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裴皇后和姜贵妃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依旧各怀心思看着他。
又过了好一阵,裴皇后终于道:“身为皇后和贵妃,咱们不能像寻常妇人一样只知道悲伤哭泣,得拿出办法应对。”
姜贵妃眉头一皱:“皇后姐姐的意思是……”
裴皇后站起身走到床边,叹道:“我已经让人暗中去寻访名医,陛下如果能够顺利度过这一关当然最好,万一……我是说万一,贵妃妹妹可有想过该怎么办?”
这话听起来是有些无情,换做一般的男人八成立刻就要发火。
老子还活着呢你就想着遗产,简直找死!
可永泰帝很能理解裴皇后的想法,身为一国之后当然不能像寻常的妇人那样,必须着眼于大局。
姜贵妃摇了摇头道:“我没想过那些,更何况就算事情到了那一步,不管哪位皇子继承了大统,老四一家也不会少了富贵安稳。”
裴皇后一点都不相信她的话,哪个皇子不想当皇帝,哪个妃嫔不想做太后,都到了这个时候姜狐狸还这般警惕。
她温声道:“也是,不管怎么说你也比我好,将来求一求新帝,他总能放你出宫颐养天年,儿孙绕膝也没什么不好。”
这话倒也不假,从来只听说过太妃离宫去儿子府里荣养的,至于皇太后,只有终老皇宫一条路。
姜贵妃终究是个心善的人,被她一说心里就有些酸酸的,道:“皇后姐姐,陛下并没有立储,二殿下终究是嫡出皇子,是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
裴皇后止住她的话道:“不瞒妹妹说,恒儿打小儿就聪明努力心气儿也高,从前我也是有那个心思的,毕竟身为嫡出皇子,真是由不得他不去争。
可现在不一样了,终归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有教好,恒儿的性子是扭不回来了,遭了陛下厌弃不说,他自己也没有了那个劲头,反正我是什么都不敢想了,就盼着他们一家平平安安。”
宇文恒和林瑟瑟之间的事情并未公开,其他人都不知晓他被圈禁的缘由,可姜贵妃是元湘的婆婆,这件事情她是知道一部分的。
子淫父妃,不好说更不好听,宇文恒这辈子真的是没有指望了。
她也不好再劝,只默默叹息不已。
永泰帝藏在锦被下的大手微微动了动。
自己的女人是什么样的性情他清楚得很,看来姜蔓蔓的嫌疑可以洗脱了,但裴皇后的话他却不相信。
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后宫也一样。
没有哪个皇后会喜欢从前的妃嫔地位和自己一般高,甚至需要仰人鼻息度日。
第二百四十八章 田庄密议
永泰帝不相信裴皇后母子已经放弃了对皇位的追逐,但同样相信自己绝对不是在凤翔宫中的毒。
裴廷瑜此人说不上聪明绝顶,但行事却向来稳妥周密,她就算是要对自己下手也会尽量把关系撇清,绝对不会轻易被人拿住把柄。
他把前来云霓山庄避暑之前的事情又仔细回想了一遍。
那一日穆应非和霍骁前后脚去御书房求见,他留了霍骁一起用午膳。
午膳前他对霍骁提了一句最近时不时会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那是他第一次对人提及自己有些神思倦怠的事儿。
那一日距离现在差不多一个月,就说明那些人给自己下毒是在一个月之前。
一个月之前……
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似乎特别多,先是双妃之争,后又是两个女儿选驸马的事儿,所以他也没有心情召幸那些新人。
为了瑞映的婚事去过翠微宫几回,说是去看张良媛,其实用膳安歇都在贵妃那里。
之后德妃那里去用过一次膳,贤妃那边也去过两次,这么说来问题就出在那两个女人身上。
究竟是王娉婷还是马芸蔚?
王娉婷心机手段都属一般,王家有钱却无权,她们母子并没有太过强硬的靠山,自己也从未表现出想要立恂儿为储的意思。
至于霍家,霍大将军本就是个老滑头,且不说他会不会现在就开始站队,就算是站了他也绝对看不上性情鲁莽的恂儿。
所以单就王娉婷的立场而言,应该做不出对他下毒的事情,因为就算他被毒死,王家也没有那个本事扶持恂儿上位。
那么就是马芸蔚。
他当初之所以不想让霍文茵做三皇子妃,目的就是不想让怿儿在军中的势力进一步扩大。
马岩虽然是白虎营主将,终究还是隶属霍大将军麾下,只要不让霍家和怿儿联姻,单靠一个马岩成不了什么气候。
没想到马岩竟会把独生女儿嫁进霍家,而且还是嫁给一个记在嫡母名下,纨绔不化的庶子为妻。
这么一来,怿儿娶不娶霍文茵似乎都一样,反正他依旧得到了霍家的一部分支持。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虽然是一国之君,也不可能连霍家一个庶子的婚事都随时放在心上,算是让人钻了个空子。
如果单是这样,他不至于怀疑怿儿,毕竟他也是自己一直看好的储君人选之一。
可方才听了公孙神医的那些话,他只觉得从前一直小看怿儿了。
这孩子表面温和乖顺,其实也是早就野心昭昭。
明知宇文荻那个老东西同自家一脉早已水火不容,他晋封亲王爵位是怎么回事儿,偏还要和他有所瓜葛。
更有甚者,宇文昊从前和宇文荻有所勾结的事情他们几兄弟都是知情的,他竟然都没点忌讳,还是说……
他们早就达成了某种协议,私底下已经把他的江山瓜分了?
