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荃的话里颇透着些得意。赵如意抬头看了一眼,暗暗点点头,楚家人模样儿都挺好的,肌肤也柔白,不过她们家安郡王大概是晒的多了,就不白了。
楚荃说着她在德妃娘娘跟前如何有体面,自然不无得意的看向赵如意,偏赵如意刚抬起头看过她了,这会儿低头拿着帕子替楚蕙擦着小胖手,并没有发现楚荃在看她,完全没有接收到楚荃得意的眼光。
倒是楚菊看的清楚,小姑娘虽不言语,心中却又暗笑起来,人家大嫂子贵为郡王妃,皇后义女,那是在皇后娘娘跟前都得脸的,会羡慕你在德妃娘娘跟前有体面?倒真挺滑稽的。
楚荃俏媚眼做给瞎子看,有点儿悻悻的,又说:“郡王妃也是极有规矩的,虽不比德妃娘娘慈和,横竖我照着黄侧妃并田姐姐、蒋姐姐那样敬重着,不错规矩也就是了。再者,还有郡王爷呢不是?”
田姐姐?赵如意抬起头看了一眼,诚郡王的田氏侍妾?便回头使了个眼色。
她身后伺候的杜鹃伶俐的很,连忙就不动声色出去打听了。
楚老太太听她说郡王爷,连忙就问:“你跟蒋家姑娘一块儿进门,郡王爷没亏待你吧?”
蒋家姑娘那是太后娘娘的本家,就算是旁枝那也比旁人多着一份儿体面,只是楚荃听了这话,顿时霞飞双颊,露出些娇羞来,轻声道:“孙女儿进府这两日,郡王爷都歇在我房里的。”
虽是娇羞,却也骄傲,连赵如意都好奇的看了她一眼,大大的满足了楚荃的心理。
楚老太太欢喜起来:“这敢情好,有郡王爷另眼相看,自是好了。”
赵如意心中却觉得未必,若是正妻,郡王爷再怎么尊重尊荣都不要紧,可这只是个妾,不说郡王府本来有正妃有侧妃,就是这侍妾,也还有一个跟她一同进门的,郡王爷却不理会,也有些古怪,哪有这样给没脸的,且这还是蒋家的姑娘,就算诚郡王喜欢楚荃,不雨露均沾,这圆房也该要的吧?
赵如意便说:“郡王爷给你体面,二妹妹也该劝着郡王爷,也去蒋氏屋里一回才好,不然回头郡王妃说起来,就不大好了。”
楚荃哪里听得进去赵如意的话,只说:“郡王爷心里爱去哪里,我难道还能做主了不成?且我也比不得大嫂子这样的贤良人,会给郡王爷安排妥当。我只知道,只有郡王爷吩咐我的,没有我替郡王爷做主的。”
安郡王上表辞侧妃侍妾,不知道叫京城多少人羡慕的了不得,既然有羡慕,自也有不少妒忌,楚荃这话无非就是刺赵如意一句,你拘着爷们不要侧妃,这会儿倒来叫我劝郡王爷去别的女人屋里?
赵如意劝她一句,自是为了她好的意思,见她这样张口就把她当仇人的样子,赵如意便只笑了笑,不再说了。看起来,那日自己添妆给的少,人家已经不大舒服了,说不准还把安郡王赏万姨娘嘴巴子那事儿,都算在了自己头上。
她倒是没想到楚荃还有那一份儿羡慕妒忌恨的心理,到底赵如意心地光明,向来没有那样一种情绪。
那万姨娘显然更不喜欢赵如意了,此时安郡王不在这里,公主也不在这里,就越发不怕了,跟着笑道:“可是说呢,郡王爷要怎么着,难道姐儿还能去拦着不成?就拿今日来说,郡王爷打发人来吩咐了,要亲自来接姐儿,这样的荣耀,偏又不合规矩,难道也要去拦着不成?”
