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便听见外面丫头小声说道,“这是还没醒么......少爷,奴婢们进来了。”
赵清月见那房门微微有了松动,来不及跟他掰扯,忙悔不跌的将他一掌推到一边,掀起被子蒙在身上。顾澟见她这般失了方寸,笑的有些微微得意,平日里见她英姿飒爽的惯了,还真是少见这样慌乱的样子。
他朝那鼓鼓囊囊的被子伸手一拍,笑道,“好好待着,可不许动。”
那丫头开了门,见顾澟好好站在房里,一个个惊道,“少,少爷醒了?”
他装作平常的一贯样子,不怎么言笑,吩咐她们道,“嗯,东西放在这里便走吧。”
那侍候的几个丫头,将洗漱的水盆牙汤放在盆架上,便要动手去收拾床上的被褥,顾澟自然是怕他们两人掀了那被子去,忙脱口而出道,“等等!”
那两个丫头吓了一跳,双手停在空中,不知道顾澟是何用意,他见那两个丫头面相惊恐,便忙解释道,“这里不用你们收拾了,先出去吧。”
那两个丫头,福了身子行礼道,“是,少爷。王爷说若是少爷收拾好了,便去他那里一趟,王爷说有要紧的事商量。”
他点点头,打发走了他们两个,便慢慢走回床上,躺在她身边,也不说话,只是连着被子将她抱着。赵清月在里面憋了许久,挣扎着掀开了盖在脑袋上的厚被,终于是吐出一口气来。
顾澟又向她身边挪了挪,给了她一个深切的吻道,“不过还有几日便成亲了,让人知道你在我房里,也说不出什么来。你羞什么。”
她埋着头,小声道,“总,总不能让旁人见我夜里偷溜来你房里了吧。我方才听毓王爷好像找你有急事,你不去看看?”
他又抱得紧了些,笑道,“总得看看我媳妇。”
顾澟松开手,将下人刚刚放在一边的牙汤端了上来,叫她起身喂了下去,随后又拿着吐盆,叫她吐出来。
“你这牙汤尝着比我府里的苦一些。”
顾澟瞧她这样说,将那两样东西都放下,轻轻吻了吻她的唇。
“这样便不苦了吧。”
赵清月叫他这样吻的笑了起来,以往却都不知道他这样会说情话,这几日倒是领教了。一身麻利地下了床,舀了两把清水,将脸洗干净,顾澟又递过巾子,给她擦脸,十分勤快。
“若是日后人家知晓堂堂郑王殿下,还要这样给我擦脸喂水,我怕便是妖女了吧。”
他倒是不介意每日这样与她一起,呵呵笑道,“如若我日后日日这样,你还要日日说你自己是小妖女么?小妖女。”
顾澟玩笑的小妖女小妖女的叫她,笑着俯下身来想要吻她,哪知赵清月却将头撇了一撇挣了他的怀里,溜出来得意道,“我这小妖女总不能让你次次都得逞吧。”
她说完便溜出他的屋子,急匆匆地出王府去了。顾澟料想她大概已经出了王府了,才叫人把郑康找来。
郑康作揖道,“王爷。”
他一改方才的宠溺,脸色微微肃穆,道,“这两日叶启文可算安生?”
“回王爷,虽照我朝律法,外臣不得擅出世侯馆,叶启文自从搬到世侯馆后也并不常常出来,只是前几日倒是跑赵府跑的频,不过如今王爷大婚,赵府进出的人实在太多,叶启文也并没什么机会接触赵少主。王爷放心。”
顾澟点了点头,吩咐他道,“大婚前,你到底总还是要防着他些,我总是不信他,真能这样坐得住。千万不能让他与清月见面。”
大概顾澟想不到的是,即便叶启文不与赵清月见面,他也仍有办法。
赵清月回了府,不出她所料,楚楚必定在门前等着她。一副令人万玩味的表情,眼睛紧盯着她,笑道,“又去了毓王府了?”
她含糊道,“嗯。”
只听得楚楚托腮语重心长的向天长叹了声,“哎~果真世风日下。我该怎么跟师父交代啊。”
赵清月走在前头,知道她惯会这样,猛地停下来,转头胳膊一支将她截住,威胁道,“这师父的小弟子范阳如今还在府里未走,不如我去跟他说说,说师姐你十分想念师父他老人家,不如,一起回去侍候他老人家算了。你说好不好啊?”
那范阳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直附和道,“师姐要回无虚崖么?”
