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汷在军事上很有天赋,但对于宫中女人间的弯弯绕绕却是不大清楚的,要不然也不会当初自作聪明,费了好一番力气才让宝钗接受了簪子。
“在家里收着呢。”
水汷笑道:“如今我也大了,哪能再像小时候那样?”
太后却不以为意,仍在讲着水汷的婚事。
水汷虽不怎么了解女人心思,但家里好歹还有着一位母亲,平日里没什么事做,最喜欢的就是与袁氏话话家常,给府上亲厚之人牵牵红线,做做媒人。
太后整日里在宫墙里闷着,说不得与他母亲也是一样,喜欢做这些事儿打发时间。
因而水汷也是笑着应着。
太后因为长时间在宫里闷着,膝下又没有一儿半女的,好不容见了个小辈,人长得机灵,办事也稳妥,太上皇又十分的看重,因而更生了几分喜欢,与袁氏笑着讨论着京城勋贵里的姑娘们。
水汷听到这,便笑着说:“母亲与太后想到一块去了。母亲见院子里的梅花开的十分的好,有意想请勋贵夫人们来府上一聚。”
说着垂下了头,面上做出几分不好意思。
太后见此更是忍俊不禁:“顺带着帮你瞧瞧媳妇儿?你就传本宫的话,看上了哪家姑娘,只管让你娘来回本宫,本宫邀了陛下,让他给你们赐婚可好?”
☆、梅园
太后金口一开,王府上的游园赏梅活动便如火如荼的开始筹办了。
太后为显亲厚,到了日子,更是让三公主一起参加。
三公主封号淳安,是太上皇的幺女,生母王美人早逝,太后看她可怜,便养在了自己膝下。
王美人没逝世之前,在宫中一直有第一美人之称,她的女儿更是不消多说,三位公主里,数她的容貌最为好看。
且又自幼养在太后身边,耳濡目染下,性子自然没有王美人生前的飞扬跋扈。
王美人生前飞扬跋扈,树敌众多,她这一死,受她压迫折腾的宫妃们自然拍手称快,顺带着再去作践一下没了母亲的三公主。
宫里的人素来都是踩低捧高的,见王美人既死,众宫妃们作践三公主,王美人生前待宫人们又极为苛刻,少不得又去添把火。
三公主没了母亲,父亲又是一门心思在朝堂之上,后宫之事从不过问的状态,求救无门下,日渐消瘦,大有离世之态。
某一年宫宴,还是皇后的太后瞧见了弱不禁风的三公主,见她神态可怜,便拉过来细问究竟。
王美人生前与太后也有过纠葛,不过斯人既逝,再去追究那些恩怨也就没了意思,又见三公主遭遇实在可怜,便求了太上皇恩典,养在了自己宫里。
三公主被宫人们磋磨了这么多年,性格多少有点懦弱,行事又畏首畏尾,太后知道她是素来无依无靠的原因,又去求太上皇的恩典,给了她一个封号。
太上皇让礼部拟了几个封号,供太后挑选,太后挑来选去,定了淳安。
一来三公主没有生母王美人的飞扬跋扈,性子淳朴,二来也有希望她一生平安顺遂。
太上皇的心思不在后宫,自然对几位公主也不甚在意。三位公主里,只有大公主有封号,还是嫁去北疆的前几日加封的。
三公主知道自己能脱离苦海,全靠着太后仁厚,如今又有了封号,对太后更是加倍的用心,晨昏定省,来的十分的殷勤。
太后见她乖觉,也愿意给她体面,如今见她年龄渐渐大了,更是操心上了她的婚事,让她去梅园,多少也存了给她挑一门佳婿的心思在里面。
淳安公主虽母家皆废,但有太后恩宠,太后在太上皇心里的地位自然不言而喻,除了早去了的昭元皇后,没人能灭过她的次序。
如今虽然是新帝当政,但遇到重大决策时,仍要请示太上皇,太上皇在朝政上依旧一言九鼎。
太后仁厚,待下面皇子皆为己出,因而新帝对她也很是的尊敬,再加上她膝下无子女,对新帝又没有什么威胁,新帝自然乐得搏一个好名声,愿意给她一份尊荣,对于她请求的事情,新帝从来都是颇为重视,
