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画闭上眼,让自己尽量冷静,尽量不被她这些话牵动情绪,尽量将一切往好的方面去想。良久,忽的抿开嘴角一笑,“殿下今日一番话,令臣女茅塞顿开。实在多谢。不过臣女相信骏哥哥对臣女的情意,多谢您今日的一番开解。想来他不愿让臣女知道,且留臣女在此处,无非是想保护罢了。他也真是的。瞒着做什么呢?若没有其他事,臣女想回屋歇着了。也好养足精神等他事成之后到别院来接臣女。”
燕婷许是没想到她会这么看得开,一张俏脸顿时又绿了上来,“你……你不是喜欢我二皇兄么?就不担心他眼下是生是死?”
沈画又是一声轻笑,总算听明白了,“殿下,时过境迁的事你怎还记着?太子殿下早已知道臣女喜欢了骏哥哥,他没告诉你么?哦,臣女也想借此机会告诉你一声,臣女与你表哥……真的情投意合。”
燕婷哑口无言,沈画相信她与燕谨的关系,绝不可能从她二哥口中得知什么,更无法辨别她这番话的真伪。
其实她的意图沈画却已明白,说白了就是嫉妒她如今与柴骏的关系,想来破坏罢了。
沈画的确心里不太舒服,但她不舒服的时候也希望想她不舒服的人不那么舒服。岂有她一个人不舒服的道理?因此都只不过是几句话罢了。
燕婷果然被沈画气得咬牙切齿,狠狠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沈画看着虽畅快了些,却杵在花厅里一丁点儿都笑不出来。整颗心隐隐作痛,不知这一切是真是假,且身处人家的别院,什么都不能做,哪怕是发上一顿脾气。
突然记起小五,沈画尚未来得及想明白这些事,转身看了看仍呆呆愣愣的景琳,实在不知如何安慰。唯有轻轻皱了皱眉头,赶紧去找小五。
可她该如何告诉小五这些事?且这事尚未得到证实,仅凭燕婷一席话,就信了么?
沈画停步在小五的院子门口,想了许久。显然这事太大,燕婷当着柴景琳的面不可能无中生有,毕竟这些话迟早会传到柴骏父子二人耳中。那她岂不是麻烦大了?
但沈画深知不能直接去质问柴骏,往好了想,便是他不得不点头承认,而后千方百计哄她,往坏了想这样做无疑是自投罗网。可这两样都不是她想要的。
当然燕婷一定会将这事告诉柴西词和柴骏,即使她不讲,景琳也不会瞒着柴骏这里发生过什么。沈画觉得必须比他们快,这是唯一的法子。
当然,她也想过或许这一切都是燕婷为了阻止她与柴骏情投意合编造的谎言,但景琳的表情却令沈画生疑。燕婷既说得出蒋文博这么个人,那么这个人想必一定存在过,她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沈画实在辨别不出。有些后悔之前为何自欺欺人地没向柴骏要个解释,可即便她问,柴骏会如实相告吗?
思虑一阵,沈画重新折回别院大门,叫来城卫吩咐他们与沈府的府兵一起暗中护送小五回京,先安置在沈府,加强防卫,务必保护五皇子安全。当下她唯有先选择折中,既不得罪燕帝,保护好小五,又不直接得罪柴家的人。
隧命人牵来一匹快马,打听了一下附近的道路,翻身上马直奔萧誉在燕京的别院。在事情尚未查清之前,两方均不能打草惊蛇。眼下唯一能帮她的或许也只有萧誉,若直接去五城兵马司找姜凯,不知能不能找到,且还容易暴露自己,她必须尽快在他的帮助下弄清原委,找到老爹,与他商议,再做决断。
帮柴氏也好,要与柴氏决裂也罢,眼下最重要的无疑是老爹与姜凯的安危和取舍,万一真如燕婷所言柴家打算近期动手,他们必会被卷入其中。若不知真相,做错抉择,恐怕真会有性命之虞。
沈画一路扬鞭策马,抄上一条城卫所指的捷径奔下茶山,刚要拐进官道,便被人阻住去路。
对方约摸二十来人,均穿了一身大燕军方的戎装,不过实难从他们的辉记辨认出归属。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些人既不属于老爹麾下,也不属于五城兵马司。因为这两处,沈画都非常熟悉。
看来是中计了。试问这世上有谁能料到她会下山?沈画竟有些佩服燕婷,她就不怕柴骏事后找她麻烦?若真不怕,只不过是向沈画间接应证了一件事--她说的全都是真的,柴骏不会宰了她。
这着实不是沈画笨,只因……
她真的已爱上了他,燕婷一席话无疑是打在了她痛处。且痛得有些肝肠寸断,他真的一直在耍她?这个念头令她犹然生出一阵心痛。
也难怪,他有什么是做不好的?她居然还差点儿……
沈画深深吸了口带着雪渣子的凉气,尽管这样也没能减轻心中的伤痛。念及自己眼拙连累了老爹与表哥,横下一条心,一鞭子抽在马身上,径直朝那二十几人冲了过去。回去无异于被人困死,等着柴家瓮中捉鳖,也会给小五带去危险。
若自己这条命能弥补自己犯下的错,她宁愿博上一博。
