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发生了这样的事!你为什么要阻止告诉皇上?”看躺在床上的柳婕妤梢梢有些好转,范司膳不解地问道。
“这几日是皇上庆祝广运潭落成和祭春的日子,我不想破坏气氛,再者……我自有我的打算!”
柳婕仍还虚弱的脸展露出让人不解的笑容:“对了,冬梅!”柳婕妤收起笑容叫唤贴身侍女,“回宫后别将此事告诉延王知道吗!你们也是!”她扬起头看了看殿内的其他宫女和太监,吩咐道。
宫女太监们垂目回答:“是!娘娘!”
一旁的金玉秋自知此事自己脱不了干系,惊慌地跪下:“娘娘!难道真的是我的琴出了什么问题?老奴……老奴就算有一万个胆也不会有害娘娘您的心啊!”
“快起来!我知道这与你无关,但是现在所有证据都指向你你不知道么?”
“老奴不敢起,请娘娘您明察!”
“我自然会查,快些起来别烦我!”
金玉秋还是不敢起身,何满子看她一大把年纪了那一跪肯定给跪伤了膝盖,虽说她平时在梨园有些蛮横,但看她这样一时于心不忍,站起来伸手将她扶起,道:
“娘娘让你起来就快起来吧!让娘娘看着也顺气些!”
柳婕妤看了看何满子,微微一笑:“妹子!这些人今晚的目标是你你可知道?我却误打误撞撞上了!不过这样也好!”
看柳婕妤是这样的态度,何满子心里更是不安,这种不安就像一只在深宫角落里竭力嘶吼的猫一般,不听地提示她将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娘娘您……您先消消气!”
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众人都注意到了,纷纷看向殿外。只见备好浓茶的宫女将茶送过来了。
范碧青站起来,将浓茶接过习惯性地尝了尝,道:“娘娘,将浓茶喝下吧!有解毒功效,有助您快些恢复!”
☆、第二十八章 深宫夜话
何满子将浓茶倒入茶杯,让柳婕妤喝下几大杯后,再分与紫蝉和冯都知饮些。
“淘米水能稀释体内毒素,而浓茶水具有微量的解毒功效,过一会儿还请娘娘再多饮用一些!”范碧青起身解释着,“看娘娘似乎有些好转,厨房现在也比较忙,奴婢就先行告退了,如果过会儿娘娘还有哪里不舒服,就立刻叫人过来告诉我,我会再过来的!”
范碧青虽与柳婕妤是同乡交情也很好,但在宫中毕竟身份地位尊卑有别,所以对柳婕妤都是尊称。范碧青出生医药世家,父亲曾供职于太医署,侄子也在当朝太医署做太医助教,以出众的厨艺成为尚事局仅有的两位正六品司膳之一的她。除了厨艺了得外,更懂得如何运用食材和药材一起烹饪膳食,让食用的人既可以享用美味的同时又可以让身体得到一定程度的保养,她调配的药膳深得玄宗和各位娘娘的青睐。
柳婕妤内心满是感激,看范碧青要回去,用力撑起上半身试图起来:“青姐……哦!范司膳我送送你吧!”
嘴里说着话,可一时半会儿还使不出劲,双手微微抖了几下又躺了下来。
一旁的何满子赶紧伸手要再次扶柳婕妤起身,走了几步的范碧青又转过身来:
“娘娘您别动了!您没吃其他东西却中了毒蘑菇的毒,这事不简单,我还会再来的,请您先好好休息吧!别忘了继续喝浓茶!”