新旧两帝对太后敬重,素来爱揣摩皇帝心思见风使舵的朝臣对太后更是殷勤,每年朝贺,夫人们进宫之后,都争着往太后宫里跑。
淳安公主也来南安王府赏梅的消息一传来,原本还在持观望态度的勋贵们立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也不再观望了,不仅带上了闺阁小姐们,就连原本不让参加的世家子弟们,也收拾的衣着光鲜,清清爽爽的去赴宴了。
到了赏梅的日子,南安太妃带着众夫人接了公主銮驾,去了梅园。
淳安公主虽到了男女大防的年龄,但水汷水晏是自己叔伯兄弟,又加上临行前太后特意嘱咐了让见一下二人,因而她銮驾刚到,便召了水汷水晏二人过来。
水汷与水晏从前厅过来,一边走,一边勾着裹了一件狐皮大氅的水晏的肩,用着俩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笑:“可惜同宗不能通婚,要不然,以你的模样,哪里还有前厅里那些小王八犊子的事情?”
水晏脸色变了几变,冷着脸不去接话。
水汷知道他性格素来这样,也不怎么放在心上,仍在兀自说笑:“你说前厅的那些纨绔们,哪一个能被公主瞧上?”
水晏道:“王爷在军营里呆了这几年,身上学了一身的臭毛病。”
“我哪里有你的臭毛病多?”
水汷道:“父王去了之后,你性子越发孤僻了,以前还知道叫我一声兄长,现在倒好,连个哥哥也不叫了。”
水汷扳过水晏肩膀,强迫他与自己对视,收了刚才的嬉皮笑脸,正色道:“你我虽不是一母所出,但我待你与小雯并无二致。府上看上去虽繁荣昌盛,前程似锦,但内里面的事情,你比我还要清楚。”
水汷的眸子有着少年人特有的意气风发,做认真神色时,更是有让人信服的力量。
他道:“现如今,是最需要你我兄弟二人相互扶持,共度难关的时候,这时候你一口一个“王爷”做什么?”
“父王在世时,最为疼你,如今他虽去了,但你在府里的地位一如往日。”
说着瞟了一眼水晏身上的狐皮大氅,道:“这雪狐大氅,我向母亲要了好几次,她都不舍,不过前几日瞧你咳得厉害,巴巴的派人送了来。”
“你要是喜欢,我脱了给你就是。”
水晏淡淡道。
嘴上虽然这样说,身上却没有要脱得意思,眼角眉梢里也没了刚才拒人千里的清冷,虽然面上不曾带笑,但脸上到底柔和了几分。
水汷知道自己的这番话他多少听进去一些,对于他的脱大氅的话也就不怎么在意,依旧勾着他的肩,笑笑闹闹的往梅园走去。
前几日下了一场大雪,今日天虽然放晴,但到底天气寒冷,霜雪不曾融化。
梅园里梅花临雪绽放,点点殷红在一片琉璃世界里,顶着寒霜,开得格外的精神。
水汷知道府上往八公家里也递了帖子,前厅里荣宁二府上的公子哥都到了,只是不知寄居在荣国府上薛宝钗有没有过来。
水汷一进梅园,便环顾四周,去瞧那个眉目如画的女子,可惜的是,园子里的姑娘们得知他与水晏到来的消息,早早的在窝在园子里的屋舍不出来了。
水汷瞧着一院子的腊雪红梅,叹了口气。
淳安公主性格柔顺,没什么公主架子,对水汷水晏二人以兄称呼。
水雯自幼被父亲充作男孩教养,性格颇为淘气,淳安公主久处深宫,哪里见过这种性情的人?一时间十分稀奇,俩人在帘子后面小声的说着话。
水汷的嘴角抽了抽。
自己妹子是什么性格的人他比谁都清楚,小时候闯的祸比他跟水晏俩人加起来都多,偏她又是个女孩,父亲吵也不是,骂也不是,养成了一个骄纵任意妄为的性格。
水汷抬眼打量了一下淳安公主,眉清目秀,温温柔柔,十足的大家闺秀模样,只是若是跟自己这妹子再处个几日,就不知成了什么样子。
水汷咳了一声,问道:“公主既下降府上,何不带着众位官家小姐游玩一番?”
