的人才会容易遇到古怪的人。”
乐远岑这样说着却在心里默念了一串地址。
在戚平离开的那一刻,他以传音入密留了她几句话。既然她的心愿是作画,如果想把画给更多的人看,也需要一个推广的合作伙伴,就去找地址上的人报出戚平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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