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色一沉,微有不悦,却见管事行事如此匆忙,想必是大事要来禀报,将那茶盅一撇,厉色道,“何事。”
“少,少爷......方才郑统领带着巡城的卫军,将我们与北岳的通信暗哨给查,查封了!”
“什么!”他一怒之下掀了桌案上晶莹透水的白瓷茶具,实在没想到,没有漕门的消息,他安插在丽阳的眼睛,竟然这么快就被顾澟识破,“毓王府中的人是怎么做事的,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漕门呢,漕门也没有消息么?!”
王管事回道,“此事是交由郑康,并未和赵清月商量,这事漕门并未出力。顾澟先是抓了进出王府的传递消息之人,并未提早准备便让巡城的卫军直接封了怡沣楼与城南的肉菜铺,所以才没有消息。”
“一群废物,如此不知提防,还妄想北境十六州,真是可笑。”
“先生。”
门外,还未见到卫国侯府的管事孙啸的身影,便听闻他叫的一声先生。孙啸踏入他的书阁,样子看似恭顺有礼,躬身作揖道,“侯爷已经听闻消息,亲自过先生府上,商量对策。”
叶启文望了望孙啸身后,便见一身材硬朗之人,便是卫国侯。
叶启文点点头,给王管事递了眼色,忙迎道,“启文见过侯爷,侯爷何必亲自来我府上,让管事叫我一声便好。”
“先生帮侯府夺回京兆尹之位,北军也尽数归于本侯,实在要谢谢先生。只是顾澟将你我眼线尽除,此后该如何是好。”
叶启文虽然心有怨气,却反而更加沉着冷静,“今日方才安心处理了尸首,这么快便就拔除了北岳安插的细作,我还是太小看他了。顾澟怕是在此事上还要与侯爷纠缠。他必是想要救下薛绍,所以才在此时突然出手,此为围魏救赵。不过侯爷不必太过担心,虽然北岳安插在京城的暗桩拔除,可叶某还有漕门一子可用。并不影响我与侯爷所谋大事。”
“漕门?漕门不是赵清月的地方么。”随即又笑道,“如此义气之地,也有先生的眼线?可说与本侯听听,是何方神圣。”
叶启文脸色稍作缓和,娓娓道,“是颗刺入骨髓的楔子。侯爷不必知晓他的姓名,只知此人安心可用便好。”
曹毖此时已将他视作军师,心里连连赞叹北岳送来的真是助他上位的好棋,心里想着北境苦寒之地,与天下相比,割与北岳又有何妨。只是他面前此人心计实在深远,又富可敌国,此番再入丽阳不过一年半载,竟可如此翻云覆雨,搅弄风云,此时为他所用,他日难保甘于做人下之臣。
“侯爷......侯爷?”
“哦,好,先生安心,本侯便安心。不知先生此后如何谋划。”
“顾澟虽然将我传递消息之人拔除,可并改变朝中格局,侯爷心腹仍遍布朝野,他想以此拖延时间,来救薛绍。可奈何尸首已然毁了,毫无证据,顾澟也回天乏术。只要侯爷到时盯紧圣上稍作催促,薛绍必然活不了。到时北境稍有异动,无论侯爷是否带兵出征,这皇位都会是侯爷囊中之物。侯爷不必心急,我手中之牌还未尽数出手,总要玩一下的。”
“先生如此说,本侯变就放心了,今日叨扰先生了。”
说着,曹毖便要转身欲走,叶启文却在他身后突然问道,“侯爷既然来了,不见见公子么?”
曹毖倒是没有一丝犹疑,只生硬回了两个字,“不必。”
叶启文毫无意外,嘴角挂着一丝狡黠,见孙啸也转身出了书阁,便附在王管事耳前小声道,“告诉岳王,出兵之日不远,尽早准备。这几日,大事可定矣。”
☆、偷天换日节外枝(3)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的我这个礼拜没上榜。嘤嘤哭~
往日歌舞升平的怡沣楼伎馆,今日却变得静悄悄的。卫军已将这个深处闹区的独栋小楼层层围住,雕画繁复的木门上,只留下清白的封条,在烈日下炙烤。顾澟与赵清月两人午后才到了这一处小楼,门下的卫军见是顾澟,忙退下撕了封条。
郑康在顾澟身后小声道,“大人,怡沣楼内陈设照大人吩咐一切照旧,无人打扫。”
“很好。”
顾澟将这门轻轻一推,便“吱呀”一声应声而开了,空气里飘散了些许的浮尘灰烬,他只用袖摆轻轻挥散了浮尘,在大堂里深望了一眼,便径直往二楼去了。他们沿着楼梯而上,眼前便是发生凶案的地字末房,顾澟默默瞧了许久,他回想那日这门窗上映出的凶案的剪影,可赵清月的目光却不在这里,她不由自主的来时对它旁边的那一间神秘的厢房有着莫名的兴趣。
她想起了萧远前几日说的。
“不过他旁边的屋子好像出了这样大的事却是没什么动静,安静的很。”
安静
安静得很......
“不是没人么?”
