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毕竟涉及到朝廷命官,他实在不能不重视。是以,当时他派了很多兵力前去调查。
不过,结果却差强人意。那帮杀人之人,逃的太快,京城派去的人马根本连他们的影子也未找到。
“你如何知道林刺史的旧宅下面,藏着这么一个木匣?”
“胭脂说的。”刘允气定神闲,稳稳吐出四个字。
李相攥着拳头,拿眼偷瞄着刘允,紧紧咬住嘴唇,神情甚是复杂。那件事,他做得天衣无缝,根本不会落下把柄。
但今时今日,他不但想不明白这木匣是怎么回事,也对胭脂的身份之谜,产生了怀疑。
彼时,他诬陷刘允有谋逆之心,特意拉了胭脂上船。并非弄清楚胭脂的身世,而故意为之。
而是因为某一次,胭脂伺机谋害他,被他的人手抓了个正着。
他用尽极刑,强行逼供。然则,胭脂口风甚紧,根本没有吐露一星半点出来。
偏生在这个节骨眼上,刘允忽然找到他,话里明着暗着的意思,只有一个。强留在府上,要是被皇上听了去,那可是要龙颜大怒的。
他一听之下,大惊失色,又生怕刘允到宣统帝那儿告发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先下手为强,上演了一出七皇子谋逆的好戏来。
结果,刘允自证清白,叫他的诡计落了空。
不过,好在胭脂被送进了大狱之中,至少没人再想威胁他的性命。
“胭脂?”宣统一愣,喃喃道:“这名字好生耳熟,似乎在哪里听到过一般。”
黄敬笑了笑,急忙轻声的解释道:“皇上您忘了,上次告发七皇子之人,说的七皇子的勾结谋逆的就是这个胭脂。”
“原来如此。”宣统帝恍然大悟,又道:“她又如何知道那件事?”
“胭脂不是旁人,正是昔年林家的遗孤林茯苓。后来改名做胭脂,混入京城是为了报仇。”
“竟有这回事!”
李相紧张的差点儿要将嘴唇也咬破,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胭脂还有这一层身世。
怪不得,她非得要他的命不可!
不过,他转念一想,就算昔年之事,胭脂探查到是他在幕后下黑手,也并无证据。没有证据之事,宣统帝自然不会相信。
“昔年林家那场血案,到底是那些人见财起意,还是有人在幕后指使,实在应该另当别论。”
刘允手指微弯,抠着地上的青砖。冷峻的神情,悄悄生了变化。
“那件事不必再提!”宣统帝打断了他,眸色变得愈发寒凉,冷冷道:“这账簿上所记之事,还有待考究。待朕查探两日,再做定夺。”
话毕,他将那账簿重新装进木匣之中,露出一副倦怠的模样。
乍一听说是账簿,李相陡然一惊,一颗心脏差点儿从胸腔内跳出来。
既是是林家的旧宅,找到的账簿,应该就是昔年那一本。昔年,他为了那本账簿,不惜将林家灭门,又假传圣旨一把大火,将林府的一砖一瓦,烧得干干净净。
想不到,那本账簿竟然埋在地底下。而且,时隔多年之后,七皇子还把它找了出来。
他的太阳穴突突的跳动着,全身的血液倒流回心脏。他用一双灼热的目光,紧紧的盯住刘允的脊背,渐起杀心。
所有违逆他,背叛他,将他推向鬼门关之人,都该死!