亏得他还如此信任马芸蔚母子,此次前来避暑母子二人一个都没带,简直岂有此理!
永泰帝怒火中烧,胸口剧烈起伏,让守在床边的两个女人惊喜交加。
“陛下——”裴皇后和姜贵妃一起凑上前轻呼道。
永泰帝勉强把眼睛撕开一条缝儿,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
京城往南百里开外的一座庄子傍晚时分迎来了一群客人。
庄子的主人正是那位闵先生,此刻他和姚尚书并肩立在正房前,春风满面地躬身向来人行礼:“卑职等叩见殿下。”
宇文昊面色也很是好看,虚扶了一把道:“姚大人和闵先生不必客气,快快请起。”
说罢又朗声道:“大家也都起来吧,进屋里说话。”
一行人相携走进了正房。
分宾主落座后,宇文昊先对姚濂道:“姚大人,朝堂今日情势如何?”
皇帝陛下不在京中,早朝自然也就免了,但每日一大早各部堂官依旧会聚到内阁值房,同几位留守的阁老商议重要国事,之后再各自回衙门办差。
其实同上早朝也没有多少区别,无非是陛下不在场,少了些拘谨罢了。
听宇文昊询问,姚濂忙拱手道:“回殿下,陛下晕厥的消息甫一传出,很多朝臣都十分惶恐,但并没有大乱。”
宇文昊浅笑道:“这才刚开始而已,况且宇文昭手底下也着实有些干才,有他们坐镇,自然乱不起来。”
他嘴里的“干才”究竟指的是哪些人在座的人心里都十分清楚,那闵先生道:“殿下说得是,等宇文昭再也醒不过来的消息传出,由不得他们不乱。”
宇文昊道:“闵先生所言不错,用不了几日四处就该乱起来了,届时便只有本宫能够收拾这个乱局,这天下当由咱们一起共享。”
这话说得实在猖狂,但所有的人却没有分毫的怀疑,立刻站起身道:“不敢,卑职等人能够有幸追随殿下已然幸甚,实不敢有此大不敬的念想。”
宇文昊笑道:“卿等都坐。”
其实幕僚中也不是没有头脑清醒的人,只是见主子心情这般朗悦,实在不好扫兴,只能随班唱诺。
等宇文昊笑过之后,终于有一名姓段的幕僚言道:“殿下此番布局虽然周到,然卑职还是有些担心。”
宇文昊敛住笑意,正色道:“段先生请讲。”
段先生道:“卑职着实是担心万全都司那边……”
宇文昊挑眉看着他,心情很不爽地直接道:“段先生是担心廖指挥使还是担心鞑靼人?”
段先生只觉得额头汗津津,后背却冷飕飕的,站起来拱手道:“卑职的确是有些担心鞑靼人。”
能出现在今日这个场合的人全都是宇文昊最信得过的,但他们中也不是每个人都像闵先生和姚濂那样,行事毫无底线。
譬如这位段先生,从他父亲那一辈就支持宇文昊,他也赞成太子殿下夺回属于他的位置,但利用外敌这一点他一直都不赞同。
鞑靼人向来狼子野心,烧杀抢掠无所不为,一旦放他们进入大周国门,后果不堪设想。
而且夺得龙椅不代表夺得江山,至少三五年内大周朝的局势定然稳不下来,殿下哪里还有余力去对付鞑靼人?
他是担心请神容易送神难,偷鸡不成蚀把米呐!
第二百四十九章 两相对比
宇文昊对段先生这样的人既喜欢又反感。
这样的人非常忠诚,真正是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他们辅佐自己的原因和闵先生姚尚书那样的人不一样。
要成就大事需要他们的才干,更需要这份难能可贵的忠诚。
可每每到关键时刻,他们就会站出来喋喋不休。
鞑靼人祸害中原自前朝起就不是什么稀罕事儿,需要在这种时候说出来扫他的兴?
他摆手示意段先生坐下,道:“先生多虑了,本宫即将做大周江山的主人,千千万万的百姓也都是本宫的子民,又怎会不为他们考虑?”
段先生面色稍霁,重新坐下道:“卑职愿闻其详。”
宇文昊眼皮跳了跳,这姓段的简直得寸进尺,莫非他这个做主子的人还必须事事向他交待清楚不成!
他暗暗咬了咬牙道:“之前本宫便对诸位说过,二十年前鞑靼人向我大周献上降表,本来可以好好休养生息,然而老天不予机会,这些年鞑靼诸事冗杂灾害不断,各部落争斗得也十分厉害,国力比起战争刚结束时并无太大的进展。想要再次对我大周朝形成威胁谈何容易?
