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人有些索然无趣地松开了郝掌柜的手, 他拿起了柜台内侧放着的一柄剑, 就朝着合芳斋后堂走去。既然来人不用剑,那么不管对方的武功多高,更无所谓是找郝掌柜做什么, 这些都与他毫无关联。
郝掌柜在白衣人消失后才舒了一口气,僵直的身体也渐渐恢复了过来, 他看向乐远岑说,“我接到消息了, 也没其他人会专程来找我了, 是戚平介绍你来的吧?”
乐远岑点了点头,她猜测戚平多少应该给郝掌柜打了招呼。
“在下乐远岑,戚叔也未曾多言,只道如果想要找个出书的合作伙伴, 可以过来看一看。郝掌柜,我看合芳斋经营得不错,你还有拓展经营范围的想法吗?”
郝掌柜毕竟只是一位掌柜,他并不是东家。
乐远岑不知道戚平是与合芳斋的东家认识,让东家提携她一把,还是仅仅想要通过郝掌柜介绍一些人脉给她认识。
郝掌柜下意识地往后堂看去,再是压低了声音说到,“乐姑娘,刚才进去的就是我东家。东家虽然不太管事,但绝不好糊弄。戚平与我是私交,这事情最好别让东家知道。
我接到了戚平的信,大概了解你的想法,是想要把书画刊印成书卖出去。我认识几位经营这一块的朋友,江南江北都有,一会就给你写推荐信。
你拿着信去找人,他们保准都会给我一个面子,不管你想要出什么书,只要不是朝廷明令禁止的禁.书,那都能帮你出版了卖。”
果然如此。乐远岑没有感到失望,糕点铺子的掌柜能做到如此已经不错了。
只不过,郝掌柜有那样一位见面就问人会不会用剑的东家,他也真是有些不容易,似乎也很好理解为什么不欲让东家知道他帮人介绍私活了。
“那我就先谢过郝掌柜了。天色已晚,我看店里也要打烊了,不知郝掌柜愿否赏脸,我请你一起吃晚饭。”
“这……”如果不是刚好遇到了东家来京城暂住糕点铺子,郝掌柜是会立即就答应了乐远岑,毕竟多个朋友多条路。“今天不太合适。不如明天晚上,我请客在聚贤楼一聚。”
“那就定明晚了。不过,还请郝掌柜把请客的机会让与我。”乐远岑没理由让郝掌柜买单,出书的事情不管成不成,理应是她感谢郝掌柜。“郝掌柜,莫要推辞了,我们就明晚再见。”
乐远岑很识趣地先离开了,想来郝掌柜还要去应对他那位冷冰冰的东家。
说来那人有着一身的杀气,应该是江湖中人,也不知道是谁。他穿一身白衣服,这也太不特别了。喜欢穿白衣的剑客到处都是,可千万别提气质不同,反正在不知姓名之前,不可能开天眼都一一分清是谁。
如果是穿着花衣服那就不一样了。
乐远岑脑补了刚才见到的男人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如果他穿那一身行走江湖,那绝对能让人马上想到他是谁。
罪过了,她的这个想法不能表露出来,否则应该会被拔剑相对的。
可是再试想一下,如果男人是穿着红花绿意的衣服拔剑,对手会不会笑场?比剑那么严肃,应该不会笑场吧?
如果对手再多说一句,你用剑,却喜欢开糕点铺子,这会不会更容易笑场?
