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以为自己早已练成了铁石心肠,没想终究还是不够狠。”苏染香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如果说肖姐姐之事我并无多少罪过,那季孟雨的下场,却是我自私自利害的。”
苏染香顿了一下,想起这两世她与季孟雨的关系,便又道:“殿下或许不知,其实染香是个十恶不赦的人。曾经我因晋王喜欢季孟雨,而对季孟雨怀恨在心,甚至下了杀手!”
慕容玥微微一愣,看苏染香这种严肃的语气,一点都不像开玩笑。但是据他所知,苏染香未曾对季孟雨动过手,甚至还救过她和季新建。
“后来你不是忏悔了,还帮了季姑娘诸多。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能悔改,便是好事。”慕容玥道。
苏染香侧过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殿下总是把染香说得如此好,那是因为你不够了解我。我利用季孟雨的善良和清傲,让她去陷害晋王,害得晋王一蹶不振,而她自己也毁了一辈子的幸福。”
苏染香说到此处便自嘲地笑了笑:“如果像我这么心狠手辣不留后路也能称之为善,那这世上便不知什么才能叫做恶了。而今季孟雨嫁给晋王,晋王整日在外买醉,她在晋王府的日子可想而知。”
慕容玥默了片刻,方说道:“染香既然担心,何不去看看便知。”
苏染香讪讪一笑:“我害她失了清白,又嫁给曾深深伤害她的晋王,而今还有什么资格去见她?”
慕容玥垂眼想了想,道:“既如此,不若今晚我带你去晋王府走一遭。”
苏染香没有回绝,也没有答应,她担心季孟雨,却也没有勇气去面对季孟雨。
马车很快便到了国公府,苏染香跳下马车,别了慕容玥,进了大门。
“小香儿,又去见你的情郎了?”正在院子里练剑的苏谨之见她回来,便打趣道。
苏染香心情有些低落,便也没有理会苏谨之的调侃,径直往她的拾香阁走去。
“怎么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苏谨之见她一脸沮丧,便追了过去。
苏染香有些苦闷,见苏谨之一脸关怀,想了想便问道:“大哥,我原本以为自己做了正确的选择,可到头来却发现自己那些坚持换来的结果却并非自己想象那样,还害了许多无辜的人。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我真的从头便错了吗?”
苏谨之被她这话问住了,苏染香脸上的神色严肃认真,不像是随口问出来的话。
苏谨之便也收起调侃的神色,开导她道:“有些事情本就难以两全,既然无法两全,便会有得有失。你若真觉得你的坚持害了他人,便想法去弥补吧,逃避也不是解决事情的办法。”
苏染香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可如果这种伤害无法弥补呢?”
“傻香儿,你都没有去努力,怎知无法弥补?这么畏首畏尾,可一点都不像我们苏家人的样子!”苏谨之道。
苏染香这才嗯了一声,心中有了些勇气。
“这才像大哥的小香儿嘛!外面冷,你赶紧回你的房里待着吧!”苏谨之劝道。
苏染香点了点头,往前走了两步,继而又回过头来:“大哥,你是否喜欢萧关的生活?”
苏谨之不知她为何突然有此一问,便笑道:“怎么?你又想去萧关?”
苏染香抿了抿唇:“倒也不全是,我只是想问问你而已。”
“你这话倒是把我给问住了。”苏谨之漫不经心地走向她,“萧关的环境确实恶劣了一些,但大哥在那个地方生活了十多年,总觉得那里的一草一木都跟我有关。所以,你这么一说,大哥倒是想回去看看了。”
苏染香见他说起萧关时脸上洋溢的神采,便知他喜欢那里,那是她大哥用生命守护的地方,怎能不怀念?
或许慕容玥说得很对,大哥天生便是征战沙场的英雄,不该因自己的私念而让他受到束缚。
苏染香不禁嫣然笑了起来:“大哥的心意,我明白了。”
“什么心意?什么明白了?小香儿,你什么时候喜欢跟人打哑谜了?”苏谨之一头雾水。
苏染香却笑了笑,转身进了拾香阁。
☆、八十七章
入夜之后,慕容玥果真又来了。
苏染香见他一身风雪,不禁笑道:“燕王殿下当真是风雪无阻。”
“允诺染香之事,本王岂能食言?”慕容玥靠在她的窗前,儒雅笑回道。
不过苏染香依然有些迟疑,她当真要去晋王府吗?见到季孟雨她又能如何?这一切早都已经成定局,她去又能改变什么?她这样过去,只怕还会被误解为看笑话……
“染香在想什么呢?我们现在便出发罢,一会儿去迟了,说不定便见不到季姑娘了。”慕容玥怕她打退堂鼓,便催促道,说完又提醒她,“今晚风大,你多穿点,小心一会儿受凉。”
苏染香这才回头穿上狐裘袄,怀着忐忑的心情跟着慕容玥一起去了晋王府。
晋王府与国公府比邻,但而今的晋王府再也不见往日的热闹繁华,偌大的府邸冷冷清清地挂着几只灯盏,昏黄的灯火在这寒冷的雪夜显得格外孤冷。
晋王府,多么熟悉的地方。前世在慕容瑾登基前,她便一直住在这里。这里的每个院落于她来说,都是那般熟悉,现在看到却也那般怅然。
前世,她与慕容瑾在这里度过了最快乐平静的一段光阴,可惜直到临死,她才知晓这所谓的快乐,其实都是慕容瑾与她逢场作戏而已!
