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潆好像叫他这样突然的嘶吼吓了一跳,眼泪猛地在眼眶里打转,仿佛是用着全身的力气在隐忍着,吐出这几个字来。
“拜你所赐。”
她将他推了一步来远,泪眼摩挲道,“我对你,已经用了十分的耐心了。叶启文,如若要我再选一次,我绝不会拦着阿远让他放过你。你我已是天涯陌路。”
天涯陌路......
叶启文望着她那神情,好似才终于明白过来,原来她并非在意这身份而不愿与自己在一处,而是心不愿与自己一处了。恍惚想起她那日在金阁寺里说的竟都不是骗他的。
到头来,他最想得到的,终究还是没有得到。
“叶启文,你来这里做什么!”
顾澟护在顾潆身前,提着他的衣领,拎起拳头却忍着脾气道,“贵使来这穆国侯府怕是不太方便,还请回去吧。”
叶启文一个踉跄,显得有些垂头丧气,左右瞧了顾潆一眼,却将眼光又瞥向顾澟,讪笑道,“清月姑娘今日怎么没在你身旁?”
他眉头一紧,道,“你要做什么?”
“你我有些话,她不在更好说些,我今日之境地,都会算在你头上,算在毓王府头上。你以为你这样急匆匆的杀了卫国侯,十七年的事便就没人知道了么。顾澟,你可不要机关算尽太聪明。”
叶启文回身一阵大笑,扬长而去。
“哥哥......”
顾潆叫他方才回过神来,佯装无事道,“阿潆,你没事吧。”
她摇摇头,道,“没事。只是刚刚叫剪子扎了一下。”
顾澟吩咐雪儿拿些热水、创药送到房里,他见着这伤口倒是很深,正要叫府中的大夫,却叫顾潆喊了回来,道,“不过是让剪子扎了一下,你替我包一包就好了。也不麻烦旁人了,我与你有话说。”
他点点头,坐在她身边,心里其实有些知道她要问什么。
“方才叶启文说的,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顾澟一时手抖,将她的伤口包的紧了些,她一声吃痛,他便连声道,“你无事吧。”
顾潆摇摇头,望着他。
他起身,轻叹了一声便道,“便是他说的,十七年前的旧事。”思量一阵便与她从头说起道,“十七年前,我军与北岳大战,清月的父亲便是当时漕门门主蒋平,蒋平当时率领漕门一万众,投奔当时的镇北将军曹毖,当时,在守的宣州守兵也不过三万众,父王远在京师,不知一众流寇人心向背,便下了一道教旨。「漕门泱泱数众,战力尚可,为我所用,为栋梁。若生反骨,亦可杀。」因曹毖当时已与北岳投诚不愿开城应敌,蒋平知道后,便率这一万众,打退了北岳铁骑,而曹毖惧怕身份败露,待用尽了漕门之力将北岳兵退去,便连夜杀了他。回京时,便是昭告天下,蒋平不听将令,意图颠覆朝廷,自立为王。”
“所以,所以,曹毖才能这般成就他的功名而不引人怀疑。兴许,父王只是怕若是大战结束,漕门一众散兵为患,才想的招安之法。你当时也不过十岁,怎么会知道此事。”
他背过身来,“朝廷每道奏旨,都在宫中石渠阁中保管,我当时因知道了他是蒋平之女,知道她是复仇而来,便查了当时父王所发教旨,无意中看到的。”
她便又问道,“你知道此事多久了?”
他答,“许久了,我自知道她是女儿身起便就知道了。”
“父王他知道么。”
顾澟摇摇头,回答的十分没有底气,道,“不知道,我没有告诉他。我只想着,这件事如若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便就好了。”
“你们如今是要成亲的关系,难道要这样一直瞒着她么。”
“我宁愿她一辈子都不知道,你让我如何说呢?我怕,我怕她若心中生了恨意,便就弃我而去了。若她真的离我而去......”说着便自己摇了一摇头,转过话头来,“我不会让她离我而去的。”
顾潆见他这个哥哥从来未有这样抓不着头绪,臆断的情形,也知道他前后顾虑什么,可却也劝不得他什么。
她道,“可叶启文如今知道这事,你如何堵住他的嘴。”
顾澟,你可不要机关算尽太聪明。
一如叶启文所说,他一下子被叶启文逼的进退维谷,他不想让赵清月爱很两难,也不想,亲手在她心上扎下这根刺。
顾澟没有想到,他怀揣此事许久,看破他的竟然是那个他不曾放在眼里的叶启文。
“我会看着他,不会让他接触清月的,只要,只要北岳兵败,讨不到半分好处,叶启文便是弃子,到时他自顾不暇,自有人来杀他。”
☆、机关算尽太聪明
顾澟与她的婚期定在了来年的四月初九,对于这一桩婚事,毓王府内并没什么阻挠,倒是作为嫡出世子,能应允的便都应允了他。众人皆道,原是这毓亲王顾琰年轻时便就不在意门第之见,娶了一位无权无势的孤女王妃。况且这毓王府门庭贵胄,也不需要依靠这结亲来巩固权势。不过,便就是他想要巩固权势,怕也怕皇帝也不会愿意。
更何况,前几日卫国侯叛国一案结毕,便就封了顾澟亲王之位,他虽不是先帝之子,本应加封郡王,可又因着他本来就承继毓亲王的王位,位分应是低于亲王的嗣王爵位。皇帝为显顾凛圣眷正隆,便一纸诏书,赐名号为郑,是为郑王。前几日,又新赐了座城东面的大宅子,劈作郑王府,因是王府结亲,皇帝又极看重他这兄弟,所行婚嫁之事皆由内侍府打理。这日清早便从内侍府尚衣局处送来了大婚礼服,鬓钗首饰,一应婚礼物品,直遣了百来人,帮着宅子里做着迎亲嫁娶的准备。
楚楚倒是没见过这样大的阵仗,一旁的赵清月却也是不该如何是好,楚楚见着这人往来进出的,笑道,“你这大婚,到是都有了皇帝国婚的架势,现下还有这样久,便,便就要这样准备了?”
