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香从不承认自己是个吃货。她没有吃得很精致,也并非全不挑剔,她只是单纯享受食物带给她的饱足愉悦感。
毕竟对于靠打工赚学费谈恋爱的穷学生来说,这算是最经济实惠的小情调了。
安香眨眨眼,将嘴里嚼得碎碎的馒头咽下去,空荡荡的胃里油然生出一股暖意,瞬间扩散到全身。
她快活地弯起嘴角,很想蹦跶两下表达雀跃的心情。
她想起某些东西的过程很顺利呢!
她再次得到别扭少年的无私帮助了呢!
果然是吉人自有天相!
第23章 来找
“妹妹,你怎么跑出来了,回家吃饭了。”
梅凌寒远远喊她,看他跑来的方向,已经找了她一会儿了。
安香心里头热乎乎的,将手里的凉馒头捏了又捏,慢吞吞地递到他面前。
“给你。”
“这什么?”傻乎乎的表情摆在那张帅气的小脸上,同样赏心悦目,可见底子好多重要。“不是,我是说,你哪来的馒头。”
清脆的童声也很悦耳,安香愉悦地弯起嘴角,有问有答。
“别人给的。”
有答相当于没答。
梅凌寒也不纠结问题答案,拉起她的手回楼里。
“家里今天饭晚了点,你饿得厉害是不是?可是出门要跟大人打招呼,天黑要赶快回家,不然会担心你。”
梅凌寒好声好气地教导她,耐心地等着她两步一个台阶地蜗牛爬。
“是不是唐明哲给你的?你身上的衣裳跟鞋都是他穿小了的。他弟弟不穿他的旧衣裳。他给你馒头,晚上又得挨饿。”
唐明哲?
安香眨眨眼,微微喘气。
“是不是个子比你高一点,总喜欢这样看人的那个?”
她板起脸,学着少年的神气,微微抬起下巴,斜着眼睛睨他。
“你这什么怪模样。”梅凌寒被她逗乐,摆出一个开朗的笑容,左手在头顶高高地虚虚比划一下。“他是这样笑的,有这么高,很白,很瘦。”
安香了解地点头。描述得很精准,是少年无疑,至于爱笑么,那是头次见面的态度了。
安香蓦然生出人事全非的感慨,乖巧地重复一遍。
“原来他就是唐明哲啊。”
这名字有点耳熟。对了,梅冬生曾经提过,他爸也是连长。只是后来乔清清病得凶险,她一时给混忘了。
“他晚上要挨饿吗?”安香低头看看手里沉甸甸的馒头,干脆地递到梅凌寒手里。“那你帮我还给他吧,饿肚子很难受。”
梅凌寒没接,脸上笑得更开心。
“咱们不能随便要别人东西,我带你还给他吧。不过得背着他妈才行。”
安香能想到他的开心所为何来。是把她当做平时伸手乞讨惯了的小叫花子,见她这么有教养,能拒绝送到嘴边的食物,觉得她这块朽木还可以试着雕琢一下吧。
“他妈妈很厉害吗?会不会打他?”
安香想起才醒过来时,郭银枝就为了一口王彩云喂进她嘴里的杂粮米粥,打得她半死。
不,那根本就是水汤,清可见底,比凉水也就多了点热乎气而已。
唐明哲家兄妹三人,他爸也不过是个小连长,日子肯定也过得紧巴巴的。
能在饿肚子问题上毫不犹豫地舍己为她,安香更加觉得唐明哲小少年外冷内热,值得争取。
“不会。他妈从来不打他。”
梅凌寒嘴唇蠕动,还想说什么,抿抿嘴使劲咽了下去。
这小孩子嘴倒是挺严,家教不错。
安香看着梅凌寒神似乔清清的脸庞,暗暗叹口气。
乔清清对她态度也很客气,可她怎么会不明白乔清清对她的排斥?
有时候,钱与面子,真说不出哪个更要紧。
第24章 找来
“你站住!你个死丫头长本事了,连个屁都不放,自己个跑来找你亲爹,白养你三年了,你个养不熟的小白眼狼!”
尖利的咒骂爆响,安香被人从后头重重一扯,鞋底在台阶沿儿上打滑,整个人直挺挺地朝后跌落!
还要再来一次吗?她跟楼梯到底什么仇什么怨!可不可以换个折腾她的方式,心理阴影还没散呢!