那时的慕容瑾,笑对自己时,其实想着的,不过是苏家手上的权势罢了!
还好一切都过去了……
上一世的晋王府,一直是朝臣们最喜欢作客之地。每日登门拜访的客人何其之多,到晚上都还络绎不绝。但这一世,这里却是门可罗雀。
不过,倒也方便了他们夜探晋王府。
苏染香指了指西苑的方向,前世慕容瑾便住在西苑。
季孟雨虽不是作为晋王正妃嫁给他,但现在的晋王并无其它妻妾,按理应是同住一屋檐。
慕容玥倒是不知苏染香对晋王府竟然如此熟悉,不过他们曾交好过一段日子,苏染香对晋王府的布局熟悉些倒也没什么。
两人到了西苑,但见一人正在院中醉饮,他提着一只酒壶,没走两步便跌倒在雪地上。
苏染香心中有种莫名的复杂,前世他如此憎恶自己,连看自己一眼都嫌恶心;这一世他却对自己纠缠不放,他对自己不过一种执念罢了。
慕容瑾跌倒在地上后便没能再爬起来,想必他已是烂醉如泥。
这样颓废的慕容瑾,跟前世那个冷酷无情的慕容瑾,仿佛只是容貌相似的两人。
苏染香心中一片唏嘘。
慕容玥看向苏染香,她那张清绝平静的脸上似乎有太多感情,却又让人难以一一描述。
他并不知苏染香和晋王之间有什么过去,但看她看慕容瑾的眼神,总是透着些不同。
这种不同说不出是什么,像是怨恨,却又不全是……
隔了片刻,便见风雪中一女子撑了一把伞走来,她的身材婀娜,身上带着一股淡然平和。
走到慕容瑾面前,她蹲下身去,将慕容瑾手上的酒壶拿走,然后吃力地拖着醉得不省人事的慕容瑾往房间走去。
她的身形娇弱,想必也没做过重力活,拖拽着慕容瑾时十分吃力。
不过,她也没有寻他人帮助,也不知是无人帮她,还是她愿意自食其力……
将慕容瑾拖拽到卧室后,她似乎忘了关门,正好方便苏染香观察房内的情景。
季孟雨将慕容瑾身上被雪水浸透的外衣脱掉,替他洗了脸上和手上的污物,再将被子给他掖好。
她做这一系列事情十分熟稔,想必她这些天都在重复这样的事情。
她将房间收拾好之后,便又关好门窗悄然离开。
苏染香微微有些讶异,却见季孟雨转身去了隔西苑两个院子的竹园。
莫非慕容瑾当真对季孟雨一点情分都没有了么?竹园曾是下人住的院子,里面一切布置都十分简陋。
他对自己曾经深爱过的女子都如此,当真薄情至极。
苏染香心中隐隐有些愤怒,她以为前世的慕容瑾如此深爱季孟雨,对季孟雨多少会存着一分怜惜。哪里知晓,季孟雨当真跟了他之后,会过得如此凄凉!
反而倒是季孟雨,这个被他伤害过的女子,还这般不离不弃地追随他!
真是让人想将慕容瑾狠狠暴打一顿!
苏染香欲去见季孟雨,可一想着而今季孟雨过得如此凄苦,她心中便没了勇气。
苏染香正左右为难之际,季孟雨却又从竹园出来了。她换了一件灰蓝色的普通披风,慢慢地朝着晋王府的后门方向走去。
苏染香心中正有些奇怪,这大半夜的,季孟雨出府做什么,而且还从后门走!
慕容玥带着苏染香也追了过去,只见晋王府的后门处等着一辆马车。马车上的人似乎很着急,时不时掀起车帘四处打探。
而这个打探的人不是谁,正是季新建!
