誉王府内。
枝芍拿着小小的字条迈进门,一脸为难的凑近贵妃榻,“公主,角门下人递过来个字条您要不要看看。”
孟玄泠翻了个身,抬眸瞥了枝芍一眼,复又阖眸道:“谁送来的?”
枝芍咬唇,踌躇半晌才小声道:“说是……说是……岐南王世子。”
孟玄泠心里暗哼,拿过身侧小几上的杨梅汁畅快饮了几口,“说我身子不适恕不能见,男女授受不亲,瓜田李下的传信把我当成什么了,去回吧。”
枝芍为难,这话她一个丫鬟哪敢说出口,惴惴了半天见公主不似玩笑,咬唇出了门,话是不能那么说但枝芍好歹把意思传达到了。
沈琰蹙眉,仍旧不肯离开,他自是感受到了孟玄泠的冷态,可又不知如何补救。
“哥哥,你在这里做什么?”
岐南王府的马车停下,车帘被撩开,身着红粉珞玳纱广袖收腰裙的少女疑惑的看着踱步在小径的哥哥。
沈琰闻声抬眸,眉头稍展,“玎珰今日怎么出门了?”
沈玎珰看了眼那角门的额匾,撅了撅嘴道:“过些时候便是中元节,祖母迁宅设宴都赶到了一起,祖母托我出门瞧瞧镇宅的文昌塔,哥哥若是无事随我一起去看看吧,哥哥喜好古玩,定比我识货。”
沈琰为难半晌点了点头,撩袍上了马车。
看着马车走远,枝芍咬唇回了府内,老实讲她有些不理解公主如今落得这样,何不搭上岐南王这条大船,至少有个依靠。
睡足了,孟玄泠坐在椅榻上吃点心,思索蒋深究竟会用什么法子帮她,等了一上午不见誉王妃过来与她对峙,这会有些心痒痒,便差着枝翘去打探,等枝翘回来时,听到前院发生的一切,孟玄泠蹙眉,既然是四方斋的师傅竟然也会鉴错?“你没听说,他说那些嫁妆是真的?”
枝翘点头,而后想到自己看到的又道:“那位师傅一离开,誉王妃便差人将嫁妆一半都送走了,公主,您看要不要探探送去哪里了?”
孟玄泠心情愉快的起身,活动了下发麻的手臂,“不用。”她自是知道那些东西送去了哪里,誉王妃的弟弟好赌,平日由着东伯侯的名头招摇过市,这会是踢到铁板了,上一世誉王妃便用她的嫁妆给她那弟弟补上亏空呢。
东西离开誉王府路上被换可就与她无关了,誉王妃若敢来问,她便也好回质为何将她的嫁妆搬出府去,甚好甚好,一扫忧虑,孟玄泠笑着开口:“备车,陪我去街上瞧瞧。”
枝翘点头,“公主怎地突然要出门?”
孟玄泠随意整理了下衣裙,嘴角上扬。“也要过节了,该置办些物件了”
中元节时,岐南王妃娘家乔迁设宴,她也该准备准备礼物,沈玎珰不是厌恶她吗,她偏要盛装前去好好隔应膈应她。
心情好了,孟玄泠便抛下所有看到喜欢的便连个犹豫都没有,从街头买到巷尾,首饰买了不少,坐在车里看看这个摸摸那个,把自己过过些天要带的首饰选好,喜滋滋的回房时还哼着小曲,然而刚刚将门关上再转过身时便看到一人坐在不远的椅子上。
蒋深见人进来,一手支着额角一手伸出,“过来。”
孟玄泠低头看着足尖,一下一下的磨蹭,蒋深眉头一蹙,不耐烦的起身将人抱起,落座在床边的椅榻上,“每次见到我都这幅模样,再不就是假哭骗我心软,嗯,乖乖,又在琢磨如何骗我?”
孟玄泠了撅了撅嘴,抬眸看向他,“我哪里又骗你,反倒是你常常唐突我。”
不理她倒打一耙的常用套路,蒋深将怀里的几支步摇拿出,比划了半晌终于找了个合适的角度插在她的发髻上,“嗯,乖乖既然没有骗我,便带这步摇给我看,这些日子都带着。”
孟玄泠见他插一个不够又要继续,忙拉住他的衣袖,“我知道了,我一会儿便要洗漱了,带那么多发簪做什么,这么晚了,你快走吧。”
蒋深顺势握住她的手,“乖乖知道这么晚了,还在外面逛了这么久?”
