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启文心下一沉,七年,终究熬不过时光陪伴。
“叶启文,你要什么我都能答应你,我知道最近你受北岳之人追杀,只要你放过我妹妹,我保你不死。”
“保我不死?顾澟,你会放过我么?我害的你鸾凤分飞,你也恨不得北岳之人杀了我吧。”
“叶启文,我虽然恨你如此诡计,可只要你放了我妹妹,我不会食言。”
他嘴角勾笑,仿佛已看到了他的死亡,道,“不必了......”
叶启文的最后一个字还未完全说出口,便从屋檐处射过一只暗箭,从她的耳边穿风而过,一箭封喉。
顾潆被他一张推开,旋即,便又有一双,刺向他的胸口和心脏。
顾潆猛地被他一推,倒在顾澟怀里,回身望向他,中箭的样子及其可怖,嘴角涌出鲜血,跪在她身前。她霎时想到他方才在屋子里说的,“你不是想让我赔你一条命么,我今日便成全你。”
他不是想让她陪葬,他是在自杀。
顾潆跑过去接过他的身子,有些可怜他,叶启文吐着血沫,又怕吓着她,所以忍着吞下涌出的鲜血,艰难道,“阿,阿潆,我这条命赔给你......”
她落泪,却无声。
他笑了,他这一生还是败在她手里。
“我恨透了萧远,你却偏偏爱上了他。如果,如果我不是个商贾,我们是不是,不会走到这一步。”
他介意的,至始至终都是他的身份。
而她自始至终都没有给他回答。
他只觉得眼前愈发模糊,身子愈发寒冷,却并不怎么疼了。
他想他这漫漫一生,竟什么都没有得到过,何其悲凉。他如今也不知道他自己竟是爱顾潆多一点,还是恨这权势多一点。不过,他想他总好过萧远,至少他在她怀里死去,至少不是在北地里被野兽啃食。
北风呼啸,风雪依旧飞扬,手掌轻轻一落,已是毫无气息。
这世上,再无叶启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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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虚崖外妙玄山
年末时节,妙玄山上枯败的只剩冰冷的白雪和枯枝的黑。赵清月还是回到了她师父在的妙玄山上。七年不曾踏入,她发现其实也并与以前有什么不一样,只是弟子比以往多了些,也热闹了些,师傅的草庐也被重新修缮过,不像以前真的是个茅草屋子了。
她与范阳一起回的无虚崖,并没有带上楚楚。原因嘛,不过是知道她不爱这样清冷的日子,还是俗世好玩些。况且她此后不打算再下山来了,便也就不必带着她,留着她与阿靖打理漕门,指望着他们能时不时的来看看她便好。
她在草庐内泡着师父爱喝的青草茶,又将屋子里的暖炉靠的离师父离了些,她坐下,与师父一起品茶。
近些日子一直这样与师父相伴,过着以前的日子。
清仪之前曾经问她道,“大仇可报了?”
“报了。”
师父便又问,“那你在俗世可有事还未了么?”
她便又回答,“没有了,师傅,弟子愿一生都在无虚崖陪着师父,不再下山去了。”
清仪笑笑,并没有把她的话当真,“你回来,为师自是欣喜,只是,是否是前尘往事,该了断干净,还要你自己做主。”
她还是落寞,表情看起来淡淡的没什么波澜,她既已下定决心,便想着不会再有什么改变,“师父,弟子知道,只是弟子仍旧还有心结,还未想明白。弟子不过是爱上了一个人,如水中花影罢了。黄粱梦醒,该是一切如常。”
该是一切如常,她也的确一切如常,只是在外人面前一切如常罢了。
三月小阳春,不觉间,冬日已经远去,暖阳当空。杨柳拂风笑桃花,池边春映红。她这日闲来无事,瞒着她师父偷跑下山来,却不巧遥遥望着那路边有几身形魁梧之人在欺负一个大姑娘。
巧倒是真巧,这路见不平,便就叫她碰见了。
她方要走到近前,想要将那几个彪形大汉收拾一番,便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夺了她拔刀相助的机会。她见那人身手倒是不凡,那几个人虽然身形健硕,可打起架来却毫无章法,完全不是那位公子的对手,她离的稍远,远远看着那公子身法如行云流水,打的倒是毫不费力,她见不需要多做帮手,便跑过去照顾那位姑娘了。
那人将这几个恶霸摔到一边去,并不留恋被救者的谢意,只是背对着,好似焦急的赶着去什么地方。
那姑娘已经吓得说不得话来,只是赵清月觉得这样让他白白走了不好,总得让这姑娘知道救命恩人是谁吧,便连忙叫住他道,“公子?”
