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说了好多话,不觉,那玉壶里的清酒便是滴酒不剩了,她平日里就喝不了许多,今日又是见她父母灵位有些感怀,更是有些晕晕糟糟的。
“清月。”
她握着烛台离了正院的厅堂,依稀,却听到有人在背后叫住了她。
她猛地一转身子,打眼瞧了瞧,只见那人在不远处站着,可她毕竟今夜喝了酒,竟模模糊糊的辩不得是谁。待那人走的近了些,她才看得清楚,原是顾凛。
只是她这府里门锁的好好的,不曾有人通报,他是如何在这漏夜里静悄悄的进来的?
难不成……跳墙?
她想了一想,堂堂毓王府的世子,掌管禁卫军营的执金吾,倒还要如江湖人一般翻墙而入,着实好笑。
顾澟走到近前来才闻到她身上的酒味,又见她瞧着自己不说话倒是呵呵的乐着,忙接过她手里的烛台怕她烫到,便问,“每逢酒醉便就这样笑嘻嘻的,笑什么?”
她摇摇头,嘻嘻笑笑的道,“你怎么这么晚了还翻墙过来寻我?”
说着身子倒有些弯折,顾澟探手一拽,便又将她扶在自己怀里,这下她倒是全然不用力气,立马倒在他怀里了,顾澟见她这个样子,委实像个小孩子,嘴角扯笑,吹了那蜡烛把它放到一边,透着他那原本古水无波的眼睛深情款款道,“我想你了。”
她扑在他的怀里,本来就喝酒上头,听了他的情话更是晕晕糟糟的,这话没经了脑子便脱口而出道,“想,想,我也想你。”
他眼角的笑便就没停过,抚了抚她及腰的直发,轻声道,“若是日后成婚,可不许你这样喝酒,伤身。”
她倒是极听话,应道,“嗯,不喝,成了婚以后,便不喝了。”
顾澟将她打横了一抱,她便脑袋一歪尽在他怀里乖巧的睡了。他吻一吻她的额头,行步悠悠将她抱回了闺阁。
他还是头一次到女子的闺阁里头,尽管赵清月这里委实不像是什么寻常女子的闺阁,没有女工刺绣,倒是透着一股清冷的书卷墨气。他将她轻轻放在床榻上,蒙好了被子,却舍不得离去。
她的头歪向一边,脸蛋儿红扑扑的像是初春盛放的桃花般,顾凛抬手轻轻抚了她的脸颊,音色缓缓。
“清月,如若我们成了亲,你便不要想从前的事了,可好?”
☆、清月不谙恩仇劫(2)
这一觉赵清月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挣了眼睛便见着楚楚在她床边一手捂着鼻子胡乱盘腿坐着。
“昨日,喝酒了?”
她掀了被子起了床,嚷了下人打了盆新水洗脸道,“嗯,昨日祭拜爹娘时喝了一点。”
“我今日来你这屋子闻见这样大的酒气还以为又有什么仇事未解,可吓死我了。让芳婶儿给你熬得粥,快喝了。“
赵清月循着她的眼神,便看见案桌上放着一碗瘦肉白粥,她大喜,跑跳着坐在案桌旁边吃了起来,“还是你待我好,昨夜喝的酒都在我这胃里翻腾好久,也没个热食。”
谁知楚楚冷不丁却道,“只是,我最近觉着吴逸大哥有点奇怪。”
她也没放下手中的勺子,又咽了两口咸菜刀,“奇怪?哪里奇怪。”
“也瞧不上是具体哪里,便就是每次来王府时,都要问你好不好,我若每次答他好,很好,他便像是失了魂一样的自言自语,说什么他待你好便好了。昨儿见你女装,我瞅了他的眼珠子便都要掉下来了。他不会是,喜欢你了吧。”
她听见楚楚说那话时,那嘴里咽的粥差一点没从嗓子眼里吐出来,咽了咽道,“楚楚!我看我是要治治你这胡乱说话的毛病了,我待吴逸大哥如亲兄长一般,他自然也待我如妹。问一句好不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怎么叫你这么一说,我倒成了人家眼里的小娘子一般了。”
楚楚撇一撇嘴,心里想着,小娘子这词用的倒还真是合适。直摇头自顾自的小声道,“那你是没见到他那神情。”
她将那粥碗一放,使了旁边的帕子将嘴巴一擦,笑道,“好啦好啦,你若这样说,我今后倒不知道如何与吴大哥相处了。他与我有救命之恩,故,我敬他作长辈。”
“我知道你对他没那个心思,你那心思都用在顾凛身上了吧。“
她只笑而无言,并没有答她的话,不过亦可以看作是默认。顾凛曾经问她对他是否爱慕,当日她没有回答,并非不曾爱慕,只是还没想好堂皇的说出那句话来,她自然是爱慕他的。自那日玲珑阁大火,与他一起雪中踏马而归,便就情根深种了。
“我今日听吴逸说,早些时候,顾凛带着守城的卫军抓人去了。”
“抓人?”