淳安公主还未说话,水雯倒先开了口:“大哥,你是不知道,这北方的姑娘们,比咱们南方的还要腼腆呢!见了公主,又跪又拜的,公主见这天寒地冻的,便免去了她们伴驾,让她们自己逛院子去了。”
水汷皱眉,正要说水雯没有规矩,便见淳安公主点点头,温柔道:“正是。她们在家也是娇生惯养的,若是因为伴驾本宫,磕坏了膝盖,回到家里,父母亲又不知道怎么心疼呢。”
公主没有计较水雯插嘴,水汷自然也不好再去追究,他倒不知自己妹妹还有这种本事,短短时间内,便与公主相处的这般融洽。
水汷从宫里出来,便知晓了太后的用意,因而在前厅设宴时,便将那青年才俊与已成家立业的分设几个不同的屋子。
又将模样俊俏与淳安年龄相仿的,安排到了靠窗的位置,梅园女眷们从院子里走上一走,透过交错有致的梅树,那坐在窗户边上的模样,也能瞧见个七七八八。
梅园建造的十分精奇,从院子里能瞧见外面,但是从外面却只能瞧见枝杈各异的梅花。
水汷此举十分的大胆,他与南安太妃商议时,南安太妃还颇为犹豫,说这于理不合,水汷笑嘻嘻道:“什么是理?天家就是理。太后说了,不拘家世身份,只要公主瞧得上眼,她便去求陛下的谕旨。”
见完水汷水晏,水雯便拉着公主前去游园了。
昨夜南岸太妃还与她彻夜长叹,细细嘱咐了今日的事情,水雯虽然淘气,但遇到这种事情倒也不马虎,三言两语逗得淳安公主抿唇低笑。
水汷水晏二人远远的跟在后面。
水汷见水晏一张小脸苍白,便伸手将他身上大氅又紧了紧,摸了一把他手里的火炉也不再热了,便打发了小丫鬟再去换一个。
小丫鬟取来了小火炉,一路小跑过来,带来一阵寒风,水晏又是一阵咳嗽。
水汷皱眉道:“你先回屋休息吧,这里由我伺候着。”
水晏还未答话,水雯身边的大丫鬟过来问话:“敢问王爷,君悦阁里坐的是哪府上的勋贵?”
水汷想了一会儿,道:“君悦阁?那里边坐的是荣宁二公的后人。”
丫鬟一阵风似的又走了。
过了一会儿,前面传来了太监尖细的声音:“公主召荣宁二府家眷一同游园。”
公主召女眷一同游园,水汷水晏自然不能再继续跟着,二人回了亭子里坐着。
梅园雪白,梅花殷红,从梅园屋舍里走出一群娉娉袅袅的女孩,伴着绫罗满身的夫人们而来。
荣宁二府原是国公之后,又有着一个女孩在宫中当着皇妃,家里自然是繁荣昌盛的,因而夫人小姐们的穿着皆是十分的明艳,清一色的大红猩猩毡与羽毛缎斗篷,大雪红梅里,显得十分的亮眼。
然而在这片花团锦簇中,水汷却一眼瞧见了穿着莲青斗纹洋线番羓丝鹤氅,上面绣着锦上添花的薛宝钗。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公主看上了荣宁二府的谁~
☆、梅园二
因为离得太远,水汷也瞧不见宝钗脸上的神色,只是在一群上赶着恭维公主的女眷中,她显得不是特别的活络。
水汷痴痴地瞧着,越瞧越觉得宝钗好看。
周围那群娉娉袅袅的女孩们,要么没有宝钗那般似雪一样白的肌肤,要么没有宝钗那好看的眉眼,要么没有那含辞未吐的温柔神态,自己怎么这般有眼光呢?
