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打算再碰他一下,身后却传来沉沉两声轻咳。沈画遂转过身,打算看清某人脸色再动爪子,却一下子愣住。
一路走来,她与连岳只顾着说话,竟没发现除了他们四人只有一人手握着一柄铲子跟来。方才那一票出来打酱油做苦力的御林军竟然一个不剩。这是要将他们这一队人赶尽杀绝么?何必呢?
柴骏淡定自若,负手在身后徐徐且风姿翩翩地迈步,仿佛全没当回事。
小翠便更不消说,即便她当了一回事,也没她什么事。
沈画呵呵两声问:“等下万一收获颇丰,莫非劳您大驾?”
怎的就不帮忙争取一下福利?还是说从一开始就小看于她?
柴骏淡淡将连岳看上一眼,这坑货立马欢天喜地道:“我拿,我拿。实在拿不下再劳驾他。”
那谄媚的样子估计让他老爹老娘见了铁定都得后悔生出这么个丢人现眼的儿子。
沈画又干笑两声,仔细将这一声不出的人打量了几眼,“昨晚想什么呢?这般憔悴。”
估计他这会儿心里非常不悦,他虽憔悴得风姿不减,却也不小心被她看在了眼里。
柴骏沉沉道:“准备一本册子。”
就连说话的声音都透着些许沙哑。
沈画即刻心领神会,他竟为了一本册子熬了一夜?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细细品味得出两个字的结论--傻子。
不是傻子又是什么?温多娜既已决定与姜凯来场缠缠绵绵、恩恩爱爱的异国情缘,又何须急在一时?往后有的是机会慢慢学。再说语言这门课程,需要日积月累,哪能一口便吃个胖子?
可他这般尽心,沈画又不好真说出内心的感受,遂笑笑道:“既然昨晚你没休息好,等下就别太辛苦了。我努力些便是。”
谁知柴骏微微三十度仰头,凤眸中更是轻蔑,漠上她一眼道:“不用。本侯即便不用长弓也不会输给夫人。”
这厮反口的速度不谓不快,但这话说得沈画极不服气,别说昨晚她睡眠良好,即便没睡好也是左都督沈成业的亲亲女儿,怎会在狩猎这件事上输给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冷面书生?
“好!既然小侯爷如此自负,我们也不妨比上一比。等下就看看谁的收获更多。”没有压力便没有动力,沈画撸了撸袖子。
连岳立马来了兴致,“好好好!我赞成。不过光这样赌可没意思。小画妹妹,不如立个赌注如何?”
沈画虽不好赌,却真不服这口气,不可能在这唯一的强项上再输给某人,那她还有什么颜面苟活于世?也学着某人标准的傲娇姿态,微扬起头,“你说。”
横竖她没打算输。
柴骏凝着她,凤眸略微一深,“一件事。输了的替赢的那方做一件事。”
沈画微滞,将他的话掂量了一下,“好。答应你。不过事先说明,不能做伤天害理之事,也不能做力所不及之事,更不能涉及两家利益。”
柴骏倒没她这么多顾虑,声色不动地点了下头。
没想他俩这赌注将将言明,连岳便立马见风使舵,赶紧走到柴骏身边,“小画妹妹,不好意思,你知道的。我一向只对他有信心。”
沈画捂住额头,哭笑不得,“你不许帮他。”
横竖这家伙从来都不是她这边的人,因此很是想得开地便成全了他。将他留在身边,沈画尚不知他是人是鬼,这样倒也干净。
因此即刻转身专心致志,再不与连岳胡闹,没多一会儿便已有两只猎物交到小翠手里。
走着走着却听柴骏在身后淡淡道:“我到了,你留下等,还是继续前行?”
其实这个问题根本不用考虑,留下等他无异于坐以待毙。沈画回头见他从之前跟来那人手里接过铲子,她便知道他不过是打算在此挖陷阱。
沈画虽看不透他何以选择守株待兔,却也对这被动的狩猎形式不以为然。体恤他昨晚一夜没睡,颇大方道:“这种体力活,还是可以让人替你代劳。以免累坏身子。”
横竖就一把铲子,他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柴骏几不可见一笑,遂听话地将铲子递给连岳,连声劳驾都不消,坑货就立马接了过去。
“好。小翠留下,我让他随你去。一个时辰后在此汇合。”
沈画觉得他这提议很公平,她带着他的人,他留下小翠,谁都玩不了花招,因此领着之前替他拿铲子的人继续往前走。
一路收获不少猎物,横竖有人替她拎,加上羽箭可以循环利用,一个时辰后,沈画几乎是满载而归。最起码一路跟着他的那人全身上下已腾不出一个地方挂猎物,而她手上也实打实拎着四只。
轻松愉快地从林子深处出来,回到之前约定的地方,正想遥遥将自己的喜悦之情传达过去,却一下子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什么鬼?她不过就离开一个时辰,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沈画只见几张颇熟悉的面孔在之前的那处地方等着,其中四人手里均拎了一个大大的笼子,而笼子里面……
全是活蹦乱跳的兔子!!!
