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停在了方时君面前,眼含笑意的望着他的双眸,“子平,我回来了。”
“真的是你?你还活着?”方时君确认了来人,心内狂跳不止,他无力去分辨到底因何而跳,他只知道那纠缠了十年的噩梦终于可以彻底远去了。
“是,我活着,并且回来了。”
范香儿手中的筷子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她毫无察觉。
她的坏预感应验了!她终于知道那砸下来的巨石是什么了,是佩琬!佩琬回来了!她何止把她的心砸出了窟窿,她简直把它砸成了粉末。
范香儿强自告诉自己,镇定,一定要镇定!
大爷一直为她的死而内疚,现在她回来了,他的震惊是人之常情。范香儿,你现在是一个母亲,你不能那般软弱无能,你要给自己点信心!
室内的门是敞开的,外面发生了什么里面听的一清二楚。
方晴与方时君佩琬他们年纪相仿,当年的事情她再清楚不过,话说成了这样,她如何还认不出眼前这个女子就是佩琬。
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盯着那二人,这不是个事儿。
她顾不得在众人面前暴露自己,毕竟她和离回来这事知道的人还不多,也顾不得母亲的感受,快步起身出去了。
假装高兴热络的拉住了佩琬的胳膊,“你回来了?怎么不提前打声招呼,咱们多年未见了,走,和我进去吃几杯酒叙叙旧!”
佩琬深深的看了方时君几眼,才跟着方晴走了。
兰初景蹙着眉看了几眼失魂落魄的范香儿,又看了几眼那蒙面女子,若有所思的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桌面。
老夫人自然也知道怎么回事儿了,她气的抱着彤宝的手都有些颤抖。
这个招事儿的女人害的她儿子还不够吗?为何又回来了?还偏偏选择在这个时候?在方家的好日子里?
人对自己不喜欢的人总是习惯性的抱以最恶劣的揣测。
她现在忽然有些感谢讨人厌的范婆子了,要不是她胡搅蛮缠不好对付,君儿也不会早早的给了她聘书,更不会把迎娶范香儿这事传的人尽皆知。
幸好早一步把这事儿板上钉钉了,依君儿的性子应该是不会变了。
但是凡事就怕个万一……
和佩琬相比,老夫人宁愿要范香儿当儿媳妇。
在老人家看来,甭管是因为什么,男女结合了就是有这份缘分,不然无论你情如何的深,意多么的缠绵,都是无缘无果。
无果的事为何还要纠缠呢?趁这个时候冒出来,搅的人家宅不宁,只要不是因为杀家灭门的仇恨,心都是坏的。
彤宝虽小,但因是抱在怀里,敏感的觉察到了祖母的怒意,吓的哇哇哭了起来。
老夫人收敛了怒气,心疼的恨不得把不相干的人给踢出去。
“拜见伯母。”佩琬深深的给老夫人行了一礼。这是该有的礼数,她心里却从未指望老夫人会喜欢她。
外面的声音屋里能听见,里面说什么外面自然也一清二楚。
屋里还有其他老太太,关门不合适,把人赶出去更不合适。
还好佩琬也没打算在人前说更多。
“起来吧,活着就好。”老夫人故作平淡的说了这句话,就让丫鬟们给佩琬收拾出一个位置来入了席。
彤宝被摇晃了两下就不哭了,可能是对新来的陌生人好奇,也可能是被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幽香所吸引,她大大的眼睛总是往佩琬脸上看。
老夫人见她也在看彤宝,不甚高兴的把孩子交给了春梅,送到内室去让奶娘喂喂,一会儿就该困了。
玲珑阁,靳梦雅迷迷糊糊的醒来,才发现早就过了满月宴开始的时辰,她找了半天请帖也没找到。突然想到一个可能,心里一凉。
一定是佩琬,她给她下了**,偷偷拿走了她的请帖,一定是去方府了!
她多次劝她放弃,后来见劝不动,便转而劝她从长计议,谁成想,她竟然如此急切,趁着这个时机找上门去了。
她如果想见方时君,可以有一百种方式,偏偏就选择了这种,最厉害,也最扎心。
靳梦雅不禁想起了那个巧笑嫣然活泼俏丽的女子,她已经成了宫殿里公主,过着梦想中的生活。她出现在佩琬之后,她没什么错。
佩琬呢,死里逃生,在外漂泊十年之久,一个女子,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她又有什么错?不过是造化弄人。
哎!理不清这红尘男女的是是非非,靳梦雅赶紧收拾收拾,以最快的速度去了方府。
☆、第79章 注定负心
老太爷在方时君那一桌自然也明白了见他自打见了那女人就有些心不在焉。
他招待了一会儿客人就找个理由委婉的送客了。
此时厅里已经没有外人了,只有老太爷老夫人、大房一家和方晴。
老夫人让范香儿坐在自己身边,挨的很近。
老夫人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说话为好,她一张口说话就忍不住喷火。
还是老太爷主持的大局,“佩琬你还活着这令我们感到很意外也很高兴。当年太傅牵扯上谋逆大罪,这是没人敢沾的罪名。后来听说你母亲让你远嫁娘家我这心里还感到安慰些谁成想后来就传来了你……,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老太爷是真的有些感慨伴君如伴虎,往事历历在目一般。
佩琬淡然一笑“伯父,您多虑了佩琬从来没有怪过方家的意思,一切都是佩琬的命罢了。”
“哎……话虽如此可终究是我们方家未进微薄之力。”老太爷长叹一声。
“伯父这些都过去了。”
“对,都过去了。你当初不是掉下深渊了吗?是被人所救了?”
