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雪笑着点了点她的脑袋,跟周围的人们浅浅示意了一会儿自己的歉意,方才盈盈离开。
18.民国18
“先生,我真是越发庆幸当初是由我们《申报》发表了您的小说。”林升握着杨雪已经撰成了文稿的《浅谈俄、英、美三国》,一股难言的自豪自心底油然而生。
那日《申报》派去参加沙龙的编辑已经将沙龙上发生的事情告知于他了,他现在正为自己当初的“慧眼识英雄”而感到自豪,同时,也为与杨雪交好的是自家的《申报》而感到庆幸。
杨雪见状,便笑着推脱道:“林副主编和《申报》向来给我的待遇便是极好,如今我投桃报李也是应当的。”
实际上,林升给杨雪开出的条件确实不错,如今杨雪的长篇小说已然提高到每千字三块大洋的价码了,而这篇《浅谈俄、英、美三国》,林升更是给了八块大洋予以刊登。
于杨雪而言,在那日的沙龙聚会上,这篇文稿无论是交给哪一家报社,都会得罪其他的报社。倒不如哪一家都不给,直接托付给自己的老东家,既不会得罪任何谁,还拉拢了林升和《申报》,留下个“知恩图报”的好名声。
“咚咚咚”
敲门声乍然响起。
霎时,杨雪和林升同时抬头向门口望去,恰好瞧见了吴妈小跑着到了门口开了门。
等到来人的身影出现在杨雪的面前时,杨雪才有些惊讶的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问道:“咦?爱宜,你怎么会跟沈先生一起来了?”
来的人正是盛爱宜和沈得鸿。
若只是盛爱宜来,那倒是不稀奇,自那日沙龙过后,杨雪本只是随口开的一句玩笑话,却是被盛爱宜给实行了个彻底。接连好几日来,除了偶尔一起参加洋人贵妇名媛间的小聚外,她都要来寻着杨雪出去玩儿好几圈,且每日里都有些不同的花样。
可今日里,奇就奇在,同她一起来的,竟还有自沙龙过后杨雪便再未见过的沈得鸿。
盛爱宜熟门熟路的直接走到了杨雪的身边坐下,顺手便在桌上给自己倒了杯清茶:“今个儿可不是我要来拉你出去玩儿的。是沈先生找到我说要找你有事谈的。”
沈得鸿有些不好意思的小鸡啄米般点了几下头,羞涩道:“是……是有些事情要找章小姐谈的。”
见状,林升便自觉地拿好手中的文稿站起了身来,挂着一抹适宜的温和笑意,向杨雪提出道别:“章先生,既然你还有事,那么我便不再打扰了。”
见杨雪同样也微笑与他道别之后,他又向盛爱宜和沈得鸿都抱歉的点头示意了会儿,便径直离开了。
在所有人的目送之下,关门声响起,林升已经离开了。
杨雪收回目光,对着还站在一旁的沈得鸿道:“沈先生有什么事先过来坐下再谈吧。”
沈得鸿点了点头,便走到了林升方才所坐的位置,坐了下来。
坐在沙发上,沈得鸿想了许久,也没想到该怎样对杨雪开口。说实话,其实他并不是一个很善言谈的人,但近日的话他又不说不行,否则,他定是要为错失人才而感到伤痛的。
沈得鸿自顾自的纠结了许久,杨雪和盛爱宜便在沉默中等待了许久。好半晌,沈得鸿终于忍不住沉沉的叹出口浊气,浑似豁出去般试探着问道:“章小姐可知道今年元月正式成立的文学研究会?”
“沈先生是想让我加入文学研究会?”
沈得鸿也没想到,他思索了好半晌都不知道该怎么提起的事,他才刚起了个头,杨雪便了解了他的来意。总算是泄了一口气,沈得鸿如释重负道:“依章小姐之才,何不为中国文学献一份力,加入到文学研究会中来?”