第二百三十一章告发
“相爷,这大冷天的,您怎么流起汗来了?”秦国公状若无事的走了过去,满心好奇的问了一句。
这一问不打紧,群臣的目光全聚在了李相身上,他低头也不是,抬头也不是。无奈之下,只得硬着头皮道:“没什么,只是穿得厚了点。”
“我瞧着倒不像。”秦国公抚着长须,哈哈一笑,“皇上,臣想说一句。”
“你说。”宣统帝一向看重秦国公,听见他开口,直截了当的就表示同意。
秦国公恭恭敬敬地向宣统帝作了一揖,正色直言道:“皇上,老臣以为。既然那账簿之上,所记之事关系重大,不若也告知在场的百官听一听,也好叫他们替皇上您分忧。“
“臣附议。”王大人丝毫不顾着来自李相的那两道的目光,也跟在秦国公后面,作揖请求道。
“臣等附议。”
秦国公一带头,一时间从人群中,呼呼啦啦站出十几个官员。
宣统帝骑虎难下,沉默了片刻,只得看着李相,一字字道:“这账簿上,桩桩件件,都与李相有莫大的关系。”
李相一听,顿时,跪倒在地,“老臣一向为家国之事殚精竭虑,某些手段用的重了,难免得罪人。当年因为江州的事情,老臣就与当时身为江州刺史的林刺史大吵了一架。林刺史若对老臣不满,那也在情理之中,老臣无话可说。”
他说得情真意切,就差泪水涟涟了。有几个官员,立时而出,纷纷表态,“皇上,您一定要明察秋毫,千万不要让人白白冤枉了一个清官。”
刘允听了这话,心里冷冷直笑。但凡同李相有瓜葛的官员,哪一个身上没有脏水。
可到了朝堂之上,居然还敢红口白牙,替李相作证。
这些人,不仅面皮厚,而且胆大包天。
“皇上还没说是什么事,有人就说林刺史蓄意诋毁?莫非有些人心里有鬼?”
听见李相说得冠冕堂皇,秦国公实在听不下去,冷冷讥讽道,“不过,老臣近来还真听说一些有关李相的风言风语,倒不知真假,正想同李相请教呢?”
李相心急道:“既是风言风语,国公爷岂会相信?”
“所以,我便向李大人请教来了。”秦国公比李相年长几岁,如今已到知天命之年。头发虽然斑白,但精神气质俱佳。
“皇上,不知老臣当不当问?”他恭恭敬敬地向宣统帝请示。
宣统帝点点头,淡淡地道:“碰巧朕也想听听,你问便是。”
他现下心里异常纠结,账簿之上的字,写得清晰明白。
时间,地点,谁做了什么。
单就凭这些,他将李相斩首十次,也不为过。
只是,他顾念着李相的辅佐之恩,忍不住在心底动了侧隐之心。
可秦国公这次来势汹汹,意图明确,一定是要当众揭开李相的伤疤。
秦国公的为人,他一向信得过。在整个京城里,亦是有口皆碑。
所以,从他口中说出的话,自有几分价值。
秦国公笑了笑,背起双手,绕着李相走了半圈,居高临下的道:“老臣听说,李二公子前些日子退了婚约,转而去同自己的乳母私通?”
其实,李二公子性情古怪这件事,虽然李相一再遮掩。但群臣的心里,一个个跟明镜似的,心知肚明。
没想到,秦国公当着宣统帝的面,一字不落的就将这事全给抖露了出来。
直到这时,李相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秦国公不仅是有备而来,而且要将他置于死地。
宣统帝平生最讨厌这种事,认为是败坏了南陵的风气。所以,三令五申下了严令,一旦发现,当场斩立决。
宣统帝的面色瞬间变得异常难看,那双深邃的瞳孔中,除了震惊以外,便是厌恶,深深的厌恶。
他连问也不愿问,怕脏了自己的嘴。
“这种荒谬绝伦之事,也不知道国公爷从哪听来的,老臣头一次听,倒觉得新鲜。实不相瞒,冀儿他打小体弱多病,娘又死的早。
所以,从小到大,冀一直由乳母照料着。倒没想到,这种事还能叫人拿来做文章,可笑,真是可笑。”
李相弯着嘴角,鄙夷的笑了笑。眉毛一扬,讽刺道:“好话不见的听进国公爷耳朵里,倒是某些人散播的荒谬之言,叫国公爷记下了。”
“是么?”秦国公哈哈一笑,突然眸光一寒,冷冷道:“起先我自然是不相信的。可后来,我派人去查探了一番,发现实情果然如此。皇上,您不知道,这李二公子可鬼着呢。
他在一个极其荒僻的地方,置办了一处宅子。一天到晚失了魂似的往宅子里跑,怕是同那乳娘温存呢。”
这话一说,群臣面上纷纷流露出嫌弃之色。堂堂一个相府公子,居然能做出来,这种不符合纲常之事。
李相眉心一跳,内心尽管后悔,依然在嘴硬的在狡辩,“国公爷可有证据?空口无凭可就另当别论了。”
“自然是有的。”秦国公面不改色,淡淡一笑道:“您恐怕还不知道,昨儿晚上李二公子与乳娘在私通之时,叫官府的人逮了个正着。”
怪不得昨晚上李冀未归。
天麻一大早来告诉他找不见二公子时,他正忙着上早朝,也就没顾着多想。只吩咐叫天麻带了人好好找找,顺便提点李冀一句,不能太忘形。
想不到,居然是被官府的人控制起来了。
他倒不明白,那些官兵们何时变得那么大胆,敢抓他一国之相的儿子。
这一定是了秦国公的授意。
毕竟,国公府早就不是原先的国公府了。
虽则秦国公素日里并不干预朝政,可他的威望在宣统帝心里极高。加上,秦国公的二儿子又被封做抚远大将军。
那些个官兵,一定对其唯命是从。
这倒坏了事!
