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一头雾水地转过头看向左燕:“恩?”
左燕原本以为自己可以不用回老家了,却不料倾潇月还惦记着这事,脸上的笑不免僵硬了许多:“还未。奴婢想着太子妃方才成亲,总得有个知心的人守着。”
左燕知道倾潇月特别宠爱沈言,就想着用这个理由打消倾潇月的念头,只不过这次她却失算了。
倾潇月还是同沈言商议着让左燕回去,沈言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便同意了。
左燕走了之后,傅清风也知道沈言没什么得力的人。他知道沈言用人很挑剔,便进宫从傅旭煜那里把王公公带的徒弟给讨要了过来。
沈言原本是不认识这个所谓的徒弟的,心里也就有一些抗拒。结果人进来之后,沈言却是发现正是那天在蔡文芙宫门口觉得眼熟的那个太监,她心里便觉得有趣,有好好地询问了一番,才发现那人正是先前她在山庄时为她打扫过庭院的易公公。
沈言这才打消了把易公公送回去的想法,一时不免感叹一番:世界这么大又这么小。
圣旨下来后,沈言便带着易公公,傅清风依然带着施公公,又带了一些侍卫京中小官员一起去了尉犁城。
本来沈言是不能去的,但是沈言找了借口说是要去游览火凰国的名景风胜。
傅清风也知道这是沈言想跟他一起去,也就不拆穿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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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人挺多,但是脚程却并不慢,一群人耗费了将近两周的时间才赶到了尉犁城。
尉犁城其实应该叫做尉犁郡,只不过大家都觉得尉犁郡没有尉犁城叫着顺嘴,再加上尉犁郡只有一个尉犁城其他的都是散乱的农户,便都称呼它为尉犁城,也有人只称呼尉犁的。
傅清风到达尉犁城后,直接把东西交给随从的人让他帮自己拿到驿站,他自己迅速地跳下马车去视察灾情了。沈言当然不会让他自己一个人去视察民情,当即便也从马车上跳下追上傅清风要同他一起去。傅清风刻意放慢了脚步,一方面是为了让沈言跟上,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仔细观察。
饿殍遍野,横尸遍地,一场水患又害了许多人家破人亡。已死的无人安葬,活着又惶惶不安忍饥挨饿。昔日尉犁田间匆忙喧闹的景象再也不见,田头追逐打闹的小孩子们一个个面黄肌瘦的站在被淹没的家门口哭喊着。
来势汹汹的水患已经退却,留下了一地泡得泛白的粮食。田头处有人抓着土、抓着泡的不能吃的粮食哀嚎,声音凄厉惨烈。
整个尉犁都是这样一幅天已经塌下来的景象。
有一个小孩子拉着自己的母亲哭喊着要吃的,沈言实在是看不下去便走上前拿了些银子送给她。紧接着,呼呼啦啦地一群人都跑到沈言的身边把她围起来,一个个都可怜兮兮地伸出手仰着脏兮兮的脸期待地看着沈言。
沈言一时间吓了一跳,她伸出手揉了揉离她最近的一个人的头又蹲下身直视着这个孩子温声问道:“你们都围着姐姐做什么啊?”
被询问的是个小男孩,衣衫破破烂烂的露出来他的胳膊,瘦骨嶙峋的胳膊上还带了许多的红印子,沈言心疼地给他揉了揉,那男孩子瑟缩了一下低声说着:“别打我。”
沈言心都揪在了一起,她低声安抚着这个小男孩,接着又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你们都围着姐姐做什么啊?”
小男孩愣了愣,偏过头想了好久才说道:“我饿……想吃饭……”说完这句话他又眼巴巴地看着方才那个母亲手里的银子,喉结还动着干咽着唾沫似乎是饿得狠了。
沈言这才明白想明白原因,只不过不是有粥棚么?既然想了她便直接问了:“城里不是有粥棚么?”
小男孩错愕地看着沈言,偏着头把手指头放在唇边一脸的懵懂:“粥棚?”
沈言点了点头。
小男孩把手放下,攀着沈言的手:“娘亲说那里领不到饭。”
沈言更一头雾水了,她抬起头同傅清风对视了一眼,又低头温声询问着小男孩,只不过这次再也问不出来什么了。
先前被沈言送过银子的母亲抱着自己的孩子走过来:“我知道。”
沈言急忙站起来,同傅清风一起期盼地看着她。
那母亲嘲弄地说道:“粥棚那里每日定额发放粮食,只有那一部分是免费的。可是我们这里距离粥棚挺远,通常走到地方就发放完毕了,只能花钱买粮食。”
沈言和傅清风异口同声:“定额发放多少?”