“嗯,抓人。卫国侯谋反一案牵连甚广,一案卷宗皇帝理毕,今儿一早便去抓人去了。这才几日夜,大理寺做事可从未这么神速过。”
她不过笑笑,想来此时便是皇帝铲除朝中卫国侯一党的最好时机,管他文官武侯但凡和卫国侯有一丝牵扯,终归逃不掉的。
“如今皇帝犹如重新亲政,自然神速。只是不知道,叶府是否也在这清算之列。”
赵清月所言之叶府,顾澟自然也不会放过他。
只是,当他到了叶府之后,叶启文并未心慌逃走,也并未紧闭府门。而是站在门口,门庭洞开,气定神闲的等着他。
叶启文先开口道,“顾大人,你如此阵仗,是要来搜了我的宅子么?”
“你知道便好,我此番来,不仅要搜了你这叶府,也要拿你的人。”
“拿我......”他瞬时大笑了起来,慢慢走下府邸前的石阶,行到顾澟身前,道,“我叶某人一介外臣,那曹家小子,不过是借我北岳的名头求我庇佑。”
“外臣?”
叶启文盯着他的眼睛,眼睛眯成一条缝般的笑道,“我乃北岳使臣,你如何拿我?”说着,便伸手拿了黄管事递来的文书,送到顾澟面前,又道,“顾岳两国交战,我朝皇帝陛下,特叫我递上和书,愿与贵国重修旧好。”
他虽然料到叶启文应是有法子脱身,可竟没想到,叶启文竟用了这样一个名头。昭阳宫里的顾渊,自然也是没想到,故而,当见到叶启文在他面前递上和书,说着自己是外臣之时,也同样的脱口一句,“外臣?”
“正是外臣。”
“为了活命,你这法子倒是想了不少。”
皇帝这话说的叶启文倒是尴尬,方才安能奈我如何的气势也叫这话说的灭了几分,也惹得顾澟暗自一笑,他是皇帝自是没什么不敢说的,况且说的也没什么不对。
顾澟道,“两国交战,贵使虽递上和书,只是此事还要我朝商议,并不能立即答复。”
“那外臣便静候陛下传讯。”
待叶启文出了殿外,皇帝这才摊开了那和书瞧了瞧。
“这战事未定,便叫朕割让宣州大小十七座城池,还真是看如今顾朝内忧未解趁机敲诈来了。我看倒不如将那北境十六州都算作一起给他好了。”
顾澟递过那和书,其实不必瞧也知道此番北岳和谈并不真心,即便应了也不过就是再打起来而已。
“萧远那便战报还未传回,皇上不如拖他几日再做回复。”
“此人心计深沉,又为北岳所用,实在不可留。只是此次杀他不成,留着他一条性命总是祸害。”
顾澟合上那半分用处也没有的和书,走过顾渊身背,“皇上莫急,这天下无外乎利合则聚,不合则散。只要我军大胜不让北岳占得半分便宜,便等他们自相厌弃。”
现下,便只等着萧远的消息了。
可两个月之后,传来的却是萧远身死的消息。
顾潆听到消息时,手中的牡丹应声而落,摔个稀碎,自己也脚下不稳,跌坐在了侯府的石阶上。那花盆的陶片直扎到了她的手掌心里,竟也不觉得疼。却只听见她口里总是哆哆嗦嗦的重复着一句话,“他不回来了,他骗我,他不会回来了。”
雪儿在一旁觉得,夫人从没有眼神日此涣散空洞过,只好像这世间再没有什么入得了她的眼了。
顾澟来时,雪儿正从房里退了出来,见是顾澟,便恭恭敬敬行礼道,“大人来了。”
“她今日可还好”
雪儿瞧了一眼里面,便谈了口气道,“我们侯爷这样没了,夫人自然是伤心的,当下听到消息时,手便也伤了。只是不怎么哭闹,只自己躲在房里掉掉泪,什么话却也不说。奴婢担心,夫人这样可是要憋坏身子的,这,这侯爷和我们夫人的关系刚刚好了许多,怎么便就这样了......”
雪儿还未说完,便听到里面顾潆道,“可是哥哥来了?”