说完便匆匆出了殿……
此刻的未央宫内,早已完成主人吩咐之事的侍女清清正忐忑不安地等着庆典结束向主人复命,而淑宁殿内的谢阿蛮,因为在庆典上观看演出忘了自己装病之事,竟玩得忘乎所以,杜昭仪发觉便命人提醒了她,闷闷不乐回后殿又窥见何满子和高仙芝偷会,看他们眉目传情的样子心里很是郁闷,本想借此机会接近高仙芝的想法又成了泡影,想着高仙芝擦肩而过时看都没看自己一眼,谢阿蛮备受打击,之后便一个人回了未央宫。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谢阿蛮早已习惯在梨园里接到宫中将举办什么大型庆典的消息后,心里接而就燃起能与高仙芝见上一面的想法,虽然她之前很多次都一一错过,而且高仙芝也没有想要认识他的意思,但这种渴望见到高仙芝的想法始终在一次次错过失望后又一次次复燃,这种爱慕如一根布满铁锈的铁钉,失望一次便在谢阿蛮的心里扎的深一些,扎得鲜血淋漓后那爱就少了一些,而恨则会让伤口暂时愈合,这种爱与恨交织的暗恋让谢阿蛮愈发急躁,在郁郁不得志的深宫里,恨一个人竟变成她在这里生存下去的盼头。她不知道自己已经在一种不正常的单恋漩涡里越陷越深。
再过明天,庆典结束后自己就可以借助杜昭仪之势接近皇上,这一次一定要好好把握!谢阿蛮思忖着又陷入另外一种不确定,左也不成右也拿不稳,这种像是飘在半空中什么也抓不到的失败感让她想对着房顶歇斯底里地狂叫一番,她猛地站起来抓起一件长袍披上便向殿外走去——回未央宫闷头就睡到现在再睡也睡不着了,干脆出去透透气。
半路,竟远远地看到有和自己一样提着灯笼在宫内闲逛的人。
细看那人便是梅可儿——寿王交代两人暂时避一避风头过几日再见,以免发生什么不测,禁舞这段时间早已养成白天睡晚上起来去见寿王的梅可儿哪里睡得着,提着灯笼便一个人出来闲逛了,正巧就在淑宁殿外花园遇到睡不着的谢阿蛮,打了招呼后两人便在花园石凳坐下,打开了话匣子。
“我被禁舞才睡不着,想不到你这养伤的也睡不着,这平日就僻静的未央宫没了内人们,变得就更加冷清了!”梅可儿看着谢阿蛮笑道。
“别提了,不过你虽被禁舞,可我怎么看你都不觉得像个愁眉苦脸的小美人,反倒是满面泛着红光愈发漂亮起来了。”听谢阿蛮夸赞自己,梅可儿故意翻个白眼:
“你不怕天打雷劈么?这么假的话你也说得出来?”
谢阿蛮侧坐继续道:“嘿!说的可是真话,我是个在梨园里可有可无的人,这心里整天苦着呢!”她稍稍停了停,双眼盯着前方:只见在两盏灯笼的灯光照射中,前方已谢了一地落花的海棠树在黑色的背景前显出一副残像,谢阿蛮心情本就不好,再看眼前这副景象,心中更是郁闷,呆呆地看着满地残花继续道:
“这是海棠花吧!这未央宫里到处都是海棠花,开的时候那般美好,凋谢了真竟是这副残样,看得叫心烦,也不知道重修未央宫的哪位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在宫内种上这么多海棠,怪讨人厌的!”
“呵呵!你这女人,还挺怪的,花谢了不都一个样吗?你看附近梨园、梅园、桃园、百花园!那个园子花谢了不是一片颓景,过一阵子叶儿都长绿了,结了果儿就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了,这残花败景的也就那么几天而已!你就少挑剔了!”
“哎!”听梅可儿这么一说,谢阿蛮不禁又想到别处去了!
“怎么了?”
“你说,你我也有这么一天吗?”
“呵呵……什么这么一天,怪女人?”
谢阿蛮对着前方的海棠树扬了扬脸:“就那样,花期过了一副讨人嫌的样子,有人命好怀上龙种便像你说的结了果儿又是另一番景象,但那是极少数的,多数都那样,正值花期得不到赏识,老了便是一个老宫女,无依无靠老死宫中!”
