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趣和谋生手段分得这般清楚,想来老张头学做菜专门为了满足某些人的爱好。
至于这“某些人”是谁她不好揣测,但想来他被杜爷逼着做菜给那位姓张的“头儿”吃,肯定心不甘情不愿。
孟老头道:“三年前杨记馄饨店里生了一件命案,据说是有人在店里吃了有毒的馄饨丧了命,后来老张头一家就被判了流徙之刑。
现在小店里除了老张头外只有六个伙计,全都是凉州本地人,他虽然年纪大了却精明得很,但凡涉及银钱的事情从不让伙计们过手,甚至采买每日的菜蔬调料都是他亲自去市场。如果姑娘想要了解他家里人的详细情况,属下这就去打听。”
流徙之刑?豆豆心里暗惊,这判得也真是够重的了,八成是那名中毒的客人身份不简单……
想来那老张头一家必定吃了不少苦头。
三年前他孤身一人在凉州城里开了一家小店,也不知道他的妻儿如今是什么样的情况。
以孟老爷子的实力,这样的事情要想查清楚虽然不难,但需要耗费时间。
如今她最缺少的就是时间,而且那些事情和她马上要做的事情之间其实也没有多少干系。
她摆摆手道:“这已经足够详细了,您辛苦了,早点儿回房休息吧。”
孟老头儿也不拖泥带水,站起来对豆豆再次抱了抱拳便退了下去。
他离开后,豆豆看着桌上的茶碗迟迟不见动作。
一炷香的功夫后胖麦穗儿受不了了,轻轻咳嗽了一声。
豆豆道:“麦穗儿,你说我用什么办法能最快混进小店里当伙计?”
胖麦穗儿道:“人家只不过是一个小馆子,已经雇了六个伙计,怎么还会要您这么个又黑又瘦的豆芽菜?而且您没听孟老头儿说吗,那个老张头精明得很,伙计们全都只雇凉州本地人,三年了还把银钱全攥在手里,您别做梦了。”
豆豆杵着小下巴道:“所以我才觉得不容易呐……”
胖麦穗儿暗暗好笑,混不进去才好呢,省得她提心吊胆的。
豆豆用纤长的手指敲着桌面,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想法,方才孟老爷子说了,老张头母亲早逝,那么……他父亲会不会续弦?
她这里想着,嘴里已经把话问了出来。
胖麦穗儿不假思索道:“肯定会啊,有几个男子会像福王殿下一样?而且哪家都是打着照顾孩子的名义续弦。”
豆豆打了一个响指笑道:“有办法了,咱们现在回去抹小黑脸儿,记得把我弄惨一些。”
胖麦穗儿一头雾水,见姑娘已经走出了偏厅,她只好跟了上去。
“姑娘,您把办法给奴婢讲讲呗。”胖麦穗人不依不饶追问。
豆豆笑道:“八岁去馄饨店做工的孩子不少见,但一般的男子谁会愿意入赘?想必老张头在家里日子不好过,八成就是被那继母磋磨的,所以明日我就给他好好演一出戏。”
胖麦穗儿一张胖脸皱成了肉包子,可还是听不懂她到底想干嘛。
豆豆也不多解释,只是笑道:“麻烦咱们麦穗儿姑娘再去把孟老爷子请过来一趟……”(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章 苦情大戏
凉州一带最近缺粮食,城里早市的热闹程度也大打折扣。
当然,人们想买的东西,包括粮食全都能买得到,价格却比从前高出了许多。
杨记杭州味的店主老张头像过去三年的每一个早晨那样,一大早便带着一名小伙计来到了早市。
昨夜下了一整夜小雨,早市难免有些泥泞,但往日干燥的空气却显得湿润而清新。
这样清爽的早晨,要想有个好心情并不困难。
然而事情总有例外。
就好比此时的老张头,他嘴里叼着旱烟,两手背在身后,悠闲的动作和脸上略显愁苦的表情很不搭调。
小伙计推着小板车跟在他身后,车上已经堆了一些蔬菜和半扇猪肉,空间已经不多了。
今日有几种调料的价格简直贵得离谱,老张头攥着腰间的银子愣是下不去手。
他转过头,也不知道是看小伙计还是看小板车上的货物,轻声吩咐道:“阿六,你先把东西都推回去,我一个人再逛一逛。”
别看小馆子生意一直不错,但只要姓杜的带着人来转一圈,几个月的辛苦就算是白费。
三年来他每日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愣是没攒下几个钱。
照这样下去,老妻和儿子儿媳,还有几个孙子什么时候才能回杭州。
还是再逛一逛,希望能遇到心不算太黑的小贩,把调料价格再往下磨一磨……
名叫阿六的小伙计巴不得早点回去,应了一声推着小板车离开了。
老张头就这么停停走走,在早市上又晃荡了半个多时辰。
好不容易和一名小贩谈好价钱,前方却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吵闹声。
老张头早已经过了爱凑热闹的年纪,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付了钱后把调料往褡裢里一塞就准备离开。
然而,他刚迈出一条腿,一名黑瘦的少年就被人一脚踹得倒在他脚边。
这一脚踹得有多重旁人不清楚,但少年身上灰白的布衫早已经沾满了黄泥。
尤其是纤瘦的背上一个大大的泥脚印,让人看了都替他暗暗捏了把汗。
老张头不爱凑热闹,这世上爱凑热闹的人却不少。
之前的吵闹声就已经吸引了不少人围观,此时见那少年可怜,人们开始指指点点,小声议论起来。
更有那好管闲事的脸上露出忿忿之色。
然而,同情归同情,却没人敢去搀扶地上的少年,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去指责那名用脚踹少年的男子。
小摊儿前的道路本就狭窄,这下被人一围老张头想走也走不了了。
他不得已也抬起头朝那名男子看去。
那男子让人完全看不出年纪。
须花白像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可腿脚却比年轻人还利索。
更可怕的是他身上散出的狠劲儿,那副凶神恶煞的表情像是要把少年生吞活剥了一般。
也难怪那些人敢怒不敢言,这么一个恶汉,谁又能惹得起。
只听他骂道:“老子说过多少次,你娘已经去找你那死鬼爹了,如今你和老子没有半分瓜葛,要活就自己去找门路,要死也滚远些,别脏了老子的地方!”