杨雪并没有迅速的回答沈得鸿的话,反倒是软软的靠在沙发上,半低垂着眸,细细思考起来。
关于文学研究会,无论是在杨雪那个时代还是当下的这个时代,杨雪都是了解几分的——这是中国的新文□□动中成立最早、影响和贡献最大的文学社团之一,其中包括了许多后来对中国新文□□动有卓越贡献的人物。甚至,今年元月份,文学研究会成立后所发表的那份《文学研究会宣言》及《文学研究会简章》,杨雪都还有略略看过。
大体而言,加入文学研究会对她来说是一件百利而无一害的一件事,她并没有什么理由拒绝。只是,若是加入了文学研究会,此后她的作品则必定是要向文学研究会的刊物倾斜的,但是,要知道她正好就在刚刚才卖了《申报》的面子,她是不好从《申报》断稿的。
皱了皱眉,杨雪最后只好深感遗憾道:“沈先生,其实我是极愿意加入文学研究会的,只不过......就在前不久的沙龙聚会中,你也亲耳听见过我说我的文稿会优先考虑《申报》。”
杨雪本来以为这事这样便是成不了了,谁知沈得鸿此刻倒是极爽朗的像杨雪摆了摆手道:“章小姐是有情有义之人,我甚是惊喜佩服。章小姐若是加入我们文学研究会的话,自然也可以将文稿发在《申报》上,只需将诗歌和短篇小说之类的文稿,发在我们文学研究会下的刊物上便可以了。”
禁不住挑了挑眉,杨雪合着盛爱宜都极惊诧的看着沈得鸿。要知道,杨雪从未发表过任何一首诗歌,甚至,自《不做秋扇》过后,杨雪也再没有发表过任何一篇短篇小说。现在的她,写得最多的,实际上正是随想、散文或者其他。
沈得鸿给杨雪的权限可真是宽得不能再宽了,此时再不必他多说,杨雪也知道现在来邀请自己入会的他是抱着怎样的诚心的了。
“沈先生盛情难却,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放下所有的顾虑,杨雪总算是松了口应允道。
而得到了杨雪应允的沈得鸿此刻喜不自胜的站起身来,向杨雪伸出手道:“真是太好了,我在这里正式代表文学研究会,欢迎章小姐的加入。”
见状,杨雪也笑着伸出手与之交握:“日后还请沈先生多多指教。”
此时,沈得鸿也不再羞涩,十分自然大方的对着杨雪道:“以后便同时文学研究会的一员了,我们也不必弄得那般生疏。日后你便直接称呼我雁冰,我直接称呼你佑亦,可好?”
“自然。”杨雪点头称是。
“诶,这可算是喜事,佑亦你说,咱们是不是得出去庆祝庆祝?”一旁原本瞧得津津有味的盛爱宜见事情总算敲定后,便尝试着提问道。
果然,说到底她还是来找自己出去玩儿的!
杨雪好笑的望着盛爱宜:“那你说去哪儿庆祝?”
“唔……”盛爱宜闻言便假作思考起来,好一会儿才将自己早就相好的去处给说了出来,“要不我们便去共舞台吧,也不知道露兰春今个儿会不会登台。”
此时,沪上正是京剧时装戏、连台本戏风行之时,而露兰春呢则是时下擅演时装戏的京剧名角,如今沪上里的各种报纸都登有其俏影玉照,杨雪也得见过几回,如今既然爱宜提出来去看看,那么当做是长长见识也好。
于是,杨雪便道:“也好。”
说完,杨雪又回过头问沈得鸿:“雁冰呢?雁冰可要同去?”
“去瞧瞧也好。”既然盛爱宜已经说了这是庆祝,那么沈得鸿当然也得答应了下来,否则便是不通情理了。
19.民国19
杨雪和盛爱宜、沈得鸿到共舞台的时候,是在晚饭过后,台上的伶人们早已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
杨雪随着两人找了个包厢坐下,耐着性子看完了一出戏后,始终觉得没有什么意思,便略有些心不在焉的发起了呆来,只有盛爱宜和沈得鸿两人还看得有滋有味。
按理说,杨雪是不应当对戏剧感到乏味的。她还未摘得影后桂冠之前,曾饰演过一代名伶,将越剧的魂,习了个七八分。戏剧之中总有相通之处,杨雪喜欢越剧,自然也不该讨厌京剧,她如今看不下这戏曲,实在是这京剧时装戏难以入眼。
民国成立之前,京剧便开始流入到沪上,之后渐渐形成了以沪上为代表的其他各地的京剧艺人,而他们演的京剧大都是些京剧时装戏,也称“海派京剧”。
海派京剧于时下之人而言,是勇于革新创造,是反应现实生活的艺术,但在杨雪看来,这却是追逐噱头、华而不实的商业化表现。即便还未看过传说中的露兰春所演绎的戏段,她也仍敢断言,这是她决计不愿再看第二遍的戏剧。
“唉,露兰春今日里还是没有登台。”盛爱宜兴致勃勃的看完了一场戏后,方才为今日为得见露兰春而感到遗憾。
她话音落了没多久,沈得鸿便叹了口气,接上了她的话道:“说起来,前日里的事情都还没过去,她等不了台也是自然的。”