赵如意跟她这个姨娘有什么可说的,而且她向来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脾气,楚荃不待见她,她也就懒得给楚荃撑体面了,站起来笑道:“见二妹妹那那边府上过的好,我也就放心了,郡王爷先前打发人来说要回来用饭,我就要回去了,不等着送二妹妹了。”
楚老太太还有点不满,若是诚郡王爷来的时候,有安郡王与安郡王妃在这里给妹妹撑体面,不是更能叫诚郡王府不能小看楚荃吗,这孙媳妇怎么就想不到这个,这样不体贴,于是便说:“你与长寿说,也到这里用饭也就是了。”
赵如意笑笑:“老太太这话我可不能应,我虽然是正经郡王妃,可郡王爷想要怎么样,我也不能替他做主呀。”
她还是对着楚荃笑的,这正经郡王妃五个字,刺的楚荃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
楚二太太便站起来要送赵如意,三姑娘楚菊起身笑道:“母亲陪着二姐姐坐罢,我去送送大嫂子。”
楚二太太颔首,楚菊就牵着楚蕙一起去送赵如意,走下了台阶才轻声道:“二姐姐向来是这样的脾气,大嫂子不要见怪。”
她是觉得楚荃傻,就是做了郡王的妾,得宠也罢,不得宠也罢,可娘家有郡王爷郡王妃撑腰,那总也有好处,何必得罪郡王妃呢。她可清楚的很,楚家不仅仅只是公主府出钱养着,连楚家的今日,在京城的立足之本,都与公主府有莫大的关系,这样雷都打不断的亲戚关系,别人攀都攀不上,自己反而要往外推么?
明明是楚家离了公主府算不了什么,又不是公主府离了楚家过下去,如今老太太仗着是老封君,反倒一副公主府非要来照看他们这一房的样子了。
楚菊想的明白,便趁着来送一送赵如意,说说话描补描补,也表示一下自己的意思。
赵如意听了笑道:“我有什么好见怪的,跟我又不大相干。”
果然,楚菊心中想,越觉得自己出来的对了。
赵如意倒是想,家里姐妹多了,出身不同,性情也不一,倒也总有聪明可人的。
她上了车,见楚菊抱着楚蕙站在那里送她,少女的身形俏生生的,抱着的小丫头胖嘟嘟,不过都有一模一样黑亮的眼睛,小丫头对着她挥手啊挥手,袖子有点滑落,露出一节一节嫩藕一般的胖胳膊。
赵如意也挥挥手,车走出楚宅了杜鹃才上来回道:“诚郡王府侍妾田氏,就是运城田家的大姑娘,是四月抬进府里去的。”
果然是她,赵如意想了一想,回府见安郡王已经回来了,歪在炕上不知道在看本什么书,就把这事跟他说:“是这位田大姑娘卖了她哥的吧?”
她那天看的挺清楚的,诚郡王出现,田大才子很吃了一惊,可见是不知情的,可诚郡王出现的这样准,显然是有消息,那一日赵如意就怀疑是田大姑娘了,这会儿越发的肯定。
“只会做这些下、流勾当!”安郡王口气颇为鄙夷,显然很看不上诚郡王:“皇上让他去兵部,也没见他做出什么事来,只会成日里这样算计人。”
都是儿子,自然是都要考察本事品性的,是以皇帝让直郡王领了差使,也给诚郡王安排差使,无非就是这个意思,赵如意倒是没想这样深远,她只是把今日楚荃回门的事儿说了:“我觉得诚郡王这架势一做,你家这位二妹妹很有点飘飘然呢!”
那股子得意劲儿,还好她这是才出嫁,脸皮还薄些,若是时日长了,还不知道会说出什么话来呢。
安郡王道:“你别理她。”
“诚郡王干嘛这样捧着她?”赵如意坐到炕沿上,安郡王伸手就揽了她的腰,赵如意腰肢细,安郡王双手就能拢一圈,此时一只手臂也整个圈住了,有如意在怀,他也懒得去理会那些东西,随口道:“我怎么知道,我又不管人闲事。”
安郡王不理会,赵如意就在那无边无际的猜想:“难道之前就见过了?情根深种?不过诚郡王看起来不像个多情种子啊?难道是张铁口又说了什么,比如她会生出未来的皇帝?”