“不知道。”那母亲说道,“我去过几次,但每次都领不到。有一次我在太阳刚升时就赶到,但是还是没有领到,后来也就不去了。有人说朝廷把粥棚里的粮食全部都倒卖给商户了。”
“谁说的?”又是异口同声。
“传闻。”那母亲嘲笑地说道。
沈言和傅清风皱了皱眉,就让那母亲去忙了。
那母亲行了一礼,便抱着自己的孩子离开了。
这时,围着沈言和傅清风的孩子们还没走都还一脸期盼地看着沈言。
沈言看了一圈,叹息了一声把怀里的银子同他们分了个干净。
所幸这次分完以后,没有别的孩子再围上来。
两个人就急忙往下一个地方赶去,继续视察民情了。
突然参政
第四十九章
因着沈言把银子都分给了小孩子们,而傅清风又没带钱,所以两个视察到正午时分才发现自己处在没有饭吃的窘境。
不过那会两个人处的地方距离驿站很远,便没想着回驿站吃过饭再继续视察。沈言和傅清风试图去找一户人家随便吃一些,但是百姓们连自己都喂不饱又哪里来的心思给别人吃的?直到视察完回驿站两人都没有找到吃食。
傅清风和沈言最后视察的地方是粥棚附近,他们原本以为临近粥棚的百姓情境或许会好一些,事实证明他们太天真。依然是哭天嚎地、依然是面黄肌瘦,绝望的空气与别处并无分别。
傅清风把自己身上穿着的便服脱下来同一个与他身形相近的人换了一身破烂衣衫,又蹒跚着去粥棚排队说要领吃的。
队排的很长,每一个从粥棚里出来的人都愁容满面地拿着食物,傅清风低眉顺眼地站在中间绝望的神态与周遭的百姓们并无分别。
沈言没有去排队,她站在不远处的树下安静地看着傅清风。等了一会,她觉得腿有些累,想来是许久未曾行动过,今日突然走了这么久的路腿便有写受不了。她也不是那种会委屈自己的人便直接倚着树坐在了地上,双手成拳轻轻地锤着自己的双腿。
好不容易等到傅清风出来,沈言急忙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怎么样?”
傅清风把自己的两只手给沈言看了看:“要钱买。”
“怪不得每个人都那般愁容满面。”沈言嗤笑了一声,“他们莫不是把济赈救灾的粥棚当成了发财的生意?!”
傅清风嘲弄一笑:“事实就是这样。”
有人正直心系百姓,也有人高高在上无视百姓疾苦,这是每一个朝代都不可避免的乱象。
沈言看了一眼粥棚,便欲冲进去痛骂一场。
傅清风好似知道沈言是什么想法,他一把拽住沈言垂着头:“走。”
沈言挣脱了傅清风的手,紧紧地盯着傅清风略有些不甘心地问道:“为什么?”
“听我的。”傅清风猛地抬起头看着沈言。
沈言与傅清风对视半晌,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好。”
傅清风拽着沈言的手,两个人快速地离开了粥棚跑回了驿站。
******
驿站里人声喧闹,有人忙碌着收拾屋子打扫院子。院子里的红色枫叶一片片地落下,飘在地上烂在泥里。旁人都说“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可这烂在泥里的鲜红枫叶恰如已经被铜钱吞噬了的人心,有哪里能护花呢?
傅清风穿着破破烂烂地衣服拉着沈言走进来的时候,惊掉了一群人的下巴。
吩咐人办事的大张着嘴巴忘了词,勤快做事的一不小心把手中的东西掉在地上砸在了自己的脚上又“嗷”的一声跳了起来,整个驿站显得更乱了。
傅清风呐呐地看了一圈驿站,假装没看到这些人强自面不改色地走到马车前,不知道从马车的哪个旮旯角拿出来一套月白色印着白玉兰花纹的衣衫抱起来往屋里走。
沈言紧随在傅清风身后,进门前还不忘回头警告一群人:“今日之事,谁都不准说出去。”
一群人如梦初醒地急忙点头称是,唯恐下一刻这个巧笑艳兮的人翻脸让他们人/首两分。
沈言这才进了房间,她为傅清风换上衣服后便又同他一起走了出来。
傅清风准备去尉犁知府那里去一趟,先前他视察那一番也只是对尉犁灾情有了一个大概的估计,具体的情景还是要看知府的统计。
沈言打心眼里认为尉犁知府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官员,自然不会让傅清风自己一个人去,便紧随着傅清风要同他一起去。
傅清风也明白沈言心里的担心,便让沈言跟着自己。
两个人还没出驿站门就被一群人给堵了回来,不是有人来砸驿站了,而是知府带着尉犁大小官员来拜见傅清风了。
知府是个直爽的性子,说话也粗声粗气的颇具武将风范,行礼下跪一番动作很是干脆。他身后的官员们呼呼啦啦地跪了一地,甚是壮观。
傅清风急忙把知府给扶起来,扬声对后面的官员们大声说了一句:“都起来吧。”
知府随着傅清风的搀扶站起来,又转身大力地挥挥手:“殿下让我们站起来,都动作快点!那个谁,你干啥呢!不想站就给我跪着!”
吆喝一番以后又急忙转身“嘿嘿”笑着问傅清风:“殿下,咱这阵仗可以吧?!”