说着,这边走过来一个宫中管事公公,行礼笑道,“请姑娘随奴才到内室换上礼服吧,也好叫内侍府把握尺寸,及时修改。”
赵清月点了头,便随他进了内室,不进还好,一进内室便叫这阵仗吓了一跳,她这内室比不得王府皇宫,小小几见方的地方,站了能有十几个宫娥贴身侍候。
她方想转身就走,便叫刚刚那名管事公公堵在门口,直直望着他笑着关了门。
她毫无办法,便叫这十几名宫娥架着,换了这层层复层层的花钿广袖绣金凤的大婚礼衣。
再一开门时,那守门的公公早已没了身影,而今站在她门前的则是一身牙白绸衣的顾凛。她忙抬手拿了一旁丫头的团扇,遮了面容。转头一语羞怯道,“老人说,婚前,你我不可见面的。”
他一再笑笑,打发遣走了那屋子里的宫娥,一脚踏进了内室,和缓关了阁门。
他一路走一路进,她却是一路走一路退,可在怎样也赶不及他的大步流星。顾凛伸手握住她的纤柔细手,轻轻一拽,便将她拽到怀中来。他一手扶着腰,望向她的眉眼,温声细语说着情话。
“清月,你这样,很美。”
她可有些听不得这情话,那脸红的直透到了耳根子。如此羞臊,顾澟倒还是第一次见。他将他的额头靠着,抵在她的额头,像是有些沮丧道,“我原先不知这婚礼准备的事情竟如此之多,怪不得皇上要将这婚期定在四月之久了,可这日子过的也太慢了些。我还是像之前日日夜里都来这宅子里见你,可好?”
她而后脑袋靠在他的肩上,与他相拥,笑他越发像个小孩子似的,道,“不过几月而已,你便在王府里好好呆着,祖礼不可废,今日便先饶过你。你我日后朝朝暮暮,情意绵长,不在乎这几日的。”
“朝朝暮暮……我定不负你这朝朝暮暮。”
她笑道,“那我们可说好了,你可不许,不许负我。若你负我,我便回去无虚崖找我师父,再也不要理你了。”
“嗯……”
赵清月也许不知道,此刻那一句话,引了他多少的害怕,才这样将将吐了一个“嗯”字。
若你负我,我便再也不要理你了。
楚楚在外头见府外放进来一个少年,紧瞧着那穿衣打扮,头上飘带白素,腰间也是系了一块璞玉,一双青白无花的香袋,像是师父座下弟子。果不其然,那少年不往他处直直朝楚楚这边走去。
“清仪先生弟子范阳,拜见师姐。”
她左右瞧着这少年并不眼熟,想必是后来入了师父门下的弟子,奇怪道,“你怎么认出我来的?”
那少年笑道,“师父在山中说过师姐面容,又喜欢南边晋国的金线流苏,我见师姐腰间挂着,便八九不离十了。”
楚楚嘻嘻笑道,“果然是师父座下弟子,果真聪明。你今日来所为何事?可是师父他老人家下山来了?”