这帮人显然均受过严格的军事操练,对沈画的举动应对自如。与他们擦身而过时,一柄长刀迎面而来,沈画仰身一避,妥妥与那刀锋拂面而过。
“捉活的。”她听见一把略微耳熟的声音,却来不及判断此人是谁。
将将直起身子,又是一柄长刀避开刀锋迎面而来。沈画瞅准机会握住刀柄,顺手一绞,终于有了一把武器在手。与再次对上的人交手几招,明白纠缠下去定脱不了身。找到空挡便扬鞭催马,冲出重围。
“弓箭!”身后传来方才那人的声音。
沈画暗叫一声不好,唯有狠狠抽了几下马匹,欲尽快与这些人拉开距离。听见身后响起羽箭的嗖嗖声,身子一低避开几支。可同时左肩一阵剧痛透肩而过,差点儿没稳住掉下马去。没一会儿身后的人再次放箭,沈画左肩负伤,勉强避开流矢,却终因拿捏不稳生生跌下马去。
“小画!”昏迷前,她仿佛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唤。
柴骏?显然不是……
不知过了多久,醒来时,沈画感觉自己躺在一张不算太大的床上,浑身剧痛连连。
微微动手摸了摸身下,原来这张床是用干草临时铺就而成。
侧头放眼望去,朦朦胧胧见到没有精致的床幔,且发现此处并不熟悉,仅仅是一间小得可怜的民居。犹如当年东郡之时初初居住的那处小院,只是与从前不同的是,这里没有温婉贤淑的娘亲,也没有那时候的温馨。这户人家可谓家徒四壁。因此很清楚,这不是重生的桥段,只不过是自己命大,没摔死罢了。
犹记得当年,她尚且年幼,每回醒来,都能见到娘亲慈爱的脸。直到四岁她老人家一病不起,直到撒手而去。老爹不忍她住在那处原本温馨的地方,思念娘亲日日以泪洗面,才将她与表哥接去军营安置。
收回思绪,沈画在房里虽未发现有什么人走动,却听见一把极温润又极熟悉的声音在门外与人交谈,“三弟不过是希望本宫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将太子之位拱手相让。其实这并不难。本宫早已厌倦自己的太子身份。不过,里面躺着的人是本宫这辈子最爱的女人,本宫不想趁她伤重,你又何必苦苦相逼?若逼急了,本宫大不了一死,到时你背负着逼死太子的罪名,看看父皇如何待你。”
沈画原本松了口气,听见他说出的话,却不觉皱了皱眉。
“呵呵,皇兄真是会给自己长脸。你以为父皇那么看重你么?自幼,他便手把手教你何谓仁德,将你育成眼下这副模样,可你应该知道,他自己却并非这样的人。只不过是在等我长大好取而代之。我母妃这么些年在你母后身边为她排除异己,杀害你我的兄弟,一来不过是为保我的命,同时替我扫清障碍,二来,也是父皇授意,唯有这样我才能长大成人。他根本不在乎你死活。想以命相挟,未免太不自量力了一点。
对!我就是要你与她欢好,借着这罪名将太子之位拱手让出来。横竖这处地方,除了我与这帮手下没人知道,你想等她醒来?可以,多个能亲手指证你的证人,有什么不好?届时别忘了说是你见色起意,掳了她来,兴许我还能给你留条生路。将来做个王爷什么的,去封地逍遥自在。
说起来猎场那晚你为了她狠心让我正妃的妹妹当众出丑,令尚书一家受到父皇严惩,颜面扫地,毁我身后的势力。我本不该对你心慈手软。不过念在你这么多年也费心尽力地保护过我,姑且留你一命也不是不可。给你几日好生想想,想活还是想死?”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3000。第二十八天。O(∩_∩)O
☆、070
沈画终于想起之前那把熟悉的声音是谁,简郡王燕皓。他与燕婷同流合污?这究竟又是什么阴谋?莫非知道那日让他出丑的人是她?不过撇开那件事,他俩一个为了皇位,一个为了柴骏,的确很有可能一拍而合。
听见有人推门,沈画赶紧闭上双眼佯作仍在昏睡。
这人的轻微温柔的脚步声有些熟悉,越走越近,沈画忍着不敢轻举妄动。因自己的确伤得厉害,甚至都无法起身。
他俩方才的话,她听得明白。自己若这时候醒来,不知会发生什么。
少刻,身边木板一沉,来人已在她身旁坐了下来,伸手替她整整身上的覆盖物,一声惆怅的长叹,“小画,我既盼着你醒,又盼着你千万别醒过来。如今我自身难保,怕是护不了你几日了。三弟说得没错,父皇这般养着我,不过是在保护他罢了。我这条命……根本不值钱。自父皇暗示我要铲除严氏那日起,便已知道这太子之位……迟早会是他的。你却什么都不明白。”
昔日,与燕谨在一起时,沈画便知他多愁善感,但从未能有机会知道他真正的苦楚。
不想在这个时候他依旧执着地护着她,该不该睁眼?还是继续装下去?忽然之间发现,要选择信一个人,竟已这般艰难。
踌躇间,燕谨伸手抚过她的额头,温柔地停滞片刻,又是一声轻叹,“都过去五日了,你要昏睡到什么时候?如今京里一团乱。柴氏为了肃清严氏余党,恐怕他也分丨身乏术,实难抽身寻你。该如何是好?”