“是,当时我掉入深谷里幸好下面的草木茂盛,又遇到了贵人相救,我才得以捡回了一条命。”佩琬说起往事语气有些许怅惘,像在说着前世的故事。
“那你得救了怎么没回来?”方晴问出了所有人都想问的话。
“因为……因为我虽然没有死,但两条腿及身上多处骨头都摔断了,也是那位隐士的贵人收留了我,花了数年才治好了我的伤。”
原来如此。
方晴接着问道:“你怎么戴着面纱?”难道……
佩琬苦笑,伸出带着伤疤的手,缓缓的摘掉了脸上的面纱。
众人见此俱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曾经的佩琬是多么美丽娇艳,如今那美好的面庞却已不复存在了!
只见她的右脸上蜿蜒着一道十公分左右的伤疤,蜿蜒鲜红如丑陋的蜈蚣。
她的左脸仍是完好如初,却更衬的那边脸的可怖。
佩琬不以为意的把面纱重新带了回去。
老太爷定了定被惊吓到的心神,问道,“这么多年了,你可曾婚配?”
佩琬淡淡的自嘲道:“老太爷说笑了,这些年我大部分时间都在疗伤,再说我这幅鬼样子,又一把年纪了,还有哪个男人愿意娶我?”
她说这话的时候范香儿一直在注视着左下手方时君的表情,她分不清他的表情里到底是心痛多一些还是苦涩多一些。佩琬如历劫一般归来,全家只剩了她一人,是什么支撑着她一路挺了过来?她看向大爷的目光里写的再清楚不过了。
佩琬见她说完之后大家都沉默了,便轻松的笑道,“我这次回来,主要是想找大夫治好身上的伤疤,断了的骨头能重新长到一起,毁了的皮肉就难以恢复如初了。我听说今天子平的孩子满月,心里替他高兴,就不请自来了,还望伯父伯母恕罪。”
“哪里哪里……”老太爷说道。
“这是我送给孩子的一点见面礼,还望你收下。”这话她是对着方时君说的。只见她素手一伸,垂下来一个永结同心的玉佩,微笑的望着方时君的眼睛。
方时君一颗心仿佛停止了跳动,愣愣的注视着那块玉佩,那是他当年送给她的定情玉佩,那是在一个正月十五的晚上,在花灯节上,在漫天繁星,一轮满月的共同见证下,他许下了永不负她的誓言。
“子平,收下啊,是给孩子的。”
方时君不敢接,他颤抖的甚至无法伸出手去。
佩琬渐渐收起了笑意,看他的目光渐渐染上了恨意。为什么?他都等她十年了,为什么就不能再等等!为什么让别的女人钻了空子?还生出了孩子!
“夫君,人家的好心,你怎么不收呢?”就在这僵持中,一只白嫩的小手敏捷的拿走了玉佩,是范香儿。
佩琬这才不得不正视这个抢了她位置,能够名正言顺站在方时君身边的女人。
“你是?”
“我是范香儿,他孩子的母亲。你就是佩琬姑娘吧?我听说过你。”范香儿把玩着那块玉佩,像是在估量它的价值。
佩琬很是惊讶,“他!和你说起过我?”
“是啊,他说你是个好姑娘,可惜你们有缘无分。这玉佩不错,就多谢佩琬姑娘了。”
范香儿一回身,把玉佩揣进了荷包里,以后留着赏人用。
老夫人见不得这些痴男怨女了,十年前她就管不了,现在更管不了,再说儿子对范香儿怎么样她是看在眼里的。
就算她有话要和儿子说,也不应该是现在。
“我有些累了,老头子咱们回去歇息吧。”
“那伯父伯母,佩琬就告辞了。”她要在满月宴上亮相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范香儿见她终于要走了,赶紧要去捉方时君的袖子,想把他给带走。
但是,就在她的手要拉住他的瞬间,他却大步追上了佩琬,“我送你出去。”
范香儿那只手僵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她是谁?她身处何地?好像都不重要了。
方晴叹了口气,过来拉住了她的手臂,“我想他只是有些话要和她说明白,别多想。”
范香儿好像听见了又没听见,是啊,你看,连外人都觉得她现在应该多想。
方时君的确是迫切想单独和佩琬说几句话,十多年的时光不是轻易就能抹掉的,她去了哪?她过的怎么样?她想干什么?
