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廖三小姐的兄长,我们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你一定要帮我。”李青越说道。
廖云直皱眉,心想李家难道没有派人看管他吗?还是李青越是偷偷跑出来的?
就在罗锦言三朝回门的那天,杨树胡同一片热闹,谁也没有注意,正在这个时候,王姨娘亲自来找李青越了。
她把轿子停在离杨树胡同不远的地方,让人悄悄给李青越送了一封信。
廖雪的信。
廖雪告诉李青越,如果李家再不提亲,廖家很可能就会逼她自尽。
廖雪文采斐然,这封信写得情真意切,于是次日李青越便趁着父兄在堂屋商量归期时,悄悄溜出来找廖云。
惜惜已经出嫁了,李家近日便要离京,如果他走了,廖雪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这事要长辈做主,我如何能帮你?”廖云说道。
“你给廖老太爷写封信,就说我家已经过来提亲了。”李青越眼中都是恳求之色,看在廖云眼里只有叹息。
李青越也有十八、九了,怎么如此幼稚?李家早就给廖家写过信了,怎么可能出尔反尔,你以为廖老太爷也像你一样吗?
虽然还没有收到祖父的回信,但廖云也猜到对于这件事,李家认帐也就罢了,但凡李家不肯认帐,廖家首先顾及的就是名声,绝对不会为个庶女撑腰。
而他此时此刻,也不想因为这件事影响到和罗家的关系。
他正色道:“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使我写信回去,没有令尊的亲笔书信,祖父和大伯父也不会相信,你还是把心思用到举业上,先不要想这些儿女之事。”
李青越没想到廖云会这样说,他气得指着廖云的鼻子,怒道:“如果不是我,当年你怎么能够住进杨树胡同,又怎么能够请我姑夫指点功课,你现在中了进士就全不念当年的情份?对了,我倒忘了,秦家催妆时你也来了,原来是攀上了秦玉章,就把我一脚踢开,原来你竟然是个见利忘义的小人!”
廖云怔住,他没想到李青越会这样说他,他正要反驳,李青越又道:“当年你住在我家时,想方设法勾引惜惜,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借着向我姑夫请教学问,其实是想见到惜惜,呵呵,你说,如果我那表妹夫知道此事,还会不会把你当成同科好友?他手刃宁王的手段,想来你也知道。”
廖云心头大震,就像那天在石牌坊面对廖雪一样,眼前的李青越同样让他感觉陌生。他和李青越同在廖家族学读书,两人性格迥异,一个活泼一个内向,李青越功课好,他便主动和李青越结交,可能因为他是外室子,李青越初时不爱理他,后来有一次,廖雪在堂姐妹那里受了委屈找他哭诉,恰好和李青越遇到,李青越这才和他热络起来,说起来还是因为廖雪。
但是廖云打死也没有想到,在他看来书生气十足的李青越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他承认他喜欢罗锦言,但是喜欢又如何,他的身份摆在那里,而罗锦言也太小,后来在扬州时又出了廖家想和罗绍议亲的事,他便彻底断了心思。
可是这居然被李青越说得如此龌龊,甚至还要用此来威胁他。
他感到既可笑又恶心。
秦玉章是什么人?你还真是小看他了。
他冷冷地对李青越道:“你既然口口声声说罗大人是你姑夫,秦大奶奶是你表妹,你就更不应该说出这样一番言语败坏秦大奶奶,你先是做出对我三妹不敬之事,如今又陷自家亲戚于不义,你枉为读书人,廖某敬重李老爷有孟尝之风,也感激罗大人知遇之恩,今日之事不与你理论,你既然要告诉秦御史,只管去说,但我劝你好自为至,以免断了亲戚情份。”
说完,他拂袖进了内室,李青越要去追,却被廖云的两个随从拦住,无奈他只好悻悻离开。
他猜到这个时候家里定然已经乱作一团,索性不想回去了。