赵如意这样大逆不道,安郡王都被她逗笑了:“少胡扯!大约总是有个什么盘算吧,我听说诚郡王和郡王妃这阵子不是太好的样子。”
“怎么个不好法?”赵如意问。
“大概为着黄侧妃。”安郡王号称不管闲事,偏说出来句句门清。
“小产的那官司?”赵如意道,她还有点同情诚郡王妃:“这黑锅背的。”
“也不全是黑锅。”安郡王说:“诚郡王以前府里有侍妾有丫鬟也有有孕的,都种种意外没了,只是手脚干净,抓不住狐狸尾巴,也没法子。这一回那样的场合,人人都看到,自然就再没得说了,诚郡王恼了郡王妃也是师出有名。”
不是说不管人闲事吗?赵如意囧了,这也太清楚了吧:“所以太后娘娘才赏了两个人给诚郡王?也是为着安抚吧?”
“说不准。”安郡王道:“不过太后娘娘是挺宠爱诚郡王妃的,还没出阁的时候就常进宫去,有时候还住几日,就像……你记得吧,那位张大姑娘。”
横竖这个时候实在看不懂诚郡王是个什么意思,两人这正事说到后来就尽说八卦了,赵如意进京城还不够久,知道的少,听的兴致盎然,而且一边听还一边腹诽安郡王的那句不管闲事。
不管闲事都事事门儿清,若是管闲事那还得了。
这里正说着廉郡王世子妃的八卦呢,却见本来不当值的腊梅快步走了进来忙忙的回道:“王爷、王妃,皇后娘娘从山石上摔了下来。皇上宣王妃进宫。”
第79章 高手
赵如意和安郡王对望了一眼, 安郡王就跳了起来,一边问:“怎么回事?”一边又说:“我送你进宫去。”
自有当值的云实和牡丹听到了里头说话, 跟着进来领了小丫头替赵如意换衣服梳头发,也伺候安郡王换了出门的衣服, 杜鹃在一边道:“来宣旨的是皇上跟前的人,刚才大管家听了话,也是吓了一跳, 赶紧问着, 只那位公公本来没在跟前伺候, 是里头出了事儿了,才有人出来吩咐他来传旨的,其实也不知道什么,只说里头不是好似有哭有叫的,不是寻常摔一跤的样子。”
都来传如意了,当然不是寻常摔跤, 可是安郡王不明白:“怎么就摔下去的?”
进了宫了, 才知道缘由, 原来是皇后娘娘早起就说心口发闷,不过只当是昨晚睡的不太好,也没传太医,只到外头疏散,倒也好像好了一点儿,到了午间,用了饭, 还是觉得不好,才打发了人传太医,皇后娘娘一边又叫人扶着,到外头园子里走一走。
那个宫人口齿伶俐的说:“娘娘说心里烧的不大自在,想吹吹风,心中舒缓着些,因见那边高些敞亮些,竟非要上去,几个宫女扶着,刚站上去,就摔了下来,拉都拉不住,幸而有宫女舍身垫背,才没有磕碰着,就是栽下去了就晕过去了。
这就不是摔下去,而是晕过去吧?赵如意听了这个描述就觉得不是那个问题,不过她前些日子才见过皇后娘娘,并没有发现皇后有什么大问题啊?她长期有心血虚,精神紧张,晚间睡不好这样的毛病,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她在深宫之中,上有太后娘娘掌权后宫,连皇上也要辖制,何况于皇后?内又有宫中宠妃和一干有子嫔妃,她虽正位中宫十几年,外无强有力的外家,自己年逾三十又无子嗣,如今年龄越发大了,生子的希望越来越渺茫,随便一想都知道,这皇后位子坐的是如何的岌岌可危,内忧外患,时时担忧。
这后宫之中不比寻常人家,皇后若是一旦失位,立时便万劫不复没了下场,是以皇后娘娘这个精神紧张是有缘由的,光靠药物调养是治不好的,皇后也是总在吃丸药,可无非就是一时缓解罢了。
对皇后娘娘的身体,赵如意是有数的,对皇后娘娘的心理,她也多少有点数,这时皇后娘娘的寝宫外殿,跪了一地的太医,太医们当然是诊过脉了的,见安郡王妃进来,不由的就都松了一口气。
又有宫里的妃嫔们都在偏殿等着伺候,赵如意看了一眼,德妃为首,有品级没品级的都来了,不过没进去,想必是皇上有吩咐。
安郡王不好进去里头皇后娘娘的寝殿,便对赵如意说:“我去那边等你,你若是有事,只管叫我。”
赵如意点头,进里头一看,皇后娘娘还没醒,皇上在一边的椅子上坐着,见她进来,摆手示意她免礼,赵如意还是福了福身,便驱前去看皇后娘娘的面色,一边轻声问:“娘娘这昏迷了多少时辰了?”