那少年文邹邹的道,“非也,师父素来不喜沾染俗尘,可那当今郑王殿下派了人来请,告知清月师姐成婚一事,师父便遣我来送贺礼来了。”
他手拿着一个小盒子,递给她道,“师父说在他们二人面前只用道夫妻诚心,方能始终,便好。”
楚楚忙点头,她虽是不知道师父此话透着何意,还非要他们二人一起听着,但赵清月到底能明白,便在门口守着,瞧见他们出来了,忙迎上去,倒也是眼尖,一时又瞧见了身后含情脉脉的吴逸。她瞧着吴逸,还真是扭捏的叫人难受。忙也不管他,上前便拦了赵清月来。
“清月,师父遣人来送东西来了。”
她见那精巧的木盒子里,躺着一只玉钗,钗头是迎风而开的一枝寒梅,模样雕的却是精巧,可回过来又算了算日子奇怪道,“师父?你不是五日前方才派人过去么,这来回少说也要七日,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顾澟在一旁回她道,“是我,是我遣了随从,原想是请先生下山来的。”
她心里知他体贴,什么都想到了,却明白师父并不是赶凑热闹之人,便道,“我知道师父的性子,他厌烦这尘俗中事,不会下山来的,所以我也是遣了人告诉他,你我成亲之事。还是等日后,再去山上拜见师父吧。”说着便又想想道,“哎,对了,师父可有带什么话么。”
楚楚一笑,接着她的话道,“有有有,师父说念着你们俩的面,只说了夫妻诚心,方得始终。”索性噘一噘嘴,两手一摊,告诉赵清月,她可不知道这师父言下何意。
赵清月没有想太多,只觉得大概是师父知道她与顾澟的缘分,原是因为她刻意的利用,想必是想让她自己日后不要在如此,诚心相照吧。
她也愿意与他诚心相照,而且她自己想着,这也并非是什么难事,她在他面前如今也没有什么秘密,也算是诚心了吧。只是他还不知道,她与他第一次见面之时,并不是偶然,日后对卫国侯的种种也不尽是偶然。
赵清月将那师父送的贺礼日日放到床头,夜里想着她师父那话,翻来覆去的,越想越是睡不着。
索性,她一骨碌的从床上爬了起来,趁着光明的月色,也潜了一次他的宅子。
顾凛方才要吹熄了灯,便听见门外一阵急切的敲门声,他以为是他三弟顾沅又夜里睡不着,找他下棋来了,谁成想以开了门,却是赵清月婷婷地立在门口。
他的头发一贯的半垂着,发冠还未拆解下来,却见她笑颜似花的站在门口,竟是意料之外,一时有些结巴起来,“你,你,你怎么来了。”
她笑了一笑,自自然然的跨进了他的房间,左右咬了咬唇,沉闷了一会儿道,“我想了想前几日师父说的话,觉得有些事,还是要说在前头。必得跟你说了,我才安心。”
顾澟低沉着声音,眼角留笑,将她一步一步逼到墙角,直直盯着她的眼睛,耳鬓厮磨着轻声说道,“你这样半夜闯进一个男子的房间,你就不怕么?”说着便要落下吻来。
赵清月的耳根红透,将脸别在一旁,小声道,“我,我来找你是有正经事。”
顾凛见她一屁股坐在他的床上,不由得让她这般可爱的逗得笑了起来,挑眉道,“哦?正经事。”
顾澟坐到她旁边,将她方才有些凌乱的头发顺道耳后,笑道,“有什么事要这样半夜来与我说的?”
“我前儿听了师父所言,觉得你我既快要成了夫妻,那便要诚心相待,我不想有什么事情瞒着你,不想带着心思与你成婚。”她抬眼瞥了他一眼,又接着说道,“你可还记得你我初次见面的情形么?”
顾澟忆起那日,一身莹白,发冠宝玉的赵清月,明媚生光的让人离不开眼,笑道,“自然记得,那小贼还真是倒霉,叫你我碰见。”
“其实,那小贼是我找的,我当时知道北岳之人会在丽阳生乱,必会与曹毖联系,是我报仇的好时机,所以才趁着你们出宫的机会,认识了你。而后便,便都是我,让你察觉曹毖谋反的心思,说起来,你与卫国侯的风波,也,也是我极力促成......”她觉得他方才抚着她的的手,有些僵硬,渐渐离了她的身子,她心里有些沮丧。
“你,你是不是,有些失望?我,我这样存着心思利用你,我只是,没想到我会爱上你。”
其实她不知道,他并不是在意她曾经种种的算计,他只是惊异她的坦白,与她相比,他的心思则算不上光明磊落。
顾澟还未听过这样美丽的情话,重复着,“你,爱我?”
他曾经问过她,她没有回答。
“嗯,我爱你。”
他眼角生出泪痕,狠狠地将她揉进自己的怀里,她还是第一次,见他流泪,那眼泪里,带着笑眼,也带着淡淡的哀伤。
“清月,我说过,我可以不问过往,不问缘由,不问你是否利用我。只要你不厌弃我,只要你也是同样爱慕着我。”
清月,对不起。
有些事,我宁愿,你永远都不知道。
☆、机关算尽太聪明(2)
作者有话要说: 甜甜的最后一章,要开虐了~要拿着小板凳等哦,礼拜四见~
“少爷,少爷?”
赵清月恍惚中听见外面下人的招呼声,心里奇怪,靖儿房里的下人,怎么跑到她门口来了,连忙翻了个身,刚想回说让他们回去,方才想起,昨儿晚上她好像,好像是宿在顾澟房里的?
猛一睁眼,果真见着顾澟便要起身,心里一阵慌乱,又怕那外面的丫头婆子进来撞见,忙将他扑倒在床上,捂住他的嘴,趴在他身上紧张兮兮的摇头道,“不许让他们进来。”
顾澟笑笑,移开她的手,小声说道,“平日里这些丫头婆子,我若睡着,会直接进来收拾的。”
他直接翻过身来,将她压在自己身下,又装作一副十分头疼的样子,瞥了她一眼,出主意道,“不如你这样,你缩在被子里,她们看不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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