水汷的嘴角不自觉的上挑,整个人颇为难得的柔和下来,没有了那一身锋芒毕露的咄咄逼人。
彼时水晏也颇为好奇的往人群中看了一眼,然后心里赞叹一声到底是出了宠妃的家里,瞧这一群夫人小姐们,个顶个的好看。
水晏看完也就收了目光,余光瞟到水汷那一副活像捞本看似的痴样,然后顺着他的目光去瞧,瞥见了那个穿着不甚鲜艳的莲青色鹤氅的女孩。
这一身打扮,在团花团锦簇中着实不起眼,雪地在阳光的照射下又泛着刺目的光,水晏委实看不清女孩面目模样,直到那女孩像是有了感应般,往亭子里瞧上了一眼,水晏忽然就听到了胸腔里骤然加速的心跳声——那样一双眼睛,实在干净漂亮的有些过分。
水汷仍在痴痴的看着。
水晏敛了心神,随手抓了一把雪,糊了水汷一脸,漠然道:“登徒浪子。”
水汷一惊,蹭的一下跳了起来,胡乱将脸上的冰凉擦干净,见水晏手里仍有残雪,也就明白自己这副傻样被他看了去。
水汷在家里面前一向没皮没脸,这次也不例外,面上也没有被抓小辫子的不好意思,他翘着二郎腿,拿起石桌上的新茶吃了一口,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然后又赞叹一声:“到底是出了宠妃的家族,小姐们比旁的家族也好看个几分。”
水晏深深地看了一眼水汷,面上的嘲讽一览无余。
水汷见他脸上尽是狭促,摸了摸鼻子,想去逗他一逗:“你瞧上了哪个?”
随手一指,点了个穿着大红猩猩毡,后面跟着一个婆子打着一把青稠油伞的姑娘,道:“我瞧着她就很不错,让母亲替你求了来?”
水晏微微一笑,抿了口茶,道:“王爷若是有心,不妨替我将那个穿着莲青色鹤氅的姑娘求了做正妻。”
水汷顺口接道:“她是要进宫选秀的...”
刚说完,便发觉掉了坑。
对面的水晏似笑非笑,一脸打趣的瞧着他。
“我...”
自己这弟弟,太会给人挖坑,若是扭扭捏捏的,只怕他想歪到哪里去了,不如大大方方的承认,心里没有鬼,怕他做什么?
于是水汷坦荡道:“我这一路上,便是跟着她家的商队过来的,知道这消息,又有什么奇怪?”
“不奇怪。”
水晏手指敲着铺了一层薄薄垫子的石桌,道:“只是王爷下次在偷瞧别人时,麻烦把脸上的口水擦一下。”
“我这哪里是偷瞧?”
水汷理直气壮道:“我这是光明正大的瞧!”
水晏斜了一眼水汷,不再理他。
彼时荣宁二府的夫人小姐们围在公主身边,这个说她头上凤钗好看,那个说她指甲上的蔻丹新鲜,更有甚者,说着天家的水土就是养人,瞧这通身的气派,九天的玄女也不过如此了。
南安太妃见公主瞧过外厅之后,便一直心不在焉的,心里也就明白了七八分,于是邀了众夫人去一旁聊天,将小姐们留下了陪她。
水雯知道自己职责所在,替公主接着小姐们的恭维话,不着痕迹的将话题绕到了今日的梅园观景上。
刚开始小姐们也有些拘谨,水雯有意活络气氛,淳安公主也没有什么架子,再加上本就是一群年龄相仿,皆出身世家的女孩,过了一会儿,也就相熟起来。
荣国府的姑娘们,数三姑娘探春最会瞧人眼色,水雯提及话题,她在下面接着话,偏她又俊眉修眼,顾盼神飞的,身上丝毫没有世家贵女的娇弱之气,很对水雯的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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