沈画静下心盘算。听燕谨方才所言,柴氏似乎仍在与严氏周旋,情况并不明了。至于那个人,他会不会救她都还说不准。等人救,不如自救。只是她这一身伤,实在难以助燕谨杀出重围,反而会是他的累赘。
眼下唯一的办法便是等。等她身上的伤再好点儿,等一个自救的机会。因此沈画干脆置之不理,继续将养伤势,小心提防。这一身伤养起来特别费力,因此倒不用她怎么装,一日大多时候她都能很自然地处在半梦半醒的昏睡之中。
之后几日,燕谨除了亲手喂她汤药和粥水,便时时守在身边确保沈画的安全。
虽然心里很感激他这时候依旧这般执着,沈画却也不敢轻易让他知道她已醒过来。不知道醒了该和他说什么,不知道怎样与他相处,原来他对她而言已算得上是半个熟悉的陌生人了。
在这样昏昏沉沉的日子里,沈画每天都在计算日子。眼下离过年已没有多少时日,燕皓不可能一直留下来守着,否则太子与简郡王同时失踪,必会引来朝中大乱,指不定燕帝会以为这两个儿子均遭遇了不测,皇位的继承权便会轮到小五身上。沈画虽不知燕谨心中所想,但燕皓费了这么大劲想得到储君之位,必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与那把龙椅失之交臂。
果然,这晚燕皓终于按捺不住,再次在外面叫嚣。燕谨命人守在门外,出去与他相见。
“皇兄,你的美人醒了没有?要不要我帮帮你?”燕皓一开口便挑衅上来。
燕谨一声冷笑,“恐怕要令你失望了。她尚未醒转。你若急着回京,请便。”
“你这是何苦呢?醒来岂不麻烦?莫非皇兄与我一样有特殊嗜好?就喜欢来硬的?那还是皇弟我帮帮你更好。”
燕皓说完,外间响起兵戟交戎的声音,看来是真打了上来。
没一会儿燕谨退回屋里,下令死守。
燕皓却在门外扬声道:“皇兄,你这般顽抗实在于事无补,那日为了救下你心爱之人,不让她受到损伤,已折损了十来个人,眼下我强你寡,我至少还有十五人,你却仅仅是我一半。不若趁我尚未攻进去,顺了我的意更好。何必让手下为你这即将失势的太子送命?且保护的却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女子,严氏死士的命就这般不值钱?”
燕皓这是在乱人心,看来今晚怎么也躲不过去了。
沈画睁开眼,默默望着燕谨修长的背影,依稀能从他一向温润谦和的气质中感觉出一丝颓废。明白两军交战,若连主将都心灰意冷,这场仗只怕已输了一大半。遂将心一横,终于小声叫道:“殿下。”
燕谨背影凝滞,足足愣了好一阵才转过身来,三两步跑到床前,伸手便急切地抚上她的脸,“小画……”
说着他俊美的脸颊淌下两行热泪,蹙着眉头仿佛一筹莫展。
沈画赶紧摇摇头,示意他别太大声,伸手握住他另一只手,希望这样能让他感受到一丝希望,“别哭。尚未到绝路。把你身上的匕首给我。”
她还记得他有个习惯,总是随身带着一把“万用”匕首。
燕谨这才想起,赶紧收回手,摸了摸,从靴帮子里取出那把匕首,可想了想捏在手里不敢递给沈画,“你想做什么?”
“放心。”沈画安抚道,“我不是你。”
燕谨微愣,似乎想说什么,却没能说出来。
沈画明白他的欲言又止,却不忍心点破,随意一笑,“打算捎上我?”
燕谨顿时越发不知如何开口。
沈画从他的神情看出,他的确有打算过。只怕她若再不醒,他真打算与她同生共死,“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我起不了身,但尚有力气对付他。得省点儿力气,等下他若进来……”
沈画将自己这几日来早已成竹在胸的计划对他说了一遍。
燕谨顿时瞪大眼,“这可是死罪!小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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