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淮安一口亲在那嘴上“怎么舍得。”
她迅速起来,给自己的衣裳理了理,又给燕淮黎挂在衣架上的衣裳给他穿上,紧紧横抱着他,“让外边儿那个进来罢。能过来打扰,不是小事。”
燕淮黎轻哼一声,冲外边儿道:“放进来罢。”
外边儿的刀剑撞击声音瞬间停止,门被从外边儿推开,西津带着一个吓得发抖的小姑娘走了进来,燕淮安认得她,是李眉雪如今身边儿的丫头。
一进来小姑娘就瞅着了她,仿佛看到了救世主,结结巴巴地说着自己的任务,“夫人说,让赶紧,赶紧请小姐过去,老,老爷好像不行了。”
燕淮安心里一惊,老爷不就是温玥么!怎么会不行了?她去看燕淮黎,看到一双同样惊诧的眸子,“走!”
带着燕淮黎回到温府的时候温府已经乱作一团,温玥的屋子前围了一大圈儿的人,拨开人进去,床前也杵着好多人,好容易打发走的南倚竹与北顾风皆在这里红了眼眶,说已经睡下了的温念安拉着温玥的手正嚎啕大哭,而床头,李眉雪在低低啜泣。
“这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不好了?”
燕淮安有右手被燕淮黎一直拿在手里取暖,便只能上前用左手给李眉雪揩了揩眼泪,而后盯着闭着眼睛的温玥。李眉雪在旁边不住的哭“不知道,明明在白天都已经好转了,刚才突然就不好了,现在,现在已经没有呼吸了。”
燕淮安用手搭在燕淮黎的手腕,虽然脉搏已经停了,但却是假死之兆!她用目光悄悄地巡视一周,所有人的表情都不似作假,一点儿破绽都没有。
是引灵珠的作用?
她望了望李眉雪,又望了望温玥,心中忽然生出一个想法。
温玥太累了,李眉雪也被牵扯得太多了,然而只要将这场假死变成“真”死,他们两个从今以后便能够解脱了!
“温玥……”
她踉跄着退后两步,又挣扎着上前,跪在温玥的床前用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手,眼泪怔然落下。
燕淮黎被她牵着,却不能陪她跪,只蹲在那儿,状似温柔的安慰,他们一起经历过太长的岁月了,燕淮安跪下的那一刻燕淮黎就明白了她想法,没怎么犹豫便决定配合。
走罢,干干净净地走,走了更好,淮安身边只有他一个人,才是他燕淮黎真正想要的。
这功夫,南倚竹终于醒过味儿来,一个大夫的话怎么做的了真,更何况还不是燕京城里顶尖儿的御医。红着眼眶瞥了眼远远孤零零跪着的大夫,他向李眉雪道:“夫人,不然再找两个大夫过来瞧一瞧?一个人的话做不得准,再说古有扁夫子起死回生……也许温相还有一线生机?”
李眉雪泪眼模糊,张张嘴,话没说出口被燕淮安截去,“眉姐姐”她甩开燕淮黎的手,双手环抱住李眉雪的腿,趁着这个机会不易察觉地在李眉雪的大腿上狠狠掐了一下,李眉雪聪慧,愣了下没有忍了没有叫出来,继续哭着听她哭道:“是我的错,没有能力拿到真正的引灵珠。”
燕淮安又怒视燕淮黎,目眦欲裂,“你滚!”
燕淮黎得了提示,深深望了她一眼,施施然站起来,刹那变脸,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笑呵呵道:“不感激朕么?再怎么说,也让你们多与他相处了一断时间。”
屋里屋外的人都沉默着不说话,燕淮安声泪俱下,又咆哮道:“滚!”