在合芳斋之中,西门吹雪突然就觉得有一阵寒风吹进了窗户。果真是到了十月中旬,秋天已经来了,天气不可逆转地变冷了。
今年,他的杀人名额已经用了三个,也不知能否查到谁是梅花大盗。
如果他查到了,当然不必吝啬剩余的最后一个杀人名额。在杀了梅花大盗之后,就回万梅山庄过年,今年不想给陆小凤留酒喝。
陆小凤去年就没有在万梅山庄过年,而是在西陲之地的无侠镇。
他今年也不打算去万梅山庄,因为江南的风景更好,更重要的是这里还有他认识的新朋友。
“你听说了吗?六扇门的总捕头之位空悬好几年,一个月之前,新官上任了,竟然不是第一神捕金九龄。”
“你这就不懂了。官场的水.很.深,听说总捕头是皇上力排众议亲自任命的,是一个年轻的姑娘。我看啊,不简单。”
“什么不简单?听说那姑娘也做了五六年的捕快,是在金九龄之前进入六扇门,只不过没他那么出名而已。”
“所以才说不简单。六扇门里面也有斗争,除了金九龄还有其余比他资历老的捕快。总捕头之位给谁都不太合适,那不如就选一个最让人出乎意料之外的人,听说人称蚀骨,不知是销魂蚀骨,还是噬心蚀骨。”
陆小凤听着酒楼里的人不着边际地瞎猜,他摇头喝完了手里的一壶酒。江湖传言难免失真,他认识的六扇门总捕头与传言里的没有一分相似。
不过,这并不是陆小凤最在意的事情,因为乐远岑根本不会在意人云亦云。让他有些在意的事情,却是不知如何开口去问才好。
陆小凤走出了酒楼,提着一盒糕点从杭州城的这一头走到了另一头。他在一栋小楼前面停了下来,仰头看向了二楼倚栏而笑的花满楼。
花满楼对陆小凤微微颔首,“陆兄,你来得可真是时候,我刚刚泡好了花茶。”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陆小凤心中一叹,他无法忘记初见花满楼时,心底生出的惊讶。他曾经想过,如果在人海之中见到了乐远岑所雕之人,那么就会一眼认出此人来。
八月中旬,极乐楼的特大银票造假案,让陆小凤认识了花满楼,他们成为了好朋友。
陆小凤知道花满楼没有离开过江南,他有六位兄长分散在天南地北,而陆小凤有幸在中秋之时,见到了花家其余的六位公子,兄弟几人倒也并不相似。
换言之,与那个木雕长得相似的人就是花满楼。
陆小凤走上二楼将糕点放到了桌上,“恭贺你的乔迁之喜。”
花满楼刚刚从家里搬了出来住到了百花楼里,作为朋友,陆小凤当然要来百花楼里为其庆祝一番,坐下来一起喝杯茶。
“谢谢你。”花满楼笑着替陆小凤倒了一杯茶,结识陆小凤这样的朋友,确实是一件极为让人心情愉悦的事情。“陆兄,今日你似乎格外的安静。”
陆小凤看着眼前这杯点滴不外漏的茶,花满楼让他惊讶的第二件事情就是此人居然看不见。眼盲之人活得比绝大多数的明眼之人都要心灵明澄,这是太过稀有罕见了。
“我就是在想一位朋友,也不知她如今身在何处,是否解决了那些麻烦。”
陆小凤看着花满楼想到了乐远岑。他已经旁敲侧击地询问过了,花满楼并不认识乐远岑,也不认识传言里的蚀骨。那么木雕只是一个巧合吗?这个问题却是不适合由他来问。
“算了,不提这些,我是不该看着你却想着她。很快就要到腊月了,今年我留在江南过年,有花兄作伴,这个年定是一个好年。”
“陆兄,你的甜言蜜语用在我身上有些浪费了。”
花满楼说着笑得却越发柔和,“因为我知道,有陆兄在,这个新年定是有趣的新年。不知何时江南初雪就会来,陆兄到时候如果感兴趣,不妨与我一起去断桥听雪。”
就是这种笑容。
陆小凤真不是有意再次看着花满楼想起乐远岑,而是这种笑容也太像了,如果介绍他们认识会是一番什么场景?
其实,陆小凤非常明白这两人并不相同,或者说相似之处只有三分。
但是也许源于某种直觉,他荒谬地觉得素不相识的两人,存在着某种藕断丝连或是讳莫如深的关系,当然也可能完全是他的错觉。
“听雪一事,太过风雅。花兄,你就别为难我了,我听你弹琴已经足够了。”
陆小凤说着喝了一口茶,今年不与去年同,也不知道会不会在新年的时候,遇到去年一起过除夕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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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远岑也有些好奇陆小凤与极乐楼的案子。
不过,事情分轻重缓急。在她接任了六扇门总捕头一职后,就将梅花大盗的案子安排给了金九龄,她先要直奔姑苏而去。
逍遥侯与天宗一案并不似梅花大盗那般闹得沸沸扬扬,但是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因为萧十一郎消失了一年半载后又出现在了江湖上。