一边伺候的皇后娘娘跟前的大宫女里头有个叫柔雪的忙回道:“有一个多时辰了,太医诊了脉,说不是磕碰摔着的,原是本身就晕倒才摔下去的,如今已经斟酌了个方子在那里,药煎了来,只还没给娘娘用。”
这是皇帝吩咐要等赵如意来看了再说,眼见得皇帝如此信重安郡王妃,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这些宫女也算是逃过一劫,皇后本身因为生病才摔下去,且没磕碰着,她们的责任就小了许多了,虽是劝阻不力,终究皇后娘娘自己要那么着,也没个说一定劝得了的,且蛮横要处置多半是为着迁怒,皇后娘娘没摔着,也就少了迁怒了。
做这些近身伺候的人,虽然好处多,可倒霉起来,那也是没处喊冤的。
赵如意端详了皇后的面色,却又回头端详皇帝的面色,然后轻声劝道:“不管娘娘如何,终究还在诊治,皇上不要太忧心,龙体要紧。”
皇帝看起来是颇为忧虑的,眉头紧皱,就不是赵如意这样的高手也看得出忧虑来。到底多年夫妻,且赵如意早已发现,皇帝在皇后这里,明显比在太后宫里要放松一点,想来夫妻一体,就是不说感情,至少利益是一体的,自然防的少些,且皇后娘娘对皇上向来颇为体贴。
皇后娘娘如今这样儿,皇上有些忧虑那是自然的。
皇帝道:“嗯,我知道,你先诊脉看看。”
床边早摆下了绣凳,赵如意坐下来,宫女摆出皇后的手让赵如意诊脉,赵如意细细品着脉象,突然便觉得心中一痛,好像是有什么火烧过一般,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感觉刚起,赵如意便下意识觉得恐惧,她猛的收回手,大眼睛里满是惊惶,看着躺在自己跟前昏迷不醒的皇后,好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
这个时候,赵如意有一点恍惚感,她居然隐约觉得是她躺在那个地方,周围都是些很高大的人,大都面目陌生,只有站在中间的,穿着蓝色常服,眉头紧皱,满脸焦灼之色的人是熟悉的,是亲近的,是一直都宠爱她的。
赵如意恍惚之中看过去,那人竟然仿佛是皇帝年轻时候的样子,那眉头紧皱的样子,就像是这个时候,只是显得更焦灼些,更忧心忡忡些。
一时间只觉得恍惚的不真实,有许多朦朦胧胧,隐隐约约的声音在周围。
此秘毒,中者如被火烧灼,吐血而亡。
赵如意觉得自己好像听过这句话,可是又不记得师父跟她说过,也真是奇怪了,不是师父说的,会是谁说的呢?
恍惚之中与真实思维混在了一起,让赵如意觉得自己好似在梦中一样,自从她到了京城后,偶尔会做这样特别真实,又朦朦胧胧看不清楚的梦。
“如意?如意?”那亲切温和声音与她恍惚之中的声音有些相似,又有点不同,赵如意猛的惊醒过来,不对,不是醒,她根本就没睡着,她只是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恍惚了起来,好像被抽离了什么似的。
赵如意脸上还带着一点未消的惊惧和古怪的神情看过去,皇上担忧的看着她,满是关切,和她刚才恍惚之中看到的一样。
那个时候他比现在年轻的多,轮廓温润,没有现在的刚硬,可是那关切之色,看起来真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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