燕淮黎呵地又笑了一声,往温玥的床上瞥过一眼,仿佛在确认他是不是死透了,确认完了便又施施然走了,留下一室的愤懑与悲伤。
此时这屋子里大部分的人已经相信了燕淮安与燕淮黎的说辞了,北顾风表现地最激烈,将身边的佩剑拔出半截,亮出一道寒光,他欲割血立誓,定要为温玥报这个仇,一旁的南倚竹握住了他的手腕,给出鞘的宝剑按回剑鞘,一声脆响,摇了摇头。
南倚竹没有再重提要找大夫来的话,燕淮安的表现却已经在他的心底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燕淮安也知道不可能骗过所有人,她只是在为自己争取时间,只要有时间,她的眼前又浮现燕淮黎独自走出去时孤冷的背影,那他的委屈便不会白受。
夜里,温玥的生死终于在燕淮安不懈努力与李眉雪不明就里的无条件配合下盖棺定论。眼泪流干,燕淮安顾忌的两个人被李眉雪轻声软语劝了回去。
屋子是温家的屋子,夫君是李眉雪的夫君,再加上李太傅的名声,李眉雪的面子他们明面上还是得给。
温玥仍在床上温和恬静地躺着。燕淮安看着李眉雪将温念安哄睡了送到另一个屋子里,趁着这个机会拿出怀里的一包药粉,兑了茶水,灌进温玥的肚子里。
那是这两年她自己研究的假死药。老头儿有一天突然神不知鬼不觉给她送的一本手抄医书里面的方子改进来的,至今还没人能识破得了。她今日能一举识破温玥的症状也是靠得那书里的文字。
老头儿一生没找到合适的传人,这是拿她当弟子的意思,可惜到现在他也不愿真正出面与她见一面,燕淮安将茶杯放回桌上,目光忽而移到温玥的脸上。
她知晓老头儿的心思,说简单也简单,不过是觉着柳凡的事儿对不住她,倒不如藉由温玥的事儿,给老头儿一个解脱的机会。
这会儿,李眉雪将小团子安顿好回来了,合上门,她走到燕淮安旁边儿,“淮安…”
不等她问,燕淮安感应了一下四周没有旁的人监听,小心俯到她耳边轻声道:“眉雪姐姐,温玥没事儿,淮安给他吃了假死药,借这个机会给你们送出去。”
李眉雪柳目微微瞪大,声音与燕淮安一样小“送出去?”
燕淮安点头,“你就听淮安的安排罢。”想了想,她又添了句“眉雪姐姐,出去了你便自由了,若是想与温玥在一起便在一起,若是不想也可以遵从自己的心意…只是你们大概是要待在一起的。淮安会派人保护你们。”
她不会强迫李眉雪与温玥在一起,为他们创造机会,让他们顺其自然地发展才是最好的做法。
李眉雪连连摇头,“不,淮安,我们不能走。走了你怎么办?还有祖父他们…”
燕淮安借着李眉雪不知道所有情况的有利条件哄骗道:“温玥此番死里逃生,其身体必如病去抽丝,再者他身边也没人,反抗不了。将他送出去,李太傅与其他人便没了头领,逆反之事也就不攻自破了,又何来怎么办之说?眉雪姐姐,你到了淮安那里帮淮安看着他,不要让他与他人联络就好。”
李眉雪还欲说什么,燕淮安便拿着一双波光粼粼的凤眼乞求地望向她,“眉雪姐姐。”
李眉雪哀叹一声,“好。”
燕淮安一笑,给了李眉雪一个拥抱,“那你便像淮安这样说的去做。……相信淮安,不会有事的。”
将一切安排好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子时了,放心不下燕淮黎,燕淮安留下西津与多半数人手在温府盯着,自己带着其他人飞回了客栈。
果然,客栈里她的屋子还亮着灯火,从外边儿看那火光一跳一跳,那个人在床头靠着读书的剪影落在门上隽秀非常。
第65章 流光容易把人抛
几乎是燕淮安望到的那剪影的同一刻, 那一团衬着昏黄光晕的浓墨也变了姿势望过来,透过这一扇薄薄的雕花木门,与燕淮安盈盈对视。
推开虚掩的门, 里边儿传出来几声轻笑。
“笑甚么?”