最新消息,萧十一郎的身边有美人相伴,不是曾经闹出过八卦的有夫之妇沈璧君,也不是乐远岑认识的风四娘,而是一个叫做冰冰的女子。
这个冰冰并不简单,恐怕世间没有知道她的全名叫做哥舒冰,正是逍遥侯哥舒天的嫡亲妹妹。
此案如从头说起,就要从逍遥侯建立了玩偶山庄开始。
哥舒天是旧时安西哥舒部族的后人,他天生残疾是一个侏儒,却又天资过人,非常人能及。在西域的楼兰古城附近,哥舒天寻觅到了一个地下城池,在里面找到了非同寻常的武功秘籍,以他的资质练就成了一身绝世武功。这一过程中,哥舒天并非一个人,他的妹妹哥舒冰一直都陪在左右。
武功大成的哥舒天来到了关内,自封逍遥侯建立了一座玩偶山庄,它成为了江湖中让人胆寒的禁地之一。
玩偶山庄,顾名思义就是将人当做了玩偶看待,以囚禁不服从的江湖人为乐趣,像是昔日驰名江湖的红樱绿柳也被困在其中十多年不得离开。
逍遥侯不只建立了明面上人们知晓的玩偶山庄,更是暗中组建了天宗,控制了江湖上的很多人。
只不过代他出面的人是小公子,而为了保守自身武功与身世的秘密,他派人去毒杀亲妹哥舒冰。
直到两年前,割鹿刀的消息出世,沈璧君带着刀嫁入了姑苏无垢山庄,嫁给了庄主连城璧。
逍遥侯也许是闲得久了,他也想见一见人口称赞的美人沈璧君,也想见一见神乎其神的割鹿刀,他就把沈璧君给抓到了玩偶山庄,这却招来了大盗萧十一郎。
撇去萧十一郎与沈璧君的那些八卦传闻,一年半之前,小公子被杀,玩偶山庄被破,萧十一郎与逍遥侯一同消失了。
消失,是一个暧昧的词语。
死要见尸,活要见人,才能给一个明确的说法。
小公子死了,逍遥侯不见了,天宗却未曾瓦解。
乐远岑依据那本名录几经调查,将嫌疑锁定在了一个人的身上——侠义无双的无垢山庄庄主连城璧。
割鹿刀出世后引起的一连串事情,连城璧虽是牵连了进去,但江湖人都在八卦,他的妻子竟是与大盗萧十一郎有了不清不楚的牵扯。
在逍遥侯失踪之后,沈璧君没有回到无垢山庄,也是去寻找了一起失踪的萧十一郎。
连城璧看上去就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直到一个月前萧十一郎重现江湖,人们也都认为是他接手了逍遥侯的势力。
然而,乐远岑很确定并非如此。
这世上本来只有逍遥侯与哥舒冰两人熟知天宗势力,乐远岑获得了名录成了第三个知道的人,而她跟踪调查确定了第四个知道的人就是连城璧。
连城璧从哪里得知了天宗的事情?
哥舒冰既然是一直都陪在萧十一郎的身边,那么只剩余一种可能,连城璧找到了消失的逍遥侯,让逍遥侯亲口说出了天宗的一切。
作为六扇门的总捕头,要做的并不是去惋惜这一段恩怨情仇,而是要除去天宗的掌控者,彻底瓦解这一势力。
乐远岑来到江南,连城璧与萧十一郎之间已经开始一段纠葛之斗。
很明显连城璧是想要挖一个大坑让萧十一郎跳下去,让人们都认为萧十一郎继承了天宗,让他背负上洗脱不了的骂名。
这很可能是报复,或是其他,但都不重要了,为此连城璧已然根本不在意旁人的性命。其中包括了设计萧十一郎的弱点,以沈璧君与风四娘的命来牵制萧十一郎。
“你醒了,那就先吃点东西。”乐远岑看到转醒的风四娘,她是在一条河里救起了风四娘。
“老板?”风四娘没想到会见到乐远岑,她一醒过来却是担忧萧十一郎,她知道了设计萧十一郎背上逍遥侯传人恶名的人都是连城璧,“他还好吗?我必须去找他,把事情都是说清楚。”
风四娘说着急匆匆地下了床,跌跌冲冲地要朝屋外而去。
乐远岑叹了一口气就一把横抱起了风四娘,不由分说地将风四娘按回到床上。
“说清楚?不必了。事情都清楚了。萧十一郎已经离开去找失踪的沈璧君了,无垢山庄也已经关闭了。”
风四娘有些茫然地看乐远岑。她只记得自己与沈璧君是被逼迫跳入了水中,为的就是不连累萧十一郎。“老板,到底发生了什么?”
乐远岑将清粥放到了风四娘的手里,这人死里逃生该做的是好好养伤。
“我没有跟着偷听就知道一个大概,在我找到你的时候,没在河里发现沈璧君。而后萧十一郎应该识破了连城璧的诬陷,他击破了连城璧的阴谋,我亲眼看着他完好无损地离开了无垢山庄。两天前,无垢山庄遣散了所有的下人,连城璧封闭了山庄。”
“就这样结束了吗?”风四娘听着乐远岑的寥寥数语。
她时隔一年半载再见到了萧十一郎,有多少担忧或是割舍不了的爱恋,但在她醒来的这一刻,一切缠绵痛心爱恋与惊心动魄的死生似乎都已经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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