父亲虽然严厉,但他是家中幼子,母亲素来疼爱他,而且他是李家唯一的读书人,父亲盼着他能改换门庭,像新乐常家再无人提及商户出身。
他想到这里便有了主意,索性去了顺天府后面的那条胡同找官媒。
碰巧今天当值的是官媒罗家一个刚刚进城的小子,听说他是来请官媒的,便忙不迭的答应下来,李青越户籍是在扬州,但他有秀才的功名,这个官媒又是个没有经验的,收了五两银子后便把此事应承下来,带着自己媳妇去了石牌坊。
李家发现李青越跑了,首先就去了石牌坊,没有找到人,李家料定廖家人不敢隐瞒,便又去别处找,倒是和上门提亲的官媒错开了。
次日,李家正准备再出去找人,石牌坊廖家的一位管事嬷嬷便过来了。
这嬷嬷是和官媒一起来的,嬷嬷说昨天官媒来提亲,她家花姨娘觉得不能做主,就跟着官媒来说一声。
花姨娘原本是府里的丫鬟,后来抬了姨娘跟着廖川去任上,廖雪在扬州上吊自尽,廖大太太打发廖雪和王姨娘时,趁机把花姨娘也打发了,后来又出了李家的事,花姨娘猜到即使李家肯认帐,廖家为了颜面,也不会留下她和王姨娘,因此她恨死了王姨娘母女,可是她不敢逃跑,逃妾是能活活打死的,左右都是死,还不如想办法求了大老爷,念在昔日情份上,留她一条活路。
偏巧这个时候,官媒上门提亲,王姨娘乐成了一朵花,她却不相信,李家如果提亲早就提了,没有必要等了这么多天。
她悄悄求了廖家送她们来的那位嬷嬷跟着官媒到李家问个究竟。
罗锦言跟着凡大奶奶来到杨树胡同时,舅舅和三位表哥全都出去找李青越了,只有李大舅母躺在炕上哭,生怕被隔壁罗家听到动静,大热的天,门窗全都关得紧紧的。
李家当然不怕这件事被罗绍知道,而是担心传到张氏耳中。
他们不想在李氏去世之后,因为娘家而在继妻面前折损名声。
凡大奶奶只是去找罗锦言拿个主意,是罗锦言自己要来的。
“官媒已经说了,是李家公子亲自去请的。”
罗锦言真没想到李青越还有这个本事,她哭笑不得。
“您和舅舅准备什么时候回扬州?”罗锦言问道。
李大舅母呜咽着道:“原是想等廖家那边有了回音便回去,可是扬州那边有些生意的事情,便想着让你大表哥带着四郎先回去,你舅舅和我留在京城。”
罗锦言听了便道:“您和舅舅跟着大表哥、大表嫂、三表哥一起回去吧,京城里有二表哥呢。”
即使和廖家的事,李青风不能做主,李毅回扬州后也能和廖老太爷当面理论,再说,廖家怕是这辈子也不想和李家有瓜葛了。
“那四郎呢?他怎么办?”李大舅母急急地说道。
可怜天下父母心,你那宝贝儿子都会自己找官媒提亲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第三一九章 亲情远
如果李青越不是姓李,罗锦言真心不想管他的事,有这个时间,她宁愿在明远堂考古。
今天在松涛轩里待了半日,她不但找到秦老太爷写过的诗稿随笔,还发现十几口樟木箱子,里面装的都是邸抄,秦珏说这种装邸抄的樟木箱子还有一些放在祖父的内书房,如果想看就让管三平去取,但是他不建议她看这些,因为看邸抄就像看书一样,太费眼睛了。
想到这些,她不免走神,直到耳边响起凡大奶奶的声音,她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表姑奶奶,你刚成亲,我不该去麻烦你。”
罗锦言知道凡大奶奶夹在中间很为难,她要面对的是婆婆,劝得重了显得凉薄,劝得轻了又显得寡义。可是像这样动不动就把出嫁表妹往前推的毛病是要不得的,凡大奶奶不是次媳,而是李家长媳,以后要当家做主的,舅母就是个没主意的,凡大奶奶其实挺伶俐,只是长年累月跟在舅母身边,越来越唯唯诺诺。
但舅舅的家事她不能插手的,只能希望二表哥李青风能娶一位豁达精明的妻子,日后能够帮帮舅母和凡大奶奶。
她没有对舅母和凡大奶奶多说什么,又安慰了舅母几句,便到隔壁去看望张氏和天赐。
罗绍去衙门了,张氏看到罗锦言忽然回来了,吓了一跳,连忙问道:“是不是和秦家的几位婶婶呕气了?”