或许是慕容瑾失势后,这府上的下人也不如以前那么尽职,晋王府的后门竟无一人值夜。
季孟雨从后门走了出去,候在马车上的季新建见了她,忙将她拉上车,那车夫立即驱马走了。
苏染香本是想来看一下季孟雨过得如何,没想却遇上了这一幕。
看那马车所去的方向,正是季家。
季孟雨若是想回季家,断然不该费这么多周折,那他们定是不想让人知道季孟雨的行踪。
“这位季姑娘,倒是颇令人费解。”慕容玥不咸不淡地感慨了一句。
“她这般做,定有她的用意。”苏染香说道。
慕容玥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那染香觉得她的用意是什么?”
苏染香收回望向远处马车的视线,转而与慕容玥对视,轻轻一笑:“不管季姑娘做什么决定,只要她觉得对,便都无所谓。季姑娘心性高远,若是能不为这些事情所困,我倒觉得是件不错的事。”
慕容玥扶着苏染香跳下晋王府的圆圈,稳稳落在地上,随即感慨道:“没想染香竟如此想。她这么一走,我那可怜的五皇弟便更可怜了。”
“燕王殿下这是在报不平?”苏染香斜着眼看他。
慕容玥忙解释道:“染香别误会了,晋王说什么也是我兄弟,本王希望他能过得好好的。除此之外,并无他意。”
苏染香道:“季孟雨也是我朋友,我也希望她能活得不那么累。慕容瑾当初与她相知相爱,可惜后来为了权势竟一再伤害她,他实在太自私。而今季姑娘能想通,我倒觉得挺不错的。这世上的男子那么多,她又那么聪明漂亮,何必要在慕容瑾身上浪费光阴!更何况,慕容瑾根本不领她的情!”
“罢了!此事确实是五弟执念太过。难怪最近季大人三番五次欲告老回乡!不过,季姑娘好歹是五弟的妃子,这么悄无声息地离开,只怕若是五弟闹起来,他们也走不远。”慕容玥说道。
“燕王殿下想必会有办法保护他们。至于慕容瑾……”苏染香顿了顿,她至今也不知自己对慕容瑾是什么心态了,“若是他能悔悟,那便是最好的。”
慕容玥见她说及晋王时,总带着一种特别的情绪,便道:“染香心中似乎很为季姑娘不平?”
想起刚才在西苑看到的一幕,苏染香心中确实有几分不平:“殿下也当知道慕容瑾对季小姐曾有爱慕之情,他怎能对自己爱过的女子如此薄情?”
前世慕容瑾为了季孟雨而报复自己的那些事,成了她多少个夜晚的噩梦;好不容易这一世可以报复回来,但一切又都变了。
慕容瑾的转变让这一场报复变得不再痛快,甚至成了苏染香的心结,像是一场笑话一般,让她心头极度不舒服。
她宁愿慕容瑾还像前世那般阴狠冷酷,这样她的报仇才会有快感、有意义!
慕容玥想了想,说道:“或许五弟只是看不懂自己真正的心而已。他对你有执念,对季姑娘有愧疚,但你和季姑娘害他失去了所有,所以他无法面对这一切,想要借酒来逃避这个残酷的现实。”
“你们男人真是自私又薄情,晋王如此,祁王如此……”苏染香瞥了一眼慕容玥,话似乎还未说完。
慕容玥被她看得有些发毛,便笑道:“本王从头到尾只喜欢过你一人,以前是,现在是,今后也是!”
“染香并未提及殿下,殿下何必如此急着表明心意。”苏染香挑眉看着他道。
慕容玥见她这次终于没有再说拒绝自己的话,心下不禁一番欣喜。
慕容玥温和一笑:“本王这不是怕染香误会么?”
苏染香大步走在前头,并不理会他。慕容玥见她所去的方向离国公府越来越远,便迈大步子跟了上去。
“染香这是打算去哪里?”慕容玥问。
苏染香自顾自地走着,看也没看他一眼,只平淡地说:“肚子饿了,去吃点宵夜。正好肖姐姐有孕在身,需要多吃点东西,你一会儿给她带点宵夜回去。”
慕容玥见她大步走在前面,不禁勾唇笑了起来,这样的苏染香其实也挺可爱。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作者君最初的设定不是这样的,只是写着写着脱肛了,于是故事就扭曲了,嗯,蠢作者已经放飞自我了~~~~
☆、八十八章
两人在夜市里买了不少吃的,苏染香吃了一路,慕容玥怀疑她是不是将对晋王的气发在了食物上。
等他们逛完时,慕容玥手里已经再也拿不下任何东西了。
看着自己满手的食物,慕容玥很是无奈:“你买这么多让本王拿回去,肖姑娘只怕吃几天都吃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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