傅清风还没见过这么豪爽的有点缺根筋的人,一时之间被知府吓了一跳,好不容易缓过来的心神又惊吓到了竟连两个字都结巴了半天:“还……还好。”
那知府又嘿嘿笑着拿手挠了挠头,只笑着说道:“卑职卫康,全凭殿下吩咐。”
“嗯。”傅清风淡淡地应了一声:“本宫正要去找你。”
卫康听傅清风这样说面色变得更凝重了些,本来就显得严肃正经的国字脸更加庄重。
“随我来。”傅清风领着卫康进驿站内的屋子里,还把沈言也带了进去。
卫康进屋以后急忙把傅清风要坐的凳子拿衣袖擦了擦,才转头一脸憨厚地笑着:“殿下快坐。”
等傅清风坐下后,他也不等傅清风的吩咐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傅清风的身边。
傅清风本来是要招呼沈言坐在自己身边的,连手都抬起来给搭在了那个凳子的边沿上,结果却被卫康这一屁股给坐没了。
傅清风若无其事地把手收回来,拍了拍自己另一边的凳子让沈言坐下。
卫康一脸诧异地看着傅清风,看了一会也不见傅清风有什么反应便开口说道:“卑职与殿下讨论朝廷政务,还请闲杂人等……离开。”——滚蛋。
沈言也没说话,只是抬起眼寥寥地看了他一眼,就又低下头一脸无所谓地看着脚面。
卫康这下子也不说让她离开了,只谄媚地笑道:“姑娘非常人,卑职失礼了。”
突然爆发
第五十章
沈言两耳不闻窗外事,理都没理卫康。
卫康自己讨了个没趣,有些不太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便回头问傅清风唤自己何事。
傅清风向卫康询问了些尉犁的具体情况,又提了些意见,最后只把一部分的钱交给了卫康让他先赈灾。
卫康在说灾情的时候,八尺汉子哭的稀里哗啦的,拿到钱以后又感恩戴德嘴里不停的念叨:“尉犁的百姓有救了。”
念叨着这句话,他拿着衣袖猛地在自己脸上擦了擦,哑着嗓子说道:“多谢殿下,卑职这就去为筹办。”
“等等。”卫康一只脚已经踏出屋门时,沈言猛地喊道:“大街上的尸首还是想个稳妥的方法处理了吧。”
死者已矣,生者还要继续。这场天灾就只能有水患,不能再有瘟疫……
卫康的脚步顿了顿,才转过头对沈言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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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康领着他那一帮人具体做了些什么事情,傅清风不知道。
他每天上午去知府查看,每天下午随机抽查一个地方去查探真实的情况。
傅清风每次出去也都不穿官服,免得百姓们不说实话。他是带着沈言两人一起出去,也没告诉任何一个尉犁的官员他去哪里视察,免得他们私底下搞什么小动作。
在这样的情况下,傅清风去视察的地方已经少了许多的鬼哭狼嚎。田地里哭天喊地的百姓不见了,村头仰着脸要吃的小孩子也少了许多。街上走动的人虽然依旧穿得破破烂烂地,但是脸上的绝望淡去了许多,倒也让人能够感觉到一丝丝的生机。
傅清风越来越满意,觉得这番差事自己办的还算是让人满意。
沈言的关注点却与傅清风不太一样,她每看到一具尸体就要记录下来再交给傅清风,让傅清风派人把尸体处理掉。傅清风最初有些不太明白,后来自己想了想才意识到这是在遏制瘟疫,若是不管不顾地任由尸体烂在大街上,恐怕水灾过去之后便是瘟疫了。
只不过……这一步还是逃不过。
千阻万挠,想尽办法遏制着的瘟疫还是来了。
瘟疫爆发的很突然,而且来势汹汹,直接就把尉犁官场的诸多官员给感染上了。
幸运的是,傅清风和沈言没有感染上。瘟疫爆发是在早晨,那时傅清风方才起床,还在同沈言享受着难得的闲暇。
因着近些日子东跑西跑的很是辛苦,傅清风瘦了一大圈,以前穿着贴身的衣服变得极其宽松。他刚为沈言穿好了衣服,这会正在等沈言给他穿,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近几日的赈灾情况。
沈言一边给傅清风换着衣服,一边心疼地给傅清风揉肩膀:“瞧瞧你,瘦了许多。”
傅清风抬起胳膊方便沈言穿衣服:“没办法,总得仔细盯着我才放心。之前粥棚的事情不能再发生第二遭了。”
“?”沈言把衣服放到傅清风的左手处,又拉着给他穿上:“那事,我还道是你忘记了,却原来已经解决了?”
傅清风把穿好的左胳膊放下又把右胳膊伸到沈言眼前:“卫康的原因是城内粮食不足,我已经训斥过他了。”
“你最近也没有去粥棚那里看,你确定他不会阳奉阴违么?”沈言皱了皱眉,把傅清风的衣服穿好。
“不会。”傅清风抖了抖衣袖,淡淡地笑。
傅清风话音刚落,便有人冲进来禀报道:“殿下,殿下不好啦!”
“别慌。”傅清风转过身看向来人,急忙说道:“慢点说。”
那人猛地抬起头,面色惊惶:“瘟疫!瘟疫爆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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