罗锦言忽然明白了,自从她嫁过去之后,父亲和张氏一定是不放心的,怕是担心她会和秦二夫人撕起来吧。
秦二夫人吴氏既抗摔打又能挡刀子,她才舍不得撕呢。
“没有,三朝以后,我还没见过几位婶婶,又怎会呕气呢,以前我在一本书里看到过一个金创药的方子,大爷的伤还没好,我想试着给他配点药。我是回来找方子的。”说着,她抱起天赐,使劲亲了亲。
张氏松了口气,笑着让丫鬟陪着她去找方子,西跨院里还是她走时的样子,罗锦言很快就找到一张纸装进荷包里,又回到张氏这里,抱着天赐玩了一会儿。
张氏便道:“你那方子从没用过,最好找个通医理的人看看,看看能不能用在人的身上。”
话外音:大姑奶奶整日除了养猫就是养狗,谁知道你找的方子是不是兽用的。
罗锦言是很喜欢和这位继母说话的,可今天她不能多待,只好又和天赐腻歪了一会儿,这才恋恋不舍地回了明远堂。
听说她回来了,秦珏便从松涛轩回来,见到她便问:“舅舅家里出了什么事?”
罗锦言笑着说道:“没事,你有空吗?我请了二表哥过来。”
秦珏一听就来了精神,笑着说道:“都是一家人,你也一起吧。”
罗锦言摇头:“我会提前和他说点事,晚上你把三叔和五叔叫过来吧,我自己在屋里吃。”
舅爷过来,秦珏肯定要喝酒,叫秦瑛和秦珈过来,一来更显隆重,二来也能替他喝酒。
秦珏却道:“老三要读书,怕是没空,还是把老五叫过来吧。”
罗锦言以为秦珏是因为对秦牧不满,这才疏远秦瑛的,因此也就没有多想。
过了大半个时辰,李青风便风风火火赶到了明远堂。
他还没到杨树胡同,就看到罗家的一个小厮等在那里,说是大姑爷寻了点好茶叶,请他过去辨辨真假。
他一听就知道是罗锦言找他,便急匆匆赶来了。
秦珏猜到罗锦言找李青风来,一定是关于李家的事,他和李青风打个招呼,便去屋里“养伤”了。
丫鬟上了茶,李青风便问道:“惜惜,青越的事你知道了?”
罗锦言点头,道:“我今天回过杨树胡同,见过舅母。但是有些话我不能对舅母说,也不方便对舅舅和大表哥说,只能对二哥哥说了。”
别说她只是李家的表姑奶奶,就是李家的亲生女儿,也不能插手娘家的事。
李青风心中酸楚,父亲一直希望惜惜能够留在李家,可青越没有这个福气,惜惜最终还是成了秦家人。
“惜惜,在二哥面前永远不要把自己当成外人,明白吗?”