“还未请教,公子姓名。”
那人听见赵清月唤他,倒是顿住了,眉头骤然一紧,好似留恋的微微侧头,踌躇不前,却只是背对着。
赵清月这才仔细瞧了瞧,心口总觉得这背影像“他”一样熟悉,她以往在丽阳时,总是见着他的背影,也是这样,伟岸平阔......她瞬时有些心慌,可话已出口,收不回去了。
心里万分望着,千万别是他,又有几千几万的声音告诉她,多希望是他。
她正惶惶不安时,那人便缓缓转身,叫了一声,“清月。”
是他。
那情景,便像是时光又轮回了一遍,如他们初见时。
“在下赵清月。”
在下,赵清月。
两相顾盼,往事皆盼云淡风轻无语,却是眼波难定,心事难平。
在下,已不是当时的赵清月了。
她其实还记得,当初与师父说过的,“黄粱梦醒,该是一切如常。”
也记得她说过的,“一拍两散,各自欢喜。天涯各处,莫要纠缠。”
只是,一切如常的不是她,各自欢喜的也不是她。
在她再见他时,心里横波难平,便就知道了。
即便,她此刻眼里,如平澜无波,如止水清静。
其实,她并不如她表现的那样平静潇洒,赵清月时常躲在屋子里偷偷的哭,师傅不知道,她的那些师弟们也是不知道的。有时,又常常端着那日顾澟送给她的匕首,想着,为什么她那日还的不是这只匕首,而是那只玉钗呢。为什么,在她爱的这样深时,却要这样只如相识不相见。
她以为,如此便好了罢。
可终究,往事萦怀,不如江水流去难回。
“赵师姐,赵师姐!”
门外传来范阳急促的敲门声,她推开门,见是范阳忍不住先是打了个呵欠,惹得他问道,“师姐怎么了,昨儿夜里又没睡好么。这春日里虽是春乏,确也不应日日如此啊。”
她笑答道,“还不是叫夜里的猫闹的,你师姐我本就怕猫,夜里□□,我自然也是睡不了了。”
“猫叫?”
见他糊里糊涂的,想必夜里睡的踏实,只是笑笑,想来他一早跑到这里来,必是师父有什么事了,便问他道,“你不是上早课呢么,怎么来我这儿了。”
“师父叫我来叫你,说是无虚崖来客,要你去看看。”
她自己嘀咕着,“来了客人?倒是少见。”
范阳呵呵笑道,“嗯,正是,亏了他,师父早课便都不上了。”
于此,赵清月只当是他偷懒,想着这小子虽然看着一本正经的,骨子里仍是个孩子。
她并未做他想,收拾收拾便跟着他,一路到了清仪的草庐。
“师父!”
她师父站在厅堂中央自然是一派道骨仙风,问过早安,她正想问是何人来了无虚崖,便从后堂款款走来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这个身影她曾经爱过,也……恨过。
不过,又是相顾无言。
“断不会损及王府……你与她成亲,便就是为了断不损及王府?”
她脑中只剩那一日的过往,想到的只是他不是很爱她。
“清月……”
顾澟轻声唤她,走到她身前来,想跟她说他只是不想让她离开他,他很爱她。一别三月,寒冬变阳春。她的眸子却仍是冬日里的霜雪冰寒。
他还没想好怎么提起话头,没料想她却先开口道,“师父,无虚崖与京师相距甚远,郑王爷想必是有要事,清月还要与师弟们一起做早课,便不耽误郑王爷的正事了。”
她说的好像与她自己真的没什么关系,说的极其冠冕堂皇,不像他想象中的那样惊异、慌张、甚至落荒而逃。
她福了福身子,便像她在毓王府里见到的那些丫头向他行礼那样,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便转身而去。他的眉头紧锁着,仿佛这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
“我是为了你。”
他的声音,在赵清月的耳边重重的炸开,他顿了一顿,直走到她面前来,瞧着她古井无波的眼睛,深沉道,“我不是为了别的事,我是为了你。”
我是为了你。
说实话,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鼻子一酸,瞬间红了眼眶。他的声音温润而深沉,在她心里种下了种子,只是还未发芽。
她道,“你我那日,不是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么。我已经躲的这样远了,还不能让你安心么?”