沈画即刻丢下手里的猎物,跑过去揪住一与她颇有些交情的人问:“你们这是做什么?”
这颇有些交情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哥五城兵马司的副指挥使朱林,朱小胖子。
这家伙被沈画问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抓着头道:“是这样的。约摸大半个时辰前,我带着这帮小子巡视猎场,走到这里正巧碰见小侯爷。他请我帮个忙,你知道,上回我差点儿没命,据说是他救了我,我尚未找到机会答谢他,自然不好推拒。一问才知道他在这里替你抓兔子,只不过数量实在太多,因此我命人去取了些笼子来,你看,这便是之前的收获。小侯爷真是神了。不过我将将来到,他便带了几个人离开,说是半个时辰后回来。我看也快了吧。他临走又带了差不多五六个笼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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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又在健身房浪晚了。
☆、043
沈画扶住额头,压根儿没心思去细数究竟有多少只兔子。总之密密麻麻一大笼一大笼的,差点儿没将她的密集恐惧症给诱发出来。
只手掩面问:“数过多少只么?”
朱林铿锵有力地回答道:“一笼大概十五只上下,这里总共五十来只。”
沈画再次体会何谓生无可恋,真真想去边上死一会儿回来。对连岳一个多时辰前与她说的那番话突然有种深刻到骨子里的顿悟。果然与柴骏作对那就是打算不让自己有好下场,绝对是想不开才会犯这样的二。
在他变态的智慧面前,沈画就一死到临头还嘴硬的鸭子。
可他这守株待兔是如何发挥到极致的?
这答案她约摸一盏茶功夫后便得到了解答,且是两个人好似经历了一场神迹般兴奋地争着替她解释。最后身为她贴身丫鬟的小翠在连岳这东郡王世子的面前败下阵来,只能悻悻闭嘴。
只听连岳口沫横飞道:“他就让我在此处挖了一个三尺深的坑,随后将四周用同等深度的壕沟圈起。挖坑的时候他不知去了哪儿,等他回来,差不多将将完成。遂叫我与小翠去草丛那边猛跳,你猜怎么的?原来这壕沟圈起的地方竟然有个兔子洞,这些小东西在地下听见响动吓得四处乱串,估计其他洞口早已被他封死,没一会儿便乖乖排着队往这坑里跳,有些则掉进壕沟里。如此这般换了几处地方,结果想必你已经自己亲眼见到了。这里近百只兔子,只只几乎完好无损。鲜有受伤。”
连岳说这话时,沈画见到柴骏在他身后傲然负手站着,面色相当平静,颇有几分荣辱不惊的淡泊味道,好似这事他早预见到了,又好似在等着她承认失败。
沈画的确挺失败的。明知此人博览群书,又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定然也读过一些杂记之类的书籍,应该想到他或许对这些动物的生活习性有些了解。加上这是猎场,想必他也不是第一次来,哪里有些什么动物,他能不了如指掌?
深深吸上一口凉气,沈画低下头走到柴骏面前泰然道:“我输了。心服口服。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良久没听见动静,她偷偷抬起头,正好对上那双深邃的凤眼。眸光不似平素冰凉,仿佛有什么情愫在其中流转。那张极为好看,却丝毫没有表情的俊脸也因这眸光多了几分柔和。
且柔和得恰到好处,既令人惊艳,又不觉刺眼,反而带着一丝淡淡的笃然。
小心肝忽的不小心漏掉一拍,沈画竟发现自己的呼吸有些沉缓艰难。
柴骏似乎掐准时机往前迈上半步,与她交颈耳语:“亲我。当然,不是眼下。”
沈画倏地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热,尽管这招式对她而言算是司空见惯,但真发生在自己身上,且对象还是这么个看似无所不能的人,依旧莫名其妙被他触到了心里的那丝柔软。听见身后传来连岳放肆的笑声,差点儿没直接一脚给他踹过去。
柴骏这么努力,竟然只是为了求得她一个主动的亲亲!
深深吸了几口气,沈画微扬起头,正好他也重新站直了身子,一下子又正经得很,低头将她凝住,似乎正在等她答案。
“好!找个时间。”沈画斩钉截铁道。
愿赌便要服输,这点美色她沈画尚输得起。再说他也没说亲哪里,估计脸也行,她完全可以当是礼节性问好。但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不甘,有那么一点羞涩,有那么一点……
心动!