那黑瘦少年蜷缩着单薄的身体,倔强地咬着嘴唇,豆大的眼泪直往地上砸,却并没有哭出声儿来。
只不知他是不想出声还是不敢出声。
那恶汉的话虽然骂得难听,可大家都听明白了话里的意思。
这孩子父亲早逝,母亲带着他改嫁给了这恶汉。
福不双至祸不单行。
改嫁之后少年和他母亲并没有过上好日子,他母亲又不幸逝去了。
恶汉自然不愿意替人养孩子,所以容不下这少年,想把他撵出家门。
这也就罢了,毕竟世道艰难,自己的孩子都很难养活,何况是继室带进家门的拖油瓶。
只是恶汉实在不该对那少年拳打脚踢。
也不看看他那双大脚,这一脚下去黑瘦的少年小命都能去了半条。
那少年好容易缓过劲儿,颤抖着声音道:“父……父亲,我没有想要赖在家里吃闲饭,只是……我娘留给我的菜谱,请您善心还给我……”
那恶汉哪里肯听,一口浓痰朝那少年吐了过去。
“放你娘的屁,老子大字不识一个,你那个狗屁的菜谱白送给老子也只能上茅厕用,老子要你的作甚!”
好在那恶汉准头不行,那口浓痰并没有吐到少年。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却依旧没人敢管闲事。
而向来不好事的老张头却出人意料地开口了:“这位小哥儿,要是不嫌弃的话便到我店里帮忙,别再和他纠缠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相似的经历,还是少年别扭的凉州口音中那股熟悉的杭州味。
总之老张头此时心里酸涩中带着愤怒。
继父和继母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他头脑还是清醒的,根本不和恶汉搭话,直接询问半躺在地上的黑瘦少年。
少年听了这话微微一愣。
之后先是怯生生看了恶汉一眼,这才抬头看向身边的老张头。
半晌后又摇了摇头道:“这位老伯伯,多谢您的好意……可我不能连累您,我还是……”
说罢就要挣扎着站起来。
那名恶汉却像是不耐烦了,大声吼道:“你是不是脑子被屎糊了,有人愿意养活你还不赶紧滚蛋,小心老子抽死你!”
说着又脱下脚上的一只鞋重重砸了过来。
老张头一把将还在傻愣着的少年拽开,闪过了那只脏兮兮的鞋子。
他压低声音对少年道:“你就别倔了,他虽然是个恶人,倒也还没有坏到底,否则把你卖了还能得几两银子,听老伯伯的话,到我那里做一名小伙计,不敢说能有什么大出息,饭总能管饱。”
少年欲言又止:“可……我的……”
老张头一个头两个大:“我知道那菜谱肯定是你娘的遗物,虽然重要但也是身外之物,始终比不上命重要,是不是这个道理?”