梅可儿最近有寿王呵护,心中自然没有这么多悲观的想法,被谢阿蛮这么一说,心里像突刮起一阵凉风一样,艺人的艰难不用多说便可感同身受。她顺着谢阿蛮看的前方瞧过去,安慰到:
“怀了龙种的也未必活得自在快活,你看已逝的武……武惠妃,”不自觉提到寿王母亲梅可儿心里惊了一下,但又想到寿王和自己的事谢阿蛮不可能知道,继续不露神色地:
“她当年可是受尽了宠爱,生了那么多皇子,可最后竟也落得那般凄惨的下场,高处不一定就是风光无限,站得越高有一天可能也会摔得越惨,你我有幸入宫做艺人,就安心在梨园待着,每月领取稳定的俸禄,安稳过完此生,也算是老天爷对咱们的厚爱了!”
梅可儿尽可能地安慰谢阿蛮,但因为自己和寿王的事让她说出这些话时有些心虚,好在她掩饰的很好,谢阿蛮并察觉。
而一心想爬上枝头的谢阿蛮可听不进这些,她依然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一地海棠,心里竟有些瞧不起梅可儿,反驳道:
“话虽如此,可也有例外的!你也不看看那武惠妃的姑母则天皇帝,她老人家的地位你我自是不能相提并论。不过你也知道,梨园里的每一位艺人都因何而入宫?不就是为了功成名就博得圣宠吗?说真的你我也不是没有姿色,本事也不低,就是这梨园里优秀的人太多了,想从人堆里出来太难了而已!”
看谢阿蛮越说越急,梅可儿能理解她渴望成名的急迫心情,笑了笑不好再说什么。反倒是谢阿蛮,这段时间憋在殿内无处诉说心中的郁闷,此刻正是个发泄的好时机,继续道:
“所以啊,不管在哪里都要有人支持,特别是这深宫里更是要有靠山,不然你再怎么优秀都出不来!……”
……
☆、第二十九章 祸起行宫2
靠山?你我自从入宫后便是离开爹娘无依无靠的艺人,能有什么人来做你我的靠山呢?”
谢阿蛮不语,她不想把自己巴结杜昭仪、承诺献上自己的忠诚换取她的支持的事告诉这个说不上朋友的梨园同行。但经过这一番交谈,虽心底看不起这个不思进取的扬州姑娘,但看她因为不想往上爬而悠然自得一脸满足的样子,正好不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威胁,少了个敌人多个人谈心也不是什么坏事。
夜已经很深,但两人依旧滔滔不绝没有丝毫睡意。可这比大明宫还宽的未央宫的寂静怎么会因为两人的交谈而有所改变呢?这几百年的古宫,漆黑中它从来都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在冗长的沉寂中面不改色地迎接着每天的日出日落,月圆月缺。
望春楼庆典最后一日,柳婕妤让人禀告皇上说近几日望春宫太过喧闹略感疲惫,想去未央宫何满子内人处散散心,得到准许后让侍女将去向告知延王,再让何满子作陪去了未央宫。
未央宫殊临殿正殿内,已大有好转的柳婕妤本可以再等一日待皇上回宫后让范碧青赶来助她寻找中毒的根源,但在宫中生活多年,万事多一个保障不是什么坏事。范碧青自己自然信得过,不过她也是旧居深宫多年的人,万一中毒的原因是膳食,还不知道她会不会如实禀报呢!想着便让太监赶去大明宫太医署叫范碧青的侄子范庆中先过来:
“康子!记住我说的话!皇上和皇子们都不在大明宫,太医署不会有什么忙不过来的事的。不过!保不定有些什么人的耳目在,找到范庆中时告诉他,不用报备留下我召唤他的记录,就让他说太医署无事想外出游玩,半天时间太医署内不会有人察觉的。”
太监告退便直接前往大明宫,在宫门外远远地就听见一阵马蹄声,回头望去,威风凛凛端坐在马车之上的,正是回宫的杜昭仪,在她身后更远处,还有一驾马车跟着驶来。
平时就听闻杜昭仪是个难对付的妃子,柳婕妤平日也逊她几分,现在入宫叫人为避免节外生枝,康子停下脚步垂头立于宫墙边,待杜昭仪和后面那辆马车入了宫门后,才抬起头张望。那跟在后面的马车上坐的,正是梨园里的内人任鸿方。
康子随后入宫,将柳婕妤说的话一五一十地告知范庆中,范庆中也算个灵活的年轻人。一听柳婕妤已帮自己找好借口,便知道肯定有什么不便透露之事,让康子先赶回未央宫以免被有心之人瞧见,然后依柳婕妤之计借口游玩,策马向未央宫奔去。
早已等候多时的柳婕妤看见那个当年穿着开裆裤,觉得可爱抱着玩却被他尿湿衣衫的河东(注1)小男婴,如今已渐渐长成一个俊俏少年,不禁感叹时光飞逝:
“怎么长得这么快!上次见还是去年的马场上,十九了吧?看上去像个大男人了!”柳婕像看自己孩子一样上下打量着范庆中,似乎忘了此番叫他过来的目的,
“拜见婕妤娘娘!拜见何内人!”范庆中作揖道,“是的!有段时日没见到婕妤娘娘您了,不管时间如何流逝,娘娘您一直都是那样年轻,一点都没有变!”