孟玄泠默不作声,把玩着手指,蒋深一叹,摸摸她有些凌乱的发丝,吻了吻她的鬓发,“后日定远侯夫人乔迁设宴,乖乖去时戴着我送的金簪可好。”
孟玄泠闻言手下一顿,而后转过头去,“你也会去?”按说他如今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校尉哪里有资格参加定远侯府的席宴,想及此孟玄泠心里一惊,莫不是正是这时候他与岐南王搭上线的?定远侯乃岐南王妃的母家,岐南王与岐南王妃感情甚笃,或许给蒋深下帖子的人是岐南王也说不定,借定远侯的手既免了忌嫌又不失目的。
猜测着其中的缘由,孟玄泠再没了闲散心情,对手已经再行动,她岂会不着急。
将环在腰间的手拿开,孟玄泠起身走向门侧,眼帘低垂,“你走吧,我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热的慌,躁得慌,总静不下心来。泪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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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
“你走吧,我累了。”
蒋深躺在床上,眼眸微眯,看着因风吹过烛火而映衬的忽明忽暗的纱帐,回想着刚刚她的模样。
那疏离不是错觉。
他一直再努力向她靠拢,但总能察觉她的心好似无底洞,他探不到底也寻不到解决的办法,两人如何能更亲近些。
蒋深闭上眼睛,胸膛有节奏的震动。
八月初三,秋日高挂,因着每年中元节宫里都有宫宴,所以定远侯乔迁设宴便定在中元节前一天。
定远侯为人正直,但性子却有些怪癖,与朝中的大臣交往不甚太好,但今日道贺的人仍旧络绎不绝,来人都心里明镜,这看的都是岐南王的面子,身为定远侯的女婿的岐南王虽是一介武将却八面玲珑,往浅了说是楚良不可缺少的肱骨之臣,往深了说则是掌握着楚良半壁江山的权臣,朝中上下还怕找不到机会巴结,岂会错过这等接近讨好的机会。
“恭喜恭喜,恭喜侯爷乔迁。”梁大人理了理衣袖上前作揖。
今日宴席的主人定远侯却不买账,双手一背, “哼。”
梁大人面露尴尬之色,一侧的定远侯世子苦笑一拜,“家父性子一向怪癖,梁大人不要怪罪,里面请。”
梁大人点了点头,擦了擦额角的汗,就着台阶便下,由定远侯世子引着向内院走去。
定远侯世子将人送走又匆匆赶回门前,一脸愁苦的看着爹爹,“这些大臣都是看着姐夫的面子过来的,您这是做什么?”
定远侯眼睛瞪大如铜铃,猛的一甩袖子,“牛羊畜生才成群结队,拉帮结派,他打得什么主意我能不知道,我告诉你你少参合他的事。”
定远侯世子忙点了点头,想到自己如今已经而立却仍旧被爹耳提面命多少有些失了面子,却不敢反驳,只是道:“爹爹若是不喜便去与娘摆弄玎珰送来的文昌塔吧,您不是喜欢这些吗。”
定远侯冷哼一声,倒是再未多说,甩着袖子背手离开。
因为定远侯府没有适龄的女眷,定远侯夫人又年岁已大,沈玎珰身为定远侯夫人最疼爱的外孙女这时候便当仁不让的与娘亲一同接待女眷。
沈玎珰随母亲站在后院的门廊前,嘴角含笑,落落大方,见到来往的夫人便低首拜礼,岐南王妃与交好的夫人一路聊着走向后院,沈玎珰回身之际一辆马车停到门前。
门帘被挑开时,沈玎珰看到来人时一直端着的笑意微僵。
车上由宫人扶着下来的安宁却笑的灿烂,“沈姐姐好生小气,莫不是因着那日与我在宫中置气,秋猎那天才不去的吧。”
沈玎珰轻哼一声,“哪里的话,我那日不去是因着染疾,妹妹才小气,这么久的事也记得清楚,怕是这会儿还怨着我呢吧。”
两人身边的丫鬟这时都有些汗颜,安宁公主和沈郡主向来不对付,从小便拌嘴,又一同拜在第一舞师的门下,常因此被拿来对比,这会儿没有大家长在身边劝着一会儿定又要闹起来,正为难之际又一辆马车到了巷口。
沈玎珰不再看安宁一眼,迎上前去,安宁则狠瞪一眼,向着院内走去。
马车停稳时素纱帘才被挑开,玉白苁蓉的素手搭在丫鬟的手里,沈玎珰正疑惑这是哪家贵女时便看到来人的容貌。
孟玄泠红唇含笑,眼眸盈光却不起波澜,下车时更是端庄大方,在沈玎珰怔神之际率先开口,“久闻不如一见,沈郡主。”
沈玎珰自小便出落的窈窕,爹爹又是掌握着楚良半壁江山的岐南王,无论做什么事都极有底气,哪怕那安宁在她手里也讨不到好,见到这陌生美艳的女子第一次察觉到危机,压下心头的厌恶柔柔一笑,“我刚进京中不久,小姐是……”
孟玄泠轻抬眼帘,启唇道,“我也刚嫁进楚良不久。”
沈玎珰恍然,“原来是大燕来的公主,失礼了”笑容和煦,上前引着人去院内。
孟玄泠点头,与她向后院走去,人生真是奇妙,她想过无数种再见她时的场景,却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如此镇定。
院内,安宁正与一众贵女谈笑,漫不经心的抬眼向拱月门,还来不及褪去的笑意在看到来人发髻上的碧瑶簪便僵住,倏然站了起来,咬紧唇畔一言不发的盯着那金簪,待看清纹路确实是四方斋新出的款式,再想到蒋深那日对她的态度,‘蹭’地一下起身,“你这个簪子哪里来的?!”