“有人,我分明看到,当大家都在惊呼曹邕死了的时候,那里有人出来了。”
她像是鬼使神差似的,走进了那一间在地字末房旁边的厢房,这一间厢房,无论格局摆设几乎都与那件地字末房一模一样。只是这里只列了一位主席,房间的右侧摆着一件六折屏风,前面是浅浅的唱台,那屏风正好严实的遮住了连接着地字末房的石墙。
看样子,那晚这里只有一个主人。
赵清月站在厢房中央目光定在那一件六折屏风上,心思沉重。
那晚,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里来的又是什么人呢?
她目光突然聚焦在地面,再紧靠着屏风的地板上发现了一处微小的擦痕。
顾澟见她神色突然紧张起来,便问道,“怎么了?”
“你看。”
赵清月指着那一处擦痕,接着道,“这屏风这样硕大,必然平日里不能经常搬动,可这擦痕这么新鲜,有些奇怪。”顾澟觉得她说的有理,冲着守在外面的卫军喊道,“来人。”随即便冲进来几个卫军,帮忙抬了这屏风才发现,这屏风后面的并不是隔断的石墙,而是一扇横拉的木门。
木门横拉而开,便是地字末房,眼前是与厢房同样硕大,刚好挡住木门的六折屏风。
好巧。
“大人!”
郑康指着门下一处已然干涸的细小血迹,稍显兴奋地叫了起来。那血迹稀少而隐秘,怕是当日时间匆忙而来不及仔细检查才留下了这一处证据。赵清月更加笃定此案的蹊跷,“如果凶案真的是在地字末房内,这里绝不可能沾染血迹。”
顾澟手下的卫军又搬开了房间里的屏风,他们几人的一站在堂中,他环顾四周,回忆当日案发后查探时的情景,薛绍醉卧一侧,手里是鲜血淋漓的匕首,而对面的便是曹邕硬挺的死尸,他仿佛又闻到当日满屋的酒臭血腥。他走到门前,这屋内无序的吵闹,是因为溅在门上的鲜血才引起屋外宾客的注意。而这一间末房的对面,正是萧远和叶启文的房间。
他“吱呀”一声打开了房门,正对着对面厢房的纸窗。
“他旁边的屋子好像出了这样大的事却是没什么动静,安静的很。”
“有人,我分明看到,当大家都在惊呼曹邕死了的时候,那里有人出来了。我记得是三个人。”
萧远的话在他耳边回响,这两个房间的连接,门下干涸的血迹,对面一眼便能看到房间的萧远,种种证据都在告诉他,薛绍并不是真凶,甚至这全城皆热传的“曹邕之死”,本就是一场刚好的嫁祸。
“看样子薛绍的确不是真凶,”
“薛绍是曹毖在北军唯一的心头刺,想必叶启文帮他拔除眼中钉,他必是感谢吧。”
“是啊,怪不得叫他先生呢。”
郑康一时间摸不到头脑,连连问道,“大人,你们在说什么?”
顾澟挑眉,与赵清月相视一笑,“在说案情。”
“案情?”在郑康看来,他们说的与案情完全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大人和少主已经知道如何嫁祸薛侯爷的么?”
顾澟回身一望这两间相连的厢房,问他道,“到了这儿,难道还不明白么?”
郑康连连摇头,连忙道,“大人说的嫁祸,这众目睽睽如何嫁祸?”
“当晚萧远和叶启文坐在对面的天字上房,而我的二弟,则坐在旁边的天字厢房。一个穷本逐利的商人,却在这怡沣楼伎馆坐着上房的位置。这本就奇怪。我们已经知道曹邕的尸首的确不是当晚死的,那么当晚出现的必是易容过后的叶启文的门客。他为了加深当晚他的确活着的印象,所以叶启文在当晚打开了上房的隔窗,为的是让萧远辩认清楚,认为那晚出现的一定是曹邕。而我二弟也是同理,当晚活着的假曹邕,故意引我二弟生气,好给他留下一个强烈的印象,便是,曹邕当日的确还活着。”
“那,那尸体又是怎样凭空出现的呢?”
“尸体并不是凭空出现的,而是从厢房移到了这里。你发现的血迹,正可以说明。外人都主观上以为这两个房间是两个独立并不相连的房间,甚至是我。所以才会板上钉钉的以为,必然是薛绍杀了曹邕,因为这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可实际上却并不是这样。以萧远所说,那日从厢房离开的有三个人,倘若,一人是假扮的曹邕,那么剩下两人则应该也是叶启文的门客。也就是这两个房间,一共有四个人,还有一具曹邕的尸首。门外的众人是看到开门后,薛绍手握匕首,而没有人真正看见他行凶。而在屋内,这两个人是很好假扮的,人们只知道,进入地字末房的是薛绍和曹邕,却并不知道,还有其他人进入这个房间。叶启文正是利用众人的眼见为实,才让薛绍成了板上钉钉的凶手。即便他并没杀人,可是没有人会相信。”
赵清月的确佩服这个叶启文的心思,这样缜密的凶杀和嫁祸,为什么会选择萧远作为目击的证人呢,他完全可以选择并没有识破他此前易容术的顾澟,岂不更加安全。她不得不承认,的确是萧远的证词才会查的这样顺利,难道,只是个疏漏么。
郑康双手一拍,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原来如此!这厢房中原有两个门客和真正的曹邕的尸首,易容之人先将薛侯爷灌醉,再将已死的曹邕搬到这里,布置好现场,做一出薛绍杀人的戏码,等门外看热闹的人足够,在他们心中种上薛绍杀人的种子,在外人打开房门看见薛侯爷拿着染血的匕首,便必然会认定薛绍的确杀人。是谁想的这样恶毒的点子,实在是杀人于无形。可,可是,叶启文怎么保证这外面的人,有足够的时间留给他们撤回到厢房呢?”