柴骏眼里泛起一丝满足的笑意,似乎好奇地问:“若我输了,你打算让我做什么?”
这事沈画还真没想过,只不过是想先赢了再说,慢慢考虑不迟。
许是没等到她答案,柴骏又微不可见一笑,这笑却略微带了一丝戏谑,“本侯倒是有个好提议。你可以让我以身相许。”
“你……”沈画对他的厚颜无耻极度无语,原来这才是他的本性。那晚醉酒果然已充分暴露了他的真实一面--闷骚!
“去挑几只自己喜欢的。余下的放了。”
“什么?”沈画尚未回过神就听见这么一句。就这么放了?他费了这么大力气才弄来近百只兔子,居然让她随便挑几只便将所有兔子放了?
需知道他捉来的兔子加上她猎的那些猎物,今日要胜其他两队人马,应该绰绰有余。沈画有点儿舍不得。
但舍不得归舍不得,却令她想通一件事,今日他下的恐怕是一局臣子棋。
沈画虽棋术不及柴骏精湛,甚至连上辈子精通的五子棋都在他手中栽过无数次,却听说过这样一件事。但凡臣子与皇帝对弈,即便这臣子棋艺已精湛到某种境界,也赢不得天子,若遇上个小肚鸡肠的,或是记仇的,亦或人家当日心情不佳的,那可是要杀头的。
而燕谨虽非天子,却是储君,他日必定会登基称帝。此时留些颜面给他,将来二人也好相见一些。
沈画体谅道:“还是小侯爷思虑周全,的确应该收敛下锋芒,不宜争强好胜。”
柴骏声色不动,将她看上一眼,似乎不愿苟同,“非也。兔子,本侯捉给你的。”
沈画微微一滞,这才想起朱林之前说过的话,弄明白他真正的意图。其实他压根儿没将燕谨这储君放在眼里,只不过这许多兔子若带回去,谁的功劳一目了然,难免燕婷见了会死缠烂打,向他讨上几只。若不给,显得他小家子气,但若给了,又会让人家心存侥幸。
良苦的用心啊!
若只有她带上几只,兴许人家会觉得是她自己猎来的,鉴于燕婷对她的敌意是断断不会向情敌伸手讨要的,也不会给人家留下什么念想。
沈画长叹,果真还是对他不太了解。仅仅为了这个原因,他便可以丝毫不在意地将自己一个时辰的努力随手化为无形。只需赢了她,践踏完,就已心满意足了。
这是何等的豁达?何等的胸襟?何等的用情专一?
不过这么多的兔子,沈画的确养不起,即便养得起,那处小小的别院也容它们不下,想来日后也很辛苦。她一左都督府千金做得好好的,何苦让自己沦为养兔专业户?
唯有认真挑了几只,让朱林帮忙腾出一个较小的笼子,装在里面带回去。隧又肉痛地看着这些小东西一蹦一跳地四散开去。
沈画怀着一颗无比慈悲的心,告诉自己,放生其实是种功德,有助于延年益寿。只是这功德积得她不怎么甘心。
鉴于他们仅有一张弓,一名女子努力,其他两位都是假装吃软饭的,想来能带这些猎物回去也不算丢人。因此赶在午时前回到之前的出发地。
其他两队人马已陆陆续续回来,苏力青与温多娜这队收获颇丰,想来很是将这场比试当了回事。
燕谨那边则寥寥无几。显然,燕谨今日状态不佳,也根本无心狩猎,再加上他素来慈悲,下不了手,可以理解。而燕皓与燕婷只怕也是两只花瓶,帮不上什么忙,因此反倒输给了他们。
这场比试在尚算友好的氛围中落下帷幕。
午膳时,将就这些打回来的猎物就地做了顿野味烧烤。因沈画带回来的几只兔子均活蹦乱跳,没有一点受伤,且一直保护得很好,因此燕谨卖了个面子,没将它们送去煮熟了当午膳吃。
沈画与柴骏坐在一起等开饭的档口,偷偷问他:“你是不是早料到若带多了回来,这顿免不了会成全兔宴?”
柴骏默默看她一眼,一言不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沈画却对这想法深以为然。若真是那样,她肯定舍不得,也狠不下心。到时燕谨即使再如何宽厚仁慈,也不可能一次替她保下那么多只兔子,免不了一番口舌。着实麻烦得很,也欠他很大个人情,且即便到最后争赢,也是要放生的。还不如早早放了的好,她竟有些替那些兔子感激柴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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