回身将门合上,燕淮安走到床前, 被一只净白的手拉住手腕,顺势坐下。
燕淮黎笑得合不拢嘴。
燕淮安很少见他笑得这样开心。
事有反常必有妖, 燕淮安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并没什么异常, “到底怎么了?”
燕淮黎不语, 继续懒洋洋地靠在白色靠枕上不住地笑着,笑得一双桃花眼含了水光,在灯火下璀璨如黎明,燕淮安恨得狠狠掐了他的脸蛋儿一下, 白嫩的颜色瞬间染上绯红,他终于停下来,坐起来将燕淮安揽入怀中,“还以为淮安不会回来了, 没想到回来了。”
燕淮安一怔,又听他在头顶低沉道:“好孩子,该给一些奖励的。”
“什么奖励?”
燕淮黎捉着燕淮安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又顺着胸膛往下探去,缓缓解开腰带,他在燕淮安的耳边吹着热气, 声音变得魅惑“淮安说呢?”
燕淮安想起来曾经望过的这具莹润白皙的身子喉咙发紧,默默吞了口口水。
燕淮黎看见了,调笑道:“淮安方才在做什么?可是想到了什么不该想的?”
“没有。”
燕淮安为自己的好.色觉得十分窘迫,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偏燕淮黎还不依不饶地,转了身子将那双漂亮的眸子凑到了她跟前儿,追问道:“真的没有?”
那双眸子黢黑幽深,映着自己绯红的面容,脉脉情深,欲语还羞。
看了一会儿,在燕淮黎下一次追问之前,燕淮安主动堵上了那张令她恨得牙痒痒,又令她的心肠软成一汪水的薄唇。
良久,难舍难分的两人才不得已分开,燕淮黎气喘吁吁,燕淮安气定神闲。
重新占据了主动地位的燕淮安心情大好,又轻轻啄了下那张唇,惹得它又红了些,效着燕淮黎的模样在他的耳朵边吹气,用低低的轻声道:“在想你。”
无法形容那种感觉,骤然汗毛炸起,又像小兽被慢悠悠捋顺了全身皮毛的舒畅。从心底钻出来一股饥.渴,痒痒的,似有若无的,向往着燕淮安的饥.渴。燕淮黎笑着瞥眼过去,眼里眸色渐深。
深邃的眸子吸引了燕淮安全部心神,即兴的赞美脱口而出“可真漂亮啊。”
“怎么漂亮了?”
“就是漂亮,哪里都漂亮。”
“漂亮到什么地步?”
燕淮黎在心底默默又画重点。燕淮安好美人这毛病他一直知晓,从前一心扑在皇位上,没舍下那么多心思管,如今可是得好好扳一扳。
“欲.罢.不.能。”
“不够。”
“不够?”燕淮安痴迷的目光散了,重新凝集成清醒的温水,将燕淮黎整个人包裹在其中,她笑了笑,正声道:“漂亮到,天底下除了皇兄,淮安再不会多看他人一眼;漂亮到即使皇兄的脸已经老成了千年的树皮,淮安的眼里心里也再搁不下别的人。这样,够了么?”
那种轻轻漫漫的饥.渴突然变得浓烈而疯狂,令燕淮黎招架不住。他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恶狠狠地啃上燕淮安的唇,“不够!”
燕淮安笑吟吟地,轻轻地安抚着他的后背“怎么不够?”
“哼”他轻哼一声,呼吸中带着的热气滚烫,将燕淮安放倒在床上,燕淮安仰躺着,仍旧笑吟吟地望着她,听他别扭道:“等你真正做到了再说罢!”