“妹妹小心!”
梅凌寒情急出声,一把抓住栏杆,右手死死拉着她的小手不放!
安香清晰地听见手臂关节传来几声脆响,疼得像是要脱臼。
“放开,疼。”
她不是真正的小孩子,慌乱一瞬之后,很自然地伸脚探向上头的台阶自救,竭力踩实站好,像她脑子里无数次模拟过的那样。
梅凌寒手心吓出满满的冷汗,安香使出点力气,从他湿滑的掌心挣出,稳稳当当站在台阶上,这才吐出一口气。
一口气吐到半截,郭银枝一巴掌重重巴到她后脑勺,力气大得她朝前一个踉跄,差点摔个狗啃屎。
安香本能地两手撑地,脖子尽力后仰,重重的撞击袭来,她闷哼一声,钝痛过后就是火辣辣的疼!
肯定流血了。
“妹妹!”
梅凌寒惊呼一声,忙跑下来要扶她,不忘记抬头冲着郭银枝怒目而视!“你怎么打人啊!打人犯法你不知道吗?”
部队大院长大的男孩子,底气十足,可惜吓不倒在村子里泼皮了大半辈子的郭银枝。
“谁打人了谁犯法了!小孩子家家的不学好,张嘴闭嘴吓唬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种。你爹是谁,是不是梅冬生那个杀千刀的?”
她抢下去捡来安香手里掉落的馒头,吹两口气,连沾到土的馒头皮都舍不得揭掉,三两口塞进嘴里,胡乱嚼两下咽下去。
馒头又凉又干,噎得她直伸脖,好半天才缓过口气,张嘴又是骂。
“这么好的馒头也扔,杀千刀的,不怕天打雷劈!你个败家玩意儿,在俺家就祸祸粮食,啥活儿不干,这回好了,回到亲爹家里头,连馒头都不稀得吃!也不怕把你那点福气都给折光了!”
郭银枝调门又高又亮,扯着嗓子能在村东头跟村西头的媳妇嚷半天架不带歇气的。
“住手!”二楼有人开门探头看,正好看见她抡圆了胳膊要打人,忙出声制止。
“小寒,这怎么回事?她要打你?”
门拉得更开,有灯光泄出来,将男人影子拉得更长,威风凛凛的。
“何叔叔,她要打妹妹。”
梅凌寒有人撑腰,底气更足,挺直小身板护着跌坐在楼梯上爬不起来的安香。
“哟,这都喊上妹妹啦,怪不得那么好的馒头就塞给她丢着玩儿,可见着是一家人呢。”
郭银枝半点不惧,巴不得闹得越大越好。
“不过他梅冬生想认回闺女,没那么容易!我养了她三年,半声不吭就把人偷走,这算是怎么回事!哪有这样的道理!”
“孩子她妈急得人都起不来炕,连卫生所都不肯去,就惦记着这丫头,你们怎么就这么狠心!早干啥去了?这会儿想起要闺女了,没那么容易!”
第25章 来势
“梅冬生的闺女?”
何斌惊疑不定地打量瘦小如鼠的安香,下意识地再看挺拔如同小松树一样的梅凌寒两眼,十分确定地摇头。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闺女更是不能乱认,要负责任的。”
他眯眼端详暗处的郭银枝,怀疑地又问:“你跟这孩子什么关系?”
不能怪他有此一问,实在是因为相比起郭银枝魁梧肥硕的身板,干巴火柴棍似的安香简直跟她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当然,跟梅冬生父子就更不像了。
安香垂眼轻轻往流血的膝盖上呵气,暗暗分析眼下的局势。
郭银枝的打算她不用想也知道,就是来讹钱的,还要把她见不得光的身份宣扬得人尽皆知,逼迫梅冬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她。
而梅冬生只要脑子没坏掉,肯定不会松这个口。不提他的政治生命,光一个病歪歪的乔清清,就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这亲不能认!
她可不想背着一条人命,还有害得亲爹妻离子散前程尽毁的重担过这辈子。
可也不能叫郭银枝带她走,回去就被卖掉不说,钱还不归她!
一定还有办法可想的!
安香迅速开动脑筋,不放过耳边的只言片语。
“她是我孙女!我养活她长这么大,你说我跟她什么关系!要没我这个亲奶奶省下口粮喂她,他梅冬生今儿个还想有亲闺女认?做梦吧!”