罗锦言笑着颌首,这才把她在李家想说却又不能说的话一股脑告诉了李青风。
话说得太多,说到后面便说不出来了,喝了几口雪梨川贝后,又用手指在桌上写,李青风心疼不已,柔声说道:“好,二哥都记下了,我会劝说我爹和大哥,至于娘那里,最终做主的还是我爹。”
罗锦言缓和了好一会儿,嗓子这才好受一些,她不当回事,笑嘻嘻地对李青风道:“二哥哥,您快点成亲吧。”
李青风被比自己小很多的表妹催婚,俊脸上一阵潮红,讪讪道:“争取今年吧,也要看缘分。”
罗锦言倒是听凡大奶奶说起,二表哥没有那么挑三捡四了。
送走李青风时已是二更天,罗锦言已经睡了,秦珏热乎乎地钻进纱幔,从背后抱着她,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把罗锦言吵得睡不着了,开口回应几句,却又听不到他的声音了,转身一看,他已经睡着了。
罗锦言气得不成,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抬脚朝他踹了两下,就像踹到石头上,把她的脚弄得生疼,可那人纹丝不动。
没过几天,李青风便派人送来消息,廖家派了位老管事万伯来到京城,随身带着廖老太爷的亲笔书信,王姨娘当天就被塞进车里不知弄到哪里去了,并且转告李毅,廖三小姐体弱多病,不日要离京养病,婚嫁之事暂不考虑,还请李家见谅。
李毅彻底放下心来,但李青越却死活不肯回来。
他曾在京城的树德书院读书,此时就住在同窗家里。
到了李毅一家要离京时,李青越不但没来相送,还让同窗送信过来,说他已经求了树德书院的老师继续求学,待到明年再回南直隶参加乡试。
李毅这才让那位同窗把李青越叫过来,并在桂顺楼摆了酒席,请罗绍做保,拿出三万两银子,其中一万两给李青越置办宅子;五千两是他在京城的学费生活费;而另外一万五千两暂存李青风这里,若是李青越日后出仕,这笔银子给他打点之用。
李大舅母哭成泪人,可还是不得不跟着李毅离开了京城,担心五千两银子不够儿子花用,她回到扬州就拿了一千两私房钱托人带到京城,这都是后话。
第三二零章 通州行
李毅离京时,秦珏陪着罗锦言送到通州,罗锦言又让方金牛和腾不破护送他们去了天津卫。
从天津卫改水路,有二十多天就到扬州了。
送走了李毅一家,秦珏便带着罗锦言去了通州的田庄。
秦家没有分家,秦珏名下只有三处私产,其中梅花里的书局和丰台的庄子是秦老太爷赏的,昌平的庄子则是他赌钱赢来的。
通州的田庄是秦老太爷早年置下的,秦老太爷去世之前,把田契交给了秦珏。
也就是说,这座田庄虽然还算秦家长房公中财产,但收益却是秦珏的,且,除了秦珏以外,没人知道秦家还有这座庄子。
秦家由西安搬到京城后,便在通州买了祭田盖了祠堂,但是还在秦老太爷在世时,秦家人常来通州祭祖,却无人知道这座庄子的存在。
偏偏罗锦言在通州有一座八百亩的陪嫁田庄,因此,送走舅舅一家,秦珏提议在庄子里住一夜时,她还以为是到她的庄子。
看到秦珏熟门熟路,她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不是她的地盘。
她忽然想起这是什么地方了,这是秦珏豢养死士的地方!
秦珏见她目光微动,便猜到她想起来了,笑着说道:“我们在庄子里住一晚,明天去祭祖,再到你的庄子里看看,后天回京城,你看这样可好?”
罗锦言送舅舅离京时,并没有想到会送到通州,只是依依不舍,越走越远,她没有带换洗衣裳,身边也只带着雨水和立春。
明远堂里刚刚来了一批丫鬟婆子,常贵媳妇和夏至忙着脱不开身,今天都没有跟着她出来。
好在丫鬟们随身带了她的妆盒,想来倒也不会太狼狈,何况罗锦言也很想看看这座庄子,因此她欣然答应。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庄子里的管事是管三平的侄儿管兴,听说大奶奶也来了,他连忙让自家媳妇陪着雨水去收拾房间。
罗锦言进屋时,见屋子里一水的黑漆家具,临窗大炕上铺着半旧的猩红洋织毯,几案上放着汝窑美人觚,窗户上镶了西洋玻璃,窗台上摆了荷花小绣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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