所以此次右贤王其克巴图只同意派兵三万参与此次突袭,加上本宫的私兵三万,一共六万人马而已。
你以为他那三万人能惹出多大的事情让本宫无法收拾?再者,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江山易主岂能没有鲜血和杀戮?
更何况起兵的日子已经定好,万全都司离京城虽然不算很远,加急信件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到得了的,先生莫要书生意气。”
他这些话段先生无法苟同,这和书生气根本没有半文钱的干系。
就算鞑靼人此行的目的并非图谋大周江山,可三万鞑靼骑兵闯入大周领土,就按每人杀戮五名百姓来计算,那也是十五万无辜百姓丧命。
这还是他说得少了,以鞑靼人的凶残暴戾,怎可能每人只杀五个人。
那可是活生生的几十万条无辜的性命,怎可能嘴皮子一动说放弃就放弃!
他正想再劝说宇文昊几句,身旁另一名幕僚拽了拽他的衣袖,忧心道:“殿下,段兄也是担心您吃了鞑靼人的亏,另外,卑职同样觉得不可不防。”
宇文昊长眉一挑:“陈先生有何高见?”
陈先生拱手道:“殿下,几个月前鞑靼在右贤王其克巴图之外又多了左贤王巴音赛罕,右贤王在西左贤王在东,殿下虽同其克巴图交好,然西边有霍大将军牵制,除了这三万人马,他断断不可能再有人马驰援,所以毋须太过紧张。
反观那巴音赛罕,此人二十年来恍若销声匿迹,甫一出现便成为位高权重的左贤王,如今他驻守东鞑靼,与我大周辽东都司相毗邻。
殿下,论及路途远近,辽东距离京畿比西北如何?论及兵力多寡和主将经验,永福公主比霍大将军如何?”
此言一出,整个正厅中变得寂静无声。
霍大将军手中最精锐的军队莫过于的四大营,而距离万全都司最近的朱雀营也有好几千里,就算是骑兵急行军也需要差不多十日才能抵达,加上军报送抵西北也需要好几日。
而他们此次举事乃是突袭,并不打算做长时间的拉锯战,所以霍大将军那边不用太过担忧,等他的援军抵达万全都司,他们这边大局已定。
而辽东都司则不然,虽然永福公主驻扎在沈阳中卫,都指挥使司设在东宁卫,距离万全都司不算太近。
但广宁卫离万全都司却非常近,且驻军人数在整个辽东都司来说数一数二,真要驰援万全都司并不算困难。
突袭同样也怕腹背受敌,京畿附近有近十万的驻军,如果两相夹攻,鞑靼人无所谓,可宇文昊好不容易豢养的三万私兵很容易就被包了饺子。
至于兵力多寡和主将经验,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过脑子。
时下男子看不起女子早已形成风气,永福公主能征善战在幕僚们看来也只是个传说。
别说同霍大将军相比,寻常的武将肯定都比她有本事,不过是仗着福王殿下而已。
金枝玉叶的公主殿下,纵然能骑马射箭,真的上了战场又能战几时?
可正是因为永福公主乃是女流之辈,她绝对不是巴音赛罕的对手,加之辽东都司驻军的数量本就不及西北霍大将军处,一旦她发兵驰援万全都司,辽东的守备就必然松懈。
巴音赛罕虽然有一半的汉人血统,可他另一半的血统乃是鞑靼老汗王的,必然是能征善战野心勃勃。
万一他趁着辽东都司守备松懈突袭,带领大军一路挥师南下,万里江山可谓唾手可得。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殿下辛苦经营几十载,别最终让巴音赛罕做了渔翁。
因为陈先生的一席话,正厅中的气氛变得有些压抑。
良久之后宇文昊才道:“陈先生的话不无道理,可……本宫觉得此时不宜考虑那么多。”
一开始的时候他的确是被陈先生的话影响了,他的目标是做大周朝的皇帝,如果好处全被巴音赛罕得了,他难道要做一个流亡的皇帝?
那样和现在的他又有什么区别?
可转念一想,他实在不需要考虑那么多,如今江山还在宇文昭手里呢。
而且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万一此次行动失败,他宁可毁掉大周朝的江山也绝对不让宇文昭安稳当皇帝。
他想当皇帝,可没说过想当大周朝的皇帝。
大周朝早已经让他厌烦之极,什么宗庙,什么父皇,既然他们早已经舍弃了他宇文昊,他又何必还顾及所谓的姓氏血脉。
陈先生有些诧异,太子殿下的情绪瞬间竟然发生了不小的变化,是想到什么了?
宇文昊道:“咱们行事不必好高骛远,什么事儿都还没做成就去考虑将来,小心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闵先生和姚濂对视了一眼,他们最不喜欢的就是如陈、段这样的人,想做忠臣孝子何必跟着殿下混,去找宇文昭讨官做岂不现成?
所幸殿下并没有被他们蛊惑,头脑清醒得很!
闵先生道:“殿下,目前咱们只等云霓山庄那边传来好消息,另外,方才卑职已经接到了穆少将军那边的飞鸽传书,说那人暂时没抓住,不过他一定不会让殿下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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