少年犹豫了片刻才重重点了点头:“老伯伯,我听您的。”
老张头生怕那恶汉又来纠缠,拉着黑瘦少年扒拉开人群迅离开了早市。
事情有了结果,围观的人群很快便散了。
恶汉,也就是孟老头儿脸上暗暗划过一丝笑意,捡起那只脏鞋子套在脚上,骂骂咧咧迈开了大步,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至此,扁豆的苦情大戏结束,她顺利混到了老张头身边。
ps:话说要是孟老头儿真失了准头肿么办~太可怕~(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章 伙计阿七
事实证明,老张头虽然难得心软了一回,脑子却依旧精明。
从早市回小店的路上,他已经给豆豆定好了规矩。
先,从前的名字不能再用,依小店的情况,她是第七名伙计,所以改名叫做阿七。
豆豆忍不住暗暗翻了个白眼儿,也不知自己怎的就和“七”字有了不解之缘。
元七,阿七……
想来她之前的那几名伙计便是阿大、阿二……一直到阿六。
真是够单调的,好在容易让人记住。
第二,新来的伙计头一年没有工钱,只管饭食和一年两身衣裳。包括夏季的一身单衣和冬季的一身棉袄棉裤。
这个豆豆自然没有意见,感激涕零地表了一番忠心。
第三,新来的伙计只能做扫地和洗洗涮涮的粗活,不准偷懒,更不准插手不属于自己的活计。
这个豆豆也能理解,三年多前老张头一家就是因为店里出了人命才被判了流徙之刑。
想必当初的杨记馄饨店就是因为每个人的职责不分明,导致了无法查明到底是哪名伙计的工作出了纰漏。
最终只能由他们一家人承担主要责任。
老张头这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
虽然一句简单的不准插手不属于自己的活计,其实也避免不了被人钻空子,但好歹遇事能轻易找到替罪羊。
三个简单的条件讲清楚,老张头和豆豆已经来到了小店里。
此时早饭已经过了,店里的食客只剩下了七八人。
老张头也不多言,只朝两名跑堂的小伙计点了点头便带着豆豆进了厨房。
让豆豆意外的是,相比于外面仄逼简陋的厅堂,小吃店的厨房虽然同样简陋却很是宽敞,而且打扫得十分干净。
此时厨房里有三名伙计。
两名年纪稍大的在和面,豆豆随便瞟了一眼便现老张头所言非虚。
因为其中一人和的是蒸小笼包的面,而另一名伙计和的则是包馄饨的面。
年纪最小的伙计坐在一个小板凳上刷碗,他正是方才随着老张头去早市上采买的阿六。
三名伙计听到脚步声同时停下了手里的活儿抬起头来。
见老张头身后跟着一名眼生的黑瘦少年,三人全都露出了诧异的神色,甚至还带着一丝紧张。
东家昨日还嫌他们六个大小伙子把他吃穷了,怎的今日出门一趟又带回了第七个。
他们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都是饿过肚子的。
这种瘦皮猴儿一样的人,多半是饿得狠了,一旦放开肚皮比谁都能吃。
他这一来,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六人中的某一个或者两个会被挤走?
少年人眼神中藏不住事儿,豆豆立刻感到自己被六把眼刀子刮了一遍。
这样的戏码老张头这辈子不知经历过多少,他扯了扯嘴唇正准备替少年们简单做个介绍,一个皮肤白净的小伙计也走进了厨房。
他把小账本和一个小口袋递给老张头:“东家,这是今早的账和钱。”
明明长了一副聪明的模样,面对老张头的时候却十分老实,甚至连余光都没有给豆豆一个,像是根本没有看见她一眼。
豆豆眼神微闪,这厮别是装的吧?
不是说老张头对银钱账目把持得很紧么?
他不知是排行第几的伙计,竟能得老张头这般信任。
老张头很自然地接过小账本和小口袋,对那伙计道:“阿三,去把阿四和阿五都唤进来,我有事情吩咐。”
“是。”阿三很快走出了厨房。
刷碗的小伙计阿六已经擦干了手上的水渍,替老张头搬来了一个板凳。
老张头也不客气,直接一屁股坐了下来。
豆豆暗暗一笑,这小店里的伙计都不是省油的灯,都是争宠的一把好手。
看来自己短时间想在这里站稳脚跟,还得花上一番心思。
很快阿三就把跑堂的阿四阿五唤了进来。
那名唤作阿四的伙计一进门见到豆豆,小眼睛立刻睁圆了。
他正是昨日给豆豆和胖麦穗儿送包子馄饨的那名小二哥。
豆豆本以为自己今日小脸更黑,又换了一身装束,应该不会被轻易认出来才对。
跑堂的人每日接触的人多了去了,哪曾想这小店里竟然也有一个记性和她不相上下的人。
豆豆心里略微有些紧张,她好不容易才骗得老张头的信任,千万别毁在这厮手里。
其实是她太多虑了,阿四的确是认出了她,但他之所以睁圆了眼睛是觉得这人怎的一夜之间脸竟然变得更黑了,一时没想明白而已。
至于客人变成伙计,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
一个十几文钱就能吃一顿的小店,客人比伙计也富不到哪儿去。
少年昨日能带人来吃包子馄饨,今日就能来店里做工。
阿四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老张头指着豆豆道:“他是我新招的伙计,从今以后就是阿七,你们都和他熟悉一下。”
说罢又对年纪最大的阿大交待:“阿七和你们从前一样,就从劈柴烧火扫地开始学,其他事情先不要让他沾手。”
191/517 首页 上一页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