“呵呵!你这孩子!倒是挺会说话!不过太夸张的谎话说了没人信!”听柳婕妤说着何满子也跟着笑起来。倒是范庆中心底一直念着刘婕妤到底是因何事叫自己过来,主动问道:
“婕妤娘娘!您有何事叫小的过来呢?在宫中也不方便多问小太监!”
他的问话反倒提醒了柳婕妤,柳婕妤收起笑容让冬梅将昨晚那把红木古筝放在案上。冬梅道:
“昨晚就是弹了这把琴,差点要了婕妤娘娘的命,您家姑姑范司膳给娘娘把脉的时候,说娘娘中了毒蘑菇的毒,但是宴会上的所有膳食都是尚善局的司膳们统一献上的,所有人都吃了都没事。除了宴会上的膳食,娘娘并未再食用其它东西,所以娘娘这次让您过来,是想让您帮忙查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引起娘娘中毒。”
知道缘由的范庆中不解地问:“娘娘中毒岂是儿戏?为何不上报太医署呢?”
“你这孩子!不上报自有不上报的理由,等过几日见了你姑姑定让她好好训训你,在宫中给娘娘们办事千万不要主动给意见知道吗?”
看柳婕妤并未生气,反是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范庆中心生感激地:
“多谢婕妤娘娘教导,小的这就细查。”
说罢范庆中站到琴旁,左右端详一番琴身后问冬梅:“这把琴是娘娘常用的吗?”
“不是的!”冬梅把昨晚发生的意外前后说了一遍,范庆中细想柳婕妤既然没吃过其他东西那一定是吸进了什么东西,蹲下再盯着琴身细看,只见琴弦上密密麻麻沾满了还未散尽的细小粉尘,心中不禁一惊,道:
“有黑色的布吗?或其黑色的盘子之类的东西给我。”
“有!”
何满子让紫蝉立刻去见(xiàn)芳楼内剪下一块黑色缎料递给范庆中。庆中接过便将那块绸缎铺在琴身板面上,再用小刮刀在琴弦上面轻刮,只见一些微细的粉末一点一点掉落在黑色绸缎上,越积越多。众人看得目瞪口呆,范庆中道:
“娘娘!您都看见了,正是这些细微的毒粉末被涂在琴弦上,您抚动琴弦的时候这些粉末就被震到空气中,您是离得最近的人所以吸入的多,中毒症状便严重些,紫蝉姑娘和那位都知在您身后站着所以也吸入少量,因此症状没有您哪般严重!”
柳婕妤和何满子一脸惊愕面面相窥,范庆中继续道:“看来下毒之人已经是一个很成熟的下毒高手了,他并不想要人命。将毒蘑菇细磨成粉后涂在琴弦上面,只是想让弹奏此琴的人暂时失去力气一时无法动弹,不会伤及性命。
“可昨晚娘娘口吐白沫,很是吓人!”冬梅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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