顾澟听她的声音,已是伤心过了头,不觉轻叹了声,打发了雪儿弄些茶水过来,便独自推门进去了。
随他进来的还有屋外被风轻扫而来的枯黄落叶,已近十一月,天气也越发的冷了。
顾澟随手关上门窗,行到她床边,打眼一扫,在床头只有几封书信散落枕边,想必,是这三个月来萧远所写之家书吧。他抬了她的手瞧了瞧,那血已阴开了包扎的白布,心疼道,“怎么这么不小心,以往还在王府里时,半分小伤也未曾这样伤过,这次伤的这样深,够你疼的了。”
却不料想她却是平淡的出奇,目光望向一侧呆滞的苦笑道,“心里疼的难受,手上便就不怎么疼了。”
“父王和母妃都很担心你,所以叫我来接你,日后你便回去王府生活吧。总比在这里你一个人方便些,我们也好照顾你。”
她摇摇头,目光仍是呆滞,道,“我不回去,我想呆在这里。或许,或许他还会回来,他跟我说过,要我等他回来。”
“阿潆,萧远他已经死了,他死了!你清醒一点,他不会再回来了。”
他说的一字一句,她都很清楚明白,只是心里像是被掏空了一样,心慌的喘不过气。她也不似方才的闷闷,眼泪扑簌簌的直落,更有些歇斯底里的。
“往日我所不在意的,今日竟皆变成了奢望。从此,这世上再也没有哪个人像他那般念着我了。为什么我现在懂了,老天却要这样惩罚我呢。”
“阿潆”
他念着她的名字,见她如此心伤至极,却是心疼。
顾澟靠她近些,将她靠在自己怀里,宽慰她道,“哥哥知你难受,哥哥也知,你对萧远之情,虽从未开口,却早已在心底。哭过了今日,明日你需还得好好活着。为了你自己,也为了这穆国侯府的门楣。”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快给我留言吧~想看你们留言啦~
☆、清月不谙恩仇劫(3)
作者有话要说: 顾澟和赵清月的戏份来啦,快来围观~
仲冬月里,今夜天色渐深,有些北风卷地的寒凉。赵清月推了门,裹了裹牙白色的狐裘大氅,提着六面角灯刚行到庭中,便就下雪了。
白雪纷纷扬扬,如柳絮静静萦绕。她如闲庭信步,悠悠的在这庭院里头晃悠。一眼瞧见这院子里的红梅初开,倒是这天上地下苍茫白雪里的一点红透。赵清月觉着那雪花落在发上,有些丝丝的凉意。
她瞬时想起了去年时的情景。
马蹄在幽静窄旧的巷子里发出哒哒地声响,也是这样让人觉得丝丝凉意的一场风雪。
她记得他当时对她温柔笑道,“公子,下雪了。”
而她也笑道,“嗯,下雪了。”
往日之事,仿佛皆在眼前。
“公子,下雪了。”
她微微愣住,一瞬恍惚,转过身来,他便就在廊下立在距她不远的地方。
也一如那时的笑颜。
她觉着他向她走来的时候,这风雪下的好似比方才慢些,更慢些。他在这雪间穿过,却是片片不沾身。她还在静静看着,顾澟却已然行到她跟前,一手抚着她的腰际,抚着她微微红透的脸颊,吻上了她的唇。
那雪花偶尔落在唇间,一瞬便被吻得滚烫。
她手中的那只六面角灯,也不知何时掉落在身侧,晶莹落雪,静待流连。
“我带你去看雪。”
还未及她反应过来,便叫他扶着腰际,一跃起身,叫他拐到这屋顶上来了。
不过这满城落雪的风景,倒是很值得。
他们坐在一处,自是恋人相依。
她道,“顾潆,她,她还好么。”
顾澟摇摇头,有些泄气,道,“谈不上还好,只是日日如恶鬼游魂,母亲与我还有三弟有些担心她。”
“这世上的缘分都是这样无奈么?好不容瞧见自己的真心,却要这样天人永隔。”她平日里并不如此感时伤怀,只是恰巧是他身边的人,也是怕自己的缘分也如此这般,不知怎么的,心里终归不好受。
“我们......”他稍有迟疑,却又答道,“我们不会。”
“只是不知道,她若是知道这一切都是叶启文的阴谋当做如何想。”
“我虽没敢告诉她,不过大抵她自己也能料想出来。”
命运有时当真无奈,也当真残忍。前尘往事,江水潆洄,总是自己做不得数,让这命数耍了一遍又一遍。顾潆时常想,如若,她能早些,早些认清自己的真心,早些放下那了不起的架子。或许,她不会像现在这样懊悔。至少她还可以与他有几年的幸福时光。
一剪落,一股钻心的痛,她这才瞧到,这红梅的枝头没有剪到,方才出神,倒是剪了手指,那血已滴滴嗒嗒到这白白厚厚的雪里了。
最近,总是这样不小心。
“这位公子,你不能进去,我家夫人不见客......你,你不能进去。”
这伤口正让她钻心的疼着,廊子外边却毫无缘由的传来一阵吵吵嚷嚷,她皱一皱眉,向庭外望去。
“阿潆。”
他穿的还像六年前的他那样,一身素白。只是她瞧着,全然变了。她眼底原本那一丝丝残存的愧疚与留恋,也变得荡然无存。
“你来做什么,这里是穆国侯府,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来的。”
他听着今日所言,比那日在金阁寺里更加冷漠无情。
他不甘心,他们曾经那么情意绵绵,如今竟要这样决绝了么。他凑到顾潆跟前,极近卑微与不安道,“阿潆,我想你。我们许久没见,坐下来聊一聊也不行么。”
她眼睛没有瞧着他,只是侧过身来,忍着指间传来的刺痛,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说道,“不可,这是穆国侯府,而我是穆国侯夫人。你我亲疏有别,也并非是相谈甚欢的关系,还望叶公子自重。”
他凭空哼出一阵讪笑,“穆国侯夫人......”说着便突然抓着她的胳膊,气急败坏的道,“他都已经死了,他死了!你为何还要拘泥这身份!这天下还能有人说什么!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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