赵清月见这范阳出现的刚好,心里十分开心,忙又戏弄她道,“对对对。你师姐今日想师父想的厉害,常与我说要回去看看师父呢。”
那范阳已然看出来他这赵师姐不过耍弄耍弄她,忍笑忙装出一副深山老道的模样道,“哦?是么,正巧师父在山上时也常常提及师姐,想念的紧。不如,今日便就启程吧。”
楚楚向后一缩,指着赵清月的鼻子哆哆嗦嗦道,“你你你你你,惯会这样欺负我。”
赵清月知道她最怕山上苦闷无趣,又怕那些个小童子来闹她,哪有这俗世里无拘无束来的欢快。她与范阳登时笑的前仰后合的,每次便都是这样得逞。
“清月。”
笑到一半,便听着吴逸在身后唤她的名字。这方才刚刚好的气氛,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好似时光凝结一般,霎时有些沉默起来。
楚楚可真不愿见他这一副样子,这几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日便都好似心事重重般的,却又不与人言语,真是憋得慌。她瞧着这气氛,此时实在不是她与范阳呆的时候,紧忙带着范阳从一旁撤了出去。
她心中想着,这一团乱麻的情债还是少惹些比较好。
他开口道,“清月,你这是方才从毓王府中回来么。”
赵清月点点头,试探道,“吴大哥有什么事么。”
“他,他待你好么?”
她微微一笑,脸上的笑容轻松又自然,“好,十分好。这世上没有人比他带我更好了。”
她的笑容仍旧十分耀眼,一如,他当时救她的那个时候,不,比那时还要温情脉脉,如秋水横波。
他脑子里回荡着,叶启文对他说的,那恶狠狠地声音对他说的,“你要告诉她真相,顾凛根本就是在骗她,你要告诉她,你要告诉她……”
她现下如此幸福,我应该,告诉她么。
他沉默了许久,终究敌不过他心里的声音,眼光里散着祈求,向她道,“如果,如果他骗你,他根本不爱你,你可不可以不要跟他成亲。”
她想着他这几日确实有些奇怪,眼光也与平日里有些不一样,楚楚说的也并非全然没有道理,只是,她将吴逸当做大哥,又救过她的性命,是极其信任的关系。如若,如若真如楚楚说的,她倒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不会的,吴大哥,他不会骗我。”
吴逸说话间又离着她又近了些,仰天苦笑道,“他不会骗你?哈哈,怕是这普天之下,骗你最深的便是他了。你可明白毓王府的荣辱在他心中的地位,顾凛他根本就不爱你!他娶你,不过是为了他毓王府的门楣,十七年前曹毖根本就是受的毓亲王的旨意!是毓王杀的你父亲,他一直都在骗你,你明不明白!”
她脑袋轰隆一片声响,她看着眼前那一封微微有些发黄的教旨,心里慌乱如麻。她想着师父说的,夫妻诚心,方得始终。她也想着昨儿夜里她的那番陈辞,如今看来真是荒唐又可笑。
若生反骨,亦可杀。
亦可杀……
☆、第四十七章 与君相决绝
顾凛收拾停当,便向他父亲那处去了。他原先想着,许是他过几日便要出府过日子去了,有些事还要交代交代。只是他到了时,并没有看到他母妃的身影,四周下人都被屏去,只有他父王一人。往日只有极重要的事时,顾琰才会撇开母妃独自见他,他见此情景,心里惶惶地有些不安。
他关了房门,便好好作揖问道,“父王叫儿子来,可有什么事么。“
他父王顾琰招手叫他坐到他面前来,两人相对跪坐,顾琰抬手捻了茶盅,慢慢道,“我昨日听到一个故事,不知是真是假,故而想来问问你。”便又顿了一顿,接着道,“你要娶的那位姑娘。可是当年被曹毖所斩杀的蒋平之女么?“
顾澟手微微抖了一抖,眉首骤然一紧,惊道,“父王,父王从何处得知此事的?“
“你只管告诉我,是也不是。”
他知道瞒不了他父王,只得道,“是。”
顾琰摇摇头,想他这样惊讶,怕自己知晓,应是一早知道十七年前他曾下过那一道教旨了,便出言问他道,“如若有一天,赵清月知道这一道旨意,也算有意无意地帮了那曹贼一把,你当她会如何?”
顾琰言下之意已经很明了了,如若赵清月被人利用,怕的不是告诉她这一桩事,而是指鹿为马说他顾琰是害她父亲的真凶,难保不会报复他这儿子。
顾澟却将这一番话看作是父亲反对他这一桩婚事而言,便又些慌张断言道,“不会,不会的父亲,此事并没有几个人知道,卫国侯已死,叶启文也在我眼皮子底下看着,这世上再无人知道此中秘密。况且,我,我会与清月成亲,她在我身边,断不会做出损及王府之事。”
“断不会损及王府……你与她成亲,便就是为了断不损及王府?我虽然知道她聪慧异常,胆识过人,怕她迁怒于你。可终究婚姻大事,不可如此。父王知道你不知如何开口,父王愿意将这一桩事原原本本的告诉她,她若真要怨,也与你无关。只是有些事,或许命中注定,或许阴差阳错,不得不变成这样了。”
“父王,父王,我实在,我实在不愿意让她知道这一桩事。我怕,我怕她知道以后,心中总有这样一个楔子,不会愿意再与我一起了。”
只是房门一推,赵清月便就站在他眼前。
“如若,我现在,便就知道了呢。”
他好似,生无可恋般的,眉头紧皱着,话语透出了不曾表现的失落……
“清,清月......”