郭银枝没好气地一屁股挤开螳臂当车的梅凌寒,拎小鸡崽子似的提溜着安香的后脖颈子,大步上楼。
安香两手使劲扒拉着衣领,喉咙被勒得难过。
“我记着梅冬生他们家是住三楼。”郭银枝嗓门大,自言自语的音量都比常人高,震得安香耳膜直颤。
“梅冬生!你给老娘出来!你个缩头乌龟,自己个闺女等别人养活,你还是不是男人!”
还有半截楼梯呢,郭银枝已经扯着嗓子朝上吼人。安香呼吸不畅缺氧本就头脑发昏,被她猝不及防地魔音灌耳,脑袋都木了三秒!
“不许你胡说!香香是唐明哲送来我家借住的,不是我爸的闺女!你闭嘴,打你!”
梅凌寒嗷地一声冲上来,拿脑门去撞郭银枝壮硕的后背。
那点力道压根不够瞧的,郭银枝稳如泰山,不痛不痒,梅凌寒却差点被反弹个跟头,好在被后头跟来的何斌及时一把抱住。
“你闹够了没有!这里是部队!不是你们家炕头!再胡闹,关你禁闭!”
“关你禁闭!”
梅凌寒跟着叫嚣,灵巧地钻过山一样堵住大半楼道的郭银枝腋下,冲回自己家门口使劲拍门喊爸爸。
“爸爸快来,有坏蛋欺负咱们,快赶她走!”
到底是五六岁的小男孩,再沉稳也有限,又气又急的,嗓音控制不住地发颤,只想跟英雄般伟岸的父亲求救。
这么大动静早引来周围邻居围观。反而是正主梅冬生,因为正跟才好一点的妻子一起给浑身痒得难受的小儿子泡水小心擦洗身上,这才耽误点工夫。
隔着门,梅冬生就听见外头郭银枝不陌生的高声叫骂,眉头下意识地皱起来。
第26章 汹汹
安香被拎在半空,随着郭银枝大步上楼的动作,整个人晃晃悠悠地旋转。
她难受地扯着领口,无意中对上楼梯上俯视而来的一双清亮凤眼,微微有些怔神。
唐明哲。
少年夹杂在周围一群看热闹的大人里头,本该不显眼。可安香就是一眼看到他,看到他跟周围格格不入的表情。
那表情与其说是镇定,不如说是冷漠,漠不关心,仿佛隔着千山万水,在看一场无聊透顶又虚无缥缈的闹剧。
假如被轻视的不是自己,安香也许会赞一声,好淡然好傲气的少年!可现在明摆着人家不屑的就是她,这感觉就很不好,非常不好。
安香胸口堵着的那口气更难受得慌,隐隐有着要岔气的感觉。
“胡闹什么!把孩子放下!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梅冬生上前一步,毫不犹豫地将脸色憋得泛青的小姑娘解救下来,轻轻放在地上。
“没事吧?”
安香捂着嗓子,止不住地一阵咳嗽,只能摇摇头,并未向他靠近求庇护。
是个靠谱的男人,怪不得被郭银枝跟王彩云算计上。
房门轻响,安香下意识地看过去,对上乔清清又苍白起来的脸。
被那双美丽哀伤的眼神一扫,安香深吸口气,压抑住心头泛滥而上的情绪。
她现在哪有什么资格怜惜别人,她才是最可怜的那个!三岁的年龄,就得独自操劳人生大计,还要面对那样狠毒的算计!
安香深吸一口气,双脚下意识站成丁字,气沉丹田,吐气开声!
“不要卖我!我什么活都可以干的,只要喝凉水睡狗窝就行!不,狗窝我也可以不占着,我不怕冷!不要卖掉我,求求你了!我爸爸妈妈一定会来找我的!他们会给你钱的,啊!”
啪地一个巴掌扇在安香脸上,打断她凄厉的诉苦。
她被扇得飞了出去,被反应慢半拍的梅冬生张手抱住。
“你怎么动手打人?这么小的孩子,你怎么下得去手!”梅冬生看着小姑娘迅速鼓起来的脸颊,压抑着怒火训斥!
“我养的孩子我怎么打不得了?你凭什么跟我叫唤?三年了,你是给她一口水了,还是给她一根线了?天底下最没脸说这话的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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