第二百三十二章风雨
李相死死咬住嘴唇,掌心里绵密的汗珠,已然沾湿了掌心之下的青砖。
既是被抓现行,纵是他巧舌如簧,眼下也难以辨驳。他沉吟片刻,只得硬着头皮道:“那女子,并非冀儿的乳娘,而是府里一个年纪稍大的下人。”
也是他的几个儿子不成器,他已经提醒过李冀许多次,凡事小心为上,小心为上。
这下可好,被人抓住了现形不说,还捅了宣统帝面前。
他们李家的脸,都要被丢尽了。
他又气又急,一方面后悔没将青妈妈早早解决了,另一方面后悔太放纵李冀。
其实,只消再等上一个月,青妈妈就会毒发而亡。
可偏偏,官府的人早到了一步。
“李相这会就想起来了?”秦国公冷然一笑,又道:“皇上您有所不知,李二公子就是为了那个宰相大人口中,那个年纪稍大的下人,硬逼着李相同莫家退了婚约。
不过,据老臣所知,李相之所以同意,是因为另外一个理由,莫家的那位姑娘,眼下正患重病,需要名医诊治。李相正是嫌弃那姑娘,身体不康健,怕带了晦气到李府。”
“国公爷……你……”一席话说得李相哑口无言,他的脸颊涨的通红,脖颈发粗。死死咬住嘴唇,眼睛里尽是敌意。
宣统帝闻后,勃然大怒,猛拍一下桌子,冷冷道:“朕不管那女人是乳娘也好,下人也罢,只要败坏南陵的风气,一律仗杀。至于李二公子,朕将他贬为庶民,他以后就不必再相府里住了。”
若为庶民,即使腰缠万贯,这一辈子那也翻不了身了。
李相闻言,哪里还敢辨驳。只得硬着头皮,谢过宣统帝,领了旨意。
他此刻的神情哀切到了极点,心里更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儿都有。
然而,他不知道这场暴风雨,才刚刚开始。
王大人盯着黯然失神的李相,瞧了许久。深吸了一口气,站了出来,“皇上,微臣也有一事要启奏。”
宣统帝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陷害七皇子的幕后黑手,前几日就落网了。”王大人眨巴着眼睛,正色道:“只不过,此案中涉及一个关键人物,李相就让微臣将此事压下来。”
“你别血口喷人!我根本不知情!”
李相万没想到王大人会来这一招,情急之下,怒气冲冲的道。
群臣自然不相信,他们更愿意相信王大人。
人人都知道京兆府尹的王大人,是由李相一手提拔起来的。
李相要是下令,王大人势必不敢忤逆。
“相爷,是臣对不住您。”王大人转过身来,深深向李相鞠了一礼,口气无奈道:“不过,这件事毕竟关系到一个皇子的清白,又是圣上亲自下令要臣着手调查的。臣既已查到,就绝不敢包庇。”
“你找到的那个关键人物,是谁?”宣统帝嘴角一勾,漾起一抹愤怒:“朕倒要瞧瞧是何方神圣,连当朝宰相,也着他求情。”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李府原先的管事,叫做黄芪。”
黄芪?
听见这个黄芪的名字,李相心里顿觉一松。黄芪的尸体,到现在只怕烂了。
“黄芪是我府上的管事确实没错,不过,一个月以前,他就已经被我赶出了府,从此他与李家没有半分关系,我为何要袒护他?”李相面皮一松,脸上浮现出一抹浅浅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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