“这不难,这怡沣楼本来就是叶启文在京城的暗哨,他只要安排几个细作装作路人算好时间再开房门,便就是眼前众人看到的凶杀之案了。”
“可尸体已经烧了,怎么才能证明呢?”
“若不是那人武功不济,被我强扯下面具,我大抵也是不信的。”
他耳侧忽如一阵风般,飘进了萧远前日所言。那人武功不济,或许可以一用。便道,“阿远说过,那人武功不济,如果我们可以查出这位善长易容的门客,抓到他应该不是难事。哎?最近漕门好像都没有什么消息。”
“啊,是啊......”
赵清月默默想到,如今也只能如此行事了。只是她心中稍显不安,在王府数月,漕门事物她已放线太多,曹邕一案更是让她有些惊觉,她有些离开的太久了。
回了王府,楚楚便在门口迎她,早上见她和顾澟一同出去,可现下回来时,心情却并不很好,忙跟在她身后小声问她,“是出什么事了么?”
赵清月摇摇头,答她道,“没什么事,你这两日都没有收到漕门的消息么?”
她想了想,最近还真是没什么消息,便答道,“没有,我时常回去看过,吴大哥和小少爷都在宅子里,没什么动静。”
赵清月咽了咽气,心情并没有好转,反而眉角轻动,有些蹙眉,默默重复道,“没什么动静......”她望望还在前面的顾澟,仿佛没有听见她们在说什么,心里有丝丝不舍,瞥了一眼楚楚,小声道,“我们该回宅子了。”
楚楚但眼前顾澟还在前面,知道若是此时问她缘由必会惊动顾澟,只好忍住没问。一回了房,楚楚便合了房门,焦急问道,“回去,我们回去?”
她没料想到楚楚真能沉得住气,一路憋到了现在才忍不住发问,一言不发先是明火焚香,才坐在了席子上,倒水沏茶回道,“嗯。”
“为什么?你不怕卫国侯还来找你的麻烦?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是女扮男装,不怕卫国侯疑心么?如果他知道你是蒋平之女,回了宅子,不就还让他来杀你么!”
楚楚倒是真担心,她知道是赵清月在保护她,所以才没见到在宅子里的那晚有怎样的厮杀。可是,如若卫国侯真的知道,她便是蒋平之女,恐怕会更危险吧。
赵清月一本正经地端详着她,喊她的名字,轻皱了眉头,声音有些许郑重,仿佛周围突然安静下来,只吐出了这几个字来。
“楚楚,有鬼。”
楚楚闻言身上一僵,两眼提溜地乱撞,仿佛慌了神,“有,有鬼?什,什么鬼。”
赵清月被她这样慌张的神情逗得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忙解释道,“内鬼啦。”
楚楚这才放下心来,试探她道,“内鬼?你是怀疑漕门里有,有卫国侯的人。”
“不是卫国侯,是叶启文。”
“又是他,怎么又是他。”
“我住在毓王府里这几月,你可还有过任何关于叶启文与卫国侯的消息么。丽阳生了这么大的案子,夜里生事,我却是一早从郑康那里知道的。之前派去守着卫国侯府的人竟也都没有什么可用的情报,这不奇怪么?”
楚楚满脑子一想,倒真是这样,“你这样一说,是有些奇怪,往日可不这样拖沓。”
“岂止是拖沓,你可还记得上次师父下山时与你我说过,有人急查我的身份?”
她点了点头道,“记得。”
“漕门可不是个堂口,虽然盘踞京师,可顾朝到处都有漕门子弟。有人暗查我的身份,我却是从师父处得知的,这事想想,也可能有蹊跷。”
可楚楚心里还是疑惑,为什么这么肯定便是叶启文所为呢,便连忙蹲在她眼前问道,“可为什么怀疑的是叶启文,而不是卫国侯呢?”
赵清月见她还是不明白这其中道理,便慢慢道来,“自从上次卫国侯闯入了我的宅子,还未对我有什么过分之举,应是不知道我的身份的,不然他必然知道我寻仇,定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我。可是,叶启文却知道我女扮男装,他看出我身上有秘密,除了他我想不到我周围有任何人会想要查出我的身份。况且,这北岳的暗哨都是由他经营,在我这里插一个暗桩也不是什么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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