佩琬疾步走到一处无人的路段才停住了脚步。
方时君一把把她拉住,面向了自己,迫不及待的问了心里的问题。
佩琬凄然一笑,目光像是能穿透人心一样,没有回答他,而是反问道,“你会娶我吗?履行你当初的誓言。”
她的直接弄的方时君一愣,佩琬以前不是这样的性格,她以前是最温柔恬淡的那种性子。
话虽然难以说出口,但迟早要说,方时君知道,随着佩琬的回归,他是注定要做一回负心人了。
“佩琬,我不能娶你。”
佩琬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眼泪一瞬间就涌了出来,顺着她尖瘦的脸缓缓的滑落。
“为什么?是因为我变丑了吗?”
方时君歉疚的注视着她,她的泪让他痛心,但是他早就不是能为她擦泪的人了,人的心都是肉长的,他何尝不遗憾怨恨?恨老天爷造化弄人!
“不是,你现在也不丑。”一向文思泉涌的方大人竟然语竭了。
突然!佩琬一下子爆发了,歇斯底里的大喊,“那到底是因为什么?”她的泪成了决堤的山洪,一发不可收拾。
方时君一言不发。
面对沉默的他,佩琬忽然灵台一清,明白了过来,颤声问道,“你是因为负情忘义,爱上了那个范香儿是吗?”
她通红的眼睛直直的盯着他的嘴巴,就怕他说出不想听的答案。
“佩琬,对不起。我没能遵守誓言爱你一辈子,我爱上了范香儿,并且是我所有的爱。你大可恨我,我答应你,今后不管你遇到什么困难,只要我能帮忙,我不会袖手旁观。”
佩琬好像很难接受这个答案,她的精神状态有些不正常,她上前狠狠的抓住了方时君的领子,大力的摇晃着,“不可能,不可能,你答应爱我一辈子!你会娶我!你还没有娶妻!你明明可以履行诺言的。子平……娶我好不好?”
她又哭又叫,形象狼狈至极。
她没力气了,忽的抱住了不动如山的方时君,细细的哭着,口中不断的重复着,“子平,娶我吧,我愿意接受范香儿,她才是后来的,我本来就该是你的妻子……”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忽然!她的全身都抽搐起来,方时君吓的赶紧把她松开。
只见她的脸色已经变的灰白,满头都是冷汗,她嘴唇不断的哆嗦着,口中低声说着什么,好像是在哀求他。
他仔细听才听出了她在说什么,她在说:“救我,我要吃药,快给我药!”
就在他要叫人过来帮忙的时候,丫鬟恰好把急匆匆赶来的靳梦雅给领过来了。
靳梦雅一看这情景也顾不得多问,赶紧帮忙和丫鬟把佩琬扶到了一个健壮妇人的后背上,她就怕出现这种特殊情况,特意带来的。
方时君拦住要走的靳梦雅,沉声说道:“我需要个解释。”
靳梦雅无声的叹息,说道,“你明天去玲珑阁找我,我把一切告诉你。”
“好。”
范香儿和金玉一起给彤宝洗了澡,彤宝结实了不少,被包裹在嫩黄色的包被里,只要不饿不拉,她总是笑呵呵的。
把香喷喷的女儿抱在怀里,对上她天真的笑脸,范香儿才觉得自己被挖空了的心满了一些。
等了又等,大爷终于回来了。
方时君心情很差,佩琬刚才的样子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他的心口。为了不影响范香儿,他假装无事的逗了逗彤宝,又与她闲问了几句。
范香儿一向对气味很敏感,之前因为秦雨柔的茉莉香还无端吃了一场飞醋。这回她又在他身上闻到了不同的香味,她却不想再问了。
不是不敢,也不是不想,只是和别的比起来,区区味道不值得一提罢了,她对这些细枝末节的事儿穷追不舍,不能改变丝毫的结果。
而结果,则完全取决与他心里的那杆秤。
范香儿见他强颜欢笑,实在觉得太过碍眼。
便开口道:“你既然心里难受,回了房就不必假装,如果有什么不想和我说的,我不问就是。”
她这话说的平静淡然,没有半点拈酸吃醋的意思。
方时君自然感受到了,他的小桃花永远是这么贴心。
把彤宝安放在一边,他这才卸下心中的恐惧和震惊,心松了松,把范香儿整个收进了怀里,轻轻的拥着。
“香儿,我刚才拒绝了她,你知道我是怎么说的吗?”
“不知道,你是怎么说的?”
“我和她说,我因为爱上你了,失去了爱别人的能力,你会是我唯一的女人,不管是心灵还是身体都是。佩琬只是一段记忆了,她的出现让我更加认清了这一点。”
范香儿忍着酸涩的眼眶问道:“你当真是这么和她说的?你难道不想享什么齐人之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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