杨雪和盛爱宜听了这话,俱是深以为然。
这沪上的上流圈也只有那么大,只要稍稍吹了些什么风,很快便会传遍整个上流圈。杨雪整日里和盛爱宜这么个顶级名媛待在一起,自然也是什么都知道一些。更何况,前日里青帮三巨头之一的黄金荣和浙湖都督卢永祥之子卢筱嘉在共舞台闹出的动静并不小,恐怕不止上流圈,整个上海滩都该传遍了。
据爱宜所言,黄金荣向来极捧露兰春,这共舞台便是他为了捧露兰春而搭建的。且他平日里用过晚饭后,总要带上一帮的手下来到荣记大舞台,分踞四座,为露兰春叫好。
而浙江都督、军阀卢永祥之子,大沪上出名的民国四公子之一卢筱嘉,向来喜好看戏,也喜好美女,他在看见报纸上大篇幅介绍的露兰春后,便在前日里轻车简从的专程前往共舞台看露兰春的戏去了。
听说,彼时戏未开场,卢筱嘉就让手下拿着一些礼品去邀约露兰春戏后相见,却被露兰春推说有约给拒绝了。谁知道偏巧这一天露兰春一不留神,讲一段戏文唱走了板,正好卢筱嘉心气不顺,便在包厢里喝了倒彩。
彼时黄金荣正在喝茶看戏,忽然听见一声倒彩从隔壁包厢传来,气得暴跳如雷,马上派了人过去给了卢筱嘉两个大嘴巴。当时卢筱嘉见黄金荣人多势众,自己只有两个保镖,便忍了忍离开了。
谁知道就在昨天,黄金荣正在如往常般看戏之时,卢筱嘉忽然带了十几个便衣军人悄悄溜进了正厅包厢,用手、枪顶着黄金荣的脑袋,架了他就走,到了今天都没放人。
这共舞台本是黄金荣为了露兰春而搭建,现今捧自己的人都被抓起来了,露兰春自然没心情、也不敢再登台演出了。
杨雪没劲的站起了身来,正预备同盛爱宜和沈得鸿一道离开,便见门忽然被推开,走进了十几个人。
十几人中,打头的是两个身着黑色长衫的男人。一个个子矮些、眼神凌厉的中年男人,一个身子挺拔、容貌清俊的温和青年。
看样子,这两个黑衫男人是主子,其余的人都是这两人的手下保镖。
“听说最近盛名的章佑亦章先生来了共舞台,我和二哥恰好来涨涨见识。不过,倒是真没想到章先生果真名不虚传,如此貌美。”
青年一来,如炬的目光便直接盯着站在最后的杨雪。
他的笑犹如清风拂面,哪怕杨雪知道此人可能是来者不善,却也只得谨守“出手不打笑脸人”的守则。只一眼,杨雪便清楚,这个男人,绝不简单。
面上也挂上一抹清浅的笑意,杨雪问道:“不知道先生找我何事。”
她说得那样笃定,她笃定青年来寻她是有事的,她不信这样的男人会做任何没有目的的事情。
果然,他们来是有目的的。只不过,说出口的人却不是他,而是那位一直缄默着的中年男人。
“没错,这次我们来的确是对章小姐有事相求,还望章小姐同我们走一趟。”中年男人看着杨雪的眼神是柔和的,但他的话里话外却都毫无“请求”之意,满满当当的都是一种“命令”的意味。
青年好像也察觉到中年男人话语中的不妥,便抱歉道:“章先生真是对不住,我二哥就是这样的性子,你千万别跟他计较。”
“哦,对了,”好似恍然大悟般忽然介绍道,“章先生还不知道我是谁。我是杜月笙,这位是我的二哥——张啸林。”
怪不得这样的蛮横了,原来这是上海滩的两大巨头啊。杨雪不免嗤笑道:“呵,杜先生多心了,我还是不敢同两位计较的。”
杜月笙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对杨雪的话语和语气感到不适,但他可以猜到,杨雪是对他们的出现感到不悦了。
脸上的微笑丝毫不受影响,杜月笙道:“还请先生同我们走一趟。”
杨雪暗中打量了会儿杜月笙和张啸林身后的保镖,又想了想自己身后身体并不健壮的两人,只好叹了口气,再问道:“我必须去?”
“必须。”
杜月笙的回答掐灭了杨雪心中的最后一丝幻想,无奈,她只好对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盛爱宜和沈得鸿道:“你们俩先走吧,现在已经很晚了。”
“佑亦,你这说的什么话,关键时候,我身为一个男人怎么能抛下你走?”
“佑亦,有我在,他们是不敢对你怎么样的,我倒要看看,谁感动盛家七小姐?”
沈得鸿和盛爱宜同时皱着眉出声,拒绝了杨雪的要求,弄得杨雪心里难得的腾升起一股暖意。
明媚的笑容乍现,杨雪道:“好了,我没事的,我知道他们要带我去做什么,不会涉及我的安危的,我没那么笨。你们快些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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