燕淮安温柔而包容地承受着他的所有攻势,“好。”
就在这边红浪翻滚翻云覆雨的同时,一个密探带着右相府大夫悄然从温府离开,隐入夜色之中。
次日,温丞相因难受天药撒手人寰的消息流出。灵堂之上,温夫人白衣黑冠,一块黑布缠在右臂,对他情深义重哭得不能自已,竟至晕厥,晕厥再醒来竟要撞棺自尽,所幸命不该绝又给救回来了,众人劝了一天一夜,最后幼小的孩子含着哭音的一声“阿娘”让心灰意冷的她终于放弃寻死,可温大人的头七刚过,竟领着孩子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道观出家了!
至此,两年那些不利于李眉雪的流言都断干净了,一夜之间,李眉雪与温玥伉俪情深的佳话传遍了整个燕京。
名不见经传的破道观中,年老的道长慈爱地摸了摸温念安的头,向燕淮安信誓旦旦保证道:“阁主放心,这一个月我定会护住她们。”
李眉雪感激道:“多谢道长。”
燕淮安凑到她前头,意味深长道:“淮安才是阁主……”
李眉雪挑了柳眉,向那老道又点了点头,道:“那就多谢道长了。”
温丞相去世的第二十一天,封后大典第二次举行,典礼比之第一次堪是云泥之别。新后却换了姓名。听说是一个叫温如是的舞女,从广德楼出来的,看样貌竟与刚刚去世的温丞相又三分相似,于是一本内容为燕淮黎与温玥之间不得不说的二三事的野史在民间广为流传。
对此燕淮安十分不满,谁让燕淮黎非要帮她易容,结果易容成这副模样。这一不满,在洞房花烛的前半夜硬是没让某只大尾巴狼得逞,给他从床上轻飘飘踢了下去。不巧,后半夜大尾巴狼可怜兮兮躺在地铺上,正琢磨着怎么扑上去呢,天公作美,他身上的毒性发作了。他没有立刻展示自己的意图,装模作样忍了会儿,才可怜巴巴哼出一声,果然,将床上本来心安理得地睡着的人心一紧,乖乖自取灭亡。
从此大尾巴狼将本就深谙的道理又划了划重点,再也没被从床上踢下去过。
对待自家武力值爆表的娘子还是得来软的。
温丞相去世的一个月后,在名不见经传的道观领着女儿出家的李眉雪再次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带着女儿留书出走了,信里说,她与女儿都不想再被打扰了。
这一个月每天去三次探望的南倚竹望着对面北顾风叹了口气,温玥是他多年的兄弟,李眉雪简直是他若留在闺阁里的翻版。他晚上在自家亭子里望着湖水望了一夜,次日,顶着一双青黑的眼眶暗地里去了祖父在广德楼的藏身之处。
广德楼实际上是老南相置办起来的,归温玥所用,温玥去了,这里的主子就理所当然的变成了燕淮安。然而不管归谁,老南相一句话,整栋楼都将不存在——楼里的人都是受过他恩惠才愿意留在这儿的江湖人。所以说,到头来,这楼的主人只有一个。
老南相本名南子骞,诗情画意的名字配了古板深沉的一生。南倚竹到的时候老南相正在自己的屋子里练字,花甲之年,还能这样坚持着年少时的习惯的人寥寥无几,老南相就是一个。
“祖父。”
“嗯。”
老人花白的头梳得一丝不苟,将睿智明透的眼睛从大纸上挪起来又落下,给最后一笔完成了才收了笔,正襟危坐在椅子上,直视南倚竹“查出结果来了?”
南倚竹恭敬垂首“是。”
“如何”
“非假。”
老人盯着南倚竹,盯着这个被自己逼着顶天立地的小丫头片子。她小的时候他还抱过她,小小的,软软的,现在已经和自己变得一样,又冷又硬,他恍然想起年轻时老南夫人骂他的话,竟给他说成是茅坑里的臭石头,那时候觉得有辱斯文俗不可耐的东西,现在想起来竟然恨有趣。
人老了,心也软了。所以他难得笑了笑“那就希望,温玥那孩子在另一个地方能过得很好罢。”
南倚竹偷偷瞥他,见他挥了挥手,识趣地推门走了,留下南子骞倚在椅子上,想着燕淮安与自己的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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