她缓缓道,“你与我成亲,便就是为了这一桩事是么?原来,吴大哥说的也并不是全都是骗我的......”她竟然失声笑了出来,那目光呆滞的让顾澟揪心的一痛,他知道一旦赵清月知道,他们之间维系的所谓“诚心”,便顷刻瓦解,消失不见了。
她在他面前,拿出那一页黄纸,那黄纸飘落在他眼前,“你,你怎么会有......”
她眼前已被泪水模糊,辨不清眼前顾澟的样子,索性闭了眼睛,提醒他道,“嗬,你忘了,你父王当年的教旨,卫国侯当然留着,我想他应该是给了叶启文了吧,除了他,没有人能够这样狠得找的到别人的痛处。”
顾琰见此事已是纸包不住火,瞒不下去了,便道,“赵姑娘,本王不知道与你说此事的人,如何与你说的,只是你父亲并不是受本王旨意而死,却也不能说是毫无干系。此事,皆由本王而起,也需要向你解释解释。这一道旨意,原本是为了提防漕门的一万兵力,当年漕门投营时,宣州守军不过三万众,又实在虚弱,宣州外敌尚在,你父亲这一万江湖人实在辨不出来路,我心里的确有过猜疑便向曹毖下了教旨,如若诚心归顺,自要向朝廷推荐,如若是趁乱得利之徒,也要决断。我原只想着边防安危,实在不能再生出什么乱子。算我不会识人,才叫你父亲生此横祸。你若还是恨不过,自可以朝我寻仇,毓王府不会与你为敌,算是我的愧疚。”
顾澟从未过一刻像他此刻般卑微过,捏着她的衣袖,像是央求道,“清月,我父王他没有骗你,你且瞧瞧那教旨的日子,直与你父亲死时,有半年之距,如若真是我父王指使,何以等了这样久。”
她舒心一笑,其实她在来的路上大抵已经猜出了七八分,缘由便就是这教旨的日子,她极力地装作不曾受害的样子,嗓音缓缓,道,“民女敬重王爷为人,毓王爷所说,清月都信。只是,我与郑王之事,还要我们说清楚才好。”
顾琰自然懂得她话中的意思,只应了一句“好。”便匆匆离去了。
这里只剩了他们两个人,他们之间,不发一言,不执一语,黯然沉默。
终究还是她先开的口。
“顾澟,我们之间,便就不作数了吧。”
他见那一瞬她的眉眼,像是哀莫大于心死。
我们之间,便就不作数了吧。
他最怕的,便是眼前。
“清月......你既然听了我父亲的解释,信我父亲解释之言,为什么,为什么?”
“我会与清月成亲,她在我身边,不会做出损及王府之事。”
偏偏最不想让她听到的言语,都被她听了去。
她想他大概不明白,她在意的,只是他好似并不是很爱她,只好忍着眼泪,缓缓道,“你留我在身边,不过是怕我有一日听信了叶启文的言语,以对付卫国侯之法对付你罢了。往日,在无虚崖上急查我身份的根本不是叶启文,是你。叶启文能让吴逸告诉我此事,他跟本不需要从别处查知。所有的事,你早就知道。你做了这么多的事,只是怕我,将复仇的念想动在毓王府的身上。是不是?”她望着顾澟哭笑着,眼间垂泪,笑容却好似灿然如花。
顾澟望着她,那一句“是不是?”直直问的他回不出答案。他自己心里总也是辩不得这是与非来,他总想着这一天不会来的这样快,或许他可以永远瞒着她。可是,终归她还是什么都知道了。他的确如她所言,一早便就知道,也曾经派郑康查过她的身份,只是无虚崖上的人的确个个都是人精,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她便是蒋平之女。可是后来知道了,便也不知道这话该从何处说起了。
顾澟慢慢地向她靠近,那样子看起来极其颓唐,眸子里只有一个她,却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清月,即便我不想让你知道那封手谕,我只是不愿你多想,我说过,无论你是否利用我,只要你不厌弃我,我爱你清月,我爱你。”
顾澟急急地将她逼进墙角,说的也都是他的真心话。他极其无助的瞅着她,向她探下头来,想要吻住她。
可她却撇过头来道,“可是......我却不相信你了。”
顾澟的心里一声闷响,竟生出了丝丝绝望,这绝望笼罩着他,让他心底没由来的生出一丝凉意,慌乱他的心神。他左手微微用力扣着她的身子,眉头皱着,一边却将她的别过去的脑袋板正回来,用力的吻着她的唇。
他的力气极大,她除了叫喊着他的名字和“呜呜”的声音,却是挣脱不了他紧锁的怀抱。
他强吻着她,不顾她的挣脱,眼角却划过泪痕。
他如今才算是真真知道,如何是无能为力。
他最终成了她所厌弃之人。
顾澟突然觉得唇角一阵刺痛,随之口中涌来一阵血腥弥漫。她咬破了他的唇,双目冷对,才最终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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