孟玄泠闻声抬头,一脸不解,“前些天让丫头买的,公主可是喜欢?”
因着安宁突如其来的动作,院中的贵女纷纷转过头。
安宁蹙眉,急道:“你胡说,这分明是……分明是……”蒋深那日买的,这话到了嘴边,安宁急忙顿住了口,看了眼张望过来的贵女们,她一个寡妇毁了名声便毁了,但若是毁了蒋深的名声,让他与一个寡妇扯上关系,她与他便再无可能。跺了跺脚,含气道:“你把那簪子拿下来!”
沈玎珰虽对这大燕公主没什么好感,但对安宁更为厌烦,能踩一脚的时候绝不会放过,“公主这是做什么,来者是客,岂能当众之下出言排挤。”
孟玄泠一开始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见现在也猜到个七七八八,心里把蒋深骂了个遍,旁人不知缘由,安宁对蒋深态度不一般很可能知道这簪子的来历,本来就孤立无援,她现在却因为蒋深又多了一个威胁。孟玄泠抚了抚头上的金钗,嘴角一勾,顺着沈玎珰的话开口:“公主这是何意?你若是喜欢这金簪给你也无妨,我们大燕向来注重礼节慷慨大方,但公主若是因着我出自大燕,又守寡在身而想要出言相辱,那朝颜今日便要讨教讨教楚良这礼数了。”
安宁咬唇,有口难言,看了眼四周坐着的贵女,狠瞪一眼那一脸愤慨的两人,沈玎珰惯会做好人,此时不是发作的地方,忍了又忍将怒火压下,安宁甩袖离开。
安宁一离开院子,周围的贵女又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聚在一起闲谈,沈玎珰淡笑回身,“公主不必介怀,安宁公主向来如此。”
孟玄泠松了口气,心里却发紧,无暇顾及沈玎珰,胡乱地点了点头。
宴席开始时,一众贵女纷纷向着为女眷布置喜宴的侧堂走去,枝芍枝翘走在前面引路,孟玄泠走在后面想安宁的事对着接下来的宴席兴致缺缺。
刚走到葱郁间的小径,腰间一紧,眼前一花,转瞬间便落入一人怀里。
层层叠叠的葱郁之间,孟玄泠眼眸睁的老大,看着面前的男人,随即抚了抚胸口。接着手握成拳打向那人心口,胸膛梆硬,指骨灼痛。
蒋深将人罩在身下,眼眸含笑,大手包裹住小手 ,“可有打疼?”
想到刚刚的事孟玄泠狠瞪了他一眼,垂眸道:“我看你我天生不搭。”
蒋深正小心按揉这娇人的小手,猛地听这话英眉一蹙,“这又是闹什么脾气。”
闻言孟玄泠抬眸,猛地拿下自己发间上的金簪扔给他,“若不是非要我带着这簪子,我也不会受那份气,说来说去都怨你,我自从遇见你便没碰到好事,可见你我天生不搭,那公主既然喜欢你,我看你便乖乖从了她得了,也好过在我这受气。”
蒋深把玩着那金簪,勾唇一笑:“小丫头当我没看见?明明小丫头厉害着呢。”
被人揭穿,孟玄泠非但没有减弱气势反而更加理直气壮,小手一伸,怒道:“我说给我气受便给我气受了,我面上坚强,心里脆弱着呢,就是受气了,都是因为你,我决定收回我的话,你我从此各不相干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
见她恼羞成怒,蒋深忙道:“好好好是我错了,我给乖乖出气如何?”
孟玄泠狐疑看他,“当真?”
蒋深勾唇凑近,“乖乖且看好戏。”
两人独在一处,又是旁人的院子,孟玄泠发泄的心中的忧虑也懒得应付与他,大力将人推开便要离去,而后手腕一紧后背重新抵在树干,“你做什么……唔!”
大手粗粝罩在她的唇畔上,棱角分明的脸持续靠近,在来不及动作时,隔着一手一吻落下。
日光透过树叶,落下斑驳的光影,蒋深隔着手吻着罩在她红唇上的手背,既小心翼翼的尝试靠近又生怕吓到她一般。
孟玄泠屏住呼吸,动弹不得。
“下次莫要说那样的气话。若是我为乖乖出了气,乖乖可要记得奖励我。”自顾自将手中的金簪重新插回她的发髻蒋深这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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