顾澟清楚,她在意的是他那日的言语,在意的是她以为自己终究并不是很爱她。
“你那日说的我们之间作不得数了,我们之间,便就这样轻易说的清楚了么?清月,你说我们相互利用,我辩不得什么,可你爱我是真的,我爱你也是真的,我不曾骗过你,我对你说的每句,也不曾骗过你。”
阳春三月,已是花开笑语,可她的心却还是冰的。
“我,我会与清月成亲,她在我身边,断不会做出损及王府之事。”
可她脑中却仍是不断想起那日的决绝,她想忘了,可这记忆却从未放过她。
赵清月好似清醒了过来,猛的推开他的手,缓缓道,“顾澟,你放过我吧。”
他不爱你,他根本不爱你。
她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在她快要心软的时候,脑子里总是蹦出这样的一番话来反驳她。
大抵,很爱过一个人,便要伤的不再相信什么了吧。
“师妹!”
她寻着声音而去,望穿庭中花草,是她的大师兄李凡。这声音仿佛像救了她似的,让她眉眼渐渐有了些笑颜。
李凡走到近前,见她身旁站着一位一时好奇,便问,“这位是……”
顾澟方要作揖介绍,便叫她先抢了去,道,“是来无虚崖的客人,与师父有些交情。师兄,我们走吧。”
他心中暗暗叹气,仿佛自己在她心中毫无重量,只剩一句“顾澟,你放过我吧。”
顾澟站在原地,眼泪模糊视线,见着她渐行渐远,却始终没有回头望一眼他。
他们走了好一会儿,李凡才道,“你们认识?”
她一笑,淡然道,“认识。”
“我们,曾经比朋友更好,却比陌生人更糟。”
李凡听师父说起过她的事,此番回来,见她眉眼不曾真心笑过,确是伤情。“你此次回来,便是因为他?便是他伤了你?”
她又笑,却不知何处而来的哀伤。
“没有,只是我一厢情愿,只是他,不是很爱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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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时节春映红
杨柳拂风笑桃花,池边春映红。
这夜,没有恼人的野猫□□,倒是睡的安稳,只是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芙蓉盛开,是初夏的场景。
梦里她如花笑语,他也如玉温文。
梦里是他们的曾经。
赵清月从梦中睁开眼,柔白的纱幔,单调的窗格,黄粱梦醒,枕间落泪,该是一切如常。
她在床上发呆了许久,终于走下床来,推开窗格,好像她这几月回了无虚崖,并没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眼色一直暮沉沉的,好似被什么夺走了笑容。
窗外暖阳当空,烟柳飘絮,一点也不像她此刻的心境。她伸手想要抓住飘飞的柳絮,手掌松开,却一无所有。
她百无聊赖的缩回了屋子,抄她的《易经》,想着抄书的时候,总归心思能平静一些。
“师姐!赵师姐!”
赵清月像是泄了气似的,轻叹了口气,心里想道,又是范阳。
她放下笔,还未来的及起身,范阳便端着汤煲闯进来道,“师姐,快尝尝。”
赵清月朝他眨眨眼,有些搞不清楚他是何用意,连忙指着眼前的白粥问道,“你,你做的?”
他想了一想,有些含含糊糊道,“嗯……我,我做的。”
赵清月听他说完,噗嗤一声竟笑了出来,道,“你做出来的好东西不给师父尝尝,倒是好心跑来我这里给我尝尝了?”
“我,我这不是看你这几日睡得不好,专门为你做的么,你看这粥里的食材,都是早上新鲜采的,也不知道花了多少功夫……”这粥倒不是他做的,他只是念着顾澟傻乎乎的尊着师父说的秘方,天不亮便就要上山为她熬这一碗白粥,有些不忍心顾澟这心思白费,过来跑个腿而已。他只是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这样的事情还要藏着掖着,坦白了心思不是更好,想道这儿,他只得摇摇头,见她还未动筷子,便激她道,“你吃不吃?不吃……可没的吃了。”
赵清月这才拿起粥勺舀了舀这白粥,安抚他道,“好好好,我吃,我吃还不行么。”进而笑道,“也难为你了,还想着我睡不好。”
范阳也只得答道,“嗯,嗯……喜欢吃么?”
“喜欢。”
喜欢。
顾澟站在门外,听着她无意的说着喜欢,眼角堆着浅浅笑意,心满意足。纵使他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可却像是轻车熟路,意外地做得不错。
范阳见她仍旧只是笑容里扯着倦意,也有些心疼他这位师姐,试探道,“这几夜……有没有好睡一点?”
她点点头,并没有察觉什么异样,“嗯,那些猫倒是不闹我了,是不是师父找人把它们都抓走了?”
范阳一时情急,小声嘟囔道,“可不是师父。”
“不是师父。”她思前想后,挑了眉道,“难不成是李凡师兄?”
范阳看着地上的席子,摸了摸脑袋,声音极小道,“也,也不是李凡师兄。”
她咣当一声扔掉了汤